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故意挑衅。」裴浪俯在他背上,抽动的同时边道:「说要我不就得了,偏你选了最糟的说法。」
快、快喘不过气——「慢呼呼?慢一点——」
挑衅我对你的渴望是你的失策,问殊。
本是为你好才抑忍,偏你不识好人心,破坏我的努力。
是你挑逗我、逼我发狂、让我无法自制——这一切你得自己承受,我只是受你诱惑、沦陷到无法自拔的可怜人。
「是不是到了只会要嘴皮的岁数,就让你自己来找答案吧,问殊!」
「什——唔啊?」
跶跶跶?
马蹄声规律回荡在青山绿水、虫鸣鸟叫包围的林径驰道,转了几转,穿出林间视野豁然开朗。
眼底下,油绿农田一片片俨然有序,阡陌相接:视线跳远,可见屋舍如珠玉镶嵌于桑竹之间,恍若世外桃源。
驾马的男人回头撩开车帘,朝里头吆喝:「醒醒,我们到了。」
车帘半掀,几丝日阳窜入,原本侧躺睡卧车内的男子先是皱眉,听见呼唤,双眼不适日光地闭了闭,才缓缓转醒。
手肘支起自己,覆盖在身上的丝被顺势滑落,露出烙印或浅或深点点樱红的半边身子,佐以未束的长发披散,不自
觉展露的妖艳风情,引人无尽遐思。
男人上半身钻进车厢,轻咬他裸裎的肩头。
「裴——唔?」
吻住刚启唇欲言的口,投注狂风暴雨似的压力,男人企图淹没尚未清醒的人,让他臣服,一如之前每夜。
因某人而起的疲惫尚未借由沉睡回复,浓重睡意纠缠的脑袋亦无法迅速清醒,面对忽然遭袭的困境,钱问殊觉得自
己有如被逼进死角的黔驴,技穷得无法抵制男人低劣的小人偷袭。
原先半个身子还留在帘外的男人,此刻已整个人钻进车厢,看来是不打算出去了。
「放开我!」接连两日折腾,他身上残痛未退,这男人还想做什么!
「面对你无言的邀请,我怎好拒绝。」
细眸射出两道怒火,企图烧穿淫虫入脑的男人:「谁邀请你!」
「我知你生性害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别担心,一切交给我,放心吧!」
钱问殊急抓住往自己身下滑移的贼手:「裴浪,适可而止!」
「这次之后我再止也不迟。」
「?」眼睫半合,挣扎的手松开,整个人瘫躺在车厢,动也不动。
欲念高涨的男人遂停下动作:「问殊?」怎么不动了?
「随你!」初醒未开的嗓音沙哑中夹带冷意:「反正您裴浪大爷抢人劫货成性,又是大名鼎鼎的丧王,我钱问殊不
过一介小民,意愿与否您根本不必在意——都随您,您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您高兴。」
一个个「您」字犹如箭尖,猛截男人心窝,痛得他不敢造次。
「?我输你。」
「很好,」还算识相。钱问殊拍拍压在身上的男人脸颊:「还不退开。」
哀怨又无辜的眼看了可餐的秀色好半晌,裴浪咽咽唾沫,可怜地爬回车舆的轼板坐定,乖乖当他的马车夫。
仿佛感染了执缰者的沮丧,马蹄声不似先前流畅,声声失意声声慢,缓缓驶下斜坡,接近不问世事的村子。
一会儿,车内的钱问殊穿戴好衣冠,掀帘移师至轼板,与他并肩同坐。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触目所即净是熟悉景象,钱问殊惊讶得无法说完整句话。
这里是——
「很熟悉吧!」下一刻失意的男人现下又生龙活虎起来:「水灵跟我说,你经常派人探问消息,可听别人说哪比得
上自个儿亲眼见,我知你一直很想到这村来看看,所以啦,锵锵锵!当年你引火逼迁的朴下村到了。」
自诧异中醒神,钱问殊抢下缰绳,勒马回头。
就在这时——
「咦?这不是钱家小子吗?」一声宏亮的疑问压过马鸣。」
「钱家小子?怎么可——哎呀?真的是钱家小子!」第二声更有胜之的大嗓门仿佛唤醒村民的晨钟。
