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许多。比起下到黄泉去追魂夺魄,眼下的方法不啻是极大的方便了。
柳睿星眸半闭,口中喃喃,念的是将两身暂时并为一体的和合之咒。约莫过了一刻锺,便感觉脐下三指处热流涌动,他
知道符咒已成,便咬破了舌尖,而一只手同时捏住了厉衡的下颌,迫使他张嘴,接受来自自己舌尖的血珠。
嫣红与青紫的双唇很快纠缠在了一处,柳睿凝神静气,将自己的血液凝结成一枚枚解毒珠喂入厉衡体内,然後与他双手
掌心交叠,推动气血运行。
那血珠在厉衡体内游走,吸附了蛇毒,最後再通过和合为一的丹田回到柳睿体内,便如此将厉衡体内的蛇毒一点点地拔
出。
说来容易,却并不容易施行。柳睿方才运行了两三个小周天,便隐约感觉体力不支。所幸厉衡体质本就强健,稍微残留
一些余毒倒也不成问题。又推行了一个周天,柳睿感觉到身下人裸裎的胸膛开始有了热度,心中的一块大石终於算是落
了地。
浑浑噩噩之中,厉衡逐渐寻回了神志。
一开始的他什麽都感觉不到,像在虚无中漂浮,忽然间丹田中升起了一股温暖,紧接著热力扩散,所到之处仿佛点亮了
明灯,除去中毒的右臂暂时还是没有知觉,身体其他部分的麻痹与呼吸困难的状况迅速地消失了,他很快感觉到有一样
柔软湿热的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唇上,轻柔地摩擦。
舒服地让人心痒,像是一枚羽毛在他心里撩拨著。
厉衡几乎能够肯定这是一个吻,却不知道於自己接吻的人是谁。
是谁有这麽大的胆子,竟然敢占他的便宜?
於是他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等著眼前的黑翳散去,好揪出这个胆大妄为之人,至少也要弄明白现在是什麽状况。
逐渐地,确实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并且越来越清晰。
竟然……是他?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竟是那个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人!
倏忽间,厉衡怦然心动,浑身血液几乎都要沸腾。
他看见柳睿绯红的脸颊、细密的睫毛低垂著,在如此贴近的地方。他能嗅出他身上清醒的雪地气息,以如此暧昧的方式
,就好像彼此就是一对爱侣。
虽然厉衡很快意识到柳睿只是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替自己解毒,然而意识的清明却说服不了肉体对於爱慕的忠实呈现。
他感觉到了身体的某一部分发生了恼人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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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著厉衡体内的毒素已被祛除干净,柳睿收摄心神,开始催动分离的咒语。少顷之後,丹田中的温度逐渐回落,而贯
通了彼此身躯的气血也平静下来。
这时他方才觉出浑身酸痛不已,又兼汗流浃背,而下腰却被某个坚硬而炽热的物体抵住了。
柳睿怔了一怔,然後抬起身子沿胸口往下望去,终於看见了那个热源,脸色顿时煞青煞白。
那个厉衡……竟然对一个同性起了反应?那麽自己应该怎麽办?什麽样的态度才是最适合的?
柳睿因极度的尴尬而显得有些怔忡,他瞪圆了眼睛又张开嘴,反倒忘记了要脱离这种纠缠的姿态。看著他与平日判若两
人的娇憨模样,厉衡再顾不上什麽毒什麽痛,立刻轻抒猿臂将人揽进了怀中。
“我喜欢你……”他仿佛著魔一般吐露出心声,“一见面就喜欢。你以後跟著我,我一定好好疼惜你……”
厉衡半生来从未主动向他人示好,此刻这一番说辞也是学著说书人口中男女间的风花雪月搬来,他自己并不觉得别扭,
倒是将柳睿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我……”
突然的告白本就是一场刺激,再加上以为厉衡将自己当作女子戏弄,柳睿不禁又骇又怒,再加上方才雄黄的刺激与雪地
的寒冷,他终於双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厥了过去。
昏迷之後,柳睿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穿著大红色的喜服嫁给了厉衡,洞房一夜之後竟然还怀上了胎儿,然後飞速地经历了孕妇产子般惊悚的种种
,终於从隆起的肚子里产出了一枚……蛇蛋。
噩梦的高潮是他躺在床上,头上缠了孕妇才用的头帕,看著厉衡将他所生的那颗蛋包在繈褓里,轻轻地摇晃著。
即便是在梦中,柳睿也还是起了一身寒栗,紧接著毛骨悚然地惊醒过来。
而令他不能接受的是,此时自己竟然当真躺在了厉衡的床上,而梦里面的“孩子他爹”,正坐在身边,看著自己的表情
是一脸溺爱。
“你……!”
