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心尖啾by鹤梓

作者:鹤梓  录入:10-08

隋子明接了苹果咬下一口,含含糊糊道:“棠姨走之前留下了吴王在漕帮的账本,还圈了几个可能的囤兵之地,这东西总需要人去排查探探。”
“你们都南下了,我待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把这件事揽了跟着出来放放风。”
账本什么的还好,但事关吴王的私兵,这件事交给隋子明去做的确是最合适的,所以裴度也就帮着隋子明藏了身份一同出了京城。
“你们南下姑苏,我中途换船去了扬州府。”
扬州是漕运的枢纽所在,漕帮在扬州府的势力盘根错节,与当地的官员盐商等都交清匪浅,可以说是吴王势力的大本营。
也就隋隋子明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就敢往里面钻。
“吴王父子都在京城,这扬州府可算不上太平。”隋子明的语气颇有些玩味,“我在那儿当了一阵子船工,有用没用的事儿听了不少,但最有意思的还是一条在船工纤夫们之间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
“说,吴王殿下早就没有了生育能力,现下的世子其实是吴王妃早年的奸生子。”
裴度端茶的动作一顿。
沈溪年也抬眼看向隋子明。
隋子明嬉笑道:“真真假假的,反正老百姓们也没多在乎,证据虽然没几条,但传言愈演愈烈,说的五花八门,有鼻子有眼的,就算是假的也要被说成真的。”
沈溪年用匕首削了一块果肉塞进嘴里,眸光微妙。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消息还真不是假的。
裴度的视线扫过不远处挺直脊背坐着的青年,问隋子明:“吴王妃呢?”
吴王妃就在江南,这样的传言不可能传不到她的耳朵里,事关重大,她怎会袖手旁观?
隋子明两手一摊:“吴王妃病了,病得很重,缠绵病榻几乎无法起身。”
沈溪年下意识:“吴王干的还是郑闵下手?”
青年看向沈溪年的眼睛里顿时多了些什么。
隋子明朝着沈溪年比了个大拇指:“是郑闵身边一个很会用毒的侍妾下的手。”
“他从京城千里迢迢派了爱妾过来照料生母起居,差一点就能把生母照料到永远无法开口,但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被吴王得知消息,同样派了心腹南下,吊住了吴王妃的性命。”
这么精彩。
怪不得呢,沈溪年总觉得最近龙傲天男主出奇地安分,在京城不搞事,在江南也没什么存在感,原来是忙着填补自己身世的惊天大窟窿。
这种身世血脉上的质疑,放在原文里郑闵登基后都是极其棘手的麻烦,更别提他现在甚至连吴王都不是,头顶上还压着一个年老疑心重的老爹。
孩子是吴王妃生的,当年的乳娘接生婆都被吴王妃在这些年为了隐藏秘密先后料理,事到如今能为郑闵正名、亦或者将他完全钉死在奸生子耻辱柱上的人,只有他的生母。
如果郑闵当真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那么他一定会想办法请出母亲为自己解释,然后滴血认亲演出一波父子情深,危机自解。
但显然,郑闵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他的第一反应还并不是与母亲商量行事,而是想先下手为强直接让生母吴王妃闭嘴,永远保守住这个秘密。
若是他成功,吴王妃病逝,吴王纵使再疑心,没有证据,也不好真的就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下手。
但偏偏,郑闵派去的人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走漏消息打草惊蛇,距离和吴王反目成仇只差一步。
沈溪年转头看向裴度。
四目相对,沈溪年便知道,他想的对了。
这一招对付吴王世子的招数堪比釜底抽薪,又狠又准。
郑闵如今想要翻盘,只可能是吴王和吴王妃一起病逝,他在江南学子与商贾的支持推举下继任吴王,直接起兵。
但是……
沈溪年突然就想到了之前莫名其妙偏离原书剧情的林老。
隋子明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吴王父子暗潮涌动,扬州府那边可以说是乌烟瘴气,流言四起,有关吴王世子郑闵实际心狠手辣的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
“读书人最是讲究百善孝为先,绝不可能追随对生母也能下手的狼子之辈,一时间,有不少幕僚都选择离开吴王府。”
“我呢,就是在吴王府里探查吴王妃真实情况的时候遇见的他。”隋子明指向身旁的青年,“郑闵派来的那个侍妾见事情败露便想逃跑,被我和他联手抓了。”
“审问的时候我见他似乎知道不少事,就在离开扬州府的时候把他揣过来啦。”
隋子明从怀中掏出一份绢布递给裴度,趁着裴度看刑讯记录的时候,坐到沈溪年身边,跟好兄弟说悄悄话。
“好兄弟!郑闵埋伏我的事,谢了~”
很多事后面得了细节,仔细回想才知道是多么必死的窝囊局,隋子明不怕死,但那种死法他真的接受不了。
真要是死的那么窝囊——隋子明很真心实意地想——不论多艰难痛苦,他都得从地府里爬出来。
沈溪年翻了个白眼:“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被你翻出来谢?”
