貂珰by冻感超人

作者:冻感超人  录入:09-29

卿云正说着,却见长龄下巴上一滴两滴地水落下来,卿云视线上移,长龄面上已全是泪。
“哭什么,”卿云道,“难得有白送的鲜果子吃。”
长龄缓缓摇头,面上却是泪如雨下,卿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入了寺后,他除在此间大哭过一场,便再没掉过一滴泪。
眼泪原是留给会心疼它的人瞧的,他如今在这里,还有谁会心疼他?掉眼泪,也不过是叫人看笑话罢了。可长龄这般,他为何笑不出来,反眼也跟着热热的?
卿云抬起手,往长龄嘴里塞了颗甜枣,长龄嘴张着,只含着那枣,眼泪止不住地掉,卿云静静瞧了一会儿,忽地扑到长龄怀里,长龄没防备,险些向后栽倒,连忙稳住身形,狼狈地抬手搂住卿云。
“我献了经书上去,那经书一字一字,都是他教我的字迹,”卿云紧紧抓着长龄,“你说得对,太子仁厚,他看到了,会心软的,他会来接我们回去的。”
长龄想给他肯定的应答,一张嘴,嘴里的枣咕噜噜掉了下去,他哽咽着“嗯”了一声,卿云扭转过脸,将面颊贴在长龄胸膛上,低声道:“长龄,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害你……”
长龄一个劲地扭头,双手死死地搂着卿云,他呜呜咽咽地说不出整句,卿云却听懂了,他不怪他。
眼眶中滑过热泪,卿云缩在长龄怀里,他心知,便是在这里,也还是有人心疼他的。
“你便留在山上,一应吃喝用度,我每日都给你送来就是,想他老是找不着你,心思也便淡了。”
长龄花了三日,几乎是不吃不喝,起早贪黑地给卿云在山上造了间小木屋,木屋十分狭小,他实在能力有限,只能这般了。
“若是刮风下雨,我怕这屋子撑不住,你便提前下山,每夜看着点儿星云,若拿不定主意,便先下山找个地方躲着,”长龄轻抚了卿云的头发,“别急,咱们迟早能找到机会,到时我们一块儿去向太子求情,你也忍忍脾气,先回了东宫再说。”
“到时再说吧。”
卿云不想同长龄戳破,实则心中对能回到东宫已渐渐不是那般坚信。
他倚仗的不过是在东宫陪伴李照的那两年时光,李照在盛怒之下也未曾真的要他的命,以及秦少英的那句“没忘”。
他相信李照没忘,可没忘和要将他们接回东宫实则是南辕北辙的两回事。
李照来了真华寺三回,别说来看他们了,便是连问也没问过一句,否则,真华寺的人便不会这般待他们!
李照当时没杀他,兴许便是存了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毕竟是疼过一场的奴才,还顾着他那一点贤名呢。
等他被磋磨死了,再将长龄接回去,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了。
卿云独自待在狭小的木屋子里,如困兽般低吼着,他双眼通红,双手死死地抓着木板床,眼中没有泪,只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好恨,他恨李照将他带回东宫,却始终如玩物般对他,他也恨长龄,恨他……恨他为什么到如今才肯同他交心……
想起长龄,原本无泪的眼竟又温热起来,卿云趴在床上,泪终究还是一滴滴落了下来。
真心真情,也要看是谁的,长龄的情谊,只能给他这么一间经不起任何风雨的小木屋。
卿云又想起秦少英,他倒不是后悔没有跟着秦少英走,只是嫉妒此人天生的好命,好命的人这般多,为什么偏偏他总是如此凄凉?他要求的本也不多,不说要当秦少英,便是当个长龄都满足了,可偏偏老天爷连这点都不愿意成全他!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现在,就连寺里的大和尚也要来欺辱他!难不成他要躲在山上这小屋子里一辈子?!永远不见人?!