好不容易退下的寒栗立刻披挂上阵,柳睿一个抖擞起身,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原先赤裸的身上已多了件亵衣,然而追究起
替他穿衣服的人,却似乎又只有一种答案。
“你嗅了雄黄的气息,又在雪地遭了份邪,最後还为我疗伤,现在好好休息一下,这几日的修行就暂时停止吧。”
坐在床沿上的厉衡敞怀将大衣披在肩上,右胸半边一直到手肘统统被纱布裹紧了。毒素虽已祛除,但身体机能的损坏却
还没来得及修补,於是柳睿便看见他面色枯黄,连往日刚毅的嘴角也显出几分憔悴来。
显然他才是更加需要休息之人,却硬撑著守候自己的醒来。
思及至此,柳睿便也顾不上什麽说过的浑话,立刻起身将厉衡让到床上,强令他躺好了,又转到外间自己的屋子里找出
对症的丸药,取来水喂他服下,又替他切脉观诊,後才又不自觉地坐回到床边上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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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衡躺在床上,看柳睿为自己这般忙碌,胸口不由一暖,忍不住又提起了昨天夜里说了一半的话来:
“昨日之事……我句句当真。或许提得有些仓促,然而……”
然而话音未落,柳睿便蹙了眉,硬生生拒绝道:“修行之人讲究心无旁骛,你又怎能怀有那种想法?”
顿了顿,他又悄悄红了两颊补充道:“更不用说你我均为堂堂男子,对人对己均是能够担待的,你又怎能、怎能用那种
‘跟’啊,‘疼惜’来轻蔑与我!”
厉衡方才明白是自己的表达令他有了误会,忙解释:“我只是见不得你苦闷、孤独,想要和你做个伴儿……”
可柳睿瞪著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珠子,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厉衡见他心意坚决,也明白追求之路非是一时之功,於是叹了一口气,以退为进道:“昨日……失言得罪了。然而在下
爱慕之情却是真诚,公子既然无心,在下也不忍强求,就当作了一场梦,让它过去罢。”
说著,就在床上抱拳施礼,算是赔罪。
柳睿其实早就又被这几句体贴话说酥了半边骨头,他一面绷紧了脸,而一面又恍惚回想起这数个月来,厉衡对自己关怀
照顾,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可谓无微不至。他自忖出生以来,又有谁人能体贴至此?
如此看来厉衡说他对己有心,未必不是真话。那麽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能获得如敖缙身边南雀那般幸福的感觉?
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炎热起来,柳睿却反而打了一个寒噤。
他咬著牙提醒自己是在完成敖缙交托的使命,是要向那些纯种鳞仙证明自己的价值,更是……要令敖缙刮目相看。
而至於厉衡,若是能够与他搞好关系,日後便也是提高自己身份的一枚重要砝码。
只是砝码,是棋子,人怎麽会对棋子产生感情!
他顿时对自己有了些鄙夷,却还是有一些轻微的兴奋与期待深藏进了心底的角落。
这之後再过了两天,离宫又恢复了平静。厉衡与柳睿二人表面上的关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然而也只有彼此才能感觉出
一些异样。
厉衡恢复得很快,此时已经能下地行走、兼做一些不吃力的运动。然而要真正恢复修炼却还是要再过数日,而这段时间
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功体也折损了不少。这几日,柳睿几乎是掐著指头度过的,他只等厉衡身体大好了,立刻让他恢复
修炼,至少在春暖之前追回一部分的修行,也好向敖缙做些搪塞。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柳睿最不想见面的时候,敖缙偏就来了。
在人间只不过是半年的时间,然而堂堂的鳞族之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容貌依旧英挺,但眉宇之间的枭戾之气却已消隐泰半;虽然身材依旧高大挺拔,却故意在锦衣外又罩了厚重的红毛
大氅,无端端地使人显得臃肿,也正好盖住了他怀里仔细搂著的一件物什。
竟然是一个不过满月的婴孩!
时节正值隆冬,外面一片雪地冰天。不消说是孱弱幼童,就连村野莽夫都会觉得寒冷,然而这婴儿在敖缙怀中却不哭闹
,更用一手抓住氅毛玩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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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睿与厉衡再定睛细看,方才看清楚,是敖缙源源不绝地将自己的真气包裹在婴儿周身,一番体贴绝无仅有。
看著他对待怀中婴儿小心爱护的模样,柳睿心中一个激灵,终於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南雀的转世灵童!
只是按照天界的规矩,仙人两次重生之间必不能短於人间百年。如今明明之过了小半年,可见敖缙一定是私自行事。
急忙屏退了旁人,柳睿与厉衡将敖缙请进正堂,又关了门窗。厉衡倒是不觉得有事,然而蛇三公子却忍不住一脸不安与
沮丧。
“这是违反天条律例的事!”
他小声纠结道,“龙君岂能、岂能以身试法?若是被玉皇知道,追查南雀死因,追究起来,岂不是要让麟仙们连坐?”
屋内的空气因柳睿的这句话而紧张起来,厉衡很想伸手到他背後安抚几下,却被敖缙投射过来的、一番耐人寻味的目光
所打断。
“你不会理解,我也无需解释。”敖缙开口,倒还是原先那种倨傲的态度,“若是玉皇问责,我敖缙自然一手担待;至
於这婴孩……”
说到这里,他将那个繈褓小心地放在桌上。
“他是我很辛苦才找回来的,决不容许有人从中作梗。”
这话暗含机锋,说得柳睿脸色骤然暗淡下来。
然而敖缙却并不关心他的情绪,转而对厉衡道:“今夜我在此处停留,翌日便启程前往南海。不知你的修为今已如何?
