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下——安迪

懒洋洋的冷漠顿时消失，语气也亢奋起来：“你也知道伟大的黑魔王临时驻陛在莱斯特家？”

“所以我来这里求见，不是吗？”文洛克阴沉沉地瞪着她。

她高傲地扬下巴，还想说什么，被一个威严的男声制止：“贝拉，放西弗勒斯·文洛克进来。”

“噢，罗道夫斯，你已经知道谁来了？”跟丈夫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显得很有教养。

“我受命传音召见文洛克——也许，我们的王有兴趣听听他带来的特殊消息。”

穿过重重墨绿厚天鹅绒帘幕，经过一盏盏蛇形纹饰吊灯，文洛克竭力控制自幼对黑魔法的崇敬与好奇心，不停下脚步

去研究装饰长廊两侧的古老魔器。

转动银质手柄，推开厚厚深色胡桃木雕花门，眼前的书房的情景却出乎意料：没有豪华大宅子书房里必有的软垫高背

扶手椅或舒适的锦缎沙发，也没有摆满珍玩的装饰架、阔大的办公桌。四壁雕琢精致，大理石地板黯黯反光——雪洞

一般空荡荡的房间里，因过分空阔，宽敞得有些诡异。建筑空间足够宏伟，足以显示这空间属于一个古老奢华的宅第

。

不敢细看背对房门站立的高大黑色身影。

从踏进房间的瞬间开始，文洛克低头躬身碎步急行，动作变得小心翼翼、悄无声息。离黑巫师之王三步远恭恭敬敬跪

下，俯身亲吻黑色长袍下摆附近的尘土。

“你从赫拉克勒那里来？”耶赫华没有转身，只淡淡问。

“是，主人。”文洛克恭谨回答。

“他接受你申请教职了吗？”

“赫拉克勒表示欣赏我的才华，但很忙，我还没有机会就申请职位的事，跟他正式谈话。”

面对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巫师，文洛克内心灌注了满满的崇敬，但又忍不住恼怒——这个男人可以拥有任何古老世家的

男孩，无数人乐意为他奉献一切，为什么，他偏偏要斯图尔特？

西弗勒斯·文洛克不是庸常之辈，不能在黑魔王面前因恐惧的本能而哆嗦。

排除杂念。

清空头脑。

丢开所有的感情……

“你对抗读心术的水平还不错。如果有什么消息急于禀报，就说出来吧。” 耶赫华的声音有难言的威慑力。

如果魔王刻意施展魔法，对抗读心术还管不管用？

文洛克不敢再转这些有害的念头，保持脸快要贴着地的狼狈姿势：“我很想做一些其他黑魔徒做不到的事情。所以，

我摆出一幅悔恨曾经年少无知的模样，派魔飞禽送信约见赫拉克勒，说想在奥林匹亚斯谋一个教职。赫拉克勒像以往

一样轻信，喜欢看见‘有人悔改’，很快回复，约到怪头酒吧见面，因为他还会在那里约见另一位求职的人。”

“像堕落的俗人一样，去欺骗、假投降？”耶赫华语气里面有着清楚的蔑视，“纯血黑魔徒用不着那一套。”

“文洛克拜谢我王的教诲。”诚惶诚恐跪伏片刻，文洛克才小心翼翼往下说，“另一个来求职的人是罗慕洛斯·泽克

维尔。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狼人是没资格申请教师职位的，所以他希望得到类似暖房培植助理、黑森林救生员的工

作，想弄点钱糊口。赫拉克勒先说这些杂活儿太对不起泽克维尔的魔法水准。赫拉克勒坚持认为，狼人虽然父母双亡

，却不用太违心勉强糊口，起码在太阳山谷，就有两家人随时欢迎他共进晚餐。但他们谈话的重点很快就转移了，因

为所谓求职不是泽克维尔的真正目的，只是他突然跑到奥林匹亚斯附近的借口。原来，为了帮他们的朋友珂洛斯·斯

图尔特不再被众人怀疑，他跟格林夫妇正酝酿一个大胆妄为的行动，妄想对抗我们纯血黑魔徒势如破竹的进攻……”

