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游戏一场梦（网游）——月落猪蹄

　　说话间，老七又开了一把，这回居然是个九点豹子，我不意外在系统的恭喜名单里看到了满分的名字。

　　“你赚钱的本事真高。”

　　还好仅仅是打字，对方应该是无法察觉到我这话绝非恭维，而是讽刺。

　　本来么，游戏里的打怪练级已经够无聊了，这成天为了个虚拟的货币玩这种不上档次的赌大小游戏，更是无聊乘以二。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满分可以一头扎进了这“大”啊“小”啊的游戏里，难道是我想错了，他正在靠这个来研究数学上的概率什么的玩意么？

　　满分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他重新将精力投入赌局之中，颇觉无奈，正想着要什么话题才能吸引住他，他已经发话过来了：“眼眼，你别这么说，我……我知道我冷落你很久，可是我没有别的赚钱方法啊。我不想你也过来玩这个，我认识的好几个家伙，迷上了老七之后就哪都不肯去了——不想你也这样么。”

　　我暗自好笑，这小孩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满分要离开赌坊，我自然也是跟着，回到街市上，音乐由嘈杂而悠扬，心情不禁跟着一舒缓，看着满分那新人的菜鸟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虽然仅仅是游戏，但却有种他在我面前耷拉下脑袋的错觉。为展现“花眼”的温柔体贴之风，我无话找话：“你赢了多少？是手气好呢，还是摸到了规律呀？”

　　满分没有回答，生生转了话题：“眼眼，陪我去个地方行不行？”

　　能不行么？在这个游戏里他是我的……唯一目的啊……

　　似乎满分要带我去的地方需要跋山涉水，他先是跑了趟仓库，郑重其事得换上他的全套行头。尽管我并没有什么等级装备的歧视，但看着他换装，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欢喜。

　　他让我带好伤药，维修好武器防具，出发的时候，满分发来的消息里有掩盖不了的兴奋：连着三个大笑脸，让我颇感莫名其妙。

　　就不再重复这一路所通过的穷山恶水，以及碰到的奇形怪状的怪物，总而言之，我不得不承认，这“江河天下”里面的怪物种绝对比这个地球的动物种要多，你很难不去佩服设计者们的想象力——在这里，既能看到本该出现在迪斯尼乐园的各种美式卡通物，也能看到似乎只在老书《山海经》里才冒出过头的梦幻型生物……应有尽有，简直好像哪个儿童书柜被打翻，里面的角色来了个杂乱无章的大串联，现在就算里面突然冒出来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我也不会吃惊了。

　　正想着呢，从一个渡口过去的时候，飞来女人头黑鸟身的数只怪，只只都有半人大，这些又是什么呢？塞壬不成？……真不幸，她们并不唱歌，而是若曰本神风飞机，直接俯冲下来，效果逼真，还边攻击边掉毛。

　　这怪的等级是白色，说明与我们的等级差不多，但是近身攻击的话，似乎还是只有我来保护满分的份。

　　他的漫天飞针尽管攻击的范围广威力大，但就像大炮总有射程一般，怪物逼得近了，反而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我很快发现了这事，坏心肠得住了手，暂时缓了那么一缓，就见满分慌不迭在我身边绕着圈，徒劳无功得挥动着他的小型武器，人物的脑袋上三不五时蹦跳出十几点的失血数字。

　　最后，他终于逮着了个空，发出求救兼大哭的表情，我忍不住大笑，边笑边挥动手中的二十五级小剑，冲进“塞壬”的包围圈，将这群怪物统统宰干净。

　　杀怪的时候，满分没有闲着，虽然效果甚微，他也在努力得给“塞壬”制造麻烦——在终于打退了怪物们的骚扰之后，他停下来，没有用私聊，直接是附近，发了一句让我心头一动的话来：“眼眼，你就是这样的人呢。”

　　我想装傻，他又来了一句：“可是，我喜欢。”

　　（14）、

　　要在现实，我估计已经打了个哈哈，下巴一扬，挑衅回曰：“你喜欢啥？”

