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只好奇他会使出什么手段而已。
一点点的刺痛,还有凉凉的感觉渐渐从看不见的肘部传开,很舒服,视觉逐渐模糊,脑中的齿轮慢慢地减速运转,咬合处在松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外表崩溃的声音,仿若结冰的水杯从内在一点一点地撑裂,在剔透中留下一道道晶亮的划痕,在彻底破碎之前平添一分美丽。
是促使坦白的药物吧,希望我真正的样子不会让你太惊讶。
下一秒的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最后的念头是什么。
松软完全抬不起来的四肢,虽然被绑着,我依然不感到威胁,好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回到我的归宿了吗?
眼前已经看不清景象,看什么都好象蒙了一层薄薄的红色,轻轻晃动着轮廓,真的好象在水底,不,是在血海的底部,记得你纠正过。
非常遥远的声音,透过水波的浮动传过来,
并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象细细的针刺进大脑,微微的痛,反响出一阵阵回音,除了重复,不断地重复,放大,模糊,我失去了思考回答的能力,下意识地重复着脑中的语声。
“你是什么人……什么人……你……”
迷雾,再一次充溢,是什么东西在阻挡,只要一直向前,就可以穿过,到达真相,那,也是你说的。
“什么……”
尽头,仍然白茫茫的一片,但我知道这里是尽头,有人在等我,张开双臂等我投入他的怀抱。
洛……思洛…………
隐约的痛楚……耳边的低语…………
快点醒来,不要以为这样,一切就会很快结束哦。
寒澈心扉的笑,沾满鲜红的手指在抚摸我的脸,把还暖热的鲜艳留在了我的唇上。
这样的你,很漂亮哦。
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
已经不甚清晰的语声慢慢飘散,零落坠地,迷雾也渐渐散去。
重新浮现的清晰,脑中空白无一物,只能看见整间房间的布局,模糊的我,还有清晰得可怕的陌,站在我的身后,脸上的自得在不断放大,重叠起来,无数张脸在同时露出一样的表情,同时开始向不同的方向扭曲,卷起一个小小的旋涡,慢慢把整张脸吞没进去,最后留下的小涡渐渐和其他的小涡联结起来,汇总成一张扭曲的脸,写满不信的眼,滴出绛红色的泪。
是你在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
那……就是同意了。
浮出一个喝醉般的微笑,把手从绑缚中抽出来,不理会小指怪异的扭曲和不断渗出的鲜红,陌的脸写满了惊讶,还有呆滞,除了静静地盯着我的眼,已经忘了所有的动作。
不过,我没有忘,轻易把陌脸向下按在床上,弯折完全没有抵抗的手臂,直到听到一声断裂的声音。
雪一般的白,染上点点的红,果然分外好看。
“你果然没有骗我……”
呓语从嘴里吐出的时候,我分不清自己是已经清醒,还是进入了更疯狂的状态。
依稀还存在的其他意识,映射下黑色的投影,慢慢和我的灵魂重合,渐渐同步,作出相同的举动,说出相同的话语。
“放松点,该好好享受才对。”
抽空了所有感情的眸子注视着注满惊慌的眼,看其中的惊惶一点点蜕变,象迷失在沙漠中的人,只能在失水的炙烤中等待死亡的拥抱,最后变得迷茫,平静,安然无波。
视线只在滑过地毯上尚沾了几点血珠的注射器,轻轻地荡了一荡。
拾起还含有小半液体的注射器,我用征求意见的表情看着陌的脸。
看到马上别过脸去的陌,我开始浮出淡淡的苦笑。
看来好象不怎么喜欢我的提议呢。
慢慢把注射器里的液体全部推出,散落在空气中的小水珠洒落,空气渐渐湿润,在我鼻子中引起些微异样的感觉。
“难怪不喜欢呢。居然是这种类型的药物。”
将完全空置的注射器按入自己的皮肤,让惑人的鲜红一点一点充满透明。
“要不要试试看,这个可是要比那些东西高级得多哦。”
按住陌没有断折的另一边手臂,他疯狂的挣扎给我的动作带来了很大麻烦,我只好看着陌的眼。
“想不到看上去这么强壮,居然会害怕打针呢。”
放开了他的手臂,陌在我眼睛的抚慰下很快平静下来,深深的迷惑取而代之,渐渐放弃了挣扎。
在思考该怎么让陌乖一点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擒住了他下巴,把注射器里的红色悉数倾了进去,然后合上他的嘴,等待全部咽下。
可惜,接着陌剧烈的咳嗽让我的美梦成了泡影,从嘴角溢出了丝丝鲜红,他好象还是不满意,用手指深深地抠进喉咙,企图把刚才咽下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这一点让我非常不快,用力把扶着床边呕吐的陌翻过身体,狠狠吻上去,直到舔去所有的腥味,然后冷冷地笑。
“你好象相当不识货呢,陌。”
不过,现在的陌已经听不见我的话了,我能看到他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颤抖,好象从内部开始涌出的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抑或是别的什么,把震颤一波波传递出来,停不下来,除了更大幅度的抖动以外,别无他途。
低哑的轻吼从喉咙深处漫出,手指紧紧掐进手臂,血丝从边缘溢出,但是眼中的疯狂旋涡仍然在扩大,吞噬。
我则闲适地靠在整个房间最舒服的沙发上,在预留的贵宾席欣赏自己的杰作。