耶赫华眼睛突然变得血红：“一个字一个字复述你听到的。”

“茜西·格林声称找到一种古老的魔法，可以把很多人的灵魂力量灌注在一个人身上。这样，变强了的那个巫师将拥

有前所未有的力量，也许就会有实力与您一搏……”

黑巫师之王轻蔑一笑：“他们不会突发奇想，要把一堆人的力量灌注给赫拉克勒吧？他们真相信传说中的，我惧怕奥

林匹亚斯的老校长？他就算再接受很多魔力，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似乎说问题的关键，是施展这魔法的后遗症，是失去魔力的人将很悲惨，好像还提到跟格林家

的血统有神秘的关系……”

“就这些？”

“是。我只听到这一部分，赫拉克勒就发现了我。”

耶赫华冷冷微笑，俊魅容颜流转着慑人的压迫力：“你带来的消息很有趣，虽然不能算真正有用，起码黑魔王看出你

急于用一些事情，来证明你的能力。这种努力是值得赞赏的。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注意真正巫师的尊严和骄傲。”

文洛克吞一口气：“是。”

“如果信仰我的人也像俗人一样欺骗、堕落，纯血黑魔徒们辛苦造就的新世界，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要建立的，本就

是属于高贵生命的理想新秩序。你们的王不屑俗人的软弱道德，他们的律法第一条就是‘不可杀人’，可是对追求真

正永恒荣耀的我们来说，迈向胜利必需杀戮——不配的人流出鲜血，正好浇灌我们的光荣。我的追随者不但将获得整

个世界，更能跟随我的脚步，踏上永生的路……”

冒巨大风险打探消息，却被当面斥责手段卑劣……文洛克苦涩地再次告诫自己，黑魔王的话就是不可逾越的戒律。

然后，又一次亲吻巫师长袍角边的尘土，躬身站起，缓缓倒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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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盐和海藻的腥味里，全靠石盆中液体自身发出的奇异磷光照明。

从很早很早生活在孤儿院开始，耶赫华就喜欢这个巨大的黑暗洞窟。他喜欢这样的环境——绿幽幽，湿漉漉，神秘，

阴暗森冷。

凡人喜欢金与红的温暖意味。只有战神Ares传承人间的后人，才能真正欣赏、领会银与绿色，咀嚼寂寞，享受残酷。

这些生命本能会惧怕的东西，最能激起人性的强悍潜力，并由此磨砺出伟大的魔力。

就在这个山洞里，雷文·马奥洛·史密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魔法潜力。他毫不犹豫利用灵魂的力量，惩罚了那些胆敢