明早本王想要进行一场切磋?”
厉衡尚未置可否,柳睿却紧张起来。
“龙君……”他有些忐忑地回禀,“出了些状况,以至於耽搁了修行,若是比试,恐怕对厉衡大人有所勉强。”
厉衡追问:“什麽状况?”
话在嘴边,柳睿忽然又噤声不语,冷汗沿著脊背流下。
厉衡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而自己非但闯入了红香殿,更咬伤了龙君时下的红人,若是以私刑处罚,真不知道会被剐
掉多少鳞片。
仲秋夜那场混战中被揭去的鳞片如今还没有长齐全,曾经彻夜无眠的痛苦他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又应该拿什麽样的谎话来搪塞?
他正著慌,忽然听到厉衡忽然开口笑道:“其实也不是什麽情况,只是小睿担心我这几日疲乏。”
说著,男人居然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亲昵地像是爱抚。
“其实小睿也常劝我节制,都怪我把持不住……荒废了些时日,不过若是龙君有此雅兴切磋,在下定然奉陪。”
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说他与柳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而且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以至於耽搁了修行。
柳睿哪里料得到厉衡会摆出这番说辞,只瞪大眼睛绯红双颊,看在别人眼里,倒真好似一个羞赧的情人。
敖缙听了厉衡的解释,也不言语,只是睨著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睛,又将眼前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忽然勾出一抹深
奥的冷笑。
“厉先生竟是一位多情种子,而我们这蛇三公子并非易与之辈。佳人在怀,代价不小,毒可清了麽?”
他虽不动声色,但三言两语,还是点破了要害。柳睿的脸色终至惨白,而厉衡依旧搂著他的腰,心中笃定了无论如何要
护爱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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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他们的意料,敖缙并没有对柳睿做出任何处罚。
他只是起身,依旧小心地抱了那个粉嫩的娃娃,一面低声吩咐厉衡道:“切磋虽然取消,然而明日卯时,依旧前来红香
殿见我。”
说完便推门往寝宫去了,余下二人面面相觑。
然而这种沈默只保持了一会儿,死寂的厅堂里忽然听得喀喇一阵脆响,竟是那敖缙坐过的红木椅子应声碎成一堆木屑。
显然,刚才说话的时候,敖缙已经暗中将戾气灌注在椅子上,也算是一个警告。
柳睿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颤声道:“若不是你帮我圆谎,我此刻不知会是怎样……”
厉衡听他没有怪自己言语造次,心中暗自窃喜。於是一手依旧搂著柳睿的腰,另一手试图在他背上抚慰。
“无论别人如何对你,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你受伤。”
这话中包含的一片深情,令他自己都禁不住觉得心跳加速,若是他将这番话说给随便哪个女仙听,恐怕再不需要任何多
余的表示,对方就能主动投怀送抱。
然而柳睿与那些女仙自然不一样,听了这一席再次的告白,他反而主动从厉衡炽热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并且似乎没有半
点犹豫。
“在下以前说过的话,还没有到不算数的地步。”他将厉衡的手从自己的腰上一点一点掰开,嘴唇绷紧了像一张薄纸,
“希望厉大人不要忘记,在下已然拒绝过。”
他指的是几天前早晨拒绝厉衡的那一次。
厉衡怎麽会不记得,那时候浮现在柳睿脸上的、隐忍别扭神情,与此刻自己眼前的一模一样。
若不是错觉,他想自己已经见到了那埋藏在寂寞眼神里的渴望,那样惹人怜爱,令他难以放手。
於是他也忍不住叹息道:“无论男女,都有爱人与被爱的权力,你又何必一直倔强,不接受我的心意?”
说著,又要将手往柳睿身上摸去。
柳睿生性冷情,并不习惯与人搂抱,此刻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正踏在散落一地的木渣上。
敖缙原先灌注在靠椅上的戾气,此刻正顺著柳睿的脚踝攀援而上,像是一个警告,惊得他打了个寒战紧走几步,将自己
与厉衡远远隔开。
“你有心,只可惜我无意!”
他咬牙切齿地说著,忽然发了狠心将手指探进口中,运起气劲,竟硬生生地将两枚尖利带钩的毒牙拗了下来!
“……算我对这次事情的交代!”
他忍痛将那两枚毒牙抛在厉衡脚边,又把口中汩汩而出的温咸液体吞下,连带著心中也苦涩起来。
而厉衡此刻已经神色愕然,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麽话来。
“……毒牙已折,过去之事也请厉大人不要再提。”
柳睿默默擦掉嘴角血迹,要走出正厅,却被厉衡冷不防扯住了胳膊。
这一次的力道不再温柔。
“你这是做什麽!” 厉衡喝道,“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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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睿想要再一次躲开,却被厉衡一把掐了下颌,低声命令道:“张嘴让我看!”
被他隔著面颊捏到伤处,柳睿不禁冷汗直冒,便逐渐放低了姿态。厉衡立刻将他的嘴撑开来察看,又取出一枚止血的灵
丹逼他吞下。
“你岂能将身体当作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