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帽:……你们不会想知道的。[生无可恋.jpg]
第二十章
宋立眠泊好车,被挤成真空包装牛肉的三人如蒙大赦争先下车,疾步走向早就稀疏站立的老同学们。
宋立眠拉好手刹,佟酩才提起背包下车。
或许是怕生,越离近人群,佟酩情绪就越低落,气压低得有些刺人。
他步子踌躇,肩膀与宋立眠若即若离,宋立眠就放慢脚步,远远挥手,示意其他人先行离开。
“如果实在不愿意,我去把帐篷捎上?”鞋踩在草地沙沙作响,宋立眠犹豫问,“你寻个借口躲进去就行。”
“算了吧。”佟酩表情瞧来是想采纳建议,又觉得不太合适,就说,“太没礼貌了。”
宋立眠原本也不放心离佟酩太远,就顺着他话说了句“好吧”。
自学生时代开始,宋立眠就出了名的热心肠,此刻,他大喇喇坐在烧烤架前,尽心尽力开始替大家烤烧烤。
其他人都与宋立眠混得熟,每当他烤好一串金黄适当的肉,抬起胳膊时,立即就会有几双手迫不及待伸来,再笑嘻嘻接过道谢。
宋立眠放柔表情,不免回忆起曾经大家为了一袋薯片哄抢的日子,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过了没多久,有男生主动来接他的班,宋立眠也不客气,把剩下的几串全捞走了。
坐上角落的小板凳,宋立眠默不作声给佟酩分去一半,再迅速解决余下烤焦的那部分。
香味足够的食物滑进喉咙,宋立眠餍足擦拭嘴角,转头瞧见佟酩似乎对烧烤竹签不太放心、小口往外扯肉的纠结样。
宋立眠有些好笑注视他,第一次意识到佟酩偶像包袱6" 拾猫0 ">首页8 页, 如此严重——
他嘴角但凡有丁点油渍,就会很不乐意地皱眉停下,用纸沾干净才肯罢休。
“这么注意形象?”宋立眠自然伸手,接来他脏了的卫生纸扔掉,再有眼见力塞了张新的。
他又很平直地问:“是因为女孩子多吗?”
佟酩手臂微顿,眼睛上挑瞅向宋立眠,眸子既漂亮又迷茫,似乎不太理解宋立眠的意思。
宋立眠也收敛躁动心绪,不再胡言乱语,他埋头认真将佟酩搁下的竹签排成一排,一股脑扔进专门的小垃圾箱。
佟酩见宋立眠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就垂下眼帘加快速度,没多时,含有肉食的烤串就被他解决干净了,剩下的全是韭菜、土豆和藕。
宋立眠叹了口气,跟个长辈似的,劝他不要挑食。
佟酩不太情愿望来,两人对视片刻,最终默默埋头,很默契地一人收拾了一半素菜。
或许是此前一番真情流露过于动人,不光是宋立眠放松紧绷肌肉,连佟酩也甘愿放下几分执着,暂且克服社交恐惧症,乖巧挪着小板凳与大家坐一块儿听人聊天。
他笼统地跟大家打过招呼,介绍自己是“宋立眠的好朋友”,就不再多语。
大多数时间,都是宋立眠说,佟酩在偶尔被提及时搭两句话,即便如此,气氛倒也显得热络。
他们两人的正对面,红绿灯组合始终窃窃私语,他们间或投来令佟酩莫名不太敢看的戏谑眼神,令佟酩别扭地觉得自己是指待宰羔羊。
“诶,白越还没来吗?”终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出现了,惊问道,“上回是谁联系他的?”
平头绿帽哥和红衣艺术家交换过眼神,慢悠悠举手说:“我。”
全体人员视线通通投来,艺术家无辜地耸肩:“我通知过后,他告诉我自己要来。鬼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群等待看八卦的人迟迟不能被八卦喂养,就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宋立眠将一切看在眼中,只能装作“与我无关”,全程没有搭腔。
不过,在那个名字冒出来时,他还是略微紧张地睨眼佟酩。
察觉到佟酩没反应,宋立眠也就放宽心来,心如止水。
将话说得敞亮些后,宋立眠积攒多时的重压还是轻盈许多。
至少,他证明了自己不是可以“任撩”的,至于其它情感,无论佟酩有没有悟到、悟到多少,至少宋立眠都问心无愧。
抛开某些旖旎到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情绪,这回,他之所以硬要佟酩前来,一是他不放心,二是他舍不得,三是他想借机帮佟酩扩展交际圈。
曾经的佟酩忙于还债,没心思交友,等后来他遇见宋立眠有了工作,又只是每天游移在猫咖店和出租屋间。
每月二十一号工资到账,他都会给宋立眠打来三分之一,作为房租和偿还的欠款,三分之二打给小贷公司。
剩下的业余时间几乎不存在,就算有也得用来补觉,因此,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连网上交友都没机会的佟酩,如果不是宋立眠带着,根本别提出门结识谁。
想到这儿,宋立眠不免就觉得心疼,佟酩虽说性子冷,内核却挺有意思的,应该能讨许多人喜欢。
他不应该因为父母的错误一辈子活进泥潭,他的光芒宋立眠向来难以忽略过,自然不愿其它人忽略这道光。
既然是明珠,就不该蒙上尘埃。
没多时,佟酩问完洗手间的位置,冲宋立眠颔首过后暂且离开。
“你朋友长得真标志,”见那道背影远去,一位说话直白的女性回头边织围巾,边挑眉打趣,“宋立眠,以前你怎么不带出来?怕被人抢?”