隋子明用肩膀碰碰沈溪年:“就说这一次,啾啾大王就听一下呗。”
沈溪年没绷住表情,笑了一下,握拳抬手,朝着隋子明扬起下巴:“行,让你谢。”
隋子明也同样握拳碰向沈溪年的拳头,还没说话,就听沈溪年道:“回头你喝上了北疆的烧刀子,有你谢的呢。”
都已经准备好打水战,哪怕死在这都是求仁得仁的隋子明一愣:“你什么意……”
沈溪年抓着隋子明的手,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又塞回这人嘴里:“行了,说正事,那侍妾都招供了什么?”
“也没别的什么大事,咱都猜到了。那侍妾的父亲曾经是前朝太医身边的药童,他和女儿说过,吴王之所以对他们父女一直礼遇三分,是因为他知道当初良妃对表哥下毒,实际是和陛下做的一个交易。”
隋子明道。
“只要表哥中毒,裴国公府就此没落,良妃的儿子就能成为太子,继任大统。”
“说是交易,但姨母其实没有任何选择,也知道此事之后,先帝或许真的会立她的皇子为太子,但也定会去母留子,所以她还是照做了。”
“但先帝要的是裴国公嫡系一脉就此断绝,要下的并非牵机,而是要命的剧毒。良妃在宫中左右牵制,被逼上绝路,只能联系上吴王,和吴王达成交易,让冯蛊将毒替换成了牵机。”
沈溪年深深叹气。
吴王想要用牵机之毒的解药胁迫裴国公为他所用,但却没想到裴国公早年竟与江湖蛊医有几分交情,用另一种更为霸道残忍的方式保住了裴度的性命。
良妃想要尽可能保下外甥的性命,却没料想到身为父亲的裴国公竟会心冷至此。
吴王参与了当年对裴度下毒的隐私,裴度得势后,他更是死死压下当年的真相,在冯蛊想要以真相要挟,给女儿搏一个世子侧妃之位时,吴王果断斩草除根。
诸多的算计与人心环环相扣,又阴差阳错,最终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裴度看完了绢布上的内容。
郑闵那个侍妾有几分来历,她的父亲冯蛊曾经为吴王做过不少事,先帝那几个死的不明不白的皇子,有不少是冯蛊暗自下的手。
还有便是裴度当年身中牵机的真相。
裴度并不在意这些,他的目光落在绢布的一行字上,眸光逐渐暗沉。
郑闵会对隋子明下手其实并不是精心计划,而是在发现带人来劫运银马车的人是隋子明后,临时起意生出的计划。
所以当时才会有前赴后继并不同波的黑衣人,因为一部分是郑闵调用的部曲本意是来接走运银车,后面又试图拖延时间将隋子明留在原地,另一部分由冯蛊带领的杀手才是真正对付隋子明的安排。
这样的临时起意计划并不完美,甚至算得上漏洞百出,如果不是裴度恰好被皇帝宣召入宫,凭借裴度的心细如发,隋子明即使会受伤也定然能坚持到裴度赶到,性命无虞。
但偏偏,就是那么巧,就在隋子明遇袭的同一天,相差无几的时辰,皇帝将裴度留在了宫里。
这世上没有巧合。
裴度今日的心情本可以用艳阳高照来形容,但沈溪年这会瞧着,裴度虽然面上不显,但明显有种阴云密布的怒意了。
他问隋子明:“我瞅着不对啊,绢布上就写了你刚才说的那些?”
沈溪年总觉得他在裴度压抑的情绪中感觉到了几分如有实质的杀意。
“哦……”隋子明显然知道陪裴度会以为什么生气,“大概是因为,在伏击我这件事上,陛下不仅知情,还帮着拖住了表哥吧。”
“……什么?”沈溪年呼吸一窒。
要知道,皇帝,裴度和隋子明可是表兄弟,三人的母亲曾经是极其要好亲密的姐妹。
裴度虽然明面上只认隋子明这一个弟弟,但皇帝至今能坐在皇位上,其中有没有裴度对表亲的容忍,恐怕就连裴度自己都看不清楚。
郑闵的一时起意定然不可能给皇帝多少思考迟疑的时间。
所以,郑闵究竟许诺了什么利益,而皇帝又是出于怎样的情感与谋划,才会在当初那么短的时间内便下定决心与郑闵联手对付隋子明?
