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老头子…那个死丫头实在太过分了…」一名身穿灰色粗布衣的中年妇人,气极败坏的跑向自家佃田方向去,
幸好这里很偏僻,邻居也离很远,不然光那杀猪声准会吓死所有人。
正在除草的丈夫一听到妻子的杀猪声,不禁身子抖了几下,才走到田边等待他的妻子奔跑过来。
「怎…怎了吗?」丈夫惊惧于妻子的怒火,说起话来也就小小声外加结结巴巴的。
看到丈夫胆小畏缩样,妇人更是一脸凶气,怒骂道:「我怎会嫁给你这种没用的丈夫,自己一辈子没出息,还连
累我跟着受苦,吃不饱穿不暖的,你看看隔壁人家……」
依照往例,妻子再说下去只会越愤怒更会骂个没完没了,只得硬着头皮赶紧张口转开话题道:「你…你刚是要说
丫头怎了吗?」
正在埋怨不停的妇人,闻言终于想起正事,又是一把怒火再起,叱责道:「看你宠的好女儿,这下可宠上了天,
父母的话都不用听了,居然给我卷包袱逃家,明天曲家就会来要人了,我看你这没用的老头子要拿什么给人家交
待!」
林家是曲家的佃农,不久前曲家夫人请了媒婆向林家提议以一百两让林家的女儿当童养媳,林母听到一百两早已
双眼发直,也不管传闻,猛点头同意,也就成了这门亲事。
林家女儿听到是有钱人家的童养媳,自是高兴不已,可是一得知是曲家后,昨晚半夜人就跑的不见踪影,还偷了
家中唯一值钱的玉佩当盘缠,打定永远不回来的念头,林母早上未见女儿起床帮忙家事,这才发现女儿离家,整
个人瞬间怒火冲天,马上冲来跟丈夫告状。
林父闻言心想还不是女儿的个性像她母亲一样的凶悍,张口怯懦的说道:「把一百两的聘金还给曲家就好了…曲
家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家的…」说是宠还不如说是怕…
「别开玩笑了,我好不容易才有那么多银两在身上,岂有再送还人的道理!」林母一脸凶恶的驳回丈夫的提议,
那些银两她可早想好要怎么用了,说什么她也不会还!更何况媒婆说出嫁当天还有一个大红包可拿。
「可…我们家就只有一个女儿啊…」林父为难道。
沉默片刻,「头巾盖着,谁知道里头的人是谁…」林母为自己脑中想到的方法,得意的尖笑出声,听的她的丈夫
背脊一阵发凉。
只为你一人·一
说起九江曲家,十年前在地的或许有人说不识,今日绝对是当地各户人家的茶后闲谈的内容,其评价毁誉参半。
曲家本是书香世家,男主人早逝,老夫人张玉慧是个传统的妇女,靠着收佃租,省吃俭用的养大唯一的曲家幼苗
--曲天璟,长大后的儿子弃文从商,俗话说儿大不由娘,老夫人虽有怨言,也只能由他去了。
曲家一脉单传多代,约十三年前,曲天璟出外行商巧救连盈蓉,爱上其女,苦苦追求,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
十二年前娶为妻,那年他二十,其妻十八。
老夫人却是不怎么满意这媳妇,不论是外貌或是个性都像是男儿似的,而且连娘家是作什么,有什么人也避之不
说,但是儿子长年经商好不容易愿意娶妻生子,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偏偏媳妇婚后也不像个贤妻待在家中等丈夫,老是穿着男装跟儿子四处去,说也说不过儿子的歪理由--跟在身
边才能有机会早点生孩子……
苦等了二年,老夫人终于如愿抱了孙子,对于媳妇满腹不满也就跟着化为乌有了,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生活着。
