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过安后,各自落座,林昌裕在奉上香茗后,就站在小主人的身后几步候着。
连盈蓉淡笑的叫少年到她的前面站定后,接着说道:「早上我已吩咐下人去你家找人,想问看看昨天的事,为何
事前一点通知也没有,就不怕事后泄露出去,曲家的颜面会尽扫于地吗?」
林昌裕没想的这么深远,单纯的以为如娘亲所交待的替代而以,顿时冷汗涔涔,呐呐的开口道:「夫人,我…我
没想到那么多,我……」
连盈蓉抬手打断少年的发话,「别怕,我不是要责备你,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毕竟曲家在九江也算
是大户人家,颜面一丢,日后要如何在众人面前立足。」
「是…」林昌裕虽然松了一口气,却是更觉的对不起曲家。
连盈蓉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还小不懂其中的利害,但你的父母亲已是大人了,可他们仍是将你送来,而且
下人回报林家已无人居住,东西也都搬光了,你心底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再说…你可知道你父母嫁女儿收了
曲家多少银两吗?」
「多…多少?」林昌裕脸色已微微发白,这么一听,他才明了母亲昨日早上那得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心头忽地
一阵尖痛,不是不明白母亲不喜他过于木讷老实的个性,但也不能这样至他于危境而不顾,她还有当自己是她的
儿子吗?
「答应嫁女儿时就拿一百两聘礼了,昨日去迎娶时,又给了一百两当红包。」连盈蓉不急不缓的说道。
二…二百两!
这不是嫁女儿了,这根本就是在卖女儿!难怪姐姐会跑,难怪娘会不顾他的死活,好口气的哄骗自己当代嫁娘!
还为自己在娘的心中有些用处而开心,原来……原来爹娘和哥哥已经不要他了…
连盈蓉看着林昌裕神色恍惚而痛苦的神态,知道她的目的已达到了,也不急着说话,就等着少年开口。
她要少年先深刻体认到他身处何境且无后退之路,自己再趁此时给他条路走,目的就是要让少年永远记的这一刻
的恩情,老实的他必会从此一辈子忠诚于曲家,只望日后儿子无论如何的刁难,也不会有走出曲家大门的念头。
她明白自己作法很卑鄙,对少年非常的不公平,但她为人母亲岂有不为自己儿子的私心。
一旁的曲瑞曜神情严肃的看着情况,早没了刚进来时的玩乐心思,也明白娘亲会这样一步一步的逼着林昌裕是为
了他,为了要有个效忠于曲家的奴仆,但他只觉的心头一阵凉意,他不明白娘亲为了目的,为何能毫不在意的打
击一个无辜的人…
一室无声,沉默良久后,林昌裕二腿跪下,伏在地上,头压的低低的,「夫人…我…我会在曲府努力工作,偿还
那二…二百两的。」
连盈蓉连忙去扶人起来,微笑道:「你先起来,这不是你的错,我不会让你承担责任,要求你还那二百两的。」
林昌裕没想到曲夫人会亲自来扶他,顿时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又见到曲夫人的如和风般的笑容安抚了他内
心的不安,不禁感激着曲夫人对他的好与谅解,急道:「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盈蓉见目的达到也不想再逼着这老实的少年,回座后微笑的对着少年说道:「曲家的传闻甚多,像是曲家的总
管总是来来去去的,小厮总是请不到人之类的,你多少也有听说了吧…」
林昌裕想着之前常听人说的曲家是非,的确有很多不好的传闻,老实的点点头,「有听过…」不过脸也因当面承
认听过对方的坏话而出现赧色。
连盈蓉看少年这么老实不懂的婉转的模样,不禁漾起了大大的笑容,也就不拐弯抹角的直言道:「早上的那条蛇
,其实是曜儿的宠物,也是为了保护曜儿才会养在那的…」
这下林昌裕可吃惊了,他…他作了一件蠢事!
