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他的情绪是很困难的,必须要在他完全失去理智之前想尽办法让他消气才行。贝尔南等亨利三世恢复冷静,再次说了
起来:
“夏瓦隆大人会去访问夫人,也是因为夫人允许他这样做。的确,这是不义的行为,可是如果要追究起来的话,宫廷一
定会陷入混乱的。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犯下了同样的罪过,人们会评论说只裁决夫人实在太不公平了,这会有伤陛下的
评判的。”
亨利三世咆哮一样地说着:
“朕也知道!这不该是让司法的地方来裁决的问题!如果这么做了,只会让王室加倍耻辱。可是朕毕竟无法默认此事,
除了在格雷瓦广场处刑之外,应该还有别的解决办法才对!”
贝尔南产生了讨厌的预感,于是便再次暧昧地点了点头。
“朕从间谍那里得到的情报还不止于此。”
亨利三世的表情改变了,露除了不输给母亲的凶狠笑容。
“夏瓦隆冲动地向那个客人提起决斗,无视朕的禁令。”
“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啊。”
贝尔南虽然嘴里这么答应着,可是心里也知道,根本没有一个贵族会把决斗禁止令放在心上。
决斗,是只有被允许腰上佩剑的人才会有的权利。如果连显示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推辞掉获得胜利的机会的话,那也干
脆别做男人了。在法兰西宫廷里,这种想法是一种风潮。
但是决斗过二十回的贝尔南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人毕竟只能死一次而已,那么与其为愚蠢的虚荣而丢掉性命,还不如去
迎接更有意义的死亡的好。所以他最近忍了又忍,绝对不对多余的事情多嘴,也不会去回应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挑战。
难道自己的这些努力都要化为泡影了吗?贝尔南压抑着心中莫大的不安,等待着国王的言语。
“夏瓦隆就这样去找了加斯东·德·佛洛雷,拜托他做自己的随行人。”
贝尔南的脸颊顿时抽搐起来。这剧烈的一击仿佛直接刺进了他的心脏。加斯东。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而已,他就无法在保
持冷静了。那是个仗着受到与国王一样的实力者吉斯公爵喜爱,就在四处肆意横行的男人,巴黎的人们说起他来,就跟
说到毒蛇一样。
自然,贝尔南也极端地厌恶与憎恨他。因为他看上了自己的妹妹艾梅,就对他伸出了卑劣的手。
和到处留情、没有苦苦追求艾梅的艾佩尔农伯爵不一样,加斯东轻视女人,他可没有等到艾梅结婚的闲心。趁着艾梅从
宫廷回来的时候,他劫夺了艾梅,把她带回自己养着的情人的公馆里,马上就要横加侵犯。
艾梅也不是个和外表一样的柔弱女子,她咬他,抓他,拼命地抵抗着。可是面对力量远胜过自己的男人,抵抗毕竟是有
极限的。要不是那个情人怨恨加斯东丢下自己,对其他的女人移情别恋,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报告了拼命地寻找着妹妹
的贝尔南,艾梅一定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幸福了。
被突如其来的救兵吓到的加斯东立刻屁滚尿流地逃出了情人的家,卑鄙地逃进了庇护者吉斯公爵的公馆里。然后就一直
藏在公爵的背后,厚颜无耻地辩解道:
“艾梅小姐是对我有意思,我只是满足她的愿望而已。”
吉斯公爵也对王太后派的阿尔德维奇家十分冷淡。
“又没有弄到失去贞操的地步,有必要如此喧闹吗?如果你做出提起决斗这样的蠢事来,说不定艾梅小姐遭到侵犯的流
言就会传出去的。难道这样就不会对她的婚姻造成障碍吗?我想你的妹妹已经有了未婚夫了吧。”
贝尔南也知道,如果自己发起决斗,那么吉斯那边就一定会放出让妹妹蒙受羞耻的流言。这样一来,艾梅的将来就等于
毁了。于是贝尔南也只能把屈辱与愤怒强压在胸口,退了下去。
(只有那个混蛋,我绝对不能原谅!)
虽然自己一直避免战斗,但如果是面对加斯东的话,贝尔南绝不会拒绝。没错,只要上了关乎名誉的决斗场,那么不管
是多么不知羞耻的家伙也无法逃走了吧。如果逃走的话,也就没有脸面在宫廷呆下去了。吉斯公爵也会知道自己包庇的
是个卑鄙的胆小鬼。想到这里,贝尔南以燃烧般的眼睛看向了很感兴趣似地望着自己的国王。
“虽然不确定真伪,但传说德·佛洛雷受到吉斯公爵的宠爱,正是因为他有着高超的剑术的缘故。”
“是的。所以夏瓦隆才会去拜托他的吧。”
“但是那以为是奥尔良公爵的属下,他居然会去拜托与主人敌对的吉斯公爵的属下吗……”
“他做得出来。那家伙会留在巴黎,正是因为被朕的弟弟放弃了。恐怕也是由于与玛戈的关系曝光吧。朕的弟弟和朕不
一样,他手软得很,所以才仅仅只做到放逐而已。”
亨利面上泛起阴险的笑意。
“在朕的宫廷里,必须要摆明‘自己是属于谁的人’才行。给同伴以光荣,给敌人以死亡。所以夏瓦隆也必须要去找个
新主人,他首先排除了与玛戈不和的朕。”
“所以就必须向仅剩的吉斯公爵献媚了吧。真是的……”
这个没节操的家伙。贝尔南对他充满了轻蔑。
“不过,夫人的客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呢?”
