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雷髭

在我们身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我们，这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我已经失去了武，我不愿再面对失去雷的情

形，我绝对不允许同样的事再一次发生！
开刀房外有好几个人在那边，除了依旧在抽抽咽咽的阿豪之外，有一对男女，年纪都大概比我多个十来岁左右，是个

胖胖的男人跟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阿德扶着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看到我的出现，阿豪略显讶异地说：「阿昌，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虽然他是关心我，但是这时他脸上的表情

实在是很不协调，又是泪痕又是张大嘴巴的。
我还没回答，阿德已经先帮我抢着说：「偶刚刚企门口等他，结果看到他从出租车上摇啊摇地走下来，一看到偶就脸

色发白的倒下企，偶就只好把他扛企急诊室，医生就帮他急救了......」
阿豪皱着眉头地说：「后，你们是怎么啦？是想把我们吓死啊？一个车祸，一个送急诊，拜托，有个万一怎么办啊？

你们也帮帮忙好呗，你是怎么了啊？」
我苦笑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的状况，目前我比较关心的还是雷的事情。
「雷......的状况怎么样了？」我依旧是有点有气无力地问着。
「目前还不知道，只能等了。」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胖男人缓缓地说了句话。
「你好......我叫......阿昌，请问您是......」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我礼貌性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我是雷明华的父亲，这是他母亲。」胖男人向我点了点头，回应了我的礼貌。
「啊，你们是雷的家人......」没什么听雷提起过他的家人，所以才对雷的家人没什么印象，直到今天才见面。
「嗯，看起来你的身体也不太好，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这边就先交给我们好了。」沉沉稳稳的口气却也隐藏不了

那慌张的眼神，我知道雷爸跟雷妈都是焦急万分，却因为是在场所有人的长辈，不得不装起那沉稳的态度来掩饰。
「没关系......我......还可以的......」或许是天生的个性，也或许是对雷的关心，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就算去休

息，我想我也放松不下来吧。
我转头问着阿豪：「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形？」说真的，我很讶异雷会发生这样的

事情，因为他做事很小心，骑车没戴安全帽是不肯出门的，而且就是转个小巷子都还要待转，连我都常常说他真是一

个交通奇迹。　　
阿豪皱了皱眉头，顿了一下才说：「就下午的时候，雷他打电话叫我出门，他说他想买个东西送人，要我陪他去挑，

我们就去逛啊，一路上就这样逛啊逛的走了好几家店，雷才满意的买了礼物。
「才走出店门口没多远，我们正等着过马路，没想到一个冒失鬼开的车子就这样冒出来，就直直的往雷给他撞下去！

」
阿豪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雷当场还在车上滚了一圈，就像是在演电影一样，头就往那个挡风玻璃撞下去！吓死我

了！我还当场叫了起来勒！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严重，我还顺口骂了那个驾驶真夭寿勒！
「那个驾驶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的，撞到人就一脸惊恐地呆在驾驶座上，像个木头人一样，啥事情都不会做，我看啊

，她应该是吓到连屁都蹦不出来喔－只不过啊，我当时也没那个精神去理她，我大叫了一声之后，就赶紧叫救护车。
「接着我就赶紧打电话给你跟雷伯伯，过没多久救护车跟警车就到啦。
「喔，那个女的刚刚还有跟着来医院，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看了就想扁她一顿，要不是有警察在旁边问话的

话......而且，那时候啊才知道，她喔，驾照还没拿到耶！还有、还有，最离谱的是，她这个月连撞了三个人，一个

月撞三个耶！
「真的是夭寿喔！雷是第三个，真是害人精咧！怎么这样还敢开车上街啊？真是莫名其妙哩，应该叫警察把她抓去关

到生虫......」阿豪讲得有点义愤填膺的感觉，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呆了一下，买礼物？怎么跟武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么像？雷是要买什么礼物？要送给谁？
一瞬间很多的不明白浮上心头，现在的我应该是算跟雷在交往，可是他怎么没跟我说这些事呢？而且听阿豪的形容，

雷的伤势一定很严重，希望不要有事才好啊......
或许是我在思索着事情，所以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神情，让阿豪他们感到不安，「你怎么了？还好吧？是不是又不舒服

了？」　
我从思考中醒了过来，连忙说着：「没，没事，我只是在想雷是要买什么送人，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很坦白地说出

心里在想的事情，毕竟我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也不知道啊？可是，雷他买的是两只一模一样的戒子耶。」阿豪歪着脑袋想着。
「戒子？！」我微微一愣。
「对啊，就是这个。」阿豪从身边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纸袋，不过袋子上面却满是破损的痕迹以及沾满沙子，还有一