眼中泪渐渐干了,卿云抬起脸,面上泪痕斑斑,眼中却是弥漫上一股强烈的杀意。
他早就……想杀“福海”了。

第48章
整个夏天,卿云都没怎么下过几次山,长龄同他说,慧恩待他们还是不错,仍旧是回到了五五分成,这是慧恩对卿云还未死心。
“先就这么在山上待着吧,等天儿冷了再做打算。”
长龄爬上木屋顶,替卿云扑了稻草,再继续打上一层板子,他如今活儿做得多了,手上全是茧子,也伤了好几回,不过也到底是熟能生巧,麻利多了。
卿云仰头道:“你小心些。”
“不妨事。”
长龄麻利地用藤蔓绑好了几根固定稻草的树枝,慢慢从屋顶上往下滑,卿云在下头盯着,长龄下来后,便上前替他擦汗。
“没事,”长龄自己也用袖子擦汗,“如今天凉了,不热。”
卿云道:“我在山上多做些活,你去换些趁手器具,咱们在山上将这木屋扩大一些,就好两个人住了。”
长龄道:“那样怕是不妥,若是咱们两个都不在寮房,怕他们抓了这个把柄拿我们。”
卿云道:“你先换了来便是。”
长龄应了声好,目光心疼地看着卿云,“我只不想你太劳累了。”
“劳累是应当的,”卿云冲长龄轻笑了笑,“原就不是来享福的。”
长龄无言,他留下尽量多的吃食,便下山去了,下山途中不断思索,这般留在寺里不是办法。
他们出来也快一年半了,他也无法确定太子是否已消气,可太子几回来寺,他们都不得接近,太子寿诞,卿云献礼,太子也并无回应。
当年刺杀一事发生后,皇帝震怒,不仅处死了许多宫人,也罚了太子,因太子不爱惜自身,竟和奴才打成一片,才招致祸患。
其实长龄是最知道的,那时先皇后方才仙逝一年,太子心中郁郁,身边又没个说话亲近的人,皇帝忙于朝政,兄长又非同胞所出,本就不算和睦,太傅严肃避嫌,太子只能同身边的奴才排遣心事,也只多说几句话罢了。
太子那次得了教训,东宫里的奴才也都得了教训,自那之后,便无人敢亲近太子。
偏偏叫太子又得了个落在玉荷宫里的卿云。
长龄也不知到底是孽是缘。
如今卿云又出了那样的乱子,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易,要让太子回心转意,将人接回宫,不说太子的心意如何,便是皇帝能容忍太子将卿云再留在身边吗?
长龄越想越是满腹愁绪,一时想不出什么两全的法子,甚至想着,若是太子不闻不问,不如偷跑出去?
他可以不跑,只让卿云出去也好。
可若真让卿云逃出这寺,他留在这里,怎能安心?长龄自然知道卿云聪慧有心计,可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又单薄瘦弱,在外如何谋生?他身有缺陷,又生得那般品貌,怎能避免受人欺凌?
长龄起了念头,便留意打听太子何时再来寺中进香祈福,只是皇家行踪,岂是他轻易能打听到的?
倒是长龄这番行径落在慧恩眼中令慧恩心下有了计较。
东宫既将人逐出又不闻不问,管你从前是几品的宦官,如今便是寺里的两个罪奴,两个小太监虚张声势唬人罢了,慧恩心里省得,只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能缓缓弄上手,又何必搞得那么僵。
寺中清苦,本就是花骨朵般的人,能熬到几时?既然敬酒不吃,那便只有罚酒了。
慧恩干脆躲了,去别的寺挂单去了,临走之前对底下几个小沙弥吩咐了一通。
翌日,长龄来到典座寮,见慧恩不在,心中先是一喜,以为慧恩终于罢了手,或是调到别处去了,哪知那接替慧恩的小沙弥却是比慧恩更加严苛,长龄据理力争,那小沙弥却只是摇头,神色为难,“公公,您就别难为我们了,便只有这么多,再多,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长龄心中顿时明白了,慧恩这是软硬兼施,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了,不到手,誓不罢休。
长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在东宫多年,东宫的风气是极清正的,小太监们平素最多也就是拌拌嘴,从不曾有过这般狎昵猥琐之事。
那小沙弥见一向温厚雅正的人沉了脸竟也有几分威慑之色,比之暴戾蛮横的慧恩更让人说不出的提心。
“公公,”小沙弥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很快也便腻了。”
长龄面色微震,再见那小沙弥一脸无奈之色,便道:“难不成这事便没人管吗?”