瞬间,哇啦哇啦喧哗声响,四周群起鼓噪。
朴下村,这个淳朴宁静的村子从没像今日这么热闹过,就连秋收时的丰年庆也比不上此刻。
第一个幺喝的,就是朴下村的方村长,第二位则是声如洪钟的钟大叔——只消这两人一发功施展家传绝学狮子吼,
从村头到村尾,除非耳朵有问题,否则没人听不见。
没多久,一群村民蜂涌而至,堵住唯一通外的道路,不待马车上的人反应,迳自将下缰绳,拉车进村。
「等——」
还不及回神,便被几名面孔有些熟悉的村民簇拥下车,推走至桌边落坐,左边坐着裴浪,右边则是方村长,四周村
民围绕,让他想逃也逃不掉。
不一会,热腾腾的菜肴分批由各家各户送出——吃的,是村民种植的蔬菜、眷养的家禽;喝的,是方大婶酿制的陈
年旧酿,一如多年前的烈辣刺喉。
头顶天、脚踏地,佐以放眼可及的美景,就这么在村里的路上摆开露天桌宴,所有人吃将起来。
钱问殊还来不及明白发生什么事,敬酒的人便如潮水般涌来,等到他敬完酒、吃完碗里堆积如出的菜肴,已是夜明
星稀。
接着,又在众人要求下,借宿村长家中。
此刻仰望夜幕繁星,钱问殊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啦?」裴浪从后头走来,手中拽了酒壶与两只酒杯:「没事叹啥气?」一只酒杯递给他,为他斟酒。
看见让自己有此遭遇还不觉有愧的男人,钱问殊很难给好脸色看。
「为何带我来此?」
「之前不是说了吗?反倒是你,这么多年只敢差人探问,却不敢踏进这个村子,这才奇怪吧!」
「我有我的理由。」
「这里没有一个人怪你当年烧村的举动。」
「都你在说。」
「我说的是真——」
「村子真是你烧的啊!」蓦然,村长宏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就说嘛,那批海贼从来没放过火,怎会忽然改变做
法,真的是你啊。」
「村长?」
「哟,方老头,这么晚还醒着啊?你们种田的不都很早睡?」
「隔了这么多年才回来,怎能不多聊几句?」方村长白了裴浪一眼:「你这小子说走就走,害大伙难过死了,尤其
是我那口子,只要想到你就哭。」
浓浓的歉意爬上俊秀的脸庞:「抱歉,村长,我——」
「你爹爹娘死后,你就轮流在大伙儿家吃饭、睡觉过日子,虽不是亲生,可大伙儿也把你当亲人看待。」
「问殊明白。」
「当年咱们村子失火,大家逃的逃、散的散,等整村的人重聚后,数来数去就少你一个,还以为你被烧死了。可我
们一伙人回到村子里又找你不着。」回想当年,老村长仰首望月,长叹一口气后续道:「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或许你只是迷了路——大伙抱着这念头找了两天,小虎子才把你写了字的破布交给我——你怎会把那么重要的事儿
交给那嘴上无毛的小笨瓜——唉,总之啊,我看见你的留书后就在想村子可能是你烧的。」
明明是抱怨,村长苍老的容颜却挂着盈盈笑意:「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硬是要贯彻你爹娘的话,教咱们丢下代代
扎根的村子往内地迁是吧?这儿,应该是当年你爹娘为了迁村找到的地方吧?」
「?是。」
「都怪我们这些老想着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老头儿,墨守成规却没能为下一代着想,直到你烧了村子,大伙
儿迁居此地重新开始——起头是苦了点,可这儿的土壤肥沃,隔年家家户户都有了收成,没有海贼作乱打劫,咱们
辛苦一整年的秋稼,过了个好冬,这才明白只要有心处处可为家,倘若更早些听你爹娘的话,他俩也不会——」
「都过去了,」钱问殊淡声打断沉痛的记忆:「都过去了?」
