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航仍然板着一张脸,表情恹恹的,能感觉出来他不是很想和面前的人说话,似乎是为了表面平静,才不得不回答他:“招聘来的。”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这才端着酒杯去了人群中间。阿响的视线不由得落在那人身上,只见那人把酒杯一放,直接跳上舞台和那些正在热舞的舞者一同跳了起来,奋力扭腰摆胯,身体如同波浪一样轻盈起伏,应该也是专业跳舞的,直到易航的轻声咳嗽他才收回目光。
“欸,苏打。”易航立刻提醒他。
“哦哦,马上马上。”阿响把苏打水递了过去,不自觉地又抬眼看了一下台上的男人。
此时酒吧门再次被推开,阿响再次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工作中,没有闲心去偷看别人了。
阿响弯下腰往更衣室的椅子上坐,伴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骨头嘎吱嘎吱响,他站了太久,双腿都有些麻木了。他早已预料到在这打工不会太容易,所以此时也没有半句怨言。
坐在椅子上放空了半天,易航见他一直没出来,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很累?”易航靠在门框上,脑袋几乎要顶到门框顶端了,嘴里叼着一支烟,他一说话,就有烟气从他嘴里飘出来,很快就在天花板上消失了。
“有一点,不过还好。”阿响仰着头,看向易航,脸上仍然带着浅浅微笑。
“马上七夕活动,到时更忙,”易航给他打预防针,“工资也会涨。”
阿响点点头:“那麻烦易大哥有空的时候把活动详情转我看一下,我熟悉熟悉,别到时候出错。”
“好。”
阿响把手里已经叠好的工作服塞进了柜子里,易航抬脚离开,他跟在后面,两人的脚步声趋近于同步。
忽然,易航又突然开口问:“你对他很好奇?”
阿响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易航说的“他”指的是谁,直到易航的手朝舞台指了一下。阿响这才知道易航说的是刚才那个跳舞的男人,大概他因为那个男人晃神了。
“只是觉得能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好。”罗阿响几乎每次看到这样恣意的人,都不由得升起一阵艳羡之情。
易航没再回答他,两人从后门出去,便又分道而行。
阿响的打工持续了几日,他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早上回去看会儿书,如果上午有课他就直接洗个澡去上课,如果没课回去倒头就睡,下午醒了吃个饭,继续学习,晚上去酒吧打工。他的生活乏善可陈,反倒是去酒吧打工给了他更多接触人的机会。
转眼间就到了七夕,活动内容易航早已转给他了,除了价格折扣是他需要注意的之外,其他都是与他无关的,他也就瞟了一眼,没仔细看细则。
这天阿响提前去了,他到的时候酒吧已经格外热闹,各种七夕物料堆在店里,还有没来得及贴的海报和贴纸,立牌倒是好好地摆在门口。
酒吧里到处都是装扮得十分隆重的人,乐队的人在台上调试设备和乐器,即将上台表演的舞蹈演员在练习动作。
今天的所有服务员都戴上了兔子耳朵,有黑的也有白的,就连易航也戴上了黑色的兔耳朵,看上去和他那张严肃的脸丝毫不搭。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在七手八脚地忙,有打气球的,有在往上挂饰品的,也有人来来回回往桌子上摆插着新鲜玫瑰的花瓶。
他刚来没几天,但已经和这些人混的很熟了,有戴着白色兔耳的女孩拿着两个头箍过来问他要哪个颜色,犹豫了一下他选了黑色,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戴。
“阿响,你长得高,帮我贴一下海报好吗?”矮个子男生见他已经收拾好了,脸蛋儿红扑扑地过来找他帮忙。
“来啦来啦!”
