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雷髭

「我们？」我不解的偏着头看他。
阿昌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我解放完，轻轻地甩两下〈这时我简直只能用目瞪口呆又有点暗爽的心情来形容吧！〉

，又轻轻地帮我收好。
在走回去病房的路上，我可以感觉到阿昌的失落感，这让我很不知所措，到底刚刚他所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想

着想着，头又开始痛了。
从我那天醒过来，算起来也差不多有一个多礼拜了，这期间，他们，就是我当时所看到的那些人，「我的爸爸妈妈」

、肉肉的阿豪、很魁武的阿德〈其实我很想说像流氓的阿德......〉，还有......阿昌......他们在这段时间天天都

来医院陪我。
阿昌带来了一本看起来相当平实的相本，里面满满的都是我跟他的照片，有出去玩的，有大伙儿一起去唱歌的，还有

在一家咖啡馆里面的......
这些照片不管怎么看，我跟阿昌的关系都是「非同小可」的感觉，不只是两个人摆的姿势，而且从两个人的眼神中可

以看得出来是彼此爱着对方，我虽然是失忆，但是却没有因此而变笨。
阿昌一页一页地翻给我看，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带着阳光的感觉，跟他整个人的外表相当的搭配，也因为阿昌这

般温柔地诉说着那相簿里的每一页故事，我才知道，原来我在失忆之前跟他是一对恋人。
我是个同性恋？！
我有一点点不太能相信，这......对我来说有如一记闷棍，狠狠地砸在我的后脑袋上。
有点晕眩，不知道是体力的透支，还是因为记忆的裂痕在扩大，抑或是我对于「同性恋」这三个字的慌张。
「明华......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先把伤养好再说。」「我的爸爸」坐在我的床边，轻轻握着我的手说着。
他的手心传来的温度不只是温暖，还有一份关怀，我对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没有开口叫他爸爸。
第十五天，医生说我的伤势正在复原，同时也要开始做复健，所以阿昌就每天扶着我去复建室。
本来阿昌要用轮椅推着我去，都被我拒绝了，因为坐在轮椅里面，会让我觉得我是个无药可救的人。
或许是我的毅力还有坚持，在我忍受了那阵阵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之后，在第三十七天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自己一

个人慢慢地在医院里走动了，这让医生还有其它的人相当欣慰。
不过，这其中有两个人依旧是静静的不常说话，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阿昌，因为我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
当阿昌的眼光往我这边看的时候，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躲避他的眼光，一方面是虽然对他也是颇有好感，但是一想到我

们都是......另一方面应该说是对阿昌的愧疚吧，他依旧是背负着对我的所有爱恋，而我却只剩下对他那一点点的好

感，这对他来说，真的很不公平。
晚上，阿昌依旧是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是这样在我身边忙进忙出，却从没有说过任何抱怨

的话，偶尔瞥见他捂着胸口，皱着眉头，问他的时候却又笑笑地说没什么。
他的这些辛苦跟细心我都看在眼底，对他的好感虽然逐渐增加，但是在我的心底彷佛好像有着什么一样，我想不起来

，但是却感觉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事情一般。
我轻轻地拨着阿昌的头发，看着他阳光般的脸庞在不是很明亮的光线下，勾勒出很平静的轮廓，我觉得，如果给我时

间，我可能真的会爱上这个对我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今天天气很好，我跟阿昌说：「我们可不可以出去走走，我醒来之后，在医院也待了快两个月，我的复健状况也越来

越好，除了不能跑跟站太久之外，其它的大致上都没啥太大的问题了，这样一直待在这边很闷。」
我实在很想出去透透气，虽然我住的是高级的病房〈整个偌大的病房只有我一个人住，想当然一定不便宜〉，可是依

旧是飘散着一股药水味，闻久了也是蛮不舒服的。　
「等等......」阿昌歪了一下头，笑了一下，便跑出去，没多久就笑嘻嘻的走了回来，说：「我跟护理长说了，我们

出去逛逛吧。」接着晃了一下手里的便服。
我笑了一下，这时候的阿昌就像是一个大孩子一般，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粗粗的浓眉，服贴的短平头，短到两旁的鬓角往上都几乎平贴着脑袋，感觉很清爽，也很利落，不会太黑也不会太白

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恰到好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习惯瞇成一条线，露出白白的牙齿，虽然他自己都说他已经四十好

几了，可是感觉上却跟个年轻小伙子没啥两样。
我换上了阿昌帮我准备的便服，那是一件白色的Ｔ恤，还有一件宽宽的七分滑板裤，而我现在也只剩手上的石膏还在

，脚的石膏已经在前一天拆掉了。
我拉了拉自己的衣角，感觉好合身，只是裤子的腰围略略紧了点，我便抬起头问阿昌：「这......是我的衣服吗？」

没想到，阿昌竟然是傻傻的看着我，只差口水没流下来罢了。
我故意抬起右手挥了一下〈因为有石膏，所以看起来体积比较大〉，阿昌才愣愣地回神摸着后脑袋笑了一下，露出那

个傻不隆冬的笑容。
我也回他一个笑容，说着：「走吧。」便拖着他往外走。
我们并肩走在走廊上，阳光就照在我们的身上，身体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这几天以来，我慢慢地面对这一切，我慢慢地看清自己以往的身分，我挣扎过，不知道现在失去以往的一切的我，是