沈溪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原文里恩公会那么雷霆手段废帝不说,还看着废帝幽禁疯癫而死……会不会是,恩公终于查到了隋子明之死的真相?
沈溪年的脸色变来变去。
隋子明却指向座位上一直安安静静的青年:“他知道的事是真的多,应当和京城宗亲权贵有关系。我一路锁着他来姑苏,结果千防万防还是被他一起坑进倚香阁里了,得好好审审。”
把之前两人的说说笑笑偶尔提点看在眼里,沈溪年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
“是还不错。”隋子明晃晃脚尖,“我挺喜欢他的性子,心眼子多但挺有趣,不坏。”
“但咱们才是一家人。”
隋子明说话的时候嗓音还带着笑,是一贯吊儿郎当的戏谑语气。
“只要你和表哥发话,我什么都能做。”
“什么人都敢杀。”
隋子明特别帅气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们最重要。”
沈溪年被隋子明的话感动地稀里糊涂,然后就听隋子明话音一转:“所以你们早上干啥呢?跟我说说呗?”
沈溪年瞬间面无表情。

沈溪年推开一个劲凑过来的隋子明,在心里狂翻白眼。
怎么会有人二十出头了还一点窍不开,姑娘公子完全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全是鹰鹰和八卦啊!!
隋子明那样子摆明了像是在说——我们明明是一家三口你们两个却搞小团体孤立我真的太让我伤心了——沈溪年觉得,他有必要和隋子明说清楚。
不然这家伙的脑回路有时候特别神奇,万一偷摸听墙角呢!!
这人啊,一旦开了荤,甭管是不是做到最后了,那一定会变得心里有鬼脑子藏黄。
还想着什么时候扳回一城的沈溪年嘴角一抽。
他现在和裴度的墙角可不单纯。
沈溪年偷看裴度。
在裴度眼中,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其实都很好懂。
他已然从青年的眉眼和绢布上的一些细枝末节里猜到面前青年的身份,而显然青年此番会半推半就跟着隋子明过来,本就是为他而来。
隋子明……裴度眉头稍动。
刚才还好,但这会儿脸上的那股子好奇他从小到大看到过无数次,每次后面跟着的都是一些让他叹为观止百思不得其解的行为。
但裴度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寻找到想要落下的归处。
沈溪年方才一定是在讨论正事,眉头稍稍蹙着,眉眼间偶尔会露出些许愤愤不满,亦或者恍然大悟,但现在……
原本心中情绪翻滚的裴度对上沈溪年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只看了一会儿,便心绪平静下来。
裴度当然不可能猜得到沈溪年这会儿脑子里具体在想什么,但他捉到了沈溪年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与羞赧。
他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微垂,在沈溪年的视线下,轻轻勾了勾。
沈溪年瞬间变成了红脸蛋,心里大叫着立刻挪开视线。
两人间这股子毫不掩饰的眉目传情同时被隋子明和青年看在眼中,隋子明更坚定了这两人有小秘密,青年则是眼中真切闪过几分意外。
他从京城来,京城中关于沈溪年和裴度的传言早已经甚嚣尘上,但在遇到隋子明前,他和其他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沈溪年的母族根基在江南,江南商贾盘踞虽然低调却势力不小,其身上一定有裴度所图的利益,这两人或许是利益交换,或许是强强联手,才会选择以姻缘的方式暂且达成合作。
主要是在京城勋贵眼中,裴度裴扶光可以是冷血的毒蛇,可以是无情的阎王,可以是任何永远理智永远琢磨不透的存在,唯独和情种搭不上边。
要知道裴度一开始就是国公世子,出身高贵,自他少年时便有不少人示好追逐,掌权后更是各种美人邂逅手段高明者不计其数,但从未有人能靠近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心冷,不愉快时说话还半点不留情面的权臣。
结果一路上听了不少隋子明偶尔的吐槽,现在又亲眼目睹……
青年动了动唇,虽然觉得震惊甚至是离谱,但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在心里默默调整一会儿要说的话。
沈溪年莫名后脊背一凉,以为是隋子明要作妖,拽着这人咬牙说了句:“我和你表哥就差成亲借契了,懂么?你要是敢伙同家里的暗卫听我俩的墙角,我以后就让后院里你的那些救命恩雀天天跟着你,再伙同甲二说服阿飒直接改——”
“不行!”隋子明甚至都没听完,“阿飒不行!”
