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炎想起自己一笔一划写下来的那个句子,抉择的右手迟迟不敢落下,表情凄惨得像要赴死。
汤牧不耐催促两声,他只好咬牙抓来了最近的那团。
三人见状都好奇围来,四颗脑袋贴在一块,压根不给丁炎作弊的机会。
没办法,他只能板着一张看破生死的脸,缓慢打开纸团——
他失声道:“操!”
说来话巧,这张皱巴巴的纸条上,赫然写着丁炎包含恶趣味亲自写下的特殊挑战。
——请抽到这张纸条的人,花至少二十秒的时间吻你右手边的人。PS.必须舌吻。
丁炎面色苍白,僵硬扭头,目视右手边同样表情一言难尽的宋立眠。
佟酩洗完牌,在宋立眠右手边无所事事,当丁炎目光投来时,他困惑回望,不理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操。
丁炎欲哭无泪。
我怎么没想过万一我抽到了呢!
早知道就该写成——如果姓宋的人抽到的话,就在现场找个姓佟的舌吻。
事后诸葛亮丁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丁炎胃部隐隐作痛,灵魂即将升华,他面向宋立眠那张极度冷硬的脸和警告眼神,实在是没办法硬着头皮愿赌服输。
如果换成其它场合,他绝对会不要脸地直接耍赖——
问题是汤牧就在旁边盯着,丁炎实在拉不下脸来。
正在他暗自凄凄惨惨戚戚的档口,宋立眠收到一条消息提示音。
他埋头一瞧,只见从来没单独联系过他的汤牧,隔着一张桌子很冷静地给他发来微信。
——要不是因为有备注,估计宋立眠都不知道这个头像是绿帽表情包的人究竟是多久加的。
汤牧:不是答应换位置了吗?怎么还不过来?
宋立眠:……你好像高估了我们的默契……我又不是丁炎。
宋立眠:你等等。
“咳。”无视丁炎慷慨赴死的表情,宋立眠单手推开丁炎脑袋,扭头寻了个蹩脚理由,“我突然想起来,打牌每隔三局必须得调换位置。风水得转起来才能好。”
话音刚落他就站起身来,顺手拎了拎佟酩的袖子。
佟酩很懵地跟随起立。
“汤牧,咱俩换一下。”宋立眠强忍尴尬,硬着头皮信口胡诌道,“丁炎就不用换了。初阶段培养牌技比较重要,进阶级才需要考虑风水。”
没多时,宋立眠落座在对面位置上,佟酩也搬了板凳过来,奇怪望向他,不过并没有提出疑问。
汤牧倒是全程面无表情。
他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不算积极也不迟疑地配合照做了,落座时,他浑身上下写满“跟我没关系,我是被迫的”。
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的丁炎很迷茫地注视右手边的人,又埋头凝视被揉得快烂掉的纸条,面部肌肉都挤满了无措。
“这……”丁炎欲言又止,“这时候还能换位置吗?”
宋立眠没搭理他,而且很郁闷地品尝不了成人之美的喜悦。
助攻方式太过简单粗暴,宋立眠装作没瞧见桌上另外一个老同学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
——幸好丁炎智商亟待充值,换个机灵点的,他肯定拉不下脸掰扯刚才那种理由。
宋立眠尴尬捂住脸,掌心用力搓了搓,其实除了尴尬,更令他别扭的是一阵突然钻出的羡慕。
这两个人也耗了好几年了,汤牧这次突然主动实在令人意外,无论丁炎会不会领情,至少他还给自己一个交代。
假设宋立眠能有汤牧万分之一的勇气,也不至于和佟酩连一句准话都说不出口。
“不能换?”汤牧很平直地反问,似乎对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宋立眠不是说了吗,需要保护风水。”
“这个我听见了,但是……”丁炎磕磕巴巴,硬着脖子压根不敢扭头,“那我岂不是要……”
余下话语被他说得宛如蚊子嗡嗡,不光如此,丁炎还涨红了双颊,一副挺难为情的样子。
汤牧原本打算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如今却被丁炎捋不直舌头的状态气笑了,问:“怎么,不情愿?”
“没,没没没,”丁炎赶紧说,“但,汤汤,这,这不合适吧?”
“跟宋立眠接吻难道就合适了?”汤牧抱着双臂,抬起眼皮审视他,“纸条是你写的吧?字丑得跟虫爬过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丁炎语塞少时,欲哭无泪道,“我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抽中啊!”