大滩怵目惊心的血迹。不过里面的盒子除了凹了一小角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损伤。
从阿豪的手里接过盒子，我并没有打开，握在手里，我明白了。
这该不会是雷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我双手紧紧握着这个黑色的小盒子，抵在我的额头上，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不要这样的礼物，我宁可要雷一

生的平安无事啊！希望我还来得及跟雷说，我爱你......
就在我的眼泪狂奔的时候，一只宽厚的大手拍在我肩膀上，同时听到雷爸的声音：「阿昌，不要难过，阿华没事的，

你要勇敢起来，要不然阿华以后的幸福要靠谁来照顾？」
我惊讶得抬起头望着雷爸，只见他的脸上堆满着令人宽慰的微笑，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来我们的关系，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老人家，我想也瞒

不过去吧，只是没料到，雷爸跟雷妈会这么开明，可以接受我们的这种关系，这不禁让我又想到了武，如果当时也可

以这样的话......
「唉，希望阿华可以度过这一关啊。」雷爸叹了口气轻轻地说着。
我突然想起跟雷认识的每一幕，他第一次踏进我店里的时候；他第一次喝我泡的咖啡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他笑的时候

；第一次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在店里的咖啡桌上写东西的时候；第一次看着他对着窗外雨滴发呆的时候。
第一次看他皱眉头的时候；第一次看着他跟那个胖胖的男生走进店里，有说有笑的时候；第一次感觉到我跟他是同类

人的时候；第一次跟他们一起哈拉聊天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他神情落寞的呆坐在老位置上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他哭倒

在我怀里的时候；第一次接受他的时候......
我明白了。
虽然我忘不了武，但是武已经变成我灵魂的一部分，我忘不掉，也甩不掉，武永远会存在在我的记忆深处。
但是现在，雷却是我的生活的一部分，原来我早就把雷融入我的生活，把他当作是我一样的生活着，看着雷的一举一

动，看着雷的喜怒哀乐，之前并没有发现，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这么的重视他！
就在我们这一堆人处在如此复杂的心境起伏的时候，开刀房的门突然打开！

沉睡
阿豪第一个冲上前，紧张地问：「医生！医生！他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扶了扶眼镜说：「你们是雷明华的家人吧？我老实跟你们说，他的状况还不是很稳定，因为撞击力太大，他的脑

部严重受创，而且全身有四处骨折，目前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不过这三天是观察期，如果撑过的话，只要慢慢调养，

伤势就会痊愈。
「但是，如果......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不过，我们医院绝对会尽力的。」
雷爸点了点头说：「我们了解，谢谢你们。」
「医生，请尽力救他，不用担心医药费，钱不是问题！」我踏上前一步，肯定的说着。
「嗯，我们知道，你们放心，院方会给雷先生最好的照顾的。」医生向我点点头说着。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拳头握得更紧，以前我可能把雷当作是武的替身，但是此刻我已经很明白我对雷的感情跟想法

，也知道虽然雷跟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是毕竟武已经死了，这或许是武再给我的一次机会，我说什么都不会让相

同的遗憾再发生一次！
十四天了......
雷从出开刀房之后，这十四天来一直都安置在加护病房，算一算也有十四天了，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可是，雷却没

有要清醒过来的样子，他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却依旧静静地沉睡在病床上。
三天的危险期一过，我原本满心欢喜地期待雷睁开眼睛，笑笑地跟我说：「阿昌，我回来了......」可是，我失望了

。
每一天，我固定时间等着加护病房开放可以进去探视，我也固定的告诉自己，雷会睁开眼睛笑笑地看着我，跟我诉说

他做了什么好梦，但是，我也一天一天的落空。
在雷继续昏迷的七天之后，医生又找了我们，他说：「目前雷先生是进入一种假性的昏迷状态，虽然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如果这种情形继续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种家属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医生顿了一下，看了看我

们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他会变植物人对不对？不会的，我知道他不会，他会醒过来，他会醒过来跟我们说：他只是在跟我们开玩

笑的。」
我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轻地说着。
雷妈忍不住啜泣了起来，雷爸用一只手臂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肩膀缓缓地说着：「用不着伤心，只要还活着都还有希

望，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好好的照顾他的。」
医生彷佛看过很多的例子，慢慢地点着头说着：「嗯，你们一定要保持着这种乐观的态度，但是我们不能保证，雷先

生的这种状况会维持多久。不过，在这段期间，你们的支持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希望，记得每天都要跟他说话，要用快

乐的心情对待他，这样或许他会快一点醒过来。」
「嗯，医生谢谢你，我们知道了。」雷爸对医生点了点头说着。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从医生跟我们说了那些话之后，这七天来，我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去看雷，也每天跟他说话，从以前的顾客那里听来

许多的故事，我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话题跟他讲，我讲得眉飞色舞，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聆听着，我的脸上充满笑容，

