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眠见他速度迟缓地拨开橘子,橙黄色汁水顷刻间污浊他的白净指节,佟酩胳膊伸得比较长,呼吸压得极其浅,像在担心被橘子汁水溅上,面色倒是异常沉稳,不动声色。
果然。
宋立眠眯了眯眼睛。
佟酩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从不吝啬示弱,但示弱的前提是他必须抓住主动权。
他可以主动告诉你他讨厌什么、害怕什么,却不愿意被别人分析出来,就好像被人看穿是特别丢人的事,所以必须逞强。
宋立眠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自尊心,可他自认为和佟酩关系不一样了,就渴望对方能够对自己更加坦诚。
这样宋立眠才不会时刻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周全,忽略了对方喜好。
佟酩剥橘子的动作很迅速,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他很热爱这种水果,所以很熟练,只有宋立眠看出他仿佛从鳄鱼嘴里抽胳膊的紧张。
宋立眠觉得有些好笑,故作无所觉地盯着他剥。
佟酩手指修长,骨节偏小,皮肤白而浅薄,青色血管在手背交织,修得很圆润的指甲盖此刻正透着汁水/淋漓的粉。
微风轻扬,空气中的橘子味顷刻间散去,佟酩却好似对这味道很敏感,从始至终都不愿意正常呼吸。
好不容易剥完橘子,几条白色橘络覆盖在其上,佟酩将它搁进干净果盘,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不等宋立眠开口,无所事事的黄翌就先问:“怎么剥了不吃?不喜欢吗?”
佟酩闻声一顿,飞速回答了句“没有”,而后就假装自然地拿起橘子,剥开一瓣。
他启唇,准备将橘瓣含进去时眼神苍凉,对方逞强的模样令人啼笑皆非又心软无奈,宋立眠生出一阵后悔,就探过胳膊从他嘴里夺食。
他的指腹自地方果冻似的唇瓣滑过,宋立眠奇怪地发现,对方呼吸好像比接吻时还烫上几分。
吃个橘子而已,至于吗?
宋立眠盯了佟酩一眼,佟酩面色如常,除了倦怠与反应迟钝并没其它异状。
宋立眠审视得久,久到慢半拍的佟酩都回过神来,狐疑投来视线,宋立眠方才定神。
“其实是我想?" 拾猫0 ">首页10 页, 蚤僮恿耍藕迥愣职摹!彼瘟⒚呓侔晡谷肟谥校捉莱鲆恢执鸬乃幔缸攀S嗟募赴晷Φ溃罢庑┧透液貌缓茫俊?br /> 佟酩并没被哄骗的不平,只是反应迟缓地说“好”,而后像送走烫手山芋一样,将橘子一股脑全塞进宋立眠手中。
囫囵吞下后,宋立眠从桌上拆了包湿巾纸,不顾其他人在场拉过佟酩一只手,将对方不自在蜷曲的手指包裹进纸巾,挨个擦拭。
原本正在调情的两位老同学见状,不约而同发出了牙酸的“嘶嘶”声,佟酩好像有些难为情,小声说“好了”,就想把手抽回去。
宋立眠桎梏住佟酩手腕,并不给他逃脱的机会,还挑起眼皮警告地望向对面。
汤牧耸耸肩膀,用两根食指在唇前比了个叉,又将胳膊伸向丁炎唇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宋立眠这才满意地继续埋头擦拭。
佟酩无论是手腕还是手指都很细,瞧来很容易折断,宋立眠像对待易碎品一般轻柔拭过每根手指,覆盖在其上的汁水没多时就消失不见,手掌重新恢复白皙干净。
橘子味没多时就被消毒水味占据,佟酩肩膀肌肉放松下来,宋立眠这才松开他。
“以后不闹你了。”宋立眠低声说。
佟酩其实也没嫌恶橘子到这种地步,反而挺享受宋立眠带来的温情,他就很轻地“恩”了声,而后舒展开眉眼,又重复了一声“好”。
接近黄昏,无遮拦的天空涂抹上足够绚烂的浅红色,大家懒洋洋聚在一块,宋立眠见佟酩不再恹恹无神,就带他一块去搭帐篷。