汤牧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人怀揣逢赌必输的手气,究竟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
况且,今天的丁炎就算运气爆棚,也注定会抽到这个纸团。
汤牧其实没动多少手脚,他只不过把这张偷偷翻看过的纸条刻意放在丁炎最前方,他知道依照丁炎习惯,肯定会拿最近的那一个。
收回思绪后,汤牧扯了扯毛衣下摆,又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不耐烦说:“别磨磨唧唧的。你就想清楚一个问题,愿不愿意亲我?”
“愿……不,不对,不……”在汤牧眼刀下,丁炎将抗拒的话吞了回去,咽着唾沫说,“不是愿不愿意的事,主要是不合……”
话还未尽,他运动衫就被汤牧细长指节攥紧,一把扯过去,面色不虞的汤牧略显急切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丁炎霎时噤声了。
他很懵地感受唇瓣柔软触感,忘记了胳膊摆放位置,也忘记闭上眼睛。
众人静默两秒后,同时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宋立眠望向不远处浅尝辄止的两人,不敢扭过头去分析佟酩表情。
他还是不太确定,所以很担心从佟酩脸上撞见哪怕零星半点嫌恶或不理解。
“好了,”发觉丁炎整个人宛如石化了般毫无回应,汤牧借着攥衣领的劲头,把对方推开,很冷地说,“惩罚结束,继续打……”
他并没把剩下话说完的机会。
因为重新学会了呼吸、解除石化异常状态的丁炎回过劲来,突然小心翼翼凑近,轻啄一口汤牧唇瓣。
“汤汤,”他用兴奋的颤抖的难以置信的语气小声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两人即将进入诉衷情桥段,另一位单身狗同学将牌一扔,起身对后方围观群众哭诉:“操,这牌打不下去了!”
“我建议牵一条流浪狗来代替我,说不定还能饱餐一顿。”
其它人安抚地拍拍他肩膀,继续兴致勃勃看戏。
宋立眠其实挺想了解这对老同学折腾这么多年,拧巴到今天,究竟能不能修成正果。
毕竟他周围没有其他的同性情侣,没办法让他拿来作参考。
可惜,他现在脑子里混乱地塞满了佟酩,压根无暇他顾。
他猜测佟酩会是何种表情,什么想法,想问佟酩为什么还不说话,可他偏偏不敢扭过头去看,更不敢开口询问。
结果还是佟酩主动说话的。
佟酩语气如常,没有嫌恶没有兴奋,只不过有些费解,问宋立眠:“他们为什么一直这样?很舒服吗?”
佟酩似乎挺有求知欲,想注视得更清楚些,就前倾过身体,细嫩皮肤和宋立眠袖子摩擦了少时,发出细微窸窣声。
五感迟钝的宋立眠这才注意到,那两人又吻到一块了。
宋立眠启唇,可惜嗓音沙哑,发不出声。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按常理出牌的佟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小学生问题。
该告诉他什么?
那两个男生在接吻,但是接吻会怀孕,小孩子千万不要学?
宋立眠乱七八糟产生一些毫无意义的困扰,隔了一阵又开始烦恼佟酩实在太烫了。
那种滚烫连宋立眠袖子的布料都遮掩不住,烫得宋立眠浑身酥麻,大脑彻底失去运算能力。
佟酩却没意识到不对劲。
他似乎挺能体谅宋立眠答不上话的状态,也不催促,只是安静注视向好不容易分开、改为紧紧搂抱在一块的两人。
由于兴致浓厚,心跳莫名欢愉几分。
佟酩不懂此刻的情绪叫什么,只是不由得想把这种兴奋释放出来,于是言语间就显得有些穷追不舍。
他评价说:“刚才的行为好像比拥抱舒服。”
又问宋立眠:“是因为喜好不同吗?你不喜欢,所以刚才要刻意换位置?”
