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下——安迪

当前局势下渴望息事宁人的丹尼斯和罗慕洛斯，他无声透一口气，一脚踢开烦人的椅子，掉头就向外走。

“我们如果不团结，就一定会一败涂地。”看着会议中的小风波，赫拉克勒的声音不高，却有独特的力量，能令怒冲

冲的珂洛斯驻足聆听，“局势越来越黑暗，我们更需要互相信任团结……只有爱，才能对抗血腥。”

神秘人无故消失的短短几年里，纯血黑魔徒们制造了大量恐怖，却被巫战士的英勇反击压制得节节败退。一旦耶赫华

归来，立刻调整进攻策略，黑魔徒们的攻击行为不再盲目血腥，效率顿时不同：巫师元老院岌岌可危，反抗力量濒临

崩溃。

至今奥林匹亚斯还是一方净土，也许是因为赫拉克勒有威慑力？但，人们的信心和勇气已经快消磨殆尽，除了极少数

纯血家庭如克劳奇、韦斯莱、兰帕德还坚持抵抗，绝大多数血战到底的，往往是因为俗人出身，随时处在被追杀的危

险中，天然跟纯血黑魔徒势不两立。像茜西。

聚集在这里的人们还在祈愿奇迹出现，但心里都明白，神秘人已经掌控了空前的权势，只要发起最后一次进攻，整个

魔法世界，就会完全改变。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已经胜券在握。

“珂洛斯，你要去哪里？”

停下脚步，对着一脸关切的老友，勉强回头微笑：“不要担心，丹尼斯，我并不恼火——谁在乎那些信口胡说？只是

刚才突然很紧张，觉得我必须去某个地方。”

“哪种直觉？需要我们一起去吗？”罗慕洛斯询问。语气依然温和，眼神因警惕而变得敏锐。

“到底是哪种不对劲？能感觉到比较具体的方位吗？”唐克斯警觉地站起来。

几次相当精准的直觉预测和成功狙击之后，也有人完全信赖斯图尔特神奇的能力。

“不需要大家一起出动吧……这感觉，应该只跟我个人有关。刚才突然觉得悲哀……说不出来的悲哀。”珂洛斯皱眉

，努力半天，也只露出一个苦笑，“怎么努力审视内心，都找不出这种感觉的来由。我必须去看看。”

罗慕洛斯微笑：“我们再也不会大意，让你独自去任何地方。要去哪里？”

以现在臻巅峰状态的战斗力，珂洛斯即使独自溜达，也几乎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关切的话总让人内心温暖。强压

住心头莫名的忐忑，笑着一握罗慕洛斯的手：“回去我曾经逃离的地方，也是这世界上我最不想呆的地方——斯图尔

特家老宅。”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硬撑着回到家，克瑞忒斯被忠心耿耿的仆人杜罗搀扶着，穿过萧瑟的长廊，蒙尘的帷幔。

辉煌奢华的古老宅第，衰败起来也是很快的。何况战争状态中，国王广场12号不仅仅缺乏金钱和修缮，也缺乏宴客、

舞会、亲戚交往带来的活力。

缓缓放任自己倒下，克瑞忒斯咬牙忍住呻吟，用尽残余的力气，紧紧握住掌心：为了得到那个镶嵌着华丽“S”花纹的

链坠盒，他喝下了魔王海边岩洞神奇盆中的药水。每寸肌肉发肤都难受得像在尖叫，渴望摆脱此刻痛楚到极点的生命

。

听见妈妈匆匆奔来的脚步声，他很希望此刻的表情不太狼狈，能够比较像一个笑容。

瓦尔波迦冲到儿子身边：“你正为魔法界的王效忠，还以为你就算听见杜罗带去的消息，也不会赶回来……”

重重喘一口气，面对表情沉重的母亲，克瑞忒斯心一紧：“它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我，只是用魔法找到我，带我回来

了。怎么了，妈妈？”