阿响和他一起先对照了单子和效果图,确定了要贴些什么海报,从门的方向开始贴,矮个儿男孩负责把胶贴撕掉递给阿响,阿响就照着图往门上贴,效率还挺高。
“你小脸儿怎么那么红?”阿响脸上挂着笑,忍不住问他。
“还不是缨姐,把她那‘氛围感腮红’狠狠给我扑了几下,跟猴子屁股一样,还硬说可爱,气死了!”男孩嘟着嘴,一副生气的表情,十分鲜活。
“确实挺可爱的…”阿响很努力憋笑,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受到男孩的一记暴击。
一通折腾,总算一切都安置好了,一到开业时间,源源不绝的人涌入进来,酒吧很快就热闹起来。今天来的基本都是熟客,每一个进来的都跟易航打招呼,大概是也收到七夕活动了,过来凑个节日气氛。
刚开业一会儿,易航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尽管他已经提前有所准备,仍然忙得额头冒汗。阿响见他忙不过来,便主动请缨:“易大哥,简单的交给我,你做其他的吧。”
易航显然分身乏术,只好把阿响之前已经做过的且在易航那里过关的饮料和果酒交给了他,其他的仍旧他亲自操刀。这还是罗阿响第一次正式调酒,他也有些紧张,好在易航偶尔分出一点精力来看他做得怎么样,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时间长了,酒吧里几乎摩肩接踵,舞台上乐队已经在开始热场了。今天请的乐队还是本地比较有名的FOL乐队,自从上了综艺节目之后场场live都爆满,这次活动也有很多人都是冲着乐队来的,也不知道易航怎么请到的。
“hello!现场的朋友们,你们好吗!!”女主唱具有浑厚且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几乎要把酒吧的屋顶掀翻,她一出声,下面的观众尖叫声也震耳欲聋。
“很高兴在这样美妙的夜晚和你们相遇,我们是FOL!”
阿响只往台上看了一眼,根本抽不出空仔细观察。旁边的易航也是,肌肉线条都因为过度用力在衬衫下显现出来了,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到锁骨上。好在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点单量骤减,除了刚进来的新客点单以外,没有多少加点的,两人得以轻松一点,至少阿响有空擦擦自己的汗水了。
乐队唱了五六首歌,下场之后又安可了一首,直到主持人宣布乐队表演结束,台下的观众才稍微散开来一些。
阿响趁着去厕所的间隙,偷偷在更衣室坐着休息了一下,顺便灌了一杯水。
再出去的时候活动已经进行到游戏环节,主持人正在讲解心动时刻的规则,阿响一边调酒一边听着解闷,只听了个五六分。不知何时开始,有人起哄叫易航的名字,要求易航也参加。
易航根本没想到这活动还有他的事,叫他名字的客人太多,加上这个活动也算是核心活动,他不好推拒。易航一同意,那些气氛组的自然也被顾客要求加入了,那些俊男靓女都向易航投去求助的眼神。
易航冷冷道:“别闹,自愿原则。”
人群里一阵嘘声,但也没道理反驳易航。
这时人群里一个响亮的女生:“吧台里还有个小哥哥!”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阿响身上,易航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比他自己被点的时候反应还略大一些。
阿响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风暴中心,他傻站在吧台里,还在给手里那杯大都会挂柠皮。
这时主持人机智地接话:“请问吧台里的小哥,单身吗?”
阿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于是众人呼声更高了,阿响一脸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活动的具体步骤,只知道大概是个配对活动,其余一概不知。
参加活动的人都被发了一张白纸,主持人让他们写上各自的名字或代号,标上性别和性取向,再扔进舞台上的抽奖箱子里,等到所有人的纸条都回收完成后,再由主持人每次摸两张,如果性别和性取向对上了就可以成为心动组,没对上就顺延继续摸,直到对上了为止,心动组也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成组,但没有再次配对的机会,一切遵循自愿原则。当然,易航和阿响除外。
阿响就这样懵懵地写了名字投到箱子里了,易航站在他旁边,向他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阿响又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月亮,也就是他笑的这一瞬间,似乎有针扎般的目光钉在他身上,阿响下意识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有任何敌意的眼神,周围也尽是陌生面孔。
DJ放着劲嗨歌曲,已经有喝醉了的人开始发酒疯,这边主持人也开始念名字了。酒吧里的人大多都比较放得开,觉得活动有趣就加入的人也很多。
主持人卖关子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第一位幸运儿,她的名字是:万洋女士!性取向为:女!”
“万洋女士!在吗!在的话请举手!”
灯光比主持人更快地找到了主角,强光聚光灯直接打在一位穿着白色休闲西服的女士身上,那位女士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在周围朋友的推搡下上了舞台。
主持人笑着问她感觉如何,那位万洋女士则调皮地笑了一下,回答道:“现在还没有感觉。”
“哈哈哈哈!那我们来看看谁会让你有感觉吧!”主持人说着又从箱子里摸了一张纸条,“哦!可惜!虽然这也是位女士,但二位性取向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同,没关系!看我这个月老重新帮你牵线!”