第二十二章
宋立眠丧失了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
佟酩贴得他极近,或许是因为腿长,坐着的佟酩比平常瞧来更矮些。
当他用惯常的充满好奇的口吻,询问宋立眠接吻的意义与感受时,浅而灼的呼吸就喷洒向宋立眠颈侧敏感皮肤,把这场蹩脚而好笑的撩拨渲染得暧昧劲十足。
宋立眠试图保持冷静,然而胸腔内的器官却格外鲜活,他从脖颈开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痒,他攥紧大腿握成拳的右手,生怕泄露了冲动,下一秒就会按捺不住去握身边人的手。
佟酩提问得很幼稚,和他二十五岁的人设格格不入。
如果说这个时代盛行卖蠢,佟酩正巧又热衷于练习这项技能的话,宋立眠或许会凭借他的表现,残酷判定他为不及格,让他回去复读,明年再来。
宋立眠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等两人的脸与脸之间终于拥有了安全距离,他才敢垂下眼眸,仔细分析佟酩表情。
耳畔激动的喧嚣时重时缓,无外乎是那两位刚确认完关系的老同学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没羞没躁的事。
宋立眠此刻无意打听这些,甚至吝啬于转过脑袋看一眼,他的视线自黏上佟酩侧脸开始,就没能从细白皮肤上挪开。
佟酩今天格外八卦,偏过脑袋盯了被人群拥堵的两人好长时间,直到人群开始向不远处移动,有人来叫宋立眠的名字,始终不合群地没站起身的两人才同时回神。
“要一起去搭帐篷吗?”班长看了眼腕表,提醒道,“时间不早了。”
“你们先去吧,待会儿见。”宋立眠飞速瞥了佟酩一眼,转头笑道,“我们帐篷还在车上,得先绕回停车场。”
班长见他俩彼此能作伴,也就没坚持,说了声“有事电话联系”,就急匆匆向扰攘八卦的人群奔去。
宋立眠和佟酩一块去了停车场。
解开车锁喉,宋立眠钻进驾驶座,想要把后备箱的锁解开,结果佟酩却一声不吭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
宋立眠原本都探出去了半个身子,闻声却望了佟酩一眼,见佟酩明显想说些什么,他就又把车门关上了,并且把车窗闭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有两个人的环境似乎令佟酩轻松不少,可他语气依然倔强,偏要宋立眠给出答案。
宋立眠叹了口气,一胳膊肘搭上方向盘,一手放置在大腿上,很认真地叫了佟酩的名字。
“恩?”他用鼻音反问出这个字,黏黏糊糊地,在逼仄车内搔刮着宋立眠发痒的耳根。
阳光恰好投射过来,经历汽车玻璃前窗的折射,将佟酩皮肤上的绒毛映照成浅金色。
宋立眠毫无预兆地望进他眼底的纯真,光线将对方闪烁黑眸渲染得动人心魄,宋立眠没办法忽略,更抵抗不了,一时间开始荒唐思考着,或许该相信佟酩的话。
相信佟酩是真的不了解唇齿相交的深层次含义,相信佟酩是真的很单纯在向宋立眠请教。
“佟酩。”宋立眠不由自主离得近了些,竭力压抑咽唾沫的轰响。
他注意到佟酩睫毛很长,卷翘地叫人心疼,如今宋立眠离得过近,蝶翼似的小刷子差点就戳到宋立眠鼻尖上,戳进宋立眠心窝子。
“恩?”佟酩迟钝数秒,用鼻音很轻地回应。
或许是宋立眠产生了错觉,又或许是佟酩擅长伪装,宋立眠似乎瞧见对方眼中有羞赧一闪即逝,不过,下一秒就消逝的得无影无踪,连尾气都没有留下。
“你想不想接吻?”宋立眠润了几次嗓子,方才道出这句,他字词吐得清晰,表情镇定,从头至尾注视着佟酩浅色薄唇这般询问道。
“……接吻是什么?”结果佟酩不按牌理出牌地这样反问。
宋立眠神色一僵,没办法及时从对方简单粗暴的拒绝里回神。
不过几秒后,佟酩就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少顷,小声反问:“是刚才汤牧他们做的事吗?”
“恩。”宋立眠注视佟酩半晌,敷衍回应道。
他有些分辨不清佟酩究竟是想绕过话题,还是想给他一个标准答案。
宋立眠企图从佟酩脸上查询出蛛丝马迹,可惜佟酩没多时就低下脑袋,连带着那一脸不似伪装的纯情也被隐藏住了。
宋立眠只好盯着佟酩柔软的发旋,回忆这头黑发的触感,心里细细密密生出从未有过的酸涩。
突然间,宋立眠不再愿意耗费时间,来纠结佟酩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是套路还是单纯询问,是别有目的还是坦坦荡荡了。
反正结果都殊途同归,自己就是吃佟酩这一套,沦陷得明白清晰。
“你是不喜欢这事,还是不喜欢和他们做这件事?”佟酩问,“我可以吗?”
宋立眠眸子一暗。
他像被架在了柴火上的药罐,被佟酩的话点燃,“咕噜咕噜”向外翻滚味道苦涩的气泡。
宋立眠嗓子眼里都在发苦,突如其来的苦涩激发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搭在方向盘上的胳膊撤离,差点按响喇叭。
他搁在接近膝盖位置的右手抬起来,指节屈起,用指骨位置摩挲佟酩下巴少时,施力引导他抬起脑袋。
“你想和我做这件事?”宋立眠不愿再给佟酩闪躲机会,眼神锐利而赤裸,声线沙哑而蛊惑,问,“佟酩,你知道接吻代表什么吗?”
“……想。”佟酩唇瓣张合数次,最终给出答案,“我不知道它代表的意义,所以在等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