甲二打理府上产业情报,天南地北的跑,回来京城的那几天看见裴府后院养着的阿飒,对着日飞千里的海东青阿飒羡慕地几乎流口水。
隋子明为了防甲二,愣是揣着阿飒回去隋府住了好些日子,直到甲二离京才搬回来。
被沈溪年用无语的眼神看了一会儿,隋子明倒回去品了品刚才沈溪年的话,回过味儿了。
到底是世家子弟,哪怕情窦未开,该懂的事儿也还是知道的。
隋子明有些尴尬地飘开视线:“咳,瞧你担心的,我是会干出那种事的人么……”
沈溪年:“。”
你最好不是哈。
裴度将绢布折起来放到手边的桌面上,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青年:“京中距姑苏千里之遥,泰和县主纡尊降贵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县主?”
这是沈溪年。
“他是女的?”
这是隋子明。
沈溪年扭头看隋子明:“你和人家走了一路,你不知道?”
隋子明一脸迷茫:“不是……这我从哪知道啊?他吃穿住都和我一样啊。”
虽然有时候的确是会冒出几分讲究,但船舱大通铺那么粗糙的条件这位县主也二话不说就接受了,搞得隋子明只以为这人是京城勋贵大世家出身,虽然享受惯了但性格也还不错,做人不唧唧歪歪,好相处,有几分小秘密,想要来找裴度做交易什么的。
不过这会儿想想……
“我说呢!”隋子明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之前选船工的时候他死活不去,原来是不能脱啊。”
沈溪年发誓,他真真切切看到这位泰和县主的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这桥段放在别的男女身上,那就是欢喜冤家说不定还能有个佳偶天成,但放在隋子明身上,就是特别单纯真诚的“啊,她是女的,我兄弟没了”。
沈溪年盯着这位泰和县主看了一阵。
在倚香阁沈溪年初次见到泰和县主的时候,只觉得对方眉眼姣好,带着股出身不凡才能养的出的矜贵书生气,如今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性别,再去看她,便从这张脸上看出了不同于女性温婉柔美的棱角。
以及那双不再掩饰灼灼野心的眼眸。
泰和县主上前一步,对裴度行了一个弟子礼。
裴度起身避开:“县主不必多礼。”
泰和县主的神情并不失落,落落大方地站直身子:“裴大人这话就见外了,三年前您在国子监讲《管子》时,我曾乔装了旁人身份听了半截,有过传道授业的情分,这弟子礼您本就该当。”
说完后,两人都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各自落座。
隋子明遮挡在袖子下的手偷戳沈溪年。
沈溪年压低声音,给他解释弯弯绕:“县主是长公主之女,是皇室宗亲血脉,不论是公礼还是私礼,都是以爵位论高低,别说县主主动行礼,便是扶光行礼,县主都可以不做回礼的。”
“但唯有一种情况除外,那便是拜师。”
隋子明懂了,正因为懂了,他看向泰和县主的眼神才多了那么几分意外。
裴度身为内阁首辅,约定俗成的,他自然也被封了三公之首的“太师”,这种没有实际职权的正一品头衔可以提高内阁大臣的品级,与宗亲平级,以表尊荣,是勋贵重臣的最高荣誉。
意为辅佐皇帝,既有处理军政的权利,也有教导君主治国之道的职责。
所以裴度的学生才会在天下学子与朝廷百官中地位非凡,关系种种牵连甚广,这也是之前裴度从未收过学生、甚至连教导之谊都不曾有过的一大原因。
但现在泰和县主身为宗亲血脉,却以弟子礼拜裴度,其中的含义与野心昭然若揭。
沈溪年顿时觉得,之前他也不由被这位县主的外表所迷惑,将泰安县主想低了。
泰和县主的五官并不是谢惊棠那样凌厉张扬的不逊,如若此时她换了一身宫装,必定是明艳大气的模样——但也只是这样。
一旦收敛起这双燃烧着野心与欲望的眼睛,泰和县主并没有那股脱颖而出的特别气质,反而像是京城高门大户中最常见造景的假山与湖水,有棱角却不危险,周身气场如水,平和中微漾开波澜。
这样看来,她接近隋子明定然是蓄谋,就是不知道她图谋的只是隋子明身后的裴度,还是包括了隋子明这把没什么人敢握的刀。
裴度的目光若寒潭:“县主今日来,可不像是叙旧。”
“是为我,更为天下。”
泰和县主迎着裴度的目光,声音终于带出几分锋芒。
“陛下登基至今,尚在太后与您的羽翼下打转,纵使明知吴王一脉在旁侧虎视眈眈,也仍旧选择与虎谋皮,想要通过除掉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亲征,您当真打从心底觉得,陛下堪为帝王吗?”