台下一片哄笑,甚至有人开玩笑喊“退钱”。
阿响的心也被提着:万一直到纸片摸完了也没有合适的,台上两位将如何应对。好在他的想象没有成真,主持人又从纸箱里摸了一张纸,上面的信息竟然出奇地和台上人对上了。
“娃娃鱼,这位娃娃鱼小姐,在吗?让我看到你的手!”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儿微笑着淡然地举手,然后被主持人叫上了台。
“两位还真是啊!一个名叫万洋,一个名叫娃娃鱼,娃娃鱼可不就应该游在万亩海洋之中嘛!缘分!缘分啊!”主持人脸都笑烂了,大概他也没想到第一对儿就如此合拍。
台下立刻有人大声反驳:“娃娃鱼是淡水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台下的人笑作一团,也因为这奇妙的巧合而感到快乐。
名叫娃娃鱼的女孩从主持人手中抢过麦克:“没关系,我可以为姐姐游进海里。”
底下又爆出一片欢呼声,齐声叫着“在一起!在一起!”
“那么!祝愿我们第一对心动时刻的佳侣!希望你们能度过一个愉快的七夕夜晚!酒吧左前侧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是一个小型电影院,如果二位愿意独处,也可以去那里一同观看电影哦!当然!今晚其他配对成功的顾客也同样可以选择独处或一同狂欢!让我们为今夜欢呼!”主持人显然没把自己刚才的小小失误放在心上,他的身体一边随着音乐节奏摇摆,还挥动着双手,兴致高昂地补全了一下活动规则
最后两位女士牵着手走下了舞台,甚至有人在她们头顶拉响了手里的礼炮。虽然不知道她们最后会不会走到一起,但此刻或许也是独一无二的奇妙存在。
阿响看着眼前欢快热闹的气氛,心里又有些紧张,要是抽中的人他不喜欢,到时候该怎么下台?
“心动时刻”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成功匹配的人当然也存在,只是极少数,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七夕这个特殊夜晚扫兴。一对一对匹配成功的人走下舞台,他们或选择单独相处,或选择加入桌游行列与大家一起游戏。
眼看着可匹配的人越来越少,阿响倒也平静了下来,反正他也有拒绝的理由,大不了就说老板忙不过来,他还要继续工作。
“阿响!这位阿响…先生,在吗?!”
阿响还在思索之中,却突然被主持人叫到了名字,他不慌不忙地上了舞台,台下的观众一看是他便更卖力地呼喊尖叫起来。
“阿响先生的性取向是男性呢!我好像听到了现场女孩们心碎的声音哦!”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就一边审视一边讨论起来。
“原来是姐妹啊!”
“不一定啦!他又高又帅,怎么不能做1!”
“他长得好好看,能抽中我吗?我可以为爱做0!”
“少痴心妄想啦!”
台下窸窸窣窣的讨论传入了阿响的耳朵里,他不意外,既然选择公布性向,对于这些零碎话题都没在怕的。他仍然勾着嘴角,等待今晚的安排,对他来说谁都一样,反正是要拒绝的。
主持人已经在摸下一张纸条,舞台下难得一片安静,都在屏息期待着谁会和这个男生度过这个夜晚。舞台上的阿响被聚光灯笼着,他超过一米八的个子站在台上比主持人高了一大截,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工作服,只不过头上戴着长长的黑色兔耳朵。为了方便行动,他把白衬衫的袖子半挽起来,即使他的鼻尖冒出了细汗,衬衫扣子也整整齐齐地扣到最高一颗,领结规规矩矩地佩戴在脖颈上,身上黑色马甲把他腰线勾勒得十分明晰,白净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编着碧绿平安扣的手绳。
此时阿响站在台上,虽有些局促,却并不扭捏,似乎他早已习惯站在众人视野之中,接受他人的审视与打量。他有些长的额发稍微遮住了眼睛,他那双非常标准的桃花眼似乎生来多情,笑眼一弯就让人跌进深深的桃花潭水中,刻塑般的硬挺鼻梁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不会显得过于柔和,面容显出十分英气。几缕略长黑发汗津津贴在他的脖子上,左侧脖颈上一粒赤红的痣,在灯光阴影下若隐若现。
主持人又开始卖关子,手在箱子里翻了几秒,才从里面摸出一张白色的纸张,看到纸片上的信息时他长大了嘴,夸张地“呜呼!”了一声。阿响对他做作的表情感到有些可笑,作为一个活跃气氛的主持人,不得不说还挺到位的。
“这位!竟然是!易航先生!”主持人不由得又发出惊讶的感叹:“哇哦!易航先生的性取向为男性!两位成功配对!”