为了孩子,媳妇也甚少出门,终于有了相夫教子的觉悟,儿子也说生意打点的差不多,不用常出远门了,也就跟
着常在家中,老夫人心想是没妻子在身边受不了吧…
最让老夫人满意的是孙子的脸蛋简直是集父母的所有优点而成,粉嫩嫩的比儿子小时候还要可爱上好几倍,嘴巴
又甜,常叫的她心花朵朵开啊。
好景不常,五年前连盈蓉的娘家亲人传来要到九江附近办事的消息,多年未返家的她早已思念不已,曲天璟当然
同意妻子与娘家的人见面,连他也很想跟去看看她的亲人,他可是从未见过她娘家的人,早就好奇不已了。
当一切都备妥要出门时,商行却临时有事传来,曲天璟只得可怜兮兮的看着妻子带着儿子曲瑞曜出门,当时连盈
蓉还笑话夫婿羞也不羞,大笑的带着儿子远去,却没想到就此天人永隔,再见时已是一具血淋淋的冰冷尸体。
连盈蓉当时心中的悔恨笔墨难以形容,连死的心都有了,只是看着好不容易才存活下来的老夫人和曲家唯一的血
脉,想着那是丈夫最在意,也是最放不下心的亲人,下定决心要代替其夫扛起曲家的一切。
老夫人事后明白了那日的仇人居然是因为媳妇而来,虽然是她救了自己一条老命,却是害死儿子的凶手,又想到
是唯一孙子的母亲,更不能休了她,难过的足不出户,终日以泪洗面。
这段日子,对连盈蓉而言最苦的不是生活或生意上的问题,而是老夫人的不谅解。以前的她,可以对任何事都像
轻风过而淡笑自如,如今为了她深爱的丈夫,只能被世间物桎梏而无法动弹,再也洒脱不得。
半年后,曲家的生意依旧运行着,让一些放话等着看笑话的人士反变成笑柄,连盈蓉更是以曲家名义常常救济灾
民,广设学堂让清贫学童就读,成了九江有名的善心人家。
连盈蓉觉的曲家的事,她作的差不多了,也都安排好后续,就算她不在,只要不出岔过个十几年也不成问题,拉
着儿子便去凝香园见已半年不曾照面的老夫人。
看着与半年前相同的园景,连盈蓉心中五味杂陈,知道真相的婆婆对她泪眼控诉说她害死了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
子后,她就再也不曾来过这了……明明错的不是她啊…
那恶贼,居然毁了她的幸福,若不将之慢慢凌迟至死,又怎能消她心头之恨!
敲了敲门,「婆婆,媳妇来向您请安了。」等待良久,仍不见屋内的人回应。
曲瑞曜虽小,也早机灵的发现娘亲与祖母近来不合,此刻见祖母故意不回应母亲,便甜甜的叫道:「奶奶,奶奶
,曜儿想进去玩好不好?」终于,门开了。
连盈蓉牵着儿子进入屋内,向着久未见面的婆婆问安,可是老夫人经过这半年虽是心头想开了不少,心结仍是放
不下,连正眼看向媳妇也不愿,只笑着与孙子打招呼。
连盈蓉见状也不说什么,只是淡笑的说明了来意,「婆婆,媳妇明日得出远门一趟,家里的一切已打点好,曜儿
就托您照顾了。」
曲瑞曜本来就觉的娘亲今日的行为有些反常,此刻脸上又出现自父亲逝去后便不再出现的笑容,直觉心惊发凉,
不禁喊道:「娘!」
连盈蓉没说什么,只是爱怜的轻抚几下儿子的头,便道:「婆婆,媳妇先退下了。」
对于连盈蓉的一番话,老夫人也觉的奇怪,这半年来侍候她的女婢,报告了几次夫人出门作生意的事,孙子也有
提及过娘亲不在家的事,却不像这次这么慎重的来向她交待,不知为何,竟隐隐的感到不安…
孙子的一声叫喊拉回老夫人的心绪,紧忙唤住要出去的媳妇道:「盈蓉,事情办完早点回来,家里没有你可不行
。」不论如何,她已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连媳妇、孙子也失去啊。
连盈蓉闻言低头道:「媳妇明白。」一行清泪无声无息的落下。
天璟,你说婆婆是不是愿意谅解我了呢?
