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无匹的舒孔雀终于也栽了一回,话音刚落,他便彻底陷入昏暗中去。
王朝京师在北洲之东南,相距只一天的马力而已。
京中有王孙公侯无数,各个豪宅连成一片,红墙琉璃瓦,蔚为壮观。许多宅子虽大,却无多少人口,比如礼部尚书府
上,后面一个园子只一些仆妇住着。
就在这个园子的一角,有间房子常年落锁,就在这个看似灰尘仆仆的房子里面,却暗藏乾坤。
“本月十七那人将去轮毂寺听禅,是个好时机。”声音很低沉。
“他身边的护卫向来很多。”这个声音反对。
“怕死就别去。”第一个声音讥笑道。
“我只是不想看兄弟白白送死,现在那人到处在打压我们的势力。”
“够了!”这声音却清脆圆润,竟是女子的声音,“不管如何,这是个机会,计划好埋伏点,找人做接应,多制造些
混乱,务必一击必中。”迟疑片刻,这声音才补充道,“如果不中,就立即撤退。”
“是!”
这声音一锤定音,余人再无异议。
37、合作
舒闲一醒来,就感觉自己在马车中颠簸,双手双脚皆被绳子牢牢捆着,不过一根绳子能困得住他?他暗笑,然而丹田
之内却是空荡荡的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舒闲一醒,叶铭就察觉到了,醒得好快,他暗想。
舒闲转头向那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男人看去,不动声色道:“你预备去哪里?”
“你不要再运息了,没用的。”叶铭好意提醒。
“你知道锦春宫有多少暗哨,势力有多远,有多少高手?”威胁的话给他说的很轻描淡写。
叶铭想了片刻,诚实回答:“不知道。”说罢又把目光向舒闲投去,上上下下扫了一眼,恍然大悟般,“也是,你这
样太惹眼。”
然后他捧出一个女子用的梳妆盒,打开,里面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舒闲觉得自己额上青筋开始乱跳:“你做什么?”
“你这么漂亮化成女人肯定很不错。”叶铭笑眯眯地。
“你敢!”这一句咬牙切齿,气势十足。
“我觉得还是丑女人比较好,人家不会再看第二眼,我吃亏点,夫人~~~”后面一句夫人尾音拉的长长的,余韵十足。
可以说林箫是林五桥最成功的作品,五官则经过妙手稍稍修饰就变得毫不起眼,连肤色都整个被药水改变。叶铭虽然
没有学得林五桥那惟妙惟肖的易容之术,幸而舒闲本来就长得好,稍加修饰实在容易的很。
半个时辰过去,叶铭终于满意地收起最后一笔,无视舒闲那充满怒气的脸把镜子递给他。
舒闲往镜子里看去,一个满眼怒火,脸上布满麻子、惨不忍睹的女人正皱着眉头。车厢内发出一声惨烈嚎叫:“叶铭
你给我记着!”
京师的燕子胡同是十足十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都可以这里打探消息,买进卖出,就连官府的势力也无法渗透。
这日傍晚,一辆马车驶进燕子胡同,在一家布匹铺子前停下来。然后一个黑衣青年抱着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青年一双桃花眼生的端端好看,可是这女子却蒙着脸,看不清面容。
铺子里的伙计迎上去:“这位小哥想要裁衣服?”
不知青年亮了什么东西,那伙计喊来了掌柜。
掌柜把叶铭引到后面,恭敬道:“大东家。”
叶铭一片汗颜,这声大东家当得有愧,他咳一声:“秦掌柜,京师的动静如何?”
“大当家是问官方的动静?”
“皇家的。”
“除了本月十六太上皇要去轮毂寺听禅外,没有其他。”
“民间的动静呢?”叶铭饶有兴致。
秦有财迟疑片刻才答:“在轮毂寺周围有许多闲散人出现,而且旁边有几家店铺转手。”
这样细节都注意到了,这个姓秦的掌柜不愧如猪一只所说,精明能干,怪不得可以在燕子胡同取得立足之地。
“麻烦秦掌柜调查一下有哪些人关注太上皇此行。”
“大东家客气。”秦有财说着,“不打扰大东家休息,我出去了。”
自始自终,这秦有财没有向所谓的“夫人”望一眼。
“此人有才。”舒闲如此道。
“你说有哪些人惦记着太上皇?”叶铭转问道。
“我被你绑得牢牢的,怎么会知道。”舒闲怏怏地转过身去。
“那是你爹啊,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舒闲转头,真正的眼寒似冰。
叶铭打个寒噤,讪笑一下:“我不说了。”
有寒气从丹田处扩散开来,似乎有千万针扎一般,他心中一动,自己的内息被全部控制,有这部分失控的真气,也许
不失为冲开穴道的机会。没想到一直受害甚深的东西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他苦笑。
一旁的叶铭见舒闲不再说话,亦沉默下来,直到他想起什么忽然笑道:“忘了给你把脸上的东西除下去。”
“不必了。”舒闲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直留着不好。”说罢凑近舒闲,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汗水直下,一片煞白。
“舒闲!”他居然是在这个时候发病了。
舒闲觉得叶铭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稻草一旦压上最后一根就会奇迹般的坍塌,之前他不欲被叶铭发现,
苦苦忍耐,现在被他发现了,就再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他很快苏醒过来,叶铭坐在他的身后,体内针扎般的痛楚缓和了大半。
叶铭的功力很怪异,那天在庙中就已经发现,他的真气所过之后自然地不留一丝痕迹,却能很快平复他经脉中那些四
处散落的真气。
等到一周天行完,叶铭开口问:“好些没?”