众人心领神会轻笑几声,宋立眠捏捏眉心,叫他们别乱说话。
“我哄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带过来。”宋立眠佯装凶狠,压低嗓音说,“今天谁瞎胡闹,把人臊跑了,谁负责帮我找回来啊。”
“大家别听他的。”始终没加入发言的红毛衣艺术家揣回手机,很轻地“啧”道,“人要真跑了,我就不信他憋得住。说不定到时候,当年运动会百米冲刺记录都得刷新。”
“快别吹了。”宋立眠叹息说,紧接着,他警告性地转头斜睨哼着不成调歌曲、立在平地上舒展四肢的运动狂。
宋立眠注视着那条快和青青草地融成一团的运动裤,意有所指说:“论能忍,我肯定比不上你。”
艺术家也同频率收回视线。
他似是不懂佟酩言外之意,就优雅将袖口按照黄金比例挽起,垂头道:“大家这把年纪,都不太行了,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莫名被地图炮的宋立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口才不行,只好选择沉默。
“开玩笑的。”艺术家拍拍他肩膀,鼓励道,“咱们还年轻,未来长得很,可以慢慢陪这些脑袋少根筋的人耗。”
宋立眠没搭腔,只是默然注视艺术家搭在肩膀的手,他在心底数过三声,那只手果真倏然收回了。
一股来自青青草原的怒意自后喷向后脑勺,宋立眠就移了些许位置,与艺术家相似一笑,很坚定地说“好”。
自从当年尴尬的告白事件过后,全校几近大半的人都清楚了宋立眠的性取向。
在那个时代,通讯网络不发达,丁点小事都可以小惊大怪半天,更别提这种“前所未有”的事。
不过,所有同学都一致选择对此保持沉默,佟酩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和宋立眠如常相处。
宋立眠感激他们的体贴,也没故意藏着捏着性向,坦坦荡荡得好像真不在乎世俗眼光。
据说,同性恋之间互相会有雷达吸引,以便检测同类。
宋立眠吸引力不明显、最迟钝,连别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分不出来,他只好数次掩盖好奇心。
在宋立眠最出名那段时间,无论是学校食堂的队列,还是社团张贴海报的黑板前,总会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跟随着他。
但等他回望过去时,对方又撤开了目光。
有时候,偶尔会有人主动出击,他们很有自信地走过来,说,学长,我太佩服你了。
宋立眠记得挺清楚,还有一位笑起来很和煦的男生跑过来,半开玩笑道,忘了那个**吧,不如跟我试试?