小沙弥苦笑,“慈圆大师是寺中得道高僧,慈字辈仅剩的两位大师,他是慈圆大师最看重的慧字辈的弟子,实在是无人可管。”
真华寺里慈字辈的高僧除了慈圆,便是主持慈空了,只是主持年事已高,今年已极少现身,寺中弟子都难得见,更别说长龄这个被罚入寺内的罪奴了。
寺内求告无门,寺外,东宫并非远在天边,却也是长龄如今到不了的地方,上达天听,谈何容易?!
长龄心中凄怆,头一回,他心中竟对李照生出了几分怨意。
这怨说是突如其来,却是绵延不断,似早已偷嵌在他的骨头里,叫如今的事一挑,才晃晃悠悠地冒了出来,长龄不假思索地想将它灭了,那怨却仍是一点一点又涌上心头,任长龄怎么想按下去,都不肯停歇。
慧恩不在,长龄却仍不放心卿云下山,那些小沙弥虽说也是深受其害,但他们是寺里的人,绝不可能帮他们不去帮慧恩。
只要熬过这一阵,叫慧恩知道,什么手段都没用,兴许也就没事了。
克扣的事,卿云还是发觉了,尽管长龄已极力掩饰,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卿云见长龄瘦得那般快,心中便隐隐知道了。
那日,长龄放下口粮正要下山,卿云便在他身后冷冷道:“回来。”
长龄回身,“怎么了?”
卿云手点了碗,“吃了。”
长龄怔住,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长龄沉默许久,轻声道:“我不用。”
卿云懒得和他多争辩,只道:“你若不吃,我立刻扔了。”
长龄眉头皱起,“卿云。”
“他既是冲着我来的,我一味这么躲着也没什么用。”
卿云人如今长高了不少,在这狭窄幽暗的小木屋里,显得单薄瘦削,却又俏生生的,正如陷于泥淖的明珠,任谁见了,不想将那珠子把玩一番呢?
“也算是条出路,”卿云淡淡道,“我们从此在寺里也就有依靠了。”
长龄脸色骤变,他因将能省的都省给了卿云,脸颊瘦得都凹陷下去,原本温柔端正的面容竟显得有几分冷厉,他上前一步,紧抓了卿云的肩膀,“卿云,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心里分明不是那么想的,又何苦……”他声音仍是温柔的,“我会想法子的,信我一回,好吗?”
卿云冷冷地瞧着长龄,“你怎知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长龄听了他的话,只觉心头针刺得难受,双眼紧盯着卿云,“为这种人送命,不值得。”
卿云身上轻轻一颤,长龄道:“卿云,还不到那一步,”他双手用力地按了下卿云的肩膀,“若真到那一步,我来。”
卿云身上绷着的力道慢慢泄了,他盯着长龄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长龄微微垂下脸,“你让我买的柴刀,你夜夜垫在枕下,”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卿云,我到底也不傻。”
“他是慈圆大师看重的弟子,主持是他的师伯,他若出事,寺里必不会善罢甘休,若真到了那一步,”长龄平静道,“我虚长你几岁,你总也叫过我几声哥哥,我来便是。”
卿云眸光微微闪动,“我当你要一辈子当菩萨呢。”
长龄缓声道:“我从来不是菩萨,只你这般唤过我。”
卿云反抓了长龄的胳膊,压低声道:“你我既心意合一,又何必非要舍了谁?”卿云面上毫不遮掩地流露出狠辣之色,“你说得没错,他若死了,寺里必定要查,可若咱们叫他死得不明不白呢?”