嘲讽自己的人。

也是在这个山洞里，耶赫华收藏了见证自身魔法演进道路上的里程碑——装满磷光绿色液体的盆子里，静静躺着精美

的链坠盒。

精妙挥舞魔杖，排开魔法灌注进去的液体。再次握住祖先的遗物，静静摩挲，感受它冷硬的质感，感受自己灵魂的碎

片蛰伏在器物中的微妙感觉——追索奥林匹亚斯创始人古老遗物的历程，太多鲜血性命，太多巧取豪夺。传说，这东

西曾经属于战神留在人间的儿子萨拉查——千年前魔法力量的代表人物，黑暗而阴沉，暗示着秘密与力量，从不掩盖

残酷。

它曾见证Ares血脉传承。

耶赫华并不太在意所谓“格林的计划”。

魔法的威力来自灵魂的掌控，而一个灵魂的力量潜入另一个灵魂，是不太可能真正水乳交融的。那样临时灌注出来的

巫师，怎么可能拼得过几乎无所不能的自己？

很容易忘记刚刚得到的情报，他陷入了真正关切的思虑之中——

赫拉克勒带着最顽固的一小撮人，缩进了奥林匹亚斯死守（老头子不外乎是知道那学校是这世上雷文·史密斯唯一的

家，不舍得放任黑魔徒进攻，也算是相对安全），不再有作为；巫师元老院早已经名存实亡。出头抵抗的官员纷纷殒

命，只有少数残存的巫战士走投无路，托庇于古老的学校院墙；所谓“亲善和平的民主力量”，那些冀望俗人慢慢进

步的巫师败类们，已经但求保命，噤若寒蝉……

只需要最后一次小小的行动，清除不满的巫师，保留宣誓效忠的那些，很快就可以尘埃落定：成批清除俗人，根本不

需要耶赫华本人考虑具体操作方法——麦沃尔、卡卡洛夫或莱斯特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松达成使命。

雷文·史密斯离开奥林匹亚斯，在九死一生的魔法修炼中一次次蜕变重生，成为耶赫华。从他毕业离开奥林匹亚斯到

现在，已经过去了悠长的35年。

从遥远时空正式回归大不列颠，开始慢慢联络支持纯巫师世界的力量，积蓄完成惊天伟业的人力，拣选建设未来新世

界的坚定成员，顺便从耶赫华变成所有人嘴里“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不过区区五、六年。

终于正面开战，摧枯拉朽。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大势已定……只用了短暂的一年。

耶赫华已经赢定。

真正需要他思考的事业，已经不是即将轻松结束的战争，而是将来：如何建设一手清除杂草之后的美丽新世界？

身在幽暗潮湿的岩洞，眼前却仿佛浮起金红色的温暖光芒。

一丝无意识的微笑，缓缓爬上耶赫华的嘴角：这一线亮光，是不是当年两个人在这个岩洞赤裸相对时，英俊少年魔杖

尖上傲岸的坚持？

珂洛斯·斯图尔特，放弃了长子继承权的古老世家叛逆，有着惊人美貌的那个硬汉子。贵族青年的灵魂力量超凡绝俗

，魔法攻击力强大得仅次于耶赫华本人和赫拉克勒。这强悍狂傲的男人，竟敢当着耶赫华的面，说“每个人天生有权

力管理自己，任何人都无权逼着他人追求幸福。”

如果新世界里没有了和古克里特岛青春半神同名的他，这些征服和成就……还有没有意义？

潮汐间隙中，山洞中突然多了一个人。

如此熟悉的气息，扰动了无数死魂灵守护的空气。

挥动魔杖，让不经召见就擅自闯进来的冒失鬼挪移到面前。耶赫华审视片刻那张同样遗传了斯图尔特家族美貌的脸，

以及冻得青紫的痕迹，淡淡开口：“斯图尔特，你并不是总有特权。再也不可以闯进我下过禁令的地方。”

克瑞忒斯呜咽一声，试图扑进高大身躯的怀中：“主人……我渴望你的垂怜。”

魔杖轻抬，哭泣着的俊美青年已被固定在原地：“被选中使用身体的你，并没有渴望你主人的资格，和自由。斯图尔

特，记住，你只是追随我战斗的信徒。”

这张脸和心头时时牵挂的那一张很相似，甚至更苍白精致些。只是没有了那骨子里的血性，没有死死守护灵魂自由的

坚持，显得缺少一些光彩。

那个灵魂强硬傲岸，宣称“永远不效忠任何人”，偏偏令耶赫华渴望征服，甚至愿意等他长大，愿意为他试着疼惜男

孩。面对珂洛斯的倔强冷漠，黑魔王不得不克制汹涌的欲望，紧张得肌肉都绞痛。

面前这一个，是赝品。

缺乏生机与力量，只会哭泣着辗转承欢，甜媚地呻吟。

耶赫华需要的，不是性欲的简单满足。

“你从来不叫我的名字……连称呼他的姓，你都会觉得满足？”苍白着脸，克瑞忒斯居然开始顶撞。

只是绝望的牢骚而已。

线条相似的脸一旦出现类似的抗议表情，耶赫华心一软。看清楚泪汪汪祈求的眼睛是琥珀色，而不是那双傲岸的灰色

眸子，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坚硬：“你以斯图尔特家族此刻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追随我，就是为了哀求黑魔王使用你身