　　但在此游戏里，不能用这套，我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妖”，尽管作为“人妖”，我欠缺嗲的才能，也没有……永远没有叫“老公”的勇气，但我还是尽我所能把工作做到完美。

　　只是，要怎么回复，实在也够伤脑筋。

　　虚拟人物无论再怎么真实，终究是虚拟，我无法看到对方说这话时的表情，无法直接凝视到这个人物的眼睛深处去，听不见呼吸，也听不见心跳，判断子句的真假，靠的全是天赋与经验。

　　对满分的浅薄了解，还不足以让我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思虑再三，我只好让“花眼”露出害羞的表情——“你说你喜欢……我么？”

　　“是呀。眼眼是个很倔强的女孩子，不过很可爱。我喜欢这样的眼眼，呵呵。”

　　满分丝毫不顾及“花眼”背后，那个我的复杂心境，一个咧嘴而笑的表情背后，道出这么一句话来。

　　于是这回，我倒还真是无话可说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不是明明要作出一副“温柔体贴”的假象么？为什么满分得出的结论，却是与我个人的假设有天壤之别？

　　而我，倒真是倔强的，我自己知道。

　　于是我只能敷衍，无意义的“呵呵”过去，希望对方不要穷追不舍。

　　满分还算识趣，及时改换了话题：“眼眼，过了这个渡口，马上就能到了。前面没有怪啦，可以放松。”

　　我在暗自庆幸的同时，竟不知不觉在心头又窝上一团火：一个小孩子而已，一个应该没有什么生活经验、接触网游没有多长时间的小孩子而已，曾经以为手到擒来的对手，怎么战况屡屡出乎了我的意料，反倒是我一步一步得渐渐被动起来？

　　为什么？是我在无意识中泄了底，还是其实这个“考试全满分”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一时间，我没有答案，只能是跟随在满分之后，在山道上移动。

　　人物的背后，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禁对着游戏画面，啃了口面包而苦笑连连。

　　果然，做贼心虚啊！

　　这山路蜿蜒曲折，但如满分所说，没有怪物，而且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我边移动鼠标操纵人物，边打开官网地图，想从中辨个东西南北。可惜，官网提供的地图只限于九州中的两州，其余皆是“建设中”，满分带我来的地方，却不在有地图的其中。

　　并没有多少期待，然而当人物攀爬到山顶，一览众山小的时候，我被彻底震住了。

　　真的没想到，在“江河天下”里，还有这么个地方，漫天晚霞之中，长河滚滚天际而去，落日半沉，极目远眺，苍凉之意顿生。

　　顶峰没有一点花红柳绿的铺垫，怪石嶙峋，唯有几棵枯树在夹缝之中随风轻摇，霞光之下，黑沉昏暗。

　　几近完美得展现，古诗的意境。

　　长河。落日。圆。

　　即使是虚拟的人物，站于此间，能不油然而生一股“念天地之悠悠”的感慨？

　　我没说话，没法说话。

　　先开口的还是满分，他显然很满意我的反应：“怎么样？这里不错吧？我也是走镖的时候很偶然发现了这里，因为这里无怪练级，上来一趟又耗时耗力，所以基本上没有人来。嘿嘿，像我这么无事爱瞎转悠的人可不多。”

　　“呵呵。”“花眼”笑，这次不纯粹是敷衍的。

　　满分又道：“你跟我来，我还有些东西让你看。”

　　多少有了些期待，我跟着走，不多时意外得看见山顶临悬崖边居然冒出来一个小房子，当然不会是什么红砖琉璃瓦的风格，仔细看一下，似乎是用石头堆积起来的。

　　随满分进入房子中，内部也是极端简陋，作“家徒四壁”的形容并不夸张，然则即便如此，建房之人却不忘在向西一处留出凹凸不平的缺口来，霞光温柔得铺遍整个空间，仿佛它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满分很得意：“我弄的。最近的时间都花在从老七手里抠钱跟这里了。对了，还有……”他仿佛有些羞赧，“等下我放在地上的东西你都捡起来好不好？这样才有神秘感，交易的话太无趣了。”