亨利三世耸了耸肩。
“朕也并不清楚。是玛戈的女官冯特内尔伯爵夫人的侄子,孟斐斯伯爵。朕让侍从长调查过,他的父亲去世了,才刚刚
继承了领地与称号而已。”
“那么他是为了得到陛下的领地承认许可才来巴黎的了?”
“多半吧。但就算朕承认了他的领地,他说不定也没法活着回去了。”
“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踏进花都巴黎来,却没想到劈头就飞来一场决斗。到底是为什么原因争斗起来的呢?”
“孟斐斯说‘我想与姑母一样侍奉夫人’,夏瓦隆就嫉妒了,他吐出难以忍耐的侮辱,激怒了天使伯爵。”
“天使伯爵?”
“女性们都是这么叫他的。因为他的名字叫做加百列吧。”
贝尔南十分同情孟斐斯伯爵。既然有着这样的绰号,一定是个柔弱的男性,性子也很温柔。恐怕他现在正在为迫在眉睫
的决斗而害怕得发抖呢。
(那么谁来做他的随行人呢?)
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贝尔南就明白了这番话的用意。他把视线转回了国王身上。
“陛下是禁止决斗的,但您对着件事情看法如何呢?如果说伯爵获胜活了下来,陛下会处罚他吗?”
亨利三世做出一个谜一样的微笑:
“朕说过的吧?朕不想把夏瓦隆的事情弄到司法场上去。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都不要。”
贝尔南再进一步确认道:
“那么助伯爵一臂之力的人也不会被问罪吗?如果酿成了随行人彼此间争斗起来的事态的话……”
亨利三世不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再次把嘴凑到了贝尔南的耳边:
“朕重视的是公平。如果真的一个个去处罚决斗者的话,宫廷就要大混乱了。因为曾经打破过禁令,或者正想着将来一
定会打破禁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朕不能做出放过他们,只处罚这次的决斗者的事情,而如果那是个又美丽、又忠实于
国王的人的话,就更是如此。”
潮湿的嘴唇滑过了耳廓,贝尔南用尽了全身力气忍耐住不由自主地寒战。
“……陛下,臣下有事相求。”
“什么事?”
“那位值得同情的伯爵刚刚来到巴黎,想来交往一定不广。如果这位阁下同意的话,我愿意做他的随行人。”
亨利三世缩回身体,面露喜色。
“说得好。但是这对伯爵未免太有利了。如果朕对他这样说了的话,就好像在劝他接受决斗一样啊。”
就算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但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贝尔南在心中冷笑,为了掩饰而低下了头。
“是……但是如果我能够得到伯爵阁下这个知己,也是很好的事情啊。请问陛下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不用担心。”
亨利三世奸笑了一下。
“玛戈劝伯爵加入朕的护卫队,推荐了我们的异母兄长丹格雷姆作介绍人。所以只要在这里等着,他总有一天会露面的
。”
全在他的计算里了吗。贝尔南感到了一阵无力感。虽然很多地方都让人讨厌,但亨利毕竟是国王。身为臣下的人是不该
违抗他的命令的,即使心里想要违抗,也做不出具体的举动。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权力就是大到了这个地步。亨利三
世像神一样随心所欲地翻弄着贝尔南的命运,自由地操纵着他的生死。知道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上,还有人会无动于
衷吗……
“在想什么?”
国王对贝尔南的沉默感到怀疑。
“到了现在,可不容卿收回前言喽。”
“不不不。只是在想陛下的间谍实在是很优秀而已。”
听到这句话,亨利三世满足地微笑起来。
“朕监视的可不只玛戈而已。吉斯,奥尔良,连那瓦尔那里都有朕派去的人。没有话会传不到朕的耳朵里。”
“陛下在夫人的身边安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不能告诉卿名字,但是是朕从母后那里借来的女性。”
把间谍借给爱慕着女儿的儿子、让儿子监视自己女儿的母亲……多么可怖而扭曲的关系啊。被这样的一家统治的法兰西
,真的会有光明的未来吗?