“为什么?”
“他说的,还你救命之恩。”
“他不欠我。”舒闲神情疲惫。
“我既然带了你来总要让你好好回去,你先好好休息吧。”
走到门口的叶铭突然又回转身来,一脸的调侃:“晚上如果有需要,出门左拐就有小倌馆。”
看着舒闲几乎铁青的脸,他终于有些快意。
舒闲试着运气,他的真气已经畅通无碍,手脚也恢复自由,奇怪,难道叶铭不怕自己走掉?
不过他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叶铭似乎很了解他呢。
休息一阵,舒闲推门,往左拐,叶铭果然在房中。
“来了?陪我喝酒。”
舒闲看着桌上的酒不动,眼角有一丝兴味愈浓:“我会留下,看你的好戏。”
“你不是为我留下。”叶铭一杯饮尽,“放心,酒中无毒。”
舒闲倒了一杯酒,不动声色:“哦,怎么说?”
“二皇子手握兵权,太子虽然在京中势力稳固却还是少了点侍仗,二皇子威胁你,太子极力拉拢你,所以现在你留下
反而可以跳出圈外是么?”
“叶铭,你很聪明,知道的也很多。”
“知道的太多的人活不长。”叶铭迅速接口:“舒闲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插手太子和二皇子的争斗,那么为什么又助
梅城春坐上盟主之位,就趁了鹤老的心思也趁了二皇子的意。”
“不为什么,我高兴。”
叶铭已经有些微醺,他食指在舒闲面前晃一晃:“不不不,因为你不甘,乱中取势是你希望的是么?”
舒闲一杯一杯倒着酒:“叶铭,你知道你跟林箫有多像吗?不管是刚刚那姿势还是眼神。”
“有些林箫不肯做的事我会去做。舒闲,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得到你想得到的。”
舒闲轻笑:“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叶铭迷蒙着眼望着他:“是啊,你还有什么没有的,你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自由,不光是你自己的自由,还有锦春
宫上下这么多的人命是不是?”
舒闲的眼里终于有一丝动容,却把心里这丝异动按压下去:“你又想要什么?”
叶铭倚靠在椅子上,眼色迷离,脸上嫣红:“我?只是想要一点点东西罢了。”
舒闲也不继续问,悠悠道:“十六日那天二皇子和太子必定都有动作,何不先看一场戏?”
当今皇帝懦弱无能,朝政还有一半把持在太上皇的手中。太子舍兰旬对他爷爷毕恭毕敬,好过了对父亲,而太上皇舍
兰裕对舍兰旬亦是很满意,所以这个太子位子做得稳稳当当。不过舍兰旬凳子上的一根刺开始越发长了,二皇子舍兰
飞十六岁随军出征,颇有战绩,到现在手握一半兵权。皇上偏好二皇子,夸二皇子虎子有谋,于是太子这椅子做得愈
发难安。
如果舒闲所料不差,那么听禅一行要上演一场好戏,只是这两位都没有想到,原本是满满当当看戏的,却入了戏。
十六日,太上皇从宫中出发,车驾浩浩荡荡,宝马雕车香满路。到了轮毂寺,轮毂寺一干僧众早在寺外候着,太上皇
便在一干侍卫的护卫下施施然走了过来。
这男人年届花甲,一身浅黄锦缎,背脊挺直不显一点老态倒是好气度。
“龙生龙子啊。”叶铭边感叹边拿眼觑着舒闲。
这么看起来舒闲和他还是有点相似的,只是他该更像他娘一点。
舒闲眉头一皱:“你不用天天提醒我该杀了你。”
叶铭讪笑一下转移话题:“这围的跟桶似的,怎么能动得了人?”
“有办法的人千军万马中也能取人首级。”
叶铭打个哈欠:“不过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来,现在太上皇正是弓弦最满的时候,周围最是警戒......”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最接近太上皇的一个僧侣突然出手,一柄薄刃向舍兰裕闪电般刺去。
毫无意外般,身后的一个侍卫将舍兰裕轻轻一推。轻巧地避开这柄薄刃,然后那人一手已经牢牢抓住那僧侣的手,只
听喀嚓一声,那僧侣一声惨叫,抱着手萎顿在地。
周围的侍卫哗啦一下围了上去,舍兰裕轻轻一挥手,雍容大度道:“我没事。”
叶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老半天才道:“就这么完了?”