“山上常久无人,什么不能杀他?放一把火,或是将他推下悬崖,还有山泉,能置他于死地的法子何止动刀子这一种呢,”卿云神色热切,“咱们指望不上别人,只有靠自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卿云一双眼亮得出奇,“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长龄早已知卿云性情,那日卿云将那毒计缓缓道来,他事先由太子安排在后头听着,只觉浑身都颤了,如今亲眼见了卿云这般面目,更是身心都不由战栗,也不知为何,他心中并不反感,却是又怜又爱,甚至隐隐也感到了一种痛快,顺从道:“咱们需得从长计议,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卿云见长龄神色不似敷衍,连月来闷闷压着他头顶的阴云终于是散了,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真心笑容,“好,让他也瞧瞧咱们的厉害。”
如此一番商议后,卿云便拉着长龄坐下,要他吃东西。
“你比我高大强健,若是真动起手来,那慧恩可不是我能应付的,所以你一口都不能少吃。”
卿云双手托着脸,要长龄把那个麦饼吃了。
长龄吃了,他一面吃一面道:“我再想想法子,若能转圜,岂不皆大欢喜?”
卿云微微笑了,“听你的。”
长龄从他的笑容中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听还是假听,罢了,长龄心下无奈,知他也说服不了卿云什么,只轻轻地叹了声气。
长龄下了山,卿云才彻底变了脸。
方才说的那些话,有些卿云是真心的,有些卿云却只是哄长龄的。
莫说人犯了他,便是人不犯他,让他瞧了不顺眼,他也未必就两厢无事,更何况慧恩,他既已动了杀心,就没什么皆大欢喜之事,他总觉着是当初未曾亲手杀了福海,叫他心里憋了一股气,才令他幽愤至今。
得出了这口恶气,可如何出这口恶气,卿云还没想好,他从前谋划过几回,竟都以失败告终,这一回,他必得思虑万全。
卿云想了一夜,几乎没有合过眼,然而翌日,长龄却未上山,卿云深知长龄脾性,想山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略一思索后,立即便背起竹篓下了山。
如今天气渐冷,寒风一阵紧过一阵,山风吹起僧衣,面上肌肤被吹得发紧,蜿蜒山路折弯下去,卿云脚步倏然停住。
“长龄——”

第49章
日复一日忍饥挨饿,长龄原本强健的身子早便不如往日,兼之几乎每日都要上山给卿云送上饭食,心里又一直担忧着,本就已是强弩之末,下山之后又担着要与卿云共害慧恩的心思,如此清晨醒来,便觉头晕目眩,身上无比沉重。
不行,卿云还在山上等他。
长龄强撑着,自先饮了一大壶冷水充饥,便走上了上山的路,哪知尚未走出几步,脚步却是越来越沉,眼中所见山路逐渐模糊摇晃,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再醒来时却觉似有人正在拉拽他。
长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见一单薄背影正奋力将他往背上拉扯。
卿云……
长龄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手脚也软绵绵的不听使唤,眼皮不知不觉又重黏了回去,只觉自己的脸似贴到了一处温热肌肤,似是卿云的脖子,卿云在背他。
脖间骤然滑过一点温热水渍,卿云死咬着牙侧过脸,却见长龄面上烧得通红,眼角滴滴泪流,人却仍是昏迷不醒。
离寮房只不过十几步之遥,卿云背着长龄,只觉胸膛发紧,浑身打颤,每迈一步都无比艰难,好几回都险些栽倒在地,只凭着一口气强撑,一步一步将人背到了寮房前,却是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向前一扑,连带着背上的人一块倒在了屋前。
卿云回眸,长龄眼角泪已停,嘴上一片煞白,毫无血色,已是不知生死的模样了。
“长龄!”