可是能够登上王位的只有被神选中的人而已。既然老天都不断罪,那么臣下也没法一一地去指责吧。贝尔南在心里叹了
口气。这个时候——
“来了。”
亨利三世的耳语声,让贝尔南抬起了头。在面无表情的侍从引导下,两个男人走进了居室。走在前面的是亨利二世的私
生子,丹格雷姆公爵。
他做为法国的司令,与贝尔南的叔父菲利普共同率领着战船船团。
而另一个人必定就是“天使伯爵”了。
(如果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就好了。如果他输给了这个绰号,只会落得成为圣琉克大人那边的安慰品的地步。)
在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苏格兰人的血统、身材高大的公爵背后,出现了一位纤细的青年。虽说纤细,也不是瘦到皮包骨的
地步。身体很是匀整,没有多余的赘肉,看来他孩提时代一定是很精神地在野山里乱跑过。这样想着,贝尔南把视线转
移到伯爵面上,不由啊地吃了一惊。
所谓神所恩赐的美貌也无过于此了吧?他就好像意大利的巨匠切里尼雕刀下的天使奇迹般地活了起来一样。随着步伐而
微微弹动着的丰厚金发,雪花石膏一样白皙光滑的面庞,装饰在那里的两颗绿宝石——带着一些灰色,随着光线的变化
,会闪出猫眼一样的金色光辉。
伯爵注意到了看得呆然的贝尔南,稍稍地抬了抬薄薄的上唇。那是嘲讽的“你要看就看个够吧”的微笑,无言地传达出
了他早就习惯沐浴在他人的凝视之下,但却对此感到不快的心情。贝尔南虽然也想要尊重他的心情,可是无论如何就是
无法把视线转开。
“哦哦……”
就连看惯了美形的国王也发出了感慨的叹息。贝尔南知道伯爵获得了胜利。
“陛下。”
为了引回他的注意,丹格雷姆公爵出声道:
“今天特来觐见陛下,是要向陛下介绍多普兰克领主伯爵,加百列·德·孟斐斯。”
终于回过了神的亨利三世微笑了起来。
“朕的兄弟,卿来得正好。见到你很高兴,多普兰克。”
然后国王很亲密地拍了贝尔南的膝盖一下。
“这一位是朕非常中意的骑士贝尔南·德·阿尔德维奇。公爵知道他吗?”
“自然。”
丹格雷姆公爵露出冷漠的表情。贝尔南很明白他会采取这种态度的原因。公爵与自己的伯父菲利普是争夺海军内势力的
关系,他自然不会给敌人的亲眷好脸色看的。身份比较低的贝尔南要站起身来行礼,但是却被国王拉住了,公爵的脸色
便愈发地难看。亨利三世就是喜欢像这样伤害大贵族的自尊心,看来他对两个兄长都没有留下子嗣才幸运地落到自己身
上的王位从心底感到愉悦。
“多普兰克想要加入陛下的护卫队。”
丹格雷姆公爵丝毫不隐藏想要赶紧办完事情走人的心情,把伯爵拉到自己身前。
“加入护卫队?”
心里恐怕在想着“你还是先去保护自己的领土太平吧”的亨利三世耸了耸肩,打量着青年。
“你是真心的吗?多普兰克?”
天使伯爵优雅地低下了头。
“如果蒙陛下恩准的话,我必定诚心诚意地为陛下效命。”
“护卫队里可都是向阿尔德维奇这样的好事者哟?”
伯爵看了看贝尔南,再次挑起了唇角。那是与刚才不同、充满了能够抓住人心脏一般魅力的笑容。
“我在郎托克也是出名的好事者呢。”
亨利三世苦笑。
“可是不管怎么看,比起挥剑来,你还是更适合弹鲁特琴啊。”
“这也正是我的另一个专长。”
伯爵把视线转回国王身上,说道。
“可以让找我麻烦的家伙认为我是软弱的人,对我大意轻敌。”
“看来卿对自己的手腕很有自信啊。曾经杀死过人吗?”
“所幸没有这个必要。可是如果遇到不能避免的事态,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剑的。”
他并不是撒谎,也没有夸张。贝尔南见了伯爵那冷静的态度,心里如此判断。虽然评价他为好事者恐怕不太确切,但估
计已经经历过了相当的阵仗。既然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在决斗里他也不会扯自己的后腿了吧。
(人果然是不能用外表判断的。夏瓦隆看走了眼。)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一样,伯爵再次向贝尔南看了过来,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好胜的光辉。没错,人不可貌
相。有着超群绝伦的美貌的人,总是有着难以接近的感觉,给人冷漠之感。这个伯爵也不例外,但他的气性却和外表有
极大的差异。
“多普兰克……朕记得你的双亲是新教徒吧。不是和亨利·德·那瓦尔一起改宗教的吗?”
这并不是什么记忆,而是从侍从长那里的到来的情报。但是亨利三世却丝毫没有提起。
“的确如此。”
伯爵爽快地承认了。
“那瓦尔王虽然很快又改宗了,但我的家族却终始地把天主教信奉了下去。”
“忠实吗……朕所要求的正是这一点。要加入护卫队,就必须要有把一切都奉献给朕的必要。你做得到吗?”
“当然做得到。”
“好,朕允许你入队。”
“多谢陛下的恩典!”
伯爵的面颊微微泛起红潮来。这是天使流动起人类血液的瞬间。贝尔南觉得他的这种人类感是非常具有魅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