　　在我同意之后，他果然开始往地上放东西，放得很缓慢。

　　而我也是一件一件得捡，捡起之后，打开物品栏，不过一眼过去，已然心惊。

　　这是一整套的女镖客装备，顶级装备。它们自然不能跟那些砸大钱精心配备的装备相提并论，然即便是仅仅换算成游戏币，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更不要说，他准备得是那么齐全，从头到脚，甚至——甚至还有馒头宠物团团专用的趴趴熊型帽子……

　　满分准备了多久？又花费了多少？

　　我想问，但是字句打到一半，又只好全部消去。问了又能如何？或者说，问了干嘛？

　　“眼眼，穿上好不好？你那身就还给我吧，我拿去给其它新人，怎么样？你不会不收吧？”

　　新人？就我所知，打自“花眼”从天而降之后，这个镖局就没有再来过什么新人。

　　我笑了笑，这样也好吧，为了任务，一切为了任务。

　　在满分的絮叨之中，“花眼”默默得把旧装脱下，换上金灿灿的一套新装，同时放出了团团，将帽子扣到了它头上。

　　好了，现在满分该满意了，我是不是又靠近他一些了呢？

　　（15）、

　　周末，终于从游戏，啊，不，工作中暂时解脱出来，我用朦胧的眼睛、混沌的大脑，迎来周末的阳光。

　　日日熬夜，几乎让我成了见光便灰飞烟灭的不死族。午后的强光从临睡前刻意拉开的窗帘中直射进来，烘烤着在床上不情不愿蠕动中的我。

　　抵御阳光的本能让我将被子拉过头，一段时间后呼吸不畅，不得已又拉开，然后在这一折腾之中，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精神萎靡，身体更是懒懒洋洋。

　　倒像是有通天眼得知我这一状况一般，床头的电话震天响起，虽然没有来电显示，但那个知道号码且会给我打电话的人，数到一千零一，也就是这么一个。

　　在死党面前，无需隐藏含糊不清的腔调，电话那端他在闷笑：“懒虫，还没起来啊？”

　　“几点了？”

　　“一点多了，你这家伙，想必又是一路睡来，两餐没用吧，啊，睡美人？”

　　我醒了，这回是彻底醒了，知道此人又要有一番的絮叨，赶紧调动了神经细胞备战，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我不是都在忙着对付这次的任务嘛，没办法呀，那小朋友似乎也是个在乎等级的孩子，我不拼命不行么——不是已经明确规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通过组织来作弊吗？”

　　会出此言，自然是因为山海联盟中高手如云，如云的高手便可以利用技术方式来便捷得到网络游戏中至关重要的某些数据，死党似乎也是这个技术核心中的一员小将。于是连带着我也得了不少好处，完成任务顺心顺手，只是不久之后，联盟担心树大招风，尽管现今并没有关于网络游戏方面的直接法律，但最上层高瞻远瞩，还是订下了若非必要，不可利用技术手段在网络上作弊的规矩。

　　可怜我学习这门技术的雄心壮志，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便告夭折，高手们严守规定，不再私下传授，于是我也只能学得一点点编程的雕虫小技来。

　　我的老师便是我在联盟里的顶头上司，同学死党，这周末找来，既是为了“联络感情”，也是顺便听取我的……工作报告，还附带一个，唠叨我的生活规律以及强迫我吃一餐饭。

　　通常情况下，死党总是要生拉硬拽，把我从巢穴中扯出来，摊到阳光底下晒两晒，照他的说法，是要消消穴居生涯阴沉沉的毒，以及将电脑带来的晦气扫荡干净。

　　能得以吸一口现实的尘土，还是得感谢死党的苦心。

　　知道我是敷衍，死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扔下一句“二十分钟后见”便撂了电话。

　　正好趁这点时间，我整理自己以及巢穴。死党大驾光临，仿佛程序一般精确运行，先扫描一遍房间，再从上到下将我打量一番，方才笑道：“不错，还不算邋遢，至少么，脸是洗了，胡子是刮了。”