“你父亲去世了，昨天。”斯图尔特夫人表情空洞，却并不悲哀。是那种心里有坚定信仰、并终于摆脱沉重担子的样

子：“你知道，他病了很多年，一直徘徊在幽明之间。能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离开人间，也算不错的结果。”

不管怎么努力回想，在克瑞忒斯的记忆里，常年缠绵病榻的父亲，也只是一个苍白俊美的淡淡身影。此刻他自己身体

和心灵都翻江倒海，没有悲哀，涌上心头的，反而一丝荒谬意味。

生命原来这么脆弱。

克瑞忒斯已经虚弱得站不起来，妈妈不可能看不出来儿子异样，却还能视而不见，但愿是还没有发现小儿子也性命垂

危。这也挺好。

就算亲如生身父母，喜怒哀乐也不可能都为儿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自己的劫。

淡淡的哀戚消失，也许是看惯了病人，也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斯图尔特夫人脸上又泛起光彩，这来自信仰的力

量：“感激魔王让你回来参加父亲的葬礼……”

再次紧一下手指，克瑞忒斯确认那个魔王亲口说被注入灵魂碎片的奇特纪念品还在，心定了一些。端详妈妈百死无悔

效忠主人的神情，不禁苦涩一笑：“王叫我回来陪妈妈，因为战场上，我们胜局已定。”

“你脸色很难看……回来养伤？”斯图尔特夫人这才似乎回到现实，尝试查看一直倒地不起的儿子，“什么伤？”

这个瞬间，她不仅仅是虔诚的信徒，也是一位心疼儿子的母亲。

克瑞忒斯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坚定冷硬的女声已经响起：“你的儿子妄图脱离纯血黑魔徒组织，居然擅自留信告别

，说对我们的事业失望，但不会和我们为敌……可笑！瓦尔波迦·斯图尔特，你是选择庇护儿子呢，还是继续忠于我

们古老世家共同效忠的王？”

贝拉翠斯·莱斯特，魔法伟业最忠诚的信徒，斯图尔特家族冷峻声名远播的黑发美女。

她身后，是芬里尔·格雷伯克，正龇着尖长的獠牙，似笑非笑。那表情像是在说“背叛魔王就必须惩罚，你要接受我

带诅咒的撕咬”。

斯图尔特夫人不禁寒颤：“克瑞忒斯？不可能……他是最不可能背叛的。跟某些败类不一样，他一向对黑魔王虔诚敬

爱，忠于家族……”

傲然不理堂嫂的解释，贝拉翠斯冷冷逼视脸色惨白的人：“克瑞忒斯，留在我家客厅里的告别信，是你亲笔写的吗？

”

“贝拉，我命令他回家的。”没等虚弱的大男孩回答，一个更强势的男人声音响起。

沉雄的气势，令在场所有人本能跪下。

“是，主人。”伏在一袭漆黑长跑、脸大半裹在黑色兜帽中的神秘人脚下，贝拉翠斯眼睛里闪耀着忠诚狂热的光辉，

“听您吩咐，荣耀归向您。”

因为激动恐惧，狼人格雷伯克浑身哆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掉头逼视克瑞忒斯良久，耶赫华淡淡开口：“很好，看来追杀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伤害你。”

“感激主人牵念。”克瑞忒斯像在场每个人一样拜伏在地，激动得说话声音都颤抖。

魔王的声音冰冷，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绝对不是克瑞忒斯一厢情愿理解成的关切，更像是在斥责：“没有得到主人的

命令，你怎么敢擅自喝那魔盆中的液体？”

还没有开口回答，已经发现魔王施展了摄魂取念。

克瑞忒斯凄然闭眼。

谎称魔王命令，在杜罗帮助下不惜一死、喝尽恐怖的药水，才偷偷拿出来链坠盒。它是否能追随失意的崇拜者于地下

？

从来就没有哥哥狂妄和力量的幼子，即使成为斯图尔特家族的唯一继承人，终究还是赝品。

愤慨的声音响起：“克瑞忒斯，谁伤害了你？是他吗？”

