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旧事 ---- 平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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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转过头来,林乔云已经知道不妙。他虽然不擅心机,却也不笨。心念电转,又瘫软了下来,整个人滑进水中,四肢软软地摊开。瞪着走近的承晗,承晗一直看着他,他慢慢红了脸,嗫嚅了半晌,道:"我动不了,找个人给我洗澡。"

承晗想起他方才那句累,这才打消了疑惑。笑吟吟地解了衣物,自己也跳入足以容纳七八人的浴桶,滑近林乔云,低声笑道:"我来帮你洗。"

"不要。"林乔云红着脸道。

"乖。"承晗拍了拍他脸庞。林乔云滑进他怀中,任由承晗将自己揽进臂中,眼睛只望着西凉殿高大苍凉的穹顶。感觉到承晗的手在自己身上温柔地滑动,转头看着承晗雾气中犹显艳丽的美貌,心想,他实在是美得很啊。这样的美貌就算只是看着也让人怦然心动,更何况柔情万千的时候。

褪去男子的锐利与深邃,他的母亲一定比他更美吧?想到这儿,心中突然少跳了一记,空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到着落。

景熙旧事<七--九>(补丁版)
WINDOWS的补丁一个接一个的出,我也来个SP1吧。再看了看,确实太莫名其妙。笑,只删改了一些细节。自己感觉好了一些,不知道到底如何。已经忘了当时怎么想的,慢慢找感觉。
某人说承晗太多情了,换成个阴狠毒辣的小皇帝多好。这位大魔女还嫌苏瑶不够惨。一听这话,就觉得,V2版,还是没什么希望。
补丁如下:第七、八、九章都有细节删改。
PS:转载的大人,不愿意改的,就不必改了。
不负责任的平沙敬上^^
七、还如一梦中

景熙六年四月初七,苏瑶奉旨前往庆陵,祭拜孝武昭皇帝及孝康皇太后。车驾辰时启行,京城百官奉旨郊送。快马加鞭,庆陵到平京不过三天的路程,苏瑶的意思,车驾越简越好。承晗却说不能委屈了太傅,又格外地增添了许多仪仗,这样,行路就越发的慢了。
承晗亲近的臣子里,派了通政司使耿丹来送行。通政司使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大有实权。到了苏瑶面前,诚心诚意一揖,道:"苏相,快去快回。"
这话一出,苏瑶和萧起都惊讶地看着他。耿丹也一脸不知如何说的表情,过了一会,道:"有时候,事情推波助澜,就算是皇上也无法掌控。"
苏瑶淡淡道:"你是辜恩忘主。"
"那就是吧。"耿丹无所谓地拱了拱手,"下官做了圣上十几年伴读,说句大不敬的话,总还是摸得清几分皇上的心思。"就连承晗自己也不明白的,他也觉得比承晗更明白。
苏瑶看了他一会,点头道:"你是个明白人。不过凡事不要太明白了的好。"
耿丹笑了笑,心想这句话你对自己说吧。一揖后退,看着苏瑶与萧起扬鞭绝尘而去,被他们卷起的烟尘呛得咳了两声。 韩舒玉踱了过来,两人对面一揖,半笑不笑道:"耿兄。"
"哦,是韩将军。"耿丹捂着帕子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笑笑,"下官有个嗽疾。"说着将帕子掖了。又咳了两声,"韩总督有何贵干?"
"去坐坐?"韩舒玉哼哼地笑。
"请。"耿丹将手一让。
马车的帘子在春风里温柔地掀动着,从轿帘的缝隙里看出去,一路的绿荫若隐若现,绿至了极处,着实诱人。苏瑶半倚半坐在萧起身上,从深吻中透过气来,双手揽住萧起的颈子,笑道:"我们好好玩一个月。"
萧起用手指画着他嘴唇,笑道:"不去庆陵了?"
"不去。"苏瑶咬住他手指,吃吃地笑。眼角上挑,说不出的妩媚,萧起的手抚到他身下,他轻轻一声喘息,倒在萧起身上,道:"我们玩遍天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告诉你。"苏瑶笑得眯着眼睛。用膝盖蹭着萧起下身。
萧起一声急喘,瞪着苏瑶,满脸不可置信,"你想在这儿?"
"试一试不也很好么?"苏瑶喘着气,跨坐到萧起身上,俯身咬上他耳垂,"我说过,好好玩一个月......"
不半晌,粗重的喘息声和断断续续的急促吸气声在车厢里响起。马车一颠一跛,赶车的车夫面无表情,快马加鞭,把左丞相苏瑶的仪仗远远地抛在身后。就这一驾马车,带出一点烟尘,在转角处绝尘而去。