不是该再继续过去未完成的回忆，还是应该面对一个全新的未来。
我不否认我对于身边这个男人的好感，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样的宿命安排，我可以逃脱这一切吗？可是，在

我身边这样一直守护着我的他，这对他来说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跟结束呢？我真的很犹豫......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阿昌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说着：「雷，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至少你已经给了我很多

，我是个孤儿，自从武死了之后，只有你跟那家咖啡馆是我最关心的，也是支撑我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就算你失去了以前的一切记忆，就算你以后不会再继续选择我，但是，我只要在你的身边静静地守着你，就已经足

够了，只要有你......什么都够了......」
阿昌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努力地不让它掉下来，这看在我眼底是多么的震撼的画面，他......真的这么爱我

？
我心里有点激动，伸手抱住了他，缓缓地说着：「谢谢你，阿昌，我想人生中有一个这样的人陪我也是足够了，不管

从前如何，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谢谢你的这一切，我想你就是我的半身一样，有你的我才是完整的......

」　
在说完这几句话的同时，我的脑袋里闪过一些东西，有点刺痛，痛到有一点点晕眩，其中带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好

像......我以前也曾有过类似的对白，只是，我想不起来对话的主角是谁了，那......到底是谁？
阿昌听到我那样说，终于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紧紧地抱着我，把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放声哭着：「雷！我好怕，

我好怕，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武都不要我了，我真的好怕连你也不要我了！这几天我都做恶梦，梦到你走了，梦到一觉

醒来你已经不见了，我好怕......」
「别怕啊，我在这里不是吗？看，都哭成小花猫了，大男生的哭成这样，羞羞脸喔。」强忍住脑袋里的不舒服，我帮

他擦去脸上的泪水，顺便调侃了他一番。
阿昌笑了笑，又抱了我一下，便带着我往门口走去。
其实我有蛮多事情想了解的，既然我现在对于之前的任何事都没啥印象，那我也只好再从新了解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就在我想开口问阿昌一些事的时候，此时我们的电梯也到达了一楼，电梯门打开，外面只有两个

人在等电梯。
一个是个削瘦的男人，另一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长得不是很漂亮的样子，但是有种蛮清新的温和感，我也不

认识他们，但是因为我失去记忆的关系，我不管是看到什么人，总是会多看几眼，说不定，我看的那些人是认识我的

也有可能。
他们是让我跟阿昌先走出电梯的，阿昌只是对他们略略点头说声谢谢，所以我知道他们是不认识我们的，但是就在跟

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发现到，那个女人看我的眼神带有一丝讶异！

过去
可是我们就这样闪过彼此，我对于那女人的眼神感到有点莫名的不安，就当我回头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在我们身后关

上了。
「怎么了？被撞到了喔？」阿昌回过头说着。
「没......没什么，走吧。」我摇摇头说着，可是心里对于那个女人的眼神却很在意，因为那种感觉像是......她认

识我！可是阿昌却不认识她！
这个疑问在我们开始在外面晃的时候，逐渐被我抛在脑后，毕竟，说不定那只是我的错觉，何必为这样不确定的事情

烦恼呢？
我们在外面晃了一天，阿昌带着我跑了很多地方，一路上也听着他说哪边哪边我们来过，哪边哪边我们有去逛过，哪

边哪边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吃过......
虽然这些地方我都没有来过的印象，但是我的身体就像是被植入了记忆芯片一样，总是做出很熟悉的反应，这种种的

自然反应，让我慢慢地融入了阿昌的世界里。
晚上回到了病房没多久，护士长就来巡视，她东看西看的一会儿之后，便说：「嗯，今天放你一天假，身体有觉得什

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嗯......还好，站跟走路没办法持续很久，但是大致上还可以。」我歪着头想了一下。
「嗯，看来你的情况还不错，我请医生明天帮你做个检查，如果一切都ＯＫ的话，或许你过几天就可以先出院了。」

护理长在她的资料夹上写了些东西。
「嗯嗯，真的吗？太好了，就麻烦妳了。」阿昌兴高采烈得像个孩子一般。
「好了，这是今天晚上的药，先吃一吃吧，我去帮你安排明天的检查。」放下了药，护理长便走出了病房。
「嗯嗯，可以出院了耶，我们的咖啡馆也都改装好了，只要等你一出院，我们就可以开幕啰。」阿昌一边把药跟开水

递给我，一边满脸笑容地说着。
「改装？」我接过药跟水，一口吞下后看了一下阿昌说着。
「对啊，之前你在店里的时候，常常说店里要怎么改会比较好，所以我就趁这次机会就把它好好的重新安排，这样才