匆匆推开战战兢兢的家佣小生灵冲进门的人，是被莫名感应牵引回来的珂洛斯。斯图尔特家的长子看见弟弟垂死的苍

白，震怒。

有六个人跟他一起冒险进门。

谁都没想到，在这里会迎面撞上耶赫华。

凤凰社成员们全都紧张起来：丹尼斯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动作明显是保护有孕在身的妻子。马可惊惧表情很明显，但

是拔出魔杖，忠心守护在茜西的另一边。罗慕洛斯反而踏上半步，守护惊恸不已的珂洛斯——他的背后完全不设防。

另外两位自告奋勇同来凤凰社的成员也拔出了魔杖，却谨慎地不敢抢先挑衅，只占好方位，先护住茜西。

面对惊怒且凄然的珂洛斯，魔王居然开口耐心解释：“他不自量力，未经允许，擅自喝下了我配置的魔药。”

耶赫华语气温和，神色却傲然，完全不把敌意的另外几个人放在眼里。

“什么叫‘未经允许’？你明明知道，他会傻得听你任何命令，包括叫他去死！” 珂洛斯沉痛地怒吼。

这次，恼火的贝拉翠斯抢先回答：“叛徒必须死。宣誓效忠魔王之后，没有人可以变节——包括你也一样。”

珂洛斯傲然不理指责自己的堂姐，只冷冷质问黑魔王：“你也这么认为吗？”

眼睁睁看着怀中的唯一同胞兄弟，生命正在飞快消逝。他悲愤。

耶赫华回答：“是我放克瑞忒斯回家的，所以不会命令人追杀他。再说，珂洛斯，你真的认为他值得我亲自动手？”

从来没有人听见过耶赫华发出这么平和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承认儿子的母亲、不认兄弟的堂姐，以及所有敌友，种种奇异情绪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跪倒

在弟弟身边的家族长子身上。

“主人，这些人不配站在斯图尔特家族的地方。如果不是叛逆的珂洛斯，这些喜欢俗人的家伙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国王

广场12号。”早已拔魔杖在手的贝拉翠斯明显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跃跃欲试，要惩戒擅闯家族老宅的Apollo们，“

他们毕竟人多……主人，让您的仆人贝拉和格雷伯克有效忠的机会吧？”

掉转眼神看看她，耶赫华好整以暇地挥手示意，命令追随者离去。

贝拉翠斯还想说什么，黑魔王已经森然开口：“就算他们凤凰社的人再多一倍，能奈何你们的主人吗？”

从容冰冷的语气背后，是对超卓魔法力量的自信，和无需张扬的傲岸。

两个忠心的门徒不敢再逞强，默默鞠躬致敬后退出。

从来不屑看人脸色的珂洛斯，当然不会费神去考虑大家的猜疑。

俯身，小心翼翼问怀中的弟弟：“是不是耶赫华伤害你？”

“不能称呼主人的名讳。” 克瑞忒斯神志渐渐涣散，勉强对抗越来越强烈的晕眩感，对哥哥苦笑，“我的王从来不屑

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门徒。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是你。”

“你说我害你？……你痛疯了？”珂洛斯恼怒。

滞涩的眼神吃力地看一眼母亲，又无限留恋的看一眼掌心握着的盒子，明知无幸，克瑞忒斯凄然微笑：“你真……幸

运……魔王乐意做你的主人……我，我不配被选中……”

担心亲人，珂洛斯浑然不觉脊背上自己战友烧灼的视线，抬头直视一脸漠然高远的男人，语气冷厉：“你对他都干了

些什么？”