心里却一直在淌着鲜血。
我多不愿看到雷这个样子，他因为脑部开刀，头发已经被剪得稀稀落落，加上因为药物的关系，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点

浮肿，许久没有见到阳光，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轻轻地为他用棉花棒沾了点水在他的嘴唇，接着，轻轻地摸着他脸上那大大小小的擦伤，我多么的不舍，眼泪一直

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却不能哭出来，因为我要让雷知道，我多么期待他再爬起来笑着叫我的名字......
雷昏迷了十七天之后，我跟雷爸商量后的结果，是把雷转到一般病房，因为目前雷没有生命的危险，只是身上的骨折

以及大小伤势还没有痊愈，再来，就是一直昏迷不醒，转到一般病房后，我们也比较能够常常照顾他。
原本雷妈说由她来长驻医院照顾雷，但是我跟她说我来照顾他就好了，毕竟我一个男生，如果需要帮雷擦身体或是搬

一些东西，也比较能够负荷，雷爸考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他们差不多二至三天会来看雷一次，或许雷爸他们也对我

蛮放心的吧。
为了照顾雷，我决定将咖啡馆重新装修，一来，想让雷醒过来后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二来，也可以让我有多余的时

间照顾他。
雷昏迷的第十九天，我依照往常走进他的病房，却发现雷爸早就已经在雷的床边默默地注视着他。
雷爸宽厚的手虽然轻轻地握住雷那苍白的手背，却是在微微的颤抖着，而他的双肩也是同样在轻轻地晃动着。
我知道雷爸的心情，这一瞬间我才发现到，在短短的几天里面，雷爸彷佛老了十几岁一样，连头发都白了不少，这让

我心里更加的难过，上天怎么可以这样的捉弄我们？难道，这都是因为我们是一群背叛的天使，才需要遭受这样的折

磨跟苦难吗？
「阿昌，你说他会不会醒过来啊？」原来，雷爸早就知道我走进病房了。
「会的，雷他一定会醒过来，我们都在等他，他不会就这样放弃我们的！」虽然我是这样说，但是我知道事实是很难

预料的，况且雷都昏迷了十九天，是不是还会醒过来连医生都不敢说。
「嗯......」雷爸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才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会醒来的......」我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对雷爸缓缓地说着。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第二十三天，我每天就像是做着从有意识以来都一直在重复的事情一般，依旧是在雷的床边说着别人的喜怒哀乐，长

篇大论的滔滔不绝，不知道雷有没有觉得烦......或许是昨天因为店重新整修的事情太多，还是这几天的体力透支，

我说着说着，竟然累得趴在雷的手边睡着了。
睡梦中，我看到武静静地躺在那个他长眠的木盒子里，身边许多的东西像是录像带快转一般，急速地从我们的身边掠

过，那都是回忆，都是我的回忆。
我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他趴在武的木盒子前痛哭，那个背影很熟悉，我知道，那是我，是我在哭得肝肠寸断。
为什么？为什么又让我看到这一幕？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我变成了旁观者。
我静静地看着，现在对我来说，武占据了我一半的灵魂，而雷却是占据了我一半的身体，我无法去想象，如果现在我

失去了雷的话，那我是不是有该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
就在我思绪跟着旁边的景物乱飞的时候，突然看到木盒子里的武竟然变成雷！
我身体震了一下，虽然知道这只是我的梦，但是这景象太真实了，真实到我隐约感觉到那阵阵传来的死亡气息......

难道这是我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吗？
我无法置信地大声叫喊了起来！
「不！」伴随着我的惊呼，我也因此而醒过来！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珠已经占据了我整个身体。
「不会的，不会的，雷不会变成那样的......」我喃喃自语的像是发着梦呓。
「阿昌啊，我跟阿德来了喔－」门还没开，就已经传来阿豪那响亮的声音了。
门推开后，阿豪脸上的微笑却像是看到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样，整个僵硬住！
我看着他那诡异的表情，正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阿豪已经先尖叫起来！
「雷！雷！」他只发出单音的字，同时手指直直指着病床上的雷！
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转头过去，我只看到雷的眼睛睁开，正呆呆的看着我！
「啊......」一直以来在等待的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是这样的茫然不知所措！
「叫医生啦！偶来打电话给雷杯杯！」没想到这时候最冷静的竟然是阿德。
我激动得抓起雷的手，颤抖地说：「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的眼泪激动得在眼眶里一直打转。
雷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一直看着我们，那种眼神却是让我不寒而栗！
医生很快就到病房，他帮雷做了些简单的测试之后，却是皱了皱眉头。
「医生，安抓？他......怎么好像诉怪怪的......」连在一旁的阿德都可以感觉到异常的气氛。
医生沉思了一下，缓缓地说：「雷先生他一切都很好，只是，他的瞳孔对于光的反应极慢，而且从他对于外界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