会有『我们』的感觉啊。」阿昌的眼睛都笑到快要看不见了。
笑容......
以前，好像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我也曾看过这样的笑容，可是感觉好像跟眼前的阿昌不一样。
模模糊糊的，那种感觉说不太上来，像是在看着一部已经发霉的影片一般，完全对不上焦距，影片也断断续续，还会

跳格跟回溯，里面的人物场景都辨识不出来，只大约看到几个非常模糊的影子还有光团，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我皱了一下眉头，早上那种刺痛的晕眩感又出现，而且是比早上更强烈，这不禁让我的额头冒出了一些汗珠。
「还好吧？是不是太累了？嗯，你先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阿昌帮我拉上被子后，轻轻拍了我一下。
「嗯。」我没有多说什么，今天在外面晃了一圈，的确有些许的疲倦，再加上那种不舒服的刺痛感，更是让我的精神

消弭不少，躺在床上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雷......你不喜欢我了吗？」一个胖胖的男人垂着两行泪，站在旁边轻轻地说着。
我倏地翻身坐了起来！
房间里的灯光，依旧是只有我床头的那盏十瓦小灯管，阿昌依旧是趴在我床边，细细的吐着呼吸声睡着，而整个病房

里，也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抹了一下脸，才发现我竟然是满身大汗，我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并且咽了一下口水，随即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擦

了一下。
刚刚那个是什么？那种莫名的真实感，让我极度地震撼着，而且我不知道那个胖胖的男人是谁，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从

没看过他的出现，他叫我雷，应该是我所认识的人，但是他为什么又要流泪呢？有点冲动想问阿昌，可是却又觉得有

什么不妥，感觉好像跟阿昌是两个世界的事情。
我躺回了床上，脑袋里似乎有很多东西在旋转，但是我却连个影子都抓不到，我想这个晚上又很难睡得好了。
清晨，我揉着没睡好的眼睛被阿昌摇醒，我呆了一下，「唔......什么事？」头还有点昏沉。
「等等要做检查，先把你摇起来清醒一下。」阿昌拉开窗帘说着。
「喔喔......再睡十分钟......」说完，我又想躺回床上，不知怎么的就是想睡。
「小懒猪！起床了，刚刚护士都来通知了。」阿昌不死心地轻轻搔着我的脚底板。
「啊啊啊啊－不要啊！好啦，好啦，我起来就是了......」不知怎么搞的，我很怕别人搔我的脚底，那种感觉真的是

超痒的。
在简单的梳洗过后，因为要做检查所以不能吃东西，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跟阿昌晃出了病房，准备去检查室

外面等。
就在超音波室外面的走道上，我们又遇到了那个在电梯错身而过的女人！
因为她的眼神曾经让我觉得很疑惑，所以我便对她有了印象，而她看到我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停下来说

什么，只是在略停了一下动作后，就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
我望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心里面依旧是觉得她应该是认识我的。
「怎么了？傻傻的在看什么啊？」阿昌探头过来张望了一下说着。
「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女的，你认识吗？」我回过头来对着阿昌说。
「女的？哪个啊？」阿昌故意抓着我的肩膀，然后左右探头的说着。
「就刚刚走过去那个啊－」我一把抓住他的脑袋，只看到他装出一副「被抓到了」的样子。
「嗯，不认识啊，你对她有印象喔？」阿昌对我眨了眨眼睛说着。
「没......只是遇到她两次，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是认识我的。」
「真的吗？我不认识她耶，没啥印象，不过我想会那样一直盯着你看，百分之百是她看你帅吧，你这么帅，男人女人

都会为你着迷的。」阿昌摸着下巴，就像是电视里的神探一般地推理着。
「少来了，听你在乱扯......我帅也只有你觉得吧。」我没好气地说着。
此时，护士刚好走出来叫我进去，要开始做检查了，当时这件事就这样没有了下文。
因为我做的是全身的检查，而且检查的项目很多，所以直到天黑，还有三分之一的流程还没做，只能隔天再继续辛苦

的检查之旅了......
又是一个清晨的开始，我又是一大早就继续昨天没做完的检查，好不容易花了半天才把剩下的检查项目做完，肚子也

饿得咕咕作响，便拉着阿昌去找吃的。
可惜的是医院没有餐厅，有的只是附设的小饮食店，无奈之下，我们只好随便买些三明治跟果汁来果腹。
就在我正咬了一口三明治的时候，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让我很在意的那个女人从旁边

的门口走过！
我连忙丢下手上的三明治，慌慌张张地略跛着脚跑向前去，阿昌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啊？」阿昌连忙把我们桌上的东西一把抱起，跟着跑了过来。
「小......小姐，等一下！」我有点喘的发出了声音，想叫住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听见了我的叫声，顿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来。
「是你？！」一见到是我，她的眼睛瞪大了不少，随即又想转身离去，不过从她的语气中，我更加肯定她是认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