卿云低吼一声,长龄却只是随着他的颤动歪了脸,全无反应。
卿云从长龄身下费力爬出,双手拖着人挣命似地终于将人拖到木板床上,他立即去找药,包袱打开,里头只剩下快见底的伤药。
卿云坐在地上,包袱也散在地上,他转头看向床上已昏过去的长龄,长龄生得高大,卿云时常羡慕,如今这副高大身躯痩得快只剩下骨架子了。
卿云慢慢转过脸,打量了这破旧的寮房,却见屋口有红芒闪烁,他起身过去,是一串嵌了玛瑙的络子,俯身将那串玛瑙络子拾起,他回头再看了一眼长龄,将那络子攥在掌心,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沙弥久不见卿云,见他到来,倒也不诧异,这已算是能忍的了,轻念了声佛号。
“我要见慧恩。”卿云直接道。
小沙弥道:“公公稍候,慧恩大师正在宝元寺挂单修行,这便派人去传话。”
“让他立即来见我,”卿云手暗暗抓住袖中的玛瑙络子,“过了今日,可别怪我又改主意。”
小沙弥深知慧恩自见过卿云一回后便念念不忘,当下对卿云这无礼态度也不多话,点头算是应下。
卿云回转过身,片刻后,又转了回来,他对那小沙弥道:“我同住的公公病倒了,瞧着像是急病,你能不能叫僧医来先替他瞧一瞧?”
小沙弥双手合十,又念了声佛号,面带同情道:“公公还是等慧恩大师来了,同慧恩大师说吧。”
卿云面上淡淡一笑,“我明白了。”
长龄依旧昏迷着,卿云坐在他床边,用冷帕子敷在他面上,看着长龄干裂的嘴唇和瘦削的面颊,一颗心像被拧住了似的,里头挤出了毒汁,沁入了他的胸膛,叫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
便就这么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待他好,他也是看了久才看明白,也才敢信。
只他方才看清了他的心,两厢都商量好了一块儿除掉慧恩,老天爷便又看不惯了,要跳出来同他做对。
卿云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双眼定定地望着长龄,他忽然痴痴地笑了笑,面上神情一点点冷了下来,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才倏然回头。
这几个月,慧恩在京中各寺名为挂单修行,实则是装扮一番后便在京中四处眠花宿柳、走鸡斗狗,他回到宝元寺得知卿云那头松口后,险些大笑出声。
慧恩细问后才得知是长龄忽然得了急病,心下已有了计较,回到真华寺后故意磨蹭了许久,又一番交代准备,这才慢悠悠地上了山。
天边夕阳正浓,姹紫嫣红地打在卿云回过的面上,叫慧恩心下不由一跳,可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京中娼妓小倌,慧恩不敢说全玩了个遍,也是十有八九了,要说绝色,这小太监倒也算不上,只他那清澈眉眼冷中带艳,那副断绝风情的模样偏偏叫人百爪挠心,心痒难耐。
譬如此刻,慧恩便见他神情冷冷的,那双眼眸却又似万般委屈、无可奈何,他不想委身于他,却不得不从命,恰似不愿低头的娇花被强硬攀折前的无力挣扎,只那一个眼神便叫慧恩身下发疼。
慧恩面上露出个和善笑容,“方清说你寻我?”
“长龄病了,”卿云坐在长龄床头,低侧着脸,“烦请大师让僧医来瞧一瞧。”
“哦,原来如此。”
慧恩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过来,他看也不看长龄,只盯着卿云的侧脸看,只觉他面白如象牙,俏鼻之下一张菱形小口,泛着淡淡的粉,心中越看越爱,低声道:“卿云公公怎么瞧着瘦了许多?”