苏瑶一离开宫城,整个平京就像炸了锅。就连平京城的老百姓都觉得这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每天都有骑兵在街道上驰骋,看他们的衣饰,都是皇帝直属的十二上直卫。金吾禁闭,一入夜就严禁人行,就连夜夜笙歌的醉红巷,近来也摘了几个灯笼,人人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苏相离京了。"终于有人找出了事情的源头,在茶馆里小声地议论。
"苏相。哼哼。"旁边的人古怪地笑,那意思是说,靠着上男人的床爬上去的宰相。
坐在窗边的人听得一笑。付了帐,漫步走下茶楼,到了楼下,随手搭住一人的肩膀,"耿丹,今天抄了几个人的家?"
"大都督府的左都督。"耿丹说。
"就一个?"韩舒玉哈地笑了一声,打着扇子漫不经心地走,过了一会,笑道,"听说发往苏相行在的廷寄,全数被原封不动打了回来。说是人不在。问去了哪儿,也说不知道。"
耿丹跟在他身后,道:"正是。皇上气得暴跳如雷。也难怪,这次苏相行事太嚣张了。"
"恐怕正如皇上所愿吧。"韩舒玉眉眼笑得弯弯的。
耿丹也古怪地笑了笑,道:"苏相得位不正,口碑本就不好,朝野里对他心存不满的人,其实很多。"只要适时挑拔,就能拉拢。更何况此时苏瑶与萧起两人行踪不明,人心更是惶惶不安。朝廷百官并非皆是愚笨,其实只要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就看得出诸多疑点。不过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又有谁静得下这个心来。更何况当年苏瑶宁愿与承晗翻脸,也不肯还政于帝。谁会相信他不恋栈权位。
"名份啊,名份。"韩舒玉拿扇子拍着手,笑着说,"先帝总是对的,苏瑶总是错的。皇上是天经地义的,苏瑶是篡权夺位的。"
耿丹瞥着他,道:"你这是大逆不道。"
韩舒玉打了个哈哈,道:"京营里我几乎都制住了,苏瑶手里,只有京卫三十三卫。"
皇城宿卫都在十二上直卫手中,直属皇帝。三十三卫管的是内外城驻防,隶属大都督府,由大都督亲掌。萧起一走,就是大动手脚的机会。
耿丹心想,苏瑶还真是考虑周全,什么都双手奉上,不费吹灰之力。不由觉得这次诛奸果真毫无悬念,转念又想,苏瑶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与承晗闹得翻脸。
这般的想着,进了宫,往含光殿一去,打算报上这几日的行程。龙椅上无人,转眼一看,却发现承晗正半倚半坐在榻上,一手执着朱笔,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林乔云坐在旁边,半靠着他,拿着一卷书在看。
下午的阳光洒了进来,把两个人都洗进一片淡淡的金色。耿丹心中莫名一跳,总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的熟悉。走到承晗身边,跪呈了奏折,再看了一眼,陡然想了起来。
三年前,承晗与苏瑶经常就是这样的姿势。只不过那时看书的人是承晗,接奏折的人是苏瑶。这样一想,心底的寒意就越发深重。
林乔云起身道:"皇上有事要议,臣且告退。"
"不用,你就坐在这儿。"承晗看也不看,拉了拉他衣袖。瞥了眼耿丹的奏折,又像想起了什么,"廷美,各地藩王是否上了奏折?"