「是啊,过去了?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钱家小子。」方村长拍上眼前英伟男子的肩。
当年那个瘦巴巴的小子,今儿个也长成出色的男人了。老村长欣慰地看着,老泪不禁盈眶。
「稍早在村口认出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穿着不错,想必这些年来闯出了点名堂吧?」
「小小成就,不足挂齿。」
月港第一海商的名号只是小小成就?裴浪哼了哼,在钱问殊的厉瞪下不得不闭口。
「很好、很好。」村长频频点头,喃语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对你爹娘也算有个交代。」
「抱歉,让您老担心了这么多年。」
「应该的,咱们一村子都欠你一声谢呵!」
「谢?」
「我要替大伙向你道谢,小子。虽然烧村的动作不可取,但?」再拍一掌:「你烧得好!」
「?多谢村长。」
「嗯,好了,我先进屋了,你和这位裴公子也早点儿歇着吧!」
「是。」
待村长合上木门,裴浪才开口:「怎样?没人怪你吧?」
「?你怎么知道?」
「现下不是动脑子的时候,你啊,明明就感动得想哭,偏还要说这些扫兴的话煞风景。」
开啥玩笑,要真抖出是水灵通的风报的信还得了。
不知自己被倚重的手下出卖的钱问殊一哼:「谁说我想哭?笑话。」
「哟?」食指探向嘴硬男子的脸,在眼下沾了一滴湿意,扬在两人眼前,「这是啥?难不成是雨水?天要下雨啦?
」
「裴浪!」
「憋着多难过啊。男子汉大丈夫,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才是血性男儿。放心,你这蹩脚样只有我看得见。」
「又说疯话。」
「带你来这,可不是要让你不高兴的。」
「我的事你别管。」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能不管。」
「别捞过界,你管好你的海贼买卖就行。」
「我听说你爹娘是被海贼所杀。」
「?那又如何?」
「你不恨?」
「恨又能怎样?」
「那个?嗯——这个?」美其名叫「爽朗」,实则为「口没遮拦」的男人忽然结巴起来。
「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不恨海贼?」
「恨,但也只恨杀我爹娘的海贼——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事。」
吁!松口气:「那就好。」就怕他会恨所有的海贼,幸好。
他可不是为了得到他的恨,才做了这么多事、执着这些年的。
「裴浪?」背对他的男子忽然轻唤。
「我在。」
「刚说的还算不算数?」
咚!脑袋靠上自己肩窝。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再见到这些照顾他长大成人的村民,十岁时爹娘因力抗海贼而亡,就此来往各家各户之间,在
他们的照料下成长。
他们待他如子,因此,他不想这些村民年年遭受海贼侵扰,决定完成爹娘的交代,相信爹娘说的,只要迁来这里、
重建朴下村,村人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所以他不择手段烧了村子、逼他们迁村;之后,意外地被裴浪架上船,辗转抵达月港,过了整整一年,才有能力差
人打探,得知村人们过得不错,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这些年来,他担心迁村的土地不如爹娘说的肥沃,无法让大家有好收成,幸好?
