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他从叶阳辞手中接过烛台,压在了舆图的正中央:“开始部署作战计划,众将听令——”

第116章 风雪焚河破铁鳞(中
北风渐歇,鹅毛大雪也转为了雪霰,安车骨速骆抖了抖眉睫上的白沫,望向前方驿道的拐角处。
沿着山麓一路行来,这道绵延数里的断崖,只在北端的此处,出现了可供下行的豁口。
二十四年前,他来过一次刀牙,知道这道断崖叫做“青石砬子”,只有通过此处约三十步宽的关隘,才能下到刀牙城所在的平原。
骑兵无法直接翻越七八丈高的断崖,辎重车所携带的重型装备更不能,除了从这处隘口沿坡鱼贯而下,别无他法。
地势越险,行军越险。他早已派出的斥候,在附近撒网式侦察后回来复命:“都统,未见伏兵痕迹,也未见其他蹊跷之处。我下去后行了四里地,遥见刀牙城头悬挂着渤海大王旗。我爬到高处俯瞰到刀牙城,到处都是行军营帐,还见到大戚掠勃堇在空地上说话,隔远了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观其举止,像是在骂人。”
安车骨速骆问:“你确定是大戚掠?”
经验丰富的老兵说:“我曾见过他本人,错不了。”
这是第三个如此汇报的斥候了,安车骨速骆这才放下心来,下令全军列长队,下行通过青石砬子隘口。
七万多骑兵,足足走了半日,方才全部通过关隘,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冰原,随后重新排好阵型,向四里外的刀牙城进发。
待到了城门外,安车骨速骆仰头望了望城头上,被积雪完全覆盖的垛口,依稀觉得比当年高了不少。
难道这城池重新修缮过?
也是,二十多年过去,若不加固城墙,只怕早就塌成石头堆了。
他放声喊道:“大戚掠勃堇,我如约而至,速开城门!”
不是没有传令兵,但这么一嗓子吼过去,城门缓缓开启,会显得特别有分量。在气势上就先压了大戚掠一头,之后的议事也能为己方多争些利。
谁料他连喊两遍,紧闭的城门仍纹丝不动。传令兵驰到墙下呼喊,城头上也无人应答。
这仿佛是一座鬼城、死城,只除了城头飘扬着渤海的波浪纹“大”字旗。
约我来会师,竟然拿乔不开城门,是也想在气势上压我一头?安车骨速骆心生不悦,驱马靠近城门,想着干脆命人直接撞门而入,给对方来个下马威。
正在此时,城头的积雪哗啦啦坠落一片,压在雪下的白色帆布霍然掀开,露出“杀”那仿佛床弩与火炮结合的钢铁身躯。每隔五十步设一台,从北面城头延伸往东北墙角,足足了布置了十二台。
这十二台“杀”同时启动,万弹齐发,喷射出的铁弹如漫天散砂。
靠近城墙的北壁轻骑兵,只觉天色一下子阴翳,仿佛骤然入夜了似的,下意识抬头,见密密麻麻的黑点覆盖了半空。
下一刻,前锋部队人仰马翻,骑兵哀嚎与战马嘶鸣声响彻冰原。
——这是什么邪门的守城器械!与中原作战这几十年来,为何从未见过?
安车骨速骆见身边亲卫中弹。那弹丸如拳头大小,携着射击之力狠狠砸在甲胄上,饶是无法穿透精铁甲片,也砸出一个个凹坑,每个凹坑后面,都是骑兵们受撞击而内伤、骨折的血肉之躯。
更无孔不入的是弹丸在半空爆裂后形成的铁砂,从甲片与甲片的缝隙间射入,散在血肉间根本无法取出,轻易就能使中弹的骑兵丧失战斗力。
安车骨速骆急忙下令:“全军后退!避开铁弹射击的范围!”
副都统粟末寒胳膊上挨了一弹,所幸没有被砸骨折,他朝安车骨速骆高喊:“城头的大王旗变了!”