林乔云自奏折堆中抽出一份奏折,在承晗面前摊开,道:"肃王、庆王、祁王称年事已高,体弱多病,仅遣世子进京。齐王、桂王上折说五月启程,约在六月末入京。"
承晗眉头微微一紧,若无其事道:"知道了。"
五名宗室藩王中,权势最大的就是荆州的肃王。自昭帝大行,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以往都是苏瑶代为回复,此时直接面对,承晗提笔许久,却不知该怎样下笔。少了苏瑶挡在面前,仿佛五名叔伯藩王强大的压力直接落到了他头上,隐隐的有点失落。
林乔云道:"皇上,臣请旨往通政司典藏阁,将藩王历次奏折及回复副本寻出,以备皇上垂询。"
承晗朝他一笑,心里连赞聪慧伶俐,道:"去吧。"
林乔云长袖拂地见一礼,徐步退出含光殿。立在含光殿门下怔了一会,远处雕梁画阁的皇宫角楼在碧湛无云的青空下露出一角明黄的光芒,一缕浮云掠过角楼,轻轻地飘了出来。
苏瑶的人就像那缕浮云一样捉摸不定,虚幻飘缈。眼前若有若无的,又是苏瑶的轻笑。苏瑶捏了捏他的面颊,呼吸也是清澈的,轻轻地道:"小云儿,你若真不愿意复仇,我当然不会强逼你。只不过我林氏百余条人命,就这样枉死,我绝不甘心。"
又叫他小云儿。林乔云撇着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道:"你武功这么高,想杀肃王,那还不容易?何必拿整个天下来冒险。"
"我不杀他。"苏瑶淡淡地笑,"我要他也像林氏一样,破家灭门。"他说,"肃王死了,还有世子。世子死了,总有人继承肃王藩地。我要的,是肃王从天下消失。"
林乔云轻轻吸了口气,心里酸楚地想,这究竟是你的心愿,还是孝康皇太后的心愿呢?一边想着,心不在焉地迈下含光殿阶前。苏瑶说得没错,朝廷总有一日会藩地对峙,差别只在早晚与胜负。苏瑶精心筹划如许多年,到了最后,什么也没得到。想到这里,心头一酸,急忙加快了脚步,只盼太阳再烈些,晒干眼中的泪水。
心里反反覆覆地念着,苏瑶,苏瑶,你就一去不回,那该多好?
可是心底却莫名地知道,苏瑶会回来的,他终究是要回来承晗这里的。不然,他又能去哪儿呢?就像那么多年前,林乔云为父亲的死哭得半夜睡不着。跑出房外,却看见他站在一地的冰天雪地里,手里抚着臂中女子的眉目。那女子的脸色已经是死人的惨白,就像他的父亲,僵硬死白的脸庞,少年却那样抚摸着她,像是爱抚一件最弥足珍贵的宝物。
轻轻地低笑着,说:"碧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哥。可是......"少年停了停,手在女子脸上僵了好一会,终于颤抖地低下头,颤抖着,将嘴唇贴上了女子的眼睛。那一刻,天地都像是静止了,苏瑶紧紧地搂着她,紧紧地贴着她的眼睛,就这么贴着,一动不动,雪一片片地飘下,盖在他们身上,像是成了化石。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挪动了脚步,进了屋,把女子放在了林乔云父亲的身边。把他们的手合在一起,他退后一步,痴痴地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脸上的泪水,一滴滴地融进雪里。消失了,再也找不着。五岁的林乔云躲在门后,悄悄地看着,小小的心里,不知怎么,就是知道,他绝对不能去打扰。后来总算明白了,想起那时苏瑶空空洞洞的眼神,心里就想着,那个时候,消失的,是不是不止是泪水呢?