连盈蓉摆摆手,笑道:「无妨,这事不是你的错,平常那蛇是在床底下休憩的,照理说你是看不见它的。」喝了
口茶,续言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曜儿平日就像传闻一样的顽劣爱恶作剧,最爱的就是拿那蛇捉弄人。」
林昌裕一听,眼神早飘到小少爷的身上,就见那小男孩高嘟着嘴,脸转到一边去,一脸倔强不肯认错的模样,让
少年不由的好笑了一下。
连盈蓉看在眼里,很满意这少年宽容的反应,虽然被人骗了娶个假新娘回来,心底说不气是唬人的,可这少年远
比那没无缘的媳妇更让她喜爱,而且这比原本计划的结果,还要好上几倍。
娶到那悍女,光是二人相斗,曲府八成没宁静之日可过了…虽然现在也没多宁静就是了……
连盈蓉轻咳了一声,拉回少年的注意力,「我想你也没地方可以去了,曲家又因曜儿的顽劣而时常要找新人来作
事,我想就让你当曲家的总管,当然,我会尽我的能力教你一切该会的事情,若是作不来也不用怕,退而其次就
当曜儿的侍从,你说这样好不好?」
林昌裕听了,也没考虑就直点头,「曲夫人,我一定会尽力学习当好曲家总管的。」
连盈蓉听了也笑道:「恩恩,如此甚好,日后就算在曲家不能作了,凭着一身好本领,到那都不愁吃穿的。」这
话她说的真心真意,以后的事是没一个准的,无论如何防范与强求,好事坏事仍是会到来。
林昌裕听了曲夫人的这一番话,眼眶不禁泛红,没想到素昧平生的人,居然会比亲人对他更加的宽容大量,「谢
谢您,夫人。」心中也暗暗下了决定,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忘了这恩情。
只为你一人·八
连盈蓉很开心能将林昌裕顺利的留住,也不枉她昨晚半夜的一番深思了。
连盈蓉将日后要学的内容,简单的向少年提了一下,便说道:「先认识曲家的环境是必要的。」即唤来门外守候
的下人,叫人带林昌裕走一圈曲家,详细的解说各个庭院的用处。
逛了一圈,林昌裕不由得脑袋有些昏花,曲家真的很大,重重的曲廊相交着,不小心真会迷失在某个美丽的园景
中,幸好带领他的人有说了约略要点,方便他记忆,剩下的就只能靠常走而记住了。
曲家大门走进,经过门厅,其两侧设有轿厅,便到前院,两旁设有客厢,方便来拜访的客人休息或是等待处,接
下来便是主屋的部份,中间是大厅二旁再设有二小厅,方便接待不同的客人,而后便是以回廊相交接连的勤益楼
和静思堂,饭厅,西园及中庭。
西边庭园主要以招待贵客用途为主,以观赏中庭的曲湖景色之美而筑的梨荷阁为主体,周围再细分成几个厢房和
小庭院。
中庭是曲家最美的地方,围着天成的曲湖,湖上荷花摇曳,再加上人工而成的曲涧、山洞等曲折回环,结合植物
点缀,呈现出四时的景色,给人以清朗、幽静之感,林昌裕心中感觉就像是曲夫人给人的印象。
曲折萦纡的尽头,连接着东屋与南园的垂花门,都为女眷的住处,除了小少爷,女婢,即使是侍卫也是避讳的守
在园门外,也就不再踏去。
北厢是曲家平时最为忙碌的地方,柴房,厨房,马房,下人睡处,杂物间均在此,只是其中位置得多加熟悉,免
的走错来回而浪费时间。
绕了曲家一圈,又陪着小少爷四处闲晃了一下,即到了傍晚,再伺候着小少爷洗净身体,也就晚上了。
到了晚膳,曲夫人即在饭厅交待他以后就是一起坐着吃饭,别再有所推拒,并且明早不必去等门,一起床就是到
勤益楼前的空地等她,明日就要开始他的训练了。
老夫人对于一起吃饭的事也是笑着点头同意,从方才主仆两人说笑着进饭厅时,她就一直看着,她觉的少年是真
心的对她的孙子好,有人能陪伴小孙子玩是件好事,毕竟她老了,体力也是大不如前啊。
☆☆
一早,天色尚迷蒙时,林昌裕便起身穿好衣衫到指定的空地上等着曲夫人。