安车骨速骆抬头一看,城头飘扬的蓝色海浪旗,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面火红色大纛,庞大的黑龙仿佛游动在旗面,鬃须与鳞片隐隐泛金。
黑龙张牙舞爪,杀气冲天。
安车骨速骆心知上当,这大戚掠要么叛变背刺,与渊岳军勾结;要么被擒被迫,押在此地做诱饵。无论那种,待到他破城击败渊岳军,渤海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城头变换大王旗。不仅安车骨速骆,北壁军中的老兵们也变了脸色,脱口叫道:“黑龙旗!”
“是渊岳军!”
“岳国的秦大帅又回来了!”
二十四年前,北壁最强悍的“铁鳞山”军团曾在这面旗帜下覆灭,惨痛记忆犹存。
眼见军心震动,安车骨速骆传令三军:“城头器械数量有限,无法覆盖四个方位,只需避开北面与东北面铁弹攻击范围。刀牙城门与城墙颓旧,连攻城塔都用不上。前军绕至西面,以火药炸开城墙薄弱处。弓箭手压制城头守军。只要城墙决口一现,重骑带头冲入,踏平全城!”
退避三舍的北壁骑兵收到军令后,当即绕城西行。
安车骨速骆率领的前锋方至西城门外,一支渊岳军的重甲骑兵从斜刺里杀出,如箭矢狠狠扎进腰部,将他们拦腰截断。
是早已埋伏在西面青石砬子陡坡上的“霜钺营”!
重骑兵想要发挥最大战力,必须由高处向下俯冲。赵夜庭看准敌方前锋已过、中军尚未完全跟上的时机,五千重骑连人带马披甲的重量,借助俯冲之势,如同冰河上游倾斜而下的铁流,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凿穿了北壁轻骑兵团!
长枪刺穿甲胄,战马撞击踩踏,霜钺营从侧翼将敌军队伍切割撕裂,使之首尾不能两顾。
后方督战的粟末寒听见前面混乱动静,奈何城墙西北直角挡住了视线,待到转过墙角,见前锋被渊岳军的重骑冲乱,当即下令中军快速突进,援助前锋。
叶阳辞与秦深站在西侧城头,见北壁中军在奔驰中向两侧燕翼打开,显出一支黑如夜色的重甲军团。
这支军团不仅人马皆披挂战甲,人甲严密到全身不留缝隙,马甲从头覆盖到尾,两侧腹部亦是链甲,悬垂至马腿。
连人带马,如一座耸立的铁塔,压迫感扑面而来。千军万马,便是移动的黑色山脉。“铁鳞山”因此而得名。
更可怕的是,这身甲胄由北壁特有的陨铁打造,坚不可摧,能阻隔一切箭矢。
陨铁仿佛能吸收光线般,呈现出毫无金属光泽的、深渊般的漆黑。
只有八部里之一的铁利部所掌握的冶铁技术,才能熔炼这些陨铁,打造出重甲“铁鳞山”。
也只有经过严苛训练的,北壁最强壮的勇士和战马,才能披挂上这样的重甲,成为曾踏遍中原难逢敌手,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重骑兵团——“铁鳞山军团”。
秦深俯视这一道漆黑深渊,皱眉道:“北壁铁鳞山军团,有‘兵满万,不可敌’之称。所幸铁利部回归不到一年,就算日夜不歇地熔炼陨铁,打造铠甲,目前也只能勉强配备五千人马。但这五千重骑,比五万普通骑兵更棘手。如今我们的霜钺营也有五千重骑,可是就人马体质与兵甲配备上而言,仍不是‘铁鳞山’的对手。”
叶阳辞点头,神色依然沉静:“战力上拼不过,那就要拼战术了。你放心,老赵已经做好了与‘铁鳞山’对上的准备,他不会硬碰硬的。”
果然,霜钺营并未与铁鳞山交锋,而是在营将的令旗指挥下,迅速集结成阵,贴着北壁前锋骑兵的边缘,向着中层台地的南面奔驰。
如此一来,东面被城墙上箭矢密射、西面被霜钺营裹挟,北壁前锋也不得不随之奔向南方开阔地,边疾驰,边射箭还击。
铁鳞山见霜钺营不战而逃,士气大涨,从后方追击。