彼时,宋立眠很认真地感谢,再很认真地拒绝,那人便摆出似真似假的失落,耸耸肩说,行,那我下回再来。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
半年后,风波几近平息时,早就与白越形同陌路的宋立眠下完晚自习,他婉拒了同桌的邀约,独自漫步向学校湖泊。
晚风搔刮叶片,鼓噪向耳膜,洋溢出一种夏日的静谧。
宋立眠沿着鹅卵石路缓步前行,没多时就撞见那位男生低着头,与另一位性别相同的人牵着手散步的画面。
这幅很自然美好的画面,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入到最亮的场域,两只手才依依不舍分离,改为手背贴手背。
立在后面的宋立眠没有羡慕,更不会后悔,反而,他整颗心都温柔许多,觉得青春期的恋爱本就该是那个模样。
宋立眠听许多人说过,这个圈子很乱,感情纠葛复杂到像一本本故事,宋立眠也曾经不安过。
但不知道是他太过好运,还是告诉他这句话的人偏见太深,至少宋立眠遇见的那些“同类”,从没给他带来过任何不适。
他们送给他的,只有数份毫不冒犯的温情。
如果真要提宋立眠在感情上遇到过什么挫折,或许就是被一位直男撩了就跑,并且反咬一口,被迫出柜。
宋立眠收回思绪。
他偏头凝视旁侧不知何时回来,又不知为何神情肃然、眼神发直的佟酩。
第二次感情挫折,应该就是现在了吧,宋立眠舔了舔上颚,失笑想到。
佟酩并不理解身边人的百转千回。
此刻,他身体前倾,浑身细胞全被调动起来,脊背略微倾斜,做出一副完成蓄势待发的姿态。
那双向来无物的墨色眼眸,此刻正洋溢着从未有过的专注,他眨也不眨地,凝视对面那位女性——
脚边的毛线团。
佟酩走路向来轻,脊背始终挺得笔直,以至于此刻他微俯身体的模样反差太大,就容易给人一种难得的压迫感。
宋立眠分析少顷,后知后觉出这份熟悉感是缘于何故。
佟酩的动作,身体绷出的线条……
——就好像他看见了一头极欲捕猎的猛兽,或者说,看见了一只试图捕捉雏鸟的猫。
第二十一章
佟酩调整坐姿偏头望来,宋立眠方才收回视线。
“这么喜欢毛线团?”宋立眠单手解开袖扣,很平静地问。
他垂头时,眼里有细碎笑意在流转,紧接着他四指勾了勾,小声说:“过来。”
佟酩行为比思绪更快一步,踌躇凑近,宋立眠不给他回神的机会,侧身虚揽住他肩膀,桎梏住他下意识后退的趋势,将骨节分明的五指插入黑发间。
佟酩头发与人一样,乍看硬生生地支棱着,触感却极度柔软,宋立眠掌心被对方熨帖得热乎,四肢百骸猛地生出细细密密的痒。
他原本只想逗逗佟酩,如今竟有些舍不得放手。
不过,忌惮着周遭发亮的数双眼睛,宋立眠稍显迟缓地结束亲密动作,撤离手掌坐正。
佟酩却没及时回神,单手摸着头顶发呆。
宋立眠两手交握,掌纹轻缓摩挲几下,解释说:“没怎么——”
“——只是你刚才的眼神,让我想起以前养的猫了。”
佟酩闻声胳膊一顿,他抬起脑袋,神色复杂欲说什么,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粘稠的二人世界很快就被一声口哨打破。
“宋立眠,别摸了,忍到晚上不行吗?”绿裤平头男牙酸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善意憋笑。
宋立眠很坦荡平视他们,而后不经意瞥了眼佟酩,发觉对方表情没有异状,他就也不觉得尴尬。
绿裤平头男见宋立眠还在三缄其口,摆着一脸“我俩没什么”的表情,就“啧”了一声,单手拎起椅子摆在小方桌旁边,招呼道:“快来打牌。”
等宋立眠带着佟酩过来了,平头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先说好,不打钱,可输了有惩罚。我倒要看看,这回你运气是不是还那么好。”
宋立眠赶鸭子上架,连打三局,表示自己“真不会玩”的佟酩就撑着脸在一边学习。
“牌又甩完了……”佟酩小声说,“又赢了?”
“恩。”宋立眠跟着压低嗓音,“主要是运气好。”
压根没机会出牌的平头男眼神沧桑,抓着一大把牌整个人丧气十足。
宋立眠又给佟酩简单介绍了一次游戏规则和注意事项。
比起打牌,佟酩似乎对洗牌更感兴趣,宋立眠无奈摇头,把中间的牌单手揽过来,推给佟酩洗着玩。
伴随窸窸窣窣的洗牌声,宋立眠原本在随意眺望远方的绿树,艺术家突然扔给他一个眼神。
恩?
宋立眠分析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完全不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他刚想开口问,余光就注意到沉浸在连输三场悲伤中的平头男快抬起脑袋了——
为避免误会,宋立眠选择了冲艺术家颔首,挪开视线,想着待会儿再发消息问。
“三局,愿赌服输。”艺术家食指敲击桌面,笑道,“牌输得最多的人得接受纸条上的惩罚。”
他这话是对三个人说的,可实际上,他眼神全程只落在平头男身上过。
而且尾音上扬,似乎挺迫不及待。
“汤汤,你胳膊肘往外拐!”绿裤平头男痛上加痛,幽怨道,“如果你跟我一组,我们肯定能赢。”
“我才不要。”汤牧无视他的控诉,慢悠悠将桌下准备好的小铁盒拿出来,打开,里面散落着几个纸团。
他将纸团倒出,掌心向上摊开,冲平头男比了个“请”的手势,勾起唇角说:“你牌运差又不是第一回 ,今天我就不做陪了,毕竟赢更重要。来吧,丁丁。”
纸条上的字是打牌前他们四个人、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其它同学抢笔写下的,虽然大家提前说好“不能过火”,但过火的尺度究竟是什么,并没人会给出明确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