　　我还来不及笑，他便大步跨到我那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电脑前，非常不科学得直接干掉电源，手指门的方向：“走吧，出去吃饭。”

　　此时无论什么理由都会被他当成借口，我不能说在连续奋战了这么长时间以后，我的食欲已经降到了似有若无的地步，比起吃，我更需要的是睡。

　　在我面前，死党一向强势，我的倔强，我的固执，遇上他全部烟消云散。

　　据说，熬夜之后喝粥为好，生滚砂锅粥端上来便随热气飘散香味，从鼻腔里进去，勾引出唾沫与胃液的分泌，我小心得啜了一口，暗自为死党的细心而感动。

　　他却似乎毫不以为意，转而就问起关于“江河天下”以及“考试全满分”的事来，我将上次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得告诉了死党，包括“花眼”得到了满分赠送的全套装备，正式开始运镖，以及第一次运镖时的事情。

　　首次出山参与运镖，也是一场惊险刺激的游戏，可惜，“花眼”还是不如我所想，到底又欠了一次满分的人情。

　　满分从老七身上榨取了足够的金额之后，总算开始务正业，重新回来打点镖局。毕竟是从内测就开始游戏的老玩家，满分还是有些人脉可堪开发，在他的努力下，三天前，镖局终于隆重得接到了一单大生意。

　　说是“大”生意，自然比起漕运那块来，这保送物件无论是本身的价值还是酬谢的银两，都类似草蜢对大象，但是，有了它，镖局又可以半死而复生，好歹满分这个头子也能把镖局思动的人心给稳住了。

　　他很重视这笔生意，当然我也一样。我将其看作得到他完全信任的一个绝好方式。再说，之前满分给我那套装备，也让“花眼”油然而生“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

　　我跃跃欲试，主动请缨，就等级而言，我跟满分是属于同一档的，他当然不会不同意，还很开心我能配合到这趟镖的时间，照他的话说，就是“有眼眼在，真太好了。既不会闷，我也安心很多”。

　　我本也以为，这趟镖若得我跟满分的携手合作，不过是小儿科罢了，哪里想到，途中却横生了枝节，半路杀出程咬金来。

　　（16）、

　　死党挤眉弄眼，追问的模样像是八卦记者中最下等的八卦记者，无论口气还是神态——“说说看，怎么了？该不是，有人劫镖，顺便把你劫了，满分小朋友去英雄救美吧？”

　　我的满腔倾述欲望被此人一句堵塞，不由咧嘴：“你居然都猜到了？”

　　“废话，那么狗血的剧情，只要是常看肥皂剧的人都不难猜到……虽然我也不常看，但是么，能让你感动成这样，应该就是照老戏路上演的吧？”

　　面对此人，我哑口无言。

　　死党大笑，自饮一杯见底，眼角迸射出嘲笑的火星，直接跳到我脑门上，让我的热度从头顶烧到脚底。

　　因为，事情还真如死党所料，就是那么一个俗套的剧情。

　　这里还得略略说明一下“江河天下”中的游戏世界，这个网络游戏有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就是游戏世界里，居然有个大一统的政府……漕运则基本上就被官家所垄断，每到一定的时期，漕运则会非常繁忙，优先满足的是官家的需要，比如运粮什么的（游戏的这些乐趣估计要玩漕运官一类的职业才能领略，我作为镖客，只是拼命练级，所以对相关设定只是略知皮毛）。此时没有门路的小商人们，就必须求助于私家的镖局，才能够将货物顺利运抵目的地。

　　我们的这趟镖，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到的。

　　本是预备着旗开得胜，哪里料到，几乎全镖局出动的护镖人马，待走到青州界内——“天下”世界承袭《尚书》传说，似乎也将整个地盘分解成“九州”，青州靠海，不过出事当时，我们还未行到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