奈何同是重骑,战马负甲,奔驰速度本来就不快,陨铁比寻常精铁还要更重两分,故而双方重骑逐渐拉开了距离。
北壁前锋向南而去,打算趁自己脚程快,冲到前方开阔处,重新集结整队,杀个回马枪,与铁鳞山军团前后夹击霜钺营,把这个渊岳军的核心力量就地消灭。
而北壁中军剩下三四万轻骑兵,在粟末寒的率领下,决定按原计划,进攻西城门。
秦深俯视着城外乌压压的骑兵大军,将视线再向西、向上移——近十丈高的断崖青石砬子,只有最北端有个豁口,其余皆壁立千仞,如竖起的巨浪拦在面前。断崖距离西城墙不过半里之地。
断刃原西高东低,逐层递降。刀牙城所在的中层台地,亦是西侧略高的坡地。在秦深的作战计划里,便要将这种地形利用到极致。
粟末寒见西城墙比北面更加破旧,正心中暗喜,刀牙城头的旗帜再次变换,除了黑龙帅旗,又多了一排四方旗与三角五色旗。
“令旗手!西方,赤旗!”秦深一声令下,西方旗与红色旗同时挥动。
埋伏在青石砬子崖顶的一部分朔风突骑,见令旗为号,挥刀砍断拦索。无数滚木、礌石落下断崖,砸在崖底冰面上,又顺着坡度向东翻滚,激起雪沫漫天飞舞。
轰隆隆的响声如地震,冰原也随之颤动起来。
粟末寒听身边士兵纷纷叫着“地龙翻身了”“不,是雪崩”,他回头看去,只见一片雪霰扬空,白茫茫中似有无数巨物翻滚。
很快,他们就知道那些巨物是什么了——是从上层台地所在的山麓处,就地取材的树干与圆石,正带着辗轧一切的巨力,向他们俯冲而来!
粟末寒在震愕后,猛地反应过来,抢过亲兵手中号角,亲自吹响了立即躲避的号令。
骑兵队伍在惊乱中纷纷向南北两侧散开——西面是死亡断崖,东面是紧闭的城门城墙,也只能向他们来时的北面,或双方重骑兵争逐的南面奔逃。
这三四万攻城的骑兵,再次被从中截成了两段。
秦深见雪崩似的漫天白雾逼近城墙,速度不减,威力比他们想象得大得多,便问叶阳辞:“你说,我们所站的城墙会不会被这些滚木礌石砸塌?”
叶阳辞说:“很有可能。连同我俩都避之不及,一同被埋葬在木石堆里。”
秦深低笑一声:“末将不想死,叶阳大人救我。”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呢。叶阳辞乜斜他:“凭什么要本官救你?”
“凭末将家中尚有娇妻,翘首以盼征夫归来。大人难道忍心见‘可怜刀牙城中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看秦将军如此担心耽误了‘春闺娇妻’,何不早点放人改嫁?”
秦深定神看他:“休想!我活着是他的人夫,死了是他的鬼夫,爬也要从地府爬上来。叶阳大人真不救我?当心后半辈子被鬼缠。”
“别,我怕鬼!尤其是死缠烂打的鬼。”叶阳辞哂笑着,一把揽住秦深的腰身,带着他在城头施展轻功,飞掠向南城门。
在他们身后,雪崩中的滚木礌石接连不断地砸向西城门与城墙,砸死砸伤许多来不及躲避的北壁骑兵,最后果然将城墙也撞塌了。
翻滚的木石被倒塌的砖石堆遏制,终于消停了,但一重叠一重,把西墙破口堵了个结实,不仅外面的骑兵进不来,里面的队伍也出不去。
然而秦深与叶阳辞为敌军准备的大礼还不止于此。
向北面返身奔逃的北壁轻骑,迎头撞上了围追堵截的燎夜营与朔风突骑,箭矢如雨、长矛如林,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堵死。
因粟末寒在散开时选择往南去,北逃的这部分骑兵此刻群龙无首,只能卷入与两营的厮杀中。
秦深与叶阳辞将这部分战场交给了狄花荡、白蒙,事先只对他们交付了一个任务:边杀边推挤,收缩口袋,将敌军往南驱赶。
中层台地的南端,是第二道断崖黑石崖的唯一关隘。利用布置在北、东北城头的“杀”,将口袋缩成三面绝路、一面生路,就能逼得敌军从黑石崖的隘口进入下层台地。