竟敢愤慨怒斥黑魔王，是因为斯图尔特家长子傲岸狂妄，也是他被宠的特权——其他人要是胆敢这样冒犯，即使不被

黑魔王杀死，也会被虔诚追随的纯血黑魔徒们撕成碎片。

颤抖地抓住哥哥的手，克瑞忒斯嘴角已有暗色血迹：“主人不屑用我做你的代用品……只要效忠魔王，妈妈会欢迎你

回家……”

感觉掌心多了一个雕纹复杂的小盒子，珂洛斯有点诧异。可是弟弟哀求的眼神，让他的满腔疑问全堵在了喉咙口，没

法说出来。

忍住胸口翻腾的哀伤和疑惑，掉头看一起来的战友，六个人中有三个如临大敌全神戒备，丹尼斯正温存焦急的低头，

对似乎有点不支的茜西说着什么，而罗慕洛斯的神色复杂，只定定凝视这边，担忧之极。

手足像怀中同胞兄弟的肌肤一样，渐渐冰凉。

原来，逃离只需要继承人而不是儿子的家庭，也不一定就有光明温暖的归宿——任何地方，无条件的爱与信任，都是

奢侈品。

透骨的寂寞，控制了逆子的身体与灵魂。

本来就能看透人心的耶赫华，此刻注意力正集中在珂洛斯身上，当然知道他被战友的警惕打击了。

对他来说，任何劝慰都是侮辱。希望珂洛斯好受些，最好的帮助，就是换个更吸引他注意力的话题：“还记得你的执

著，我今天会放这些人走。你最好为你的好兄弟祈祷，他不要有什么惊人之举——他要是妄图公然对抗黑巫师之王，

我就不方便为你庇护或者放过他了。”

“笑话。你根本不懂我们的勇气，也没资格假装恩典。”放心让罗慕洛斯护卫妻子，丹尼斯站直身体拔出魔杖，凛然

指向敌人。

“勇气……”瞟一眼浑身发抖、拼命装出无惧的马可，黑魔王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目光扫视全场，在所有人的警惕

和战栗中仰天长啸，“珂洛斯，跟这些人并肩奋斗，就是你的理想？”

眼看战火将燃，面对耶赫华，区区六个人毫无胜算。

怜惜地看一眼已经昏迷的克瑞忒斯，珂洛斯咬咬唇，尽管牵挂唯一的弟弟，还是选择迅速退回凤凰社的阵营，跟丹尼

斯并肩站立。

珂洛斯并没有做战斗的动作，只定定望着兜帽中看不清却熟悉无比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这里的人都打不过你，但

我们绝不会退缩……即使战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根本当身周的所有人透明，耶赫华凝视面前表情复杂的珂洛斯，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别

忘记我们的约定，你的邀请。”

抗议或者辩白都多余。

珂洛斯直接拔魔杖，准备攻击。

就在此刻，另一只手被紧紧握住，熟悉的触感，不用看也知道是丹尼斯：“不要被激怒……他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对

你的信任。你知道，我当然更相信你，而不是黑魔头。”

眼前顿时又充满了Apollo金红色的温暖。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回应，眼前已经一片森冷的黑雾——是耶赫华出手

攻击。

三八 忠诚咒

耶赫华的法力当世最强，是被无数性命验证的：除了传说中他忌惮的阿不思·赫拉克勒，任何巫师直接面对他的攻击

，都不可能有抗拒之力——男巫女巫但凡能控制自己不发抖或者立刻跪下，已经算很强悍；至于反击……几乎不可能

。

动手前，耶赫华遣走了随侍的门徒，以一对七。

但他一击出手，魔力沛然莫可抵御：三位凤凰社成员已经被击溃，有孕的茜西更是顿时脸色惨白。

战斗还没有进入到惨烈相持阶段，形势已经狼狈不堪。

罗慕洛斯拼命保持镇定，试着为失去自保力量的战友念防御咒；丹尼斯勉强还能反击，咒语却射偏了。

真正可以算“投入战斗”的，只有闪避灵活，并趁隙连连还击的珂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