宋立眠打开帐篷杆,依次穿进底端气眼,再将帐篷挂钩挂在帐杆上,搭建完骨架。
佟酩帮不上忙,只蹲在一旁佯装认真地将内账扯了又扯,隔一阵抬头寻找宋立眠的方向。
宋立眠被对方眼神追得心痒不已,可惜时间晚了得抓紧干正事,不方便把佟酩拖到暗处强吻一通,宋立眠燥热地拉扯领口,赶佟酩回位置上坐好,让他别把衣服弄脏了。
毕竟是常有人往来的区域,佟酩也意识到草地不太干净,就慢吞吞蹦起来,听话地回到不远处的板凳上,面朝宋立眠方向发愣。
宋立眠松了口气,加快动作将外账套上内账,弄好外账自粘条,固定住帐篷地钉……
许久后,双人帐篷总算搭建完成。
宋立眠又往停车场跑了两趟,准备将其它用具拿过来,佟酩似乎不愿意让他离开视线,走哪都必须跟着,所以原本很简单的搬运东西硬是被他们拖成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巨大工程。
毕竟,宋立眠每次见佟酩弯腰从后备箱里翻东西,露出一截白皙柔软的后腰,总是忍不住叫他名字,再扔下零零碎碎的物件,将佟酩拉进汽车后座,按在不硬也不软的座椅上吻得气喘吁吁。
最后一次接吻时,宋立眠忍不住又问:“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佟酩嗓音又哑又软,黏糊糊地说“没有”,又重复道“舒服的”,显然不懂宋立眠在问什么。
宋立眠忍不住又汲取他的呼吸,掠夺他的空气,唇齿交融着说:“但你呼出来的气好烫啊。”
佟酩无法正常思考,只知道溢出一些无实意的单字,宋立眠又摸了摸他额头,发觉温度正常,就暂且放下心来专心舔咬对方,将佟酩吻得滚烫,吻得颤栗,吻到失神。
等他们将充气睡垫、充吸气机和帐篷灯挪过来,把装了各种驱蚊用品的塑料袋扔进帐篷,佟酩不知是跑了两趟累了,还是被屡屡推倒在座椅上的动作闹得头晕眼花,陪宋立眠吹了吹晚风,小声说困。
无垠星尘下,宋立眠正和老同学们追忆毕业那天的醺醉,气氛正佳,倒也不方便立即扫兴走开,就搭了搭佟酩后腰,凑近了叫他先去休息,自己待会儿就过去。
佟酩很乖地说“好”,再不算热情但也不冷淡地同其他人打完招呼,就脚步稳且缓慢地走去角落帐篷,除了鞋一头扎进去。
宋立眠注视他如常的背影,莫名升腾起些微不放心,他耐着性子聊了会儿,还是寻了个由头向大家道晚安,再脚步略显匆忙地钻进帐篷。
较厚的布料将帐篷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比暮色更昏暗的环境衬托得佟酩削瘦身形更加单薄,车后座抱枕里的小被子已经被佟酩拽出来,团在一团抱在怀中,蓝粉两色的睡袋扔在旁边还没拆封。
佟酩就坐在帐篷中间靠后的位置,坐得不笔直却也不懒散,宋立眠谛听他略粗的呼吸,单膝跪在柔软的垫子上,没有立即凑上前,而是选择先叫了声他的名字。
佟酩很轻微地抬了抬下巴,视线准确投射向宋立眠的方向,嗫嚅了两个听不清楚的字,声音虚弱得还没传入宋立眠耳朵就风化了。
宋立眠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一边很温和地问“怎么了”,一边缓慢接近他。
佟酩身子骨很瘦弱,抱着略厚的被子更显得弱不禁风,距离足够近时,被昏暗环境妨碍的视线才转为正常。
分明晚风已经够凉,不知道是佟酩还烫,或者是帐篷里太闷,此刻他正扯松了领口,露出明显的锁骨和不太明显的肩窝。 宋立眠凝视那张熟悉的面部轮廓,瞧见了佟酩漂亮眸子里一闪即逝的不自在和慌乱。
他仰起脑袋,鼻梁上金丝框滑了位置,眼角红痣比平时还要鲜艳,他表情有点懵,嘴唇颜色很浅,抿紧时给人一种很倔的观感。
宋立眠往前挪了两步,佟酩把眼镜扶正了,埋头用发旋冲着他,没过多久又想起什么,扬起下颌用复杂眼神注视他。
“佟酩,”宋立眠忧虑地又问,“是不是发烧了?”