二个多月后,连盈蓉终于为她的夫婿报了血海深仇,回到曲家生活着,一家三口,终于有了欢乐的笑颜。
那一群恶贼的凄惨死状,让江湖人再也不敢小看只剩孤儿寡母的九江曲家。
只为你一人·二
连盈蓉一身轻便的浅紫色妇人装,身上望去也没什么饰品,就只有插在发髻上的一把玉簪,颦眉在大厅太师椅上
坐着,其姿洒脱的完全不像个女子。
坐不到一刻钟,连盈蓉大叹了一口气,怎会生了一个这么磨人的小祖宗呢?
由于丈夫早逝,连盈蓉在外地经商的时间比在家时间多,所以一见到儿子就是拼命叫他学东学西,举凡琴棋书画
,算盘,武功,药理…只要是自己会的,莫不一股脑儿想全让儿子学个遍,偏偏儿子只贪鲜,学了个开头就不想
再深入,整个聪明才智,全浪费在整人和玩乐上。
连盈蓉又叹了一口气,想要处罚儿子,婆婆就护在前头说「不过就小孩子贪玩,别计较了」,更是让儿子有恃无
恐,一整个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其实自己又何尝打得下手呢……连盈蓉叹了第三口气,可是年才刚过没二个月,连同方才来辞行的总管,就是走
了第三个,而下人一听到要去服伺少爷,个个都先吓的抖了好几下,就算是要多加些银两当薪俸也没一个敢去的
…
连盈蓉也明白下人会一直换全是儿子太调皮爱捉弄人的关系,所以人要走她也不会去强留,不想要府里时常换下
人,只得不断买新的小厮进来伺候儿子,越换越频繁,就跟总管一样,都不知道换第几个了…
久而久之,说到九江大善人,当地人一定说曲家,说到名声最差的人家,也还是曲家,其原因就出在被宠坏的小
少爷身上了。
人生在世也不过几十年,若是有个天灾人祸,祸福更是难料。她想以儿子的脑袋也知道自己是在作什么,所以她
不会去逼儿子一定要学什么,可是…自己也不是能永远跟在儿子身边转的啊…她的夫婿还不是年纪轻轻就离她远
去,还说要陪她一辈子!
连盈蓉想起往事,心中不无感伤,所以她得想办法帮儿子铺好以后的路,就算自己那日不幸无法陪他到长大,也
要能平平安安的成人娶妻生子才行。
连盈蓉想啊想的就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她找来的总管都是作过掌柜管过帐有能力的人,所以一被气到马上就不
作了,即使加了不少薪俸也没用,那些人总是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然就是说他不是来看顾小孩给小孩玩
弄用的……唉…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无法可想的连盈蓉思考了片刻,便打算去求助老夫人了,心想婆婆与孙子相处时间久,或许有法子也说不定。
☆☆
曲家的庭院这几年扩建了几次,比之前的大了几倍不止,连对行商不懂的婆婆都对她经商手段感到诧异,还夸赞
说她的天分大过夫婿,以前在曲天璟手头时,除了家境好一点外,也从没看过多大的作为。
连盈蓉听了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她总不能掀自己和丈夫的老底吧,说他们夫妻在外大半的时间都是四处游玩,谈
生意其实只占一小部份,并不是什么自己天分大过夫君的关系…
如今只剩一人的自己,再也没那游玩的兴致了…
到了凝香园,连盈蓉等下人通报,不到片刻,人就给迎进去客厅了。
连盈蓉向老夫人请安后,也就入坐了,那端正坐姿实不像个女儿家,老夫人也见怪不怪了,只是疑惑的问道:「
盈蓉,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她的媳妇忙的经常不见人影,除了早上在饭厅能看到人外,其他时间若是看到人来
找她就必是有事了。
连盈蓉双眼东看西看的,才压低声音说道:「曜儿不在这吧?」
老夫人被媳妇的模样逗乐了,掩嘴而笑道:「方才好像想到什么新奇的事,跑的不见人影了。」八成又在整新来
的小厮了。