卿云翻开掌心,露出那串嵌了玛瑙的络子,“大师,我与长龄来此修行,身无长物,只剩下这一件好东西,平素多得大师照顾,我们二人无以回报,只将这赠予大师吧。”
慧恩瞥了一眼,对那带了玛瑙珠子的络子并不怎么放在眼里,他可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倒是卿云那一双薄薄的手令他眼直了,他笑了笑,道:“这既是你们仅剩的好东西,便自己留着吧。”
“大师,”卿云抬起脸,他直直地看向慧恩,他望见慧恩眼底翻滚的欲望,轻咬贝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高抬贵手。”
慧恩仍只是笑,双手负在身后,悠闲地打量了一下寮房,他倒不急,要美人,秦楼楚馆里拿了金锭子,什么美人要不着?他从不使强,便是喜欢一点一点,叫那些起初不情不愿拿乔的人改了主意,主动委身于他,那种滋味,他百尝不厌。尤其是这次的美人,竟能忍耐如此之久,怎能不叫他兴奋?
“行,卿云公公说得有理,”他满意地看着卿云眼中迸发出光彩,又不紧不慢道,“我这便回去为长龄公公诵经祈福。”
他说罢,甩袖欲走,方转过身,袖子便被抓住了,慧恩嘴角浮出冷笑,偏过脸一回头,却见卿云眼中已蓄了泪,这可不得了了,那眼本就动人,含泪之后水汪汪的一片,真是叫慧恩装也装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便想抬手为卿云拭泪。卿云扭过脸,轻轻躲了,手上却是不放。
慧恩见状,笑道:“卿云公公,这是何意啊?”
卿云放开手,自用袖子拭了泪,随后便站起身,面对面立在慧恩身前,道:“敢问大师是想一夕欢愉,还是从此便两厢情好,再不辜负?”
慧恩听他将事挑明,心下一动,缓缓笑道:“公公的意思呢?”
卿云道:“我从未与人做过这事,你既非要我跟了你不可,我便不许你负心。”
“好!”慧恩道,“未料你年纪轻轻,倒也是个忠贞有情的人,”慧恩上前,欲拉卿云的手,卿云后退一步,又是躲了,慧恩也不恼,笑道:“只要你肯,我定不负你,日后我保你在寺中荣华富贵,日子不会比宫里差上多少!”
“先不谈别的,请大师派人来救治长龄。”卿云道。
慧恩深知这小美人是个性子拗的,哪能应下呢,淡笑道:“只要咱们做了夫妻,我便什么都应你。”
卿云道:“明白了,大师是怕我反悔。”
慧恩笑而不语。
卿云垂了下眼,再抬脸,面上已是下了决心的神色,“既如此,我也怕大师反悔,请大师列了字据,白纸黑字,也算是有个见证。”
慧恩道:“你要什么字据?”
“也不难,”卿云道,“只要大师写下愿与我情好之语,我便安心了。”
“纸笔都是现成的。”
卿云回身拿了平素他和长龄抄经用的纸笔搁在桌上,“大师请吧。”
慧恩面上似笑非笑地盯了卿云一会儿,上前提笔,方要写,便转头冲卿云笑了笑,“我若写了,你该不会后头拿着这儿去主持那告我一状吧?”
卿云也笑了笑,“大师在寺中的地位,卿云已见识过了,哪会以卵击石呢?”他眼波流转,面上冷傲,却又有几分娇意,“只是来日你若负我,我也必定要拿着它来个鱼死网破。”
慧恩听罢,心中再不生疑,只卿云说得也实在不错,便是日后卿云真要拿着这东西去寺中闹,他也不怕,只当是哄哄他了,便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是那无情之人,只要你跟了我,我定不负你。”
推书 20234-09-28 : 男配要上位by木南》:[穿越重生] 《男配要上位[快穿]》作者:木南斐【完结】晋江VIP2025-09-20 完结总书评数:1427 当前被收藏数:4115 营养液数:2559 文章积分:103,202,176本书简介: 一个故事里,男配这个角色,可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趁手可用的工具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