佟酩迟钝片刻,哑声说“没有”,又用明显有事的口吻说“我没事”,在逼仄的空间里,他压低的嗓音从帐篷布反弹进宋立眠耳朵,让人既心软又难过。
不知为何,宋立眠突然想起了曾经那只只在生病时撒娇的小猫。
所以宋立眠就用曾经对待小宠物的方法,不顾对方挥舞的小肉垫,凑近去,轻轻将他揽过来抱着,温热掌心用极度舒服的力度拍拍他后背。
“怎么跟个小朋友一样,”宋立眠无奈道,“不舒服就发脾气。”
佟酩的嘴张合数次,应当是想说“我没发脾气”,但宋立眠哄慰的嗓音太过温和,很轻易地就叫人陷进去,佟酩便没辩驳,安心享用此刻的温情,并用冰凉手指无力绞紧宋立眠衣襟。
宋立眠感受了一阵佟酩喷洒在耳脉的呼吸,确认过没之前那般烫了,就小声说:“别动,让我摸一下。”
没等佟酩反应,宋立眠就用掌心覆盖住对方算不上热,甚至还有些偏凉的额头。
这种温度让宋立眠宽了心,就顺势捋过他的刘海,揉了揉他蓬松的黑发。
不多时,他的掌心忽地接触到一个尖尖又肉肉的,类似于小猫耳朵的东西,那东西很突兀地缩在佟酩发间,在宋立眠触碰下颤栗地弹了弹。
第二十六章
夜色浑浊,帐篷内正在上演一出哑剧。
宋立眠没移开手,也没继续揉捏那双突兀出现的小耳朵,他任由耳朵摩擦过掌心,带来既温热又颤栗的触感。
室外窸窣声渐轻,应当是其他人也陆续回了帐篷,准备熄灯睡觉。
宋立眠维持半搂佟酩的姿势,怀中人温软而无措,一副试图逃离又舍不得逃离的样子,用手指仓皇绞紧宋立眠衣襟,急促呼吸着。
草丛间萤火虫舞翅出微响,野外星光流转着浩瀚,宋立眠骨子里是个浪漫的人,只可惜浪漫情怀常常无处施展,幸好如今有了佟酩,让他每时每刻的幻想终于有了落脚点。
进帐篷前,他思索着得先吻佟酩吻够三次,如果对方状态不佳,就吻得克制些,再搂着他哄他休息。
如果佟酩状态不错,那么就榨干他最后一寸呼吸,再趁着夜色浓黑,四下无人,将羞于在外人面前展现亲密的、或许能够称之为恋人的佟酩牵出帐篷。
他们可以在星空下十指相扣、接很轻很绵长的吻,吻到大自然都自惭形秽,夜空都泛出酡红。
这种罗曼蒂克场景必然能勾引人的坦诚,宋立眠可以趁机追问他,问他是不是想好了,是不是真的愿意和自己谈恋爱。
只可惜事与愿违。
如今,这些缱绻美好的畅想全被打碎,宋立眠一手摸着对方的小秘密,一手搂住对方僵直与瑟缩的脊背,心底有些茫然,有些荒谬。
唯独没有理应有的恐惧。
“宋立眠。”佟酩声音不稳地唤了他名字。
晚风沙沙顶撞过草地,月光颓然掉进帐布,映照得宋立眠的轮廓与影子一般浓黑。
宋立眠没理他,连呼吸都轻,比午夜漫游在街头的披着黑袍的异界人还要沉默。
佟酩不安挪动身躯,牵引着柔软小被子晃了晃,可惜被角被宋立眠压住了,逼得佟酩无法后退。
“……宋立眠?”佟酩又哑声唤了一回,声音像是快哭了,连尾音都缥缈。
片刻后,宋立眠叹了口气。
他右手避开佟酩发间的小耳朵,强硬抵住佟酩后脑勺,不准对方躲开,紧接着他伸长胳膊,摸索向帐篷灯按钮。
佟酩试图阻止,可没来得及,宋立眠毅然决然打开了灯,拧至最亮刻度——
帐篷内的昏沉骤然消散,视线晃如白昼,将帐内的简单陈设以及两人的面色不佳映照得清清楚楚。
佟酩没来得及做出其它反应,只死死闭上眼睛。
“佟酩,”宋立眠终于开口,冷静地问,“这是什么?”
他的掌心不再迟疑,揉按猫耳片刻后,再在耳朵的瑟缩抗议下改为用两根手指捏住,温柔搓了几搓。
佟酩溢出短促呼吸声,下颌线绷得更厉害,他的卷长睫毛与猫耳颤动频率一致,不多时就变得湿润黏糊。
他骨子里钻出一阵丧气与悲凉,沉甸甸砸向宋立眠。
宋立眠垂下眼眸,抿唇注视对方良久,默然叹息。
见佟酩没睁眼的趋势,宋立眠只好凑上去,吻了吻他泛湿的眼角。
“不过问你个问题,”宋立眠无奈说,“你哭什么?”
“……你不是想问这个。”少时,佟酩哑然回答。
他抬手轻推开宋立眠,睁开眼睛。
黑眸里的决绝过于明显,宋立眠松开了手,坐直身体,与除了发间的小猫耳外没多大改变的佟酩对视,而后拧起眉头。
他飞速向下瞟了眼,瞧见了佟酩将小被子扯上腰间的动作,反问:“你觉得我想问什么?”
佟酩将脸扭开了,脖颈线条僵直,明晃晃的拒绝回答。
宋立眠也不恼,他淡然伸长胳膊,趁佟酩没注意掀开被沿,从接近枕头的位置抓出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
他没去瞧佟酩的表情,光从尾巴炸毛的程度来看——
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抢先一步扣住了对方肩膀,对方肯定早就跳起来,顺着月光逃跑了。
“嘘,”宋立眠比了个噤声手势,温和道,“你别急着说,让我来猜猜。”
为了缓解对方情绪,宋立眠翻着手腕端详炸毛的猫尾,却没抬起脑袋:“你是什么?一只小猫咪?”
这话听来太像调情,宋立眠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
考虑到不该气氛,他维持住了语气,用虎口扣住紧张得勾起末梢的尾巴,继续说:“我跟你提过,我以前养过一只黑猫……”
说这话时,黑猫尾又绷直了,与此同时,佟酩呼吸乍然急促。
宋立眠假装不觉,温情怀念地徐徐道:“后来那只猫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