下层河滩貌似平坦广阔,敌军会将那里当做集合列队、整军再发的最佳阵地。
到那时,今日之战才算胜利了一半。

第117章 风雪焚河破铁鳞(下
北壁前锋轻骑仗着脚程快,率先抵达了中层台地的南端,此处平原不算太大,三万人马排开阵型,还是略显局促。
安车骨速骆调转马头,指挥麾下结成紧密阵型,以免被重骑冲散,同时张网以待,与后方追来的铁鳞山军团成呼应之势,以完成对霜钺营的前后夹击。
赵夜庭对此早有预设。面对敌军前锋如暴雨般倾斜来的箭矢,他一手控马,一手挥舞长杆令旗,在半空中划出只有本营士兵才能看懂的旗语。
而后这支墨蓝底色、白银满月为图案的令旗,向前方倏然一刺——
霜钺营重骑在奔驰中迅速响应,组成前尖后钝的“锋矢阵”,顶着箭雨,手持长枪、长矛,向着敌军前锋奋不顾身地猛冲。
大部分箭矢被全身甲挡下,但也有些箭矢射入甲片的缝隙中,若中要害,便是人仰马翻。
但无论身边同袍如何栽落马背,被己方战马踩踏而亡,霜钺营重骑依然不为所动地往前冲刺。
令旗在手中挥动,赵夜庭永远身先士卒。骑兵们的热血早已被战场点燃,在体内烈烈地烧,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服从军令,夺取胜利!
霜钺营爆发出可怕的群体意志,集结起来的北壁前锋轻骑再次被重骑冲散。
两军交锋如洪流对冲,安车骨速骆以陨铁打造的巨大铁骨朵,砸落身旁许多岳国重骑,但仍无法挽回全军士气被对方死死压制的颓势。
他愤怒的咆哮声如同兽吼:“铁鳞山!快,铁鳞山!”
铁鳞山军团在后方急追,眼看就要抵达当场。但赵夜庭不给他们前后合围的机会,令旗指向南方,再急速转向东。
霜钺营重骑毫不恋战,追随着赵夜庭冲破敌阵,抵达中层台地最南端。他们从黑石崖的唯一隘口,沿陡坡向下俯冲,进入了下层台地。
下方满是乱石的河滩早已被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一直向东延伸向大辽河。足足三四里宽的河流淤积带,在冬日成为了宽阔的冰原。
这是个非常适合两军摆开阵型,全面交锋的场地。
见霜钺营率先冲下河滩,安车骨速骆大笑:“好,老子正嫌这里束手束脚,去下面放开了打!”
他示意轻骑分开两侧,让奔驰中的铁鳞山军团通过,同样沿着陡坡下河滩,向霜钺营冲去。
此刻北壁的主力军发生了调转。以铁鳞山重骑为主,正面攻坚,在前方冲刺碾压;轻骑为辅,两翼包抄,在重骑周围游弋收割——正是北壁赖以成名的打法。
赵夜庭马背回首,见敌军战术已完全成型,便冷笑一声,指挥麾下向着河滩东侧疾驰。
安车骨速骆怀疑霜钺营明知必败而怯战,想渡江逃逸,便下令进入河滩的全军继续追击。
数万骑兵的马蹄践踏大地,震得地面积雪簌簌,依稀露出雪层下方的银色铠甲来——
那是两万名谷山营重甲步兵。
在郭四象的率领下,他们于半日前就匍匐埋伏于河滩上,任由大雪纷飞覆盖全身,让老天爷为他们披上了完美的伪装。
未得军令,他们在雪下纹丝不动,以顽强的意志克服严寒,等候着扭转乾坤的那一刻。
——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郭四象见赵夜庭率领霜钺营策马奔来,令旗左右挥动如扇。他霍然站起,一身积雪蓬然抖散,高声喝道:“谷山营——迎战!”
雪下冒出无数重甲步兵,密密麻麻覆盖了大片冰原,仿佛地面一瞬间密林生长、万树参天。
两万人同时抖落的积雪如云雾弥漫,良久方消。
谷山营两个方阵之间,开出一条通道,让霜钺营重骑通过,随即快速合拢。
钩矛、陌刀林立,铁制盾牌竖起如墙。这些重甲步兵刀连着刀、盾挨着盾,结成最为密实的四面方阵,步伐整齐地向着奔涌而来的铁鳞山军团前进、前进!