「今日之事不准你对任何人透露半句。」
「你以为我会让人分享你哇哇大哭的模样?我可没那么大方。」
「?谁哇哇大哭来着?」夹带冷意的语调意外地像梗了硬块在喉间,透出些许哽咽。
「是是,没哇哇大哭,是小声啜泣,总行了吧?」
这男人说话非得这么直白不可吗?钱问殊紧揪男人衣襟,闷声威胁:「倘若有他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真凶呐!」裴浪不挺认真地埋怨自己的命苦:「拿自己当帕子给你用还得被你威胁,哪个海贼做得像我这么窝囊
来着?」
「你可以放手。」
「开啥玩笑!」收紧双臂缠住胸前的人:「难得你投怀送抱,放手的不是笨蛋就是傻瓜。」
「那就闭上你的嘴。」
「啊啊,就说命苦呐,连活都不能说。」
「裴浪,闭嘴!」
「是是,这不就要闭嘴了吗?」执壶的手绕过怀中人的后颈凑到嘴边,咕噜喝下一口辛辣醅酒,咂声道:「只是别
哭到让我心疼,不然我会用什么法子止住你的泪,你是知道的哦!」
逼他哭又不让他尽兴,真是——
「混帐?」
「你看过哪个海贼是大善人来着?」男人理直气壮如是道。
?没得反驳,他说的对极了。
揪他衣襟的手倏然握紧,靠在胸前的肩膀微微颤动,不再言语。
星空下,除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时有时无的咂酒声外,再无其他。
第八章
将这登徒子轰出景德商号,爷会不会生她的气?
水灵第十六遍在心里问自己,同时第二十三次不着痕迹地躲开伸向自己的禄山爪,退开数步。
「王公子,我家爷外出前并未交代几日回转,您贵人事忙,让您连等这些天,水灵实在过意不去。这样吧,等爷回
来,我将您来意告知,再让爷到漳州拜见知府大人可好?」
:无妨无妨,呵呵?」就是要钱问殊不在,他来才有意义啊。「能有你这位月港第一美人相陪,再等几天我也心甘
情愿。」伸手探向自嫩柔荑。
「呵呵呵呵?」利用掩嘴的动作躲开,第二十四次。「王公子您说笑了,水灵一介庸脂俗粉,怎会是月港第一美人
,噢呵呵呵?」
「你这么水灵剔透的俏模样不是第一美人又有谁是?再者,年纪轻轻便当上景德商号的大掌柜,可见慧质兰心、才
貌双全,如此佳人,君子好逑?」
一双翦水明眸不禁黯然,惆怅思绪乍涌,漳州知府之子似裹脚布长的歌颂逐渐远扬。
若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为何视她如蛇蝎,能躲多远就多远?
「——所以我说水姑娘,你就成为我的人吧!」禄山爪不死心地进行第二十五次突袭,成功握住不及设防的玉瓷小
手,压贴在胸前:「只要你点头,跟我回漳州,我保证你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哟哟,钱鬼,有人在你的地头上放话比谁银子多、能砸人哩。」才出去几日而已是怎样?山中无老虎,随便几只
阿猫阿狗就能登堂入室作乱啦?
隼眸扫向唐突水灵的陌生男子脸上,最后定在对方胸口:「你是哪根葱,敢在这儿撒野?还不放手!」
「爷、裴爷?」总算回来了!水灵趁对方不注意,扭动手腕挣脱,近乎逃难似地走向自家主子:「爷,王公子连日
到咱们商号多次,就盼着您回来呢!」
所以您快快打发他吧!灵动的眸子流转如是讯息。
「哦?」眉锋一挑,钱问殊步至两人之间,一个拱手礼「不小心」切断知府之子孟浪的贼手:「让您久候了,王公
子。」
王福禄皱了皱粗圆的黑眉。混帐王八蛋!早不回晚不回,偏在本公子就要得手的时候出现,真是——
「王公子?」
不行,这人可是月港第一富商,更是爹背后最大的金援,不能得罪:「不不不,连日叨扰,对水姑娘才过意不去。
」
话虽说得有礼,可双眼无一刻不落在退至钱问殊后头的水灵身上,觊觎垂涎之意好比司马昭之心,路人尽知。
就连心思像碗口般粗的裴浪都看得出来。
啧,这家伙是什么鬼?也不照照自己的德性,外貌平庸不打紧,他家老白也不怎样,可满脸的色相分明就只为得到
美人而来,配得上才猊兼具的水灵!
「喂,你看什么看?再看当心大爷我挖了你眼珠子!」哼哼。
声量之大、气势之盛,吓得王福禄脸色刷白:「你、你是谁?竟敢、竟敢对我无礼!你不知我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