台下一片质疑:“假的吧!是不是有内幕啊!”
“演的演的,怎么可能这么巧!”
他和易航的配对显然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大家纷纷觉得是不是有内幕,否则哪会这么巧,两个站在吧台里的人凑到一块了。
听到易航的名字,惊讶情绪一瞬间闪过阿响的眼睛,只是片刻就消失了,如果不是自己亲手投的纸条,阿响都会怀疑是不是有内幕。易航显然也很意外,但他还是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了舞台,站在阿响身边。
阿响这时又感到了那刺骨的目光,狠狠地,充满怨恨的目光。他没在意,或许是易航众多爱慕者中的一员,对站在易航身边的他心怀嫉妒。
易航上了台,平时的他寡言少语,此时却自然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麦克,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响起:“好了,大家玩得开心,调酒师要回吧台继续工作了。”
大概易航的声音太过低沉性感,他的发言结束后安静了几秒,才闷沉地在酒吧内激起一片嘘声,自然有人不满意,但他们无法改变事实,更无法反驳。
阿响虽然没有预料到这件事的过程,但最终的结果是相同的,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易航长腿一迈,就朝吧台去了,阿响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因为活动耽搁,吧台又出了一堆点单,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大概是两人的颜值和身材都过于优越,不少人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甚至追着到了吧台。
阿响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说话也和和气气,原本找他搭讪的人就不少,今晚这样一“出道”大概过来找他的人会更多,希望不会有特别麻烦的人。
“给我哥们儿来一排‘轰炸机’,老易!”有人扯着嗓子,声音里已经有几分醉意。阿响抬眼瞟了一眼,一群人簇拥着那个吊儿郎当的人往这边来了,他没在意,又埋头忙自己的了。
易航两手一翻,在吧台摆了六个杯子。
那个点酒的客人大概是熟客,他把他兄弟从人群中推出来,一边推还一边说:“快看老易表演调‘轰炸机’,他能连做几打,手都不带抖的!”
“想死?”易航蔑了那人一眼,看来两人很熟悉,能让易航和他开玩笑。
“阿响,点火器。”易航手刚伸出来,阿响就已经把点火器放在了他手心。
同时那位阔少的朋友终于被推了出来,阿响抬头的同时,谷肆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目光撞上目光。
阿响无声地“操”了一声,没想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位。
吧台上一打“轰炸机”已经点上火了,那位阔少一把攀上谷肆的肩膀:“来,谷少,整一轮!”
谷肆拍开他的手,自己走上前去。
纯澈透明的酒面上飘着青蓝色的火焰,每个杯子里插着一根吸管。谷肆喝之前又看了一眼阿响,像下定了决心一样。他俯下身,薄唇含住吸管,十来秒后那杯酒就见底了。
“呜呼!谷少!有点东西!继续继续!”
谷肆头也没抬,又接着喝下了两杯,他皱着眉,脸颊上已经浮现了两团红晕。
“他喝不了。”易航一看就知道面前的男人酒量不行,他本想拦下来,担心人喝不了吐他店里了。
谷肆脖子一梗,原本低着头酝酿的他立刻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意,语气不悦:“我、能、喝。”
那位阔少大手一挥:“哎呀!没事,易哥!机会难得,我这位兄弟一年进不了几次酒吧,让他喝!”
阿响一声不吭,现在没他的事儿,默默低着头擦吧台。
“阿响,怎么?”
“嗯?怎么啦,易大哥?”
易航看了一眼被他擦得锃光瓦亮的吧台没再说话,阿响装作很忙去看点单机,可惜点单机这几分钟都没有新的订单,他又转身整理酒柜,这欲盖弥彰的行为让易航感到不明所以。
倒是他转过身之后,谷肆落在的他身上的目光却不再遮遮掩掩。
那一打轰炸机转眼被谷肆囫囵吞进胃里,辛辣黏腻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泛着闷甜的劲儿,令人作呕。
“看不出来!谷少!牛逼,我以为你说的‘没喝醉过’是不能喝呢,原来是这个没喝醉过啊!”