没多久,曲夫人便身着轻便的衣裤,似是男子般的打扮,来到此处。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曲夫人,林昌裕直觉俊俏的根本不像个女子,深觉的不可思议而直盯着猛看,看到连盈蓉也跟
着好笑的看他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失礼,羞愧的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请安,不敢再看向来人。
对于林昌裕的失礼,连盈蓉也不以为意,常常被人这样看,久了也无感了。
连盈蓉收起笑脸,正色道:「今日开始,你要认真学习我所教的东西,我在家的时间不多,过几日就要再出远门
了,只能教你个大概,你可要好好的记住。」
林昌裕闻言,一脸认真道:「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不负夫人的期望。」
连盈蓉笑道:「不仅是为我,更要为你自己,知道吗?」
这孩子太老实了,连盈蓉突然间质疑着自己这样作,会不会害了他…但事以至此,她不能再三心两意了。
「现在先学武功,以你现在的年纪才开始练会很辛苦,但这不仅是强身,更是保护自己的重要利器,希望你能不
怕苦的持之以恒下去。」
「我明白。」林昌裕点点头,他会忍耐的,他想早日学成好保护可爱的小少爷。
「那开始吧。」
「是。」
连盈蓉讲解完,便让林昌裕从基本步开始练起,过了一个时辰已满头大汗,一旁则是看戏的曲瑞曜,看到母亲不
是捉自己来练,而是林昌裕时,一脸笑咪咪的在四周走来走去的,好不快乐啊。
连盈蓉看林昌裕学习武功的领悟力,也只是一般,就勤勉不怕苦的模样,让她很满意,便说道:「今后你每日早
上记的作这些练习,原本该让你多多练习后再教你内功心法和武功招式,由于我时间不多,明日我便会教你这些
,用膳时间也到了,你先休息去梳洗一下,再和少爷到饭厅去吧。」
「是的,夫人。」
说完,曲夫人也就离去了,林昌裕抹一抹满头的热汗,「少爷,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小小的一双手挥着,「快去,快去。」曲瑞曜这下可开心了,母亲有了目标后,就不会再逼自己学东学西的了。
☆☆
众人用完膳后,曲瑞曜主仆两人来到静思堂,连盈蓉随后也跟着进来,一进门也不浪费时间,马上开口道:「曜
儿,你自个去旁边玩,昌裕,你过来这边。」
「曲家的总管,不仅要会打理宅里的事务,也要会看帐才行。」说着一手便拿过长案上的算盘,连盈蓉要林昌裕
仔细看她的讲解与动作,接下来便让他自己动手跟着做看看。
连盈蓉一边纠正少年的错误,一边问道:「你看得懂字吗?」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懂。」
答案是预料之内的,也不意外,农人贫苦,能识字的少之又少,曲夫人又问道:「那数字呢?」
「这个懂的。」少年点了点头道。
「那你今日开始便与曜儿一起读书识字,每日都会有位老夫子来此教书的,这两天是有事才没来。」幸好儿子对
读书还算有兴趣,那位老夫子教书也不是死背诵,会引经据典,说些古人传记,这才不用步上与小厮相同的结果
,一直找新夫子来。
「是的,夫人。」
用过午膳后,连盈蓉叫下人拿来了几套衣料不错的新衣衫和一些配饰,送给了林昌裕平日替换用,其中还有一块
价值不斐的双面雕玉璧给他悬挂于身侧,少年感动的无以复加,眼眶泛红的拼命道谢着。
连盈蓉看到少年真诚的表现,心中一股暖流而过,觉的满足又是心疼这少年,满怀希望今后他在曲家能过得快乐
而自在。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少年每日认真的学习不敢有所有怠慢,小少爷如往常一样拼命的玩乐,唯一的遣憾