能从兵种上克制重骑的,唯有重甲步兵。
这是一道由血肉之躯组成的钢铁长城。
铁鳞山的漆黑洪流撞击在谷山营的前沿,双方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前沿步兵单膝下跪,死死抵住盾牌墙,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跌倒,甚至被撞飞。但后面更有源源不断的盾牌顶上,宛如庞大坚硬的崖岸礁石,无论洪流如何冲击,都无法撼动整个山体。
倒下的步兵被铁骑踏成肉泥,后方步兵则不断踩着同袍尸体前进,陌刀与钩矛闪烁寒光,狠狠削向铁鳞山战马暴露在外的马腿。
马腿是重骑唯一的要害。
北壁战马嘶鸣着轰然倒地,带着骑兵一并栽倒。陨铁铠甲沉重,拖着骑兵难以及时起身。
紧接着便有无数刀锋、矛尖,朝着这些骑兵兜鍪的双眼缝隙精准刺入,鲜血与哀嚎一同迸射。
而北壁骑兵们手中的狼牙棒与例不虚发的箭矢,大多数被步兵的铁甲与盾牌挡下。
郭四象一手持盾撞开流矢,一手高举起长柄陌刀,嘶吼着:“谷山营——”
谷山营全体发出了应和的咆哮,声撼大地:“——前进!前进!”
自从雪地凭空生出重甲步兵后,安车骨速骆便知形势不妙,但此时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仗打到底。否则军心一旦崩溃,只会被对方割草切菜般一边倒地屠杀。
但随着铁鳞山军团的战马一匹接一匹倒地,无论他再怎么鼓舞士气,北壁骑兵还是陷入了败仗临头的胆寒与绝望中。
如今唯一的胜算之处,还是得在刀牙城中。
安车骨速骆仰头回望黑石崖之上,东面城头令旗挥舞,说明渊岳军的主帅正在那里居高指挥。
唯有尽快回师破城,擒拿或击杀主帅秦深,才有可能逆转战局,反败为胜。
他朝传令兵大喊:“所有骑兵回马,从陡坡冲上台地,就近攻破刀牙南城门,击杀敌军主帅!”
传令兵吹响了号角,尖利高音令人牙酸。
北壁骑兵早就不想再面对斩马陌刀大阵,当即闻声而退,试图从黑石崖南端的陡坡再次回到中层台地。
轻骑速度极快,前锋战马踏上陡坡时,变故陡生——
刀牙城的南城门开启,一座四丈高的移动要塞从城内行驶出来,以它庞大的身躯堵死了黑石崖的隘口。
是墨家碉堡“撕”。
这钢铁巨兽经过改进,威力更胜以往。机关哨台旋转之间,各层正面及侧面数十个射口同时喷射出重型弩箭、燃烧火罐、带钩铁链。
重型弩箭轻易能洞穿轻骑。
燃烧罐自带黑油,砸泼在重骑上,烧得铁甲滚烫。火焰甚至在甲片缝隙中流淌,引发甲内灼烧。
带钩铁链呼啸着旋转飞出,马腿不慎被缠住,便是人马俱倒。
一“撕”当关,万夫莫开。北壁骑兵被死死压制在陡坡之下,几次冲锋,都无法顶着如此密集的攻击,突破隘口。
而在他们背后,谷山营排着森严的阵列,仿佛移动的钢铁森林,行进间脚步隆隆,精钢陌刀在风雪中闪烁寒光,“如墙而进,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此时此刻,纵然安车骨速骆军令再严,也难以遏止骑兵们的崩溃之势。
不知谁用北壁语高呼一声:“向东去,只有东面有活路!踏过辽河冰面,就能安全脱离!”
骑兵们纷纷跟着叫喊:“向东!过河!”