体，做我用来泻欲的男孩？”

“你曾经对我很温柔……哪怕只是……”明知道黑暗巫师之王从不跟任何人谈判，也公然嘲笑求饶和眼泪，但克瑞忒

斯已经完全不考虑后果，只大声说出感受。

他不能忘记梦境般受宠爱的那些夜晚：面前这个贵族们当神一般崇敬膜拜的男人，曾经那么温柔耐心地抚摸、慢慢挑

起男孩肌肉血管灵魂深处的情欲……哪怕，那美好的一切，只是志在必得的冷酷男人演练做爱技术。

擅自决定踏进这个山洞的那一刹那开始，克瑞忒斯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出去。

克瑞忒斯的性情天真懦弱，但他血管里，流动的也是斯图尔特家的血——那可是魔法世界最美貌、最暴烈的家族。

扬手把刚才掌心的链坠盒重新扔进绿色磷光液体中，耶赫华收起魔杖，已经准备掉头走了：“哀求男人使用你，这可

不是我门徒的风格。斯图尔特，忘记过去那些你甘愿为魔王做的奉献，忘记你从中得到的满足。然后，离开这里。”

“我要争取你的灵魂。”看着面前冷冰冰的男人，克瑞忒斯绝望地笑，“哪怕我死……哪怕只是得到一些你强大无情

灵魂的碎片……”

“你在呓语，一定是杀人太累了。杀戮是最令灵魂疲惫和碎裂的工作。想想清楚，然后明天回家陪你妈妈吧……战场

上，我们胜局已定，你不用再厮杀了。”耶赫华叹一口气：“灵魂的碎片？我刚刚扔进那里面。另外，我不会杀你。

”

话音刚落，人已经倜傥转身，消失在空气中。

诡秘绿光中，凝视绿色液体发出的诡秘光芒。失神良久，克瑞忒斯表情变得更悲哀，却突然笑出来：“灵魂的碎片…

…”

三七 信任危机

布满灵巧魔器的圆形校长办公室里，幸存的人们反复讨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发言的人随口找话题，顺便偷看沉默站在窗边的赫拉克勒：校长的长须明显白了不少，只有湛蓝的眼睛依然明亮犀利

，带着他特有的通透豁达。

不希望场面太僵，穆迪试图显得兴高采烈，喝一口腰间扁银壶里的饮料，粗声粗气说起了昨夜的战况：“卡卡洛夫真

够狡猾的，不过还是跑不了……我们三个配合得还真不赖，弗朗克，是不是？”

“确实是场硬仗。多亏斯图尔特事先发现纯血黑魔徒有攻击行动，我们的狙击还算顺利。多洛霍夫也被捕了，是丹尼

斯和他三位好兄弟一起动手的。”巫战士弗朗克·兰帕德怎么会不明白穆迪的善意？沉静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多亏珂洛斯奇异的直觉，感知到纯血黑魔徒的行动。否则我们一定伤亡惨重。”罗慕洛斯并不掩饰对好兄弟的崇拜

。

在场颇有一些人的表情不以为然。

丹尼斯情愿少谈论珂洛斯奇异的本领，换了话题：“月初到现在，我们当中，又有5个人再也不能来开会了。”

“那是因为有很多次，纯血黑魔徒也事先知道我们的狙击行动——有人在泄漏行踪。”有人阴恻恻提醒。

“所谓感知纯血黑魔徒的行动……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蒙巴顿咕哝。

气氛沉重得像是凝固，丹尼斯隐约的担忧变成了现实——终于有人开始公然指责珂洛斯，认为他设陷阱残害自己人。

珂洛斯哪里忍得住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眉毛一扬，刚想挺身反唇相讥，两只手已经分别被握住。看看满脸劝慰、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