时间飞瞬,弹指一过。一个月过得飞快,萧起与苏瑶只差没游遍名山大川,过着神仙般逍遥的日子,一路千山万水行来,到了荆州。荆州首府是云安,一打听,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云安林氏了。当年的百年簪缨世家,一旦家破人亡,也不过过眼云烟。
倒还有一个人记得,"哦,"那是个教书先生,指着旁边的一栋酒阁,"林家原来就在这儿。林氏长公子,被誉为云安美玉,美名远扬的。可惜啊,偏偏要谋逆,被肃王爷灭了全家,一把火烧得鸡犬不留。还记得当时林氏长公子都订亲了,再过两个月就要娶人进门。可惜林家一灭,新娘子也不知所踪。"
苏瑶看着那雕梁画栋的酒阁,觉得刺眼,于是转开眼睛,道:"世事无常啊。"
"说得是。"教书先生连连点头,一转眼,满脸迷惑,"咦,人呢?"
苏瑶上了车,疲惫得眼睛一眨也不想再眨。倚入萧起怀中,说了地方,就沉沉睡去。梦境中一片紊乱。无数个场景和对话在脑中交错。一时是他躲在阴冷森寒的密室,冻得发抖。一时是苏碧指天发誓,不为林珉复仇誓不为人。一时又是他们前往平京,费尽心机,终于让苏碧进宫。一时又是男人灼热的眼光,温柔的吻和贯穿全身的情欲。
心底昏昏沉沉地,乱成一团。苏碧在面前淡淡地笑着,美目流盼里黯沉沉的,只有恨意。一时又换做了少年,双臂轻轻地张开,眼睛望着他,欲言又止,背后九重宫阙清清冷冷。萧起从烛光里回过头来,温柔地说:"我们一起离开吧?"可是他的手下,却是一副女子的丹青小像。
他呆呆地看着回忆从眼前掠过,全都是纷乱呈杂地,像是压抑得太久,一下子全数奔涌出来。孩子小小的身体从回忆中跳出来,小脸哭得抽抽噎噎,说:"小舅舅,娘死了,父皇也不理我。"乌黑的眼睛,泪眼朦胧地望着,看得他心底揪得痛着,说:"小舅舅,你会不会也扔下我?"
"怎么会呢?"他想伸出双臂,把孩子抱进怀里,"小舅舅最心疼晗儿。"
可是孩子突然长大了,他抱不住他,离开了他的怀中。少年站在他面前,傲然负手,道:"朕已经长大了,苏瑶。"第一次听到他自称朕,第一次听到他唤他的名字,他愣住了。那个崇元殿里光辉万丈的宝座上,少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种眼神,像是那么多年前,他跪靠在男人的膝侧,抬头看见的模样。
"阿瑶。"萧起拍了拍苏瑶脸颊,把他唤醒,"到了。"笑道,"你把我领到这儿来,是做什么?"
"嗯。等一会。"苏瑶整了整衣,跳下马车。车外是一片绿茵茵的丛山,转过一条羊肠小道,眼前就是一座墓碑,不大的坟茔,被精心地修护着,坟头上的青草长得整整齐齐,墓碑上并排着两个人名。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封号,没什么修饰。
林珉。林苏氏。连立碑人也没有。
萧起如受雷殛,转过眼睛,呆呆地看着苏瑶。半晌,舔舔嘴唇,吃力地道:"这是?"
"这是哥和嫂子的墓。"苏瑶嫣然一笑,"庆陵里是空的,姐姐没有葬在那里。"
萧起道:"林珉不是在二十二年前,就死了?"
苏瑶点燃了纸钱,向天抛洒开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他被人救了。姐姐死的那一天,他找到了我。然后他也死了。我偷了姐姐的尸体,把他们葬在一起。"
燃了香,跪下去拜了三拜,将香插进碑前的香槽里。洒酒祭拜,盘膝坐到墓碑面前,抚着碑上的两个名字,笑了笑,道:"哥,嫂子,你们总算在一起了。不过别太羡杀神仙了,偶尔也想想我。"
萧起看着他做完一切,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也盘膝坐到他身旁。揽了揽他肩膀,低声道:"有我想你,不成么?"
苏瑶侧过头,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像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好半晌,才古怪地笑了笑。撕了一张纸钱,燃着了,又朝着墓碑说话:"哥,小云儿被我送到承晗身边去了,你不会怪我吧?小云儿那天遇见承晗,回来的时候,脸红扑扑地,我就知道糟糕了。小云儿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脸红,只怪承晗长得实在太美。嫂子有个儿子,你怎么不生个女儿呢?"
又燃了一张,道:"小云儿和晗儿都是很乖的孩子,胸怀天下。不像你们的弟弟我,没出息,只会想着自己的事。晗儿心高志大,会是个好皇帝,小云儿半愿半不愿的,我也不太明白他的心思。就看他俩的造化了。"微然一笑,道,"你们俩生前总是错过,从未有一日相守。不管怎么说,我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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