舒闲紧紧皱着眉,点点头:“倒像是二皇子的作风。”
话音刚落,空中忽然划过许多黑色的圆球,叶铭一见,大吃一惊:“快避。”
说罢一手揽过舒闲,也不隐匿身形,直接从人群里扶摇直上,向高处跃去。
身后传来砰砰的声音,轰轰不绝,周围一片尖叫混乱之声。叶铭感觉背上一痛,带着舒闲扑跌在了房梁之上。
“霹雳弹。”
封家的这小东西看似小巧威力无穷。
“用这东西!”舒闲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显然惊怒异常,他推开叶铭腾地坐起来,入手处却一片粘稠,“你
受伤了?”
“只是皮肉伤,无碍。”飞得太快,正好被什么弹中。
眼前的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到处硝烟弥漫,已经有许多人哀嚎着躺在地上,看不到舍兰裕的身影。
“在那里!”
等到那硝烟退散一些后,这才看到,一帮侍卫将舍兰裕团团围着,旁边还躺着不少侍卫的尸体,大约做了盾牌。
待到这阵爆炸过去后,箭矢又至,不给人一点喘息的余地。流矢有不少落在舒闲和叶铭的身旁,都被两人拨开了去。
舍兰裕身边又分出一半侍卫来应付这部分箭矢。
“看来二皇子铁了心要杀他。”
话音才落,一批身着百姓布衣的人冲过来,直奔舍兰裕而去。
叶铭凝神看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肖夫人带着一个面纱,然而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顿时感觉心
惊肉跳,难道说她也在这里插了一手。
“弓箭手、火药、刺客还有什么?”
“这里起码有三批人马。”舒闲摇摇头,“大约舍兰裕都没想到。”
“你救人吗?”一边紧紧盯着肖夫人。
舒闲沉吟许久:“不救。”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平静。
舍兰裕的情况却已是岌岌可危,身边只有三两侍卫,边打边退,他再不像初始那样风光,灰头灰脸。那一批百姓装扮
的人已经朝他包抄而来。
“不过舍兰旬怎么还不出来?”
“他的性子,不但要让舍兰裕受尽惊吓,而且要等最后一只黄雀。”
“你说什么?!”叶铭蓦地转过头,肖夫人身边只有两个护着,有几个人不经意地靠近。
“舍兰旬一向斩草除根!”舒闲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叶铭已经蹿了出去,他可以不管舍兰裕如何,但他一定要保肖夫人无事。
“夫人小心。”肖夫人身边的老头迎上去。
肖夫人这才惊觉,身边两人和那几个侍卫战到一起,她毫无武功,只是依旧很镇静,镇静地一直盯着舍兰裕。
二十年前就想手刃此人,当年秦相满门,以及入宫为妃的妹妹皆被按个罪名杀害。因她已经嫁给肖逸,才保得她的性
命,只是肖家地位也一落千丈,肖逸之情,此生难报......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眼中寒光大盛,现在舍兰裕身边已经没了护卫,拼上命去,鱼死网破。她握紧手中的防身兵刃,
朝舍兰裕奔去。
叶铭一看肖夫人这神情知道不妙,女人冲动起来不计后果,他落在肖夫人身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就拉她走
。
那个老头见是叶铭,放下心来,他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夫人就拜托你了。”
肖夫人开始挣扎:“放开我。”
叶铭一把抱住肖夫人,不顾她的杀人目光,冷道:“杀了他你就安心了?”
38、重逢
“我就剩这点愿望。”肖夫人黯然地垂下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叶铭咬咬牙:“不是还要继续找你的儿子吗?”
“这么多年了,大约早就不在了吧,你放开我。”说罢挣扎起来。
叶铭把冲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见肖夫人挣扎得厉害,点了她的睡穴,然后闷头寻路。
舍兰旬动作都快在善后上,各个街口居然全部封锁了,士兵已经把这块地方团团包围。
轮毂寺方向已经安静下来,想来是被压制住了,叶铭对这一带并不很熟悉,像只苍蝇一样到处寻找出口,只是现在连
房梁上都布满了弓箭手,不是先前为刺杀而备的,是护卫的,估计也是舍兰旬的人。
叶铭绝对不想就这么进牢房,所以他在心里期盼再来乱一阵,让他赶紧混出去。
“你在想着出去吗?”正在烦恼间,就见舒闲清浅地站在前面,脸带笑意,也挟着一个女子打扮的人,头垂在下,看
不清面目。
叶铭点点头,疑惑道:“你可以?”
舒闲直直往那士兵处去了,果然那士兵枪一拦:“站住。”
就见舒闲亮了一块牌子,叶铭眼尖,看的那个牌子通体碧玉,似乎雕着一条龙。那士兵便犹豫起来,舒闲悠悠道:“
我家夫人丫鬟被吓晕了。你是谁带的,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