可以清楚看到,刚才清亮的黑色在慢慢转变成水晶般的深紫,滤去了所有情感,空白到透明。
说的没错,颜色果然很漂亮。
幻境般的呓语却没有停下,没有骗你,还会更漂亮的。
陌看上去已经完全不象那个永远冷冰冰的陌,现在热情的样子让人怀疑他根本就有双重人格,至少他现在非常热烈地扼紧着我的脖子。
原本断折的右臂居然有了力气,牵动着向怪异的方向弯曲的手指,把我固定在沙发硬木靠背边缘,作出仰头完全展露出纤细的弱点的姿态。
的确是很不错的药,在指尖嵌入皮肤的一瞬,想到的确实是当时他的赞语。
现在这样的我,是他,还是我,分不清。
笑容,再次漾开,嗯,应该是他吧,只有他,喜欢笑,喜欢看着痛苦的我笑。
颈上的手指在松脱,一点一点,把我从迷幻般的笑容中拉出来,涌入肺部的空气一点也不舒服,撑得胸口好痛。
陌美丽通透的眼睛在变色,隐约浮出一丝情感,同时有更多的期待解放。
“停下来……”
我的肩在猛烈晃动,摇得我恍惚不清,却没有摇走脸上的笑。
“求……你……让它……停下来……”
轻易地挣脱了不再强硬的压制,我看着还在努力找回理智的陌,继续微笑。
“我说过,不要再挣扎,好好享受才对。”
坐在地上的陌脸在扭曲,把指甲从嵌入的地方拔出,呆呆地看着鲜红冒出,脸上浮现的没有痛感,茫然,不解,还有更多的快感和欢愉。
看着陌,试图用痛楚让自己清醒,企图把指甲刺入更敏感的地方,我在叹气。
伸出手,和陌正在虐待自己的手指交握,把几乎要嵌入肋骨缝隙的指头扯出,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我的苍白,晕开浅浅淡淡的艳色。
“别这样,会死的。”
毫不在意地看向陌,提出我善意的警告。
已经泛出丝丝黑色的眸子漾了漾,再次回复到美丽的紫色,比原来更透明晶莹,似有水滴下。
与我交握的手陡然收紧,突出的骨棱磨砺着我的指节,发出断裂前的嘎吱声,眼中表情纯粹清澈,仿佛只是捏碎了黏土做的模块而已。
扯散了我染上血迹的衣服,比原来力气大得多的指尖仍象在对待衣服一样,扯开我的苍白肌肤下掩藏的鲜红,血管里的颜色喷溅出来,落在陌的脸上,说不出的美丽。
“这样才对。”
感觉不到疼痛,手指抚上陌的脸颊,划下几道红色的痕迹……
陌从狂乱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恢复了原来的冰山样,不过在看到自己身上染满的血迹,还有倚靠在墙边还没有力气站起来的我之后,立刻被震惊代替。
“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问完,先前受伤处的感觉又回归到身体,陌立刻象被重拳击中一样痛苦地蜷起,被弥漫的血腥气刺激后抱着头呕吐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干呕。
“你想杀了自己,我阻止了你而已。”
用淡然得好象不是我自己的语气,叙述出刚才的事实。
“为什么不让我自己解脱。”
我挪动还不怎么灵活的身体,捧住陌的脸。
“也许因为我还没有知道我想知道的,也许因为我觉得你不喜欢这个很伤我的自尊。”
陌的纯黑色瞳孔如镜般反映出我的脸,安祥平静,只有眼睛蕴涵了空洞的疯狂。
“是你想要看我真实的样子,没有看完怎么可以轻易死去。”
失去了希望的陌,恢复了沉默,安静的样子让我觉得他似乎已经听天由命,不再作任何抗争了。
倒是我,有点惊讶,本来期待他会有强烈的反应,甚至徒劳地逃走,看来他比我想象的明智得多。
“那是什么东西?”
沉闷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我在关心我衣服的损毁程度,嗑了药的家伙果然一点也不知道轻重,唉。
“什么?”
我有点漫不经心。
“你的血。”
终于认命了的我,决定把衣服脱掉,免得沾上更多的血。
白色溅上点点殷红的确漂亮,但是染上太多的话,又显得太喧宾夺主了。
“那个吗?是控制我的药物留下的后遗症,虽然成分比不上原料够劲,但好象一般人还是受不了。”
回想起那时候的实验,我的脸上想必掠过一丝阴影。
“是什么药物?”
想要找出自救的办法吗?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
依稀当时,只记得被固定得紧紧的,连指尖都不得动弹,牙齿也被箍得死紧,只好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睛,等待留存肆虐的药效慢慢过去。
身边的人影赞叹着疯狂中瞳孔的颜色,手指按着眼皮,迫使我始终睁着眼,离眼球只有几毫米的指尖,几乎让我以为下一个动作就是被挖出眼球,浸在福尔马林中作为收藏,那样要比活着忍受折磨要轻松得多,我在期待。
可惜瞳孔中迫近的影象在僵持了几分钟后又缓缓后移了,阖上了我的眼。
我要你用这双眼一直看着我。
平淡的语气,却让我不寒而栗,冷澈心扉。
闭上眼,把所有心中的感情都宣泄出来,通过唯一没有被限制的途径,眼泪。
点点滑过,滴落,溅湿,渗透进去。
从起初全然的透明,到最后的浅红。
于是那人说,很漂亮的泪迹,干脆就叫,绛雪。
绛红色的雪花,飘落,瞬间融化,除了淡淡的红色,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绛雪。”
我看着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地颤动。
“什么?”
陌的声音有点迷离。
“在它还没有完全溶入我的血液的时候,他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