一开始的试探过后,泰和县主在察觉到裴度并没有多少耐心后,便干脆利落地说出来意,显然是十分熟悉裴度的处事与性情,知道和面前这位权臣玩弯弯绕的那套弊大于利。
“两年前,河南的蝗灾拖了三月才发出赈粮,更别论自陛下登基起,北疆的军饷便被拖欠挪用到了十不存一的地步——旁人有说您是外戚权臣,有人说您心冷似铁,但在泰安心中,您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
“如若不是因为顾及天下最后这摇摇欲坠的天空,顾及百姓陷入战乱后的流离苦痛,您有的是其他的选择,有无数次机会能激流勇退,不至于走到现在退无可退,唯有造反才有可能得以善终的地步。”
“裴大人,难道您就真的不曾想过,坐在龙椅上的人若是换一个更有脑子有手段,能被您教导成才的君主,或许能少些糟心?”
裴度玩味道:“泰安县主是要我助你废掉身为我表亲的陛下,推一个只是宗室之女的县主上位?”
“并且,这位县主还一定会亲政掌权,除去我这个内阁权臣?”
“是。”
泰和县主答得干脆,没有丝毫掩饰。
“世人皆知郑氏太祖为大周开国皇帝,但谁如今还记得,当初太祖皇帝是以半国权柄为聘,求娶才名贤名远扬,门下食客幕僚数以千计的阴山县主?”
当年的阴山县主智谋卓绝,没有她的相助,郑氏太祖能不能打下这个江山绝对是未知数。
只是天下定后,郑氏太祖既不舍得真正履行共坐皇位的诺言,同时也忌惮阴山县主的能力,于是半国的权柄一点一点在名为帝王之爱的甜言蜜语下,被蚕食成了困于宫墙的皇后之位。
那位曾经惊才绝艳的阴山县主,最终只在大周竭力保留下了寻常百姓家中女子也当启蒙读书,亦可招婿当家,同性之间也能结契共助风雨同舟……这些如同火种的微弱光芒。
“大周的皇位本就是郑氏与阴山县主共有,阴阳并齐。”
“太祖当年并非胜在性别,而是对外以贤能之名压阴山县主一头独揽大权,若能证明我比如今郑氏子弟都强,贤能更甚,即使身为女子,又为何不能抢?”
说完这些,泰安县主想到来之前,与裴大人母亲有过手帕交的母亲隐晦所言,凛然挑破:
“况且,正因我不姓郑,又非郑氏嫡系血脉,是无论怎样说都足够离经叛道,甚至是能让大周诸位先帝气到从皇陵死而复生的人选——才有机会争取到您,不是吗?”
泰安县主看了一眼旁边面露思考之色的沈溪年,想到这段时日偶尔从隋子明嘴里套出来的一点蛛丝马迹,泰安县主虽然觉得这话真的有些离谱,但还是怀着赌一把的心态接了句:
“我还可以让人为您和沈公子立传写书,不论之后山川移形,朝代更替,您和沈公子的故事都会被史书铭记传承。”
一直平静不言甚至思考端茶送客的裴度一顿,居然当真抬眸看了过去。
刚才还听的认真,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句话雷的外焦里嫩脚趾扣鞋底的沈溪年:“?”
你认真的?
沈溪年十分无语地看向泰安县主,又顺着泰安县主的视线看向裴度。
沈溪年深呼吸一口气:“……”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刚才还一脸兴致缺缺,对县主从大义凛然到真情流露都没什么反应的恩公,这会儿却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泰安县主最终还是被端茶送客了。
隋子明还在思考自己之前在泰安县主面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沈溪年已经拉着裴度一头钻进了书房。
“你不会真因为那个离谱的说法心动了吧?”
沈溪年靠近裴度,脸上那种呼之欲出的吐槽已经懒得掩饰。
“写书立传什么的……”沈溪年深呼吸,做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想要强调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咱要不再考虑一下?”
恩公要是喜欢,他撒银子下去,江南的文人能写出一屋子话本,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能把他俩的忠贞不渝传到关外大蛮。
没必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
但问题最关键是,搞这些尴尬到抠脚的事真没必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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