连盈蓉这才放下心,又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曜儿的事在烦恼,唉…今早新来的总管又走了,整个九江会管
帐的,也几乎请遍了,曜儿再这样顽劣下去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也知道孙子有些玩过头,也是想说说他,可一想到他幼年即丧父,娘亲又常不在家中陪他,只有自己一个
老人家在身边,孙子必是倍感寂寞,才会如此调皮,或许只是想引起他人的关注吧…
两人无语的对坐,沉默良久后,老夫人像是想到什么的啊了一声道:「曜儿今年也十岁了,或许可以找个童养媳
陪他,盈蓉你觉的呢?」有人陪就不会寂寞了吧,呵。
连盈蓉听了,心思马上转了好几个,接着便满脸笑容的站起道:「媳妇这就去找媒婆,先退下了。」也不等人反
应,身影已离的老远了。
老夫人对着门的方向微笑的摇摇头,这急性子的媳妇,跑得还真快啊。
只为你一人·三
连盈蓉三步二步走,到了庭院外,就叫下人去找九江最有名的媒婆来家里,人便到书房去看帐本。
不过一柱香时间,下人即来通报媒婆在大厅等候了,连盈蓉连忙放下帐本,笑盈盈的去见媒婆。
来到大厅,几句客套话落座后,连盈蓉便迫不及待的向媒婆说明意思,开口道:「我想找刚及笄的姑娘家当曜儿
的媳妇,十七、八的也成,相貌只要顺眼就好,家境也不要求,不过人要聪明伶俐些的才好,你心中可有人选了
呢?」
媒婆陪笑道:「有,有。」打从被人叫来这,她身上的汗就没停过,一条手巾擦个不停。
连盈蓉觉的媒婆笑的很勉强,又是一直擦汗,便问道:「怎了吗?你生病了?」右手一伸就要搭上媒婆的手去,
惊得媒婆手一缩,一张脸若不是涂着厚厚的香粉,早看的出来像张白纸了。
「曲夫人,我没事…只是有点热…真是失礼了…」媒婆的一张脸笑的更难看了。
媒婆一听是曲家的人想娶亲,吓的几乎不敢来,这简直是自讨苦吃的事啊,曲家虽是大善人,可是那夫人的传闻
实在是太吓人了,而且对象是那个刁钻古怪的小少爷,怎会有姑娘家不怕死的敢嫁来当童养媳呢?
连盈蓉当然不信媒婆的说辞,这时也才二月天,怎可能会热的流汗,不过她也不点破,又说道:「你既然有人选
的话,何时能给我消息呢?」
这下媒婆连身体都在抖了,勉强的笑着道:「曲夫人,婚事急不得的,得慢慢来才好。」拖一时,是一时啊…
连盈蓉闻言凤眼微眯,整张脸都冷下来了,媒婆这下可惶恐的坐不住了,马上跳起来道:「我这就去问,马上去
问,晚点就给您消息!」顾不得礼仪,人马上就跑出大厅了。
看着媒婆被门槛绊倒的模样,连盈蓉脸上又恢复了淡笑,拿着茶杯品茗着,她不是不懂媒婆的难处,但不管怎说
都是儿子重要啊,就算要委曲人家好姑娘独守空闺,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接连几天,媒婆问了好几户清贫人家,可一听到曲家个个都哭的没人敢嫁,连盈蓉听了媒婆传来的消息不禁皱了
眉头,最后跟媒婆说只要有人家答应除了送一百两当聘金,出嫁当天还有一百两给娘家当红包,但从此女儿不得
再回娘家或是过问娘家事,换言之是买断了。
又问了几户清贫的佃农人家,媒婆终于问到一户人家敢嫁的了,敢紧跟对方要了生辰八字,喜极而泣的冲到曲家
报这好消息。
连盈蓉听到消息自是欣喜不已,可是一听到是曲家的林姓佃农时,不由得犹豫了,那林母她是见过的,凶悍的不
得了,听说其女尽得其母的真传,就不知道嫁来后会不会一天到晚跟儿子吵架,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啊…
媒婆见到曲夫人不甚满意的脸色,连忙替林家女儿说了一堆好话。开玩笑,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个不怕死敢嫁的
,错过了这家,下一家又要找到何时啊。
见媒婆口水喷个不停,连盈蓉也知道再挑可能就要到邻城去找人了,只得叹口气道:「一切就交给你办了,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