眼前的人挤着自己,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烦。
吧台里的高大男人盯着他,烦。
吧台里的另一个男人转过身没看他,烦。
谷肆没理他旁边的人,兀自走回了酒吧后面的卡座。
阿响心神恍惚,被易航勒令去休息,他在更衣室里坐着,他手里那张传单不知不觉之中被他撕成碎片,抓在手里揉成一团,阿响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方才那刺骨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要避开视线,大概他心里存着年少时对谷肆的愧疚仍然没有消散,又或许是谷肆看他的眼神饱含炽热,像在怪他。
阿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稳了稳心神,又满面笑容地回到吧台。已经到了后半夜,客人少了很多,阿响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刚才那一群人,心里安定不少。
打烊之前,易航去后巷抽烟,阿响照例巡视酒吧一圈,察看有没有遗留在酒吧的人或物。一贯从后往前巡视的他,今天却变成了从前往后,他的脚步声轻轻的,他的心被什么悬吊着,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
这时的酒吧和营业时完全不同,安静得要命,舞台上没有任何人,酒吧里的灯光总是昏暗,深处的卡座里一个白色人影躺着显得格外醒目。阿响在两米外就看见了,他脸朝着沙发靠背,沙发容不下他修长的双腿,在外面吊着一截,那人一动不动地安静睡着。
——是谷肆。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热闹的那群人早已经无影无踪,只有谷肆躺在那里。
阿响的脚已经踏出了一步,却在看出是谁之后停顿住了,短暂的停顿过后,阿响靠近了那个人。
“先生?我们打烊了。”阿响站定在卡座前面,桌子上还摆着一堆酒,有喝了一半的,还有根本没开的。
沙发上的人听到声音终于有了动静,捂着脑袋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谷肆的意识并不清明,他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看什么都影影绰绰的,好像他面前的人是罗阿响,但罗阿响叫他什么?
“先生?”
对面的人像是要故意打破他的幻想,谷肆感到那一刻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瓣一瓣,他和罗阿响,什么时候这么生分?罗阿响为什么又装作不认识他?两人重逢那一刻,罗阿响也没有认出他,大概自己对他真的不重要。
谷肆神色木然,容不得他想太多,他头疼欲裂,又“碰”一下倒了回去。
阿响有些无奈,不知道谷肆为什么不拒绝那一打“轰炸机”,以他的身份应当很难有人能强迫他干什么才对。他走上前去,手穿过谷肆的脖子,将他扶起来,喝醉之后的谷肆软得像一滩泥。阿响的手臂枕在他脖子后面,谷肆的体温高得像是要把他烫伤。
忽然,谷肆的头重心不稳,直接偏倒在阿响颈侧,他的嘴唇几乎擦着阿响的脸过去,炙热的、带着甜腻酒气的呼吸打在阿响脖颈上,阿响像是被传染了一般,薄红从脖子烧到耳根,原本白净的脖颈几乎跟他颈侧那颗赤色的痣融为一体。
“阿响?”易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好在卡座位置隐蔽,刚才那一幕应该没有被看见。
“这里这里,有客人躺了!”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情况,易航赶过来帮忙,两个人把烂醉如泥的人抬到酒吧门口。
易航认出了这人是刚才那位阔少带来的,于是易航拨通了电话。
“郑明帆?把你的人带走,喂?喂?”
“怎么办?”阿响问。
“扔酒店吧。”
酒店离这里不远,两个人收拾好店里,又搀扶着人去了酒店。
开房的时候前台看了他们好多眼,要求出示身份证件的时候怎么也摸不出醉酒的人的身份证,前台看他们的眼神更怪异了,四个人气氛尴尬地僵持。易航的表情还算镇定,阿响对着前台脸都笑僵了,问她两个人的身份证能不能开,前台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三个人悻悻而归,偏偏有个人还昏睡得跟狗一样不知人事。
“只能丢店里了。”易航说。
阿响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要不易大哥你开车把我和他送到我家吧。”
易航不赞成:“不太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没事,他是我高中同学。”
“听说了吗,要来转校生!”毛毛突然冲过来,趴在罗阿响的桌上,抬头看一动不动坐在自己坐位上的阿响,两个棕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了。然而罗阿响却丝毫没受他的影响,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毛毛伸出手在罗阿响面前晃了两下,罗阿响甚至没理他,依然盯着黑板,黑板已经被值日生擦得干干净净,只有几道白色痕迹。
毛毛用手推了推他,把人从神游中揺回来。
“什么?”
“我们班要来转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