就是整不到少年,应该是说少年每次都是微笑着应付了他每一次的恶作剧与刁难。
不过这样才有挑战性,小少爷更是努力不懈的想着新方式整少年,也就没心思再去戏弄他人了,曲家也因此安静
了不少,往常下人被吓的跳起的场景也许久不再出现。
一晃眼,林昌裕到曲家生活的日子,已是二个年头过去了。
只为你一人·九
又是年岁终了的时候,曲瑞曜无聊的在家里四处闲晃着,此时正是管帐的林昌裕最忙的时候,根本就没空陪他玩
,他也不敢去静思堂乱看,万一害人分心算错数字就惨了。
走着走着,曲瑞曜到了许久没来过的北厢,以前没人可以捉弄,都爱来这找乐子,没想到这次会隔这么久才来这
。
也快年末了,一群女婢正聚一起整理过年时要用到的东西,人多也就话多,年轻的姑娘家,说的也就都是些情窦
初开的事了,曲瑞曜觉得自己实在闲得发慌,听听下人的流言也聊胜于无,也就找个隐秘的墙角,蹲着偷听了,
身体娇小的他,就着阴影处躲着,没细看倒也不易发觉。
「…我觉的小少爷长大后,一定能迷倒不少姑娘家的。」娇滴滴的女声,充满着爱慕之意。
「小少爷太小了啦,而且人家才不会看上你呢,少作梦了。」一个女声嘲笑着。
「哼,他也不会看上你的。」被嘲笑的人,不甘心的反讽着。
「就那个小屁孩,等他大了我都花谢了,而且个性那么贪玩,日后一定是个流连花丛的花花少爷,想到都吓人呐
。」说完还抖了一下身体,强调其话的真实性。
曲瑞曜听了,一股怒气憋的脸都红透了,差点就冲上去打人。
居然敢这么的笑话小爷我,等下一定要你们这群口无遮栏的下人知道我的厉害!
二年间,曲家的下人也是换了不少,有的是年纪大了,有的是契约到期了,新来的下人都未见过小少爷耍刁的模
样,行为也就较为旧的下人来的放肆一些,也才敢在私下随意的开口批评曲瑞曜,若是以前的旧下人,可是连个
悄悄话也不敢说出口。
「那你说说谁才是理想的对象呢?」另一个好奇的人开口问道。
「自然是那天天都能见上面的林总管啊,身材高大又结实多有男人味呐,人又认真老实,正是当丈夫的上上之选
啊。」
「就那个黑不啦叽的模样,也只有你喜欢。」先前被嘲笑的人,捉紧机会就想扳回些颜面,也不管人家皮肤黑是
多久以前的事了。
不过话才一出,马上被一票女子给骂倒,骂了几句后,大家我看你,你看我的,接着不约而同的全羞红着脸低头
作事,气氛尴尬的也没人再说的出话,这时才明白原来大家的心思都一模一样的…全都是情敌啊…
躲在旁边的曲瑞曜听了她们的话,这下可更气了,也不知道是气自己不够像男人,还是气林昌裕太像男人,还是
气那群女婢的心思,高鼓着粉嫩的双颊,跑到附近的花丛里也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没多久,便听见一群女子跳着身体尖叫个不停道:「啊…好多毛毛虫啊…快帮我捉走啊…」路过的旧下人,一看
也知道是小少爷弄的,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得罪的,更不敢多事的去过问,只能摇了摇头,低头而过,期待她们
要懂得记取教训。
☆☆
出了一口恶气的曲瑞曜,晃啊晃的,闲闲无事的他,又绕向静思堂去,然后就在门前徘徊个不停,心里反覆挣扎
着到底要不要进去这件事情上。
习了近三年武的林昌裕,当然听出堂门外有脚步声,而且还是非常熟悉的人,便微笑的放下手中的帐本和算盘,
起身走到门边去开门让人进来。
林昌裕这二年多来改变的相当多,个性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畏缩,变的沉稳且敢言,又苦习得曲夫人教导的一切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