溃散的北壁骑兵向着大辽河策马狂奔,霜钺营追击了部分,谷山营拦截了部分,但仍有不少马术精湛的北壁骑兵脱逃,横穿过河滩,踏上了冰封的大辽河。
他们本以为这般严寒天气,大辽河早已冻结,冰层厚可走马。
谁料狄花荡先前派出的死士,在冰面薄弱处做了手脚。他们以重斧将冰层凿开大洞,铺以树枝或薄板,上方再堆积雪,与周围浑然一色。
北壁骑兵的马蹄一旦踩中这冰面陷阱,当即连人带马坠入冰窟,即使侥幸爬出来,也会因全身浸湿失温,而丧失战力。若是铁鳞山重骑,更是连冒出水面的可能性都没有。
“河中央冰层有陷阱!快调头,沿着河岸向上游绕开!”眼见同袍如下饺子般落入大辽河的河心,剩余的骑兵不得已贴岸向北奔驰。
但秦深的目标是全歼,故而渊岳军连他们的最后一条生路都要彻底堵死——
河道上游埋伏着主帅亲兵焚霄卫、新建的督战军团寒泓卫,由姜阔压阵指挥。两千人携带大量火油罐、硫磺包,连箭镞都缚着触物即爆的火药筒,朝败逃的残兵倾斜致命火雨。
西北风助长火势,河面冰层上烈焰冲天……
风雪又渐大了,掩盖了断刃原上无处不在的厮杀与哀鸣声。
黄昏时分,风停雪住,血色余晖隐约透出云层。
大辽河西侧,广阔的河滩战场一片死寂。焦黑的尸体、破碎的甲胄、折断的旗帜与冻结的血冰融为一体。
熄火的“撕”矗立在断崖隘口前,被残阳染成金红,仿佛为这片埋葬北壁最精锐铁骑的巨大墓地,立下冰冷的丰碑。
秦深站在“撕”的顶端,环视下方钢铁与血肉的地狱。
他远远眺见安车骨速骆身后的一袭统领披风,正在残余骑兵的掩护下,冲过大辽河冰面,向着西北方向遁逃。
“望云骓!”他曲指打了个声响亮的呼哨,坐骑便循声奔来,停在“撕”的脚下。
秦深打开了“悬脾”的机关门,一只手倏地从背后伸来,握住他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叶阳辞问。
秦深转头看他:“不能让安车骨逃脱,当年我父王之事,我还要向他问个究竟。”
叶阳辞摇头:“你的断骨堪堪开始愈合,骨痂尚未长好,一两个月内绝不能再作战。你想要生擒安车骨速骆,好,我去追。”
“坐骑借我一用。”说着,他不等秦深阻拦,纵身跃下“撕”,落在望云骓的背上,当即扬鞭催马,如箭矢激射而出。
秦深只来得及大喝一声:“截云——”眼睁睁看着叶阳辞白袍佩剑,连铠甲都没穿,就这么孤身匹马追着敌军大将而去。
“朔风突骑、燎夜营,快跟上!”秦深朝下方嘶喊。
但即使全军脚程最快的朔风突骑与燎夜营追在了叶阳辞身后,他依然心悸难安,一拍悬脾机关,向下降到地面。
姜阔在外拦住了秦深:“主帅,你不能参战。”
秦深喝道:“滚开,别拦我!”
姜阔从身后圈着他的肩臂,死也不放:“王妃交代过我,务必要拦住,否则亲卫失职,提头来见。王爷,要不你砍了我的头再去。”
秦深气得要命,又不能真砍了姜阔的头,于是一把从他腰间扯下强弓,抽箭搭弦,朝着西北方向怒射而出。
这一箭饱含不甘、愤怒与担忧,逆风飞出三百多步,斜斜插在冰面上。
寻常弓弦受不得他的力道,拉满时骤然断裂。
断裂时的反力,将他拇指上的骨韘震成两半,其中一半落在了脚边的雪地上。
秦深低头看腕间菩提手串,另一半骨韘正随着革绳摆晃,正如他此刻动荡的心境。
推书 20234-10-08 : 金丝雀失忆后反攻》:[近代现代] 《金丝雀失忆后反攻了》作者:十贰点【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6-23完结总书评数:546 当前被收藏数:2028 营养液数:642 文章积分:28,821,608文案:  程廷议出车祸了。  幸运的是没有毁容,依旧是个帅比。  不幸的是他失忆了。  助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