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同於以往尚算节制的小酌,今夜的饮宴更多带了一丝伤怀的放纵。
其实真正感到伤怀的,只有柳睿一人。而对於厉衡来说,这更是一个值得清醒著享受、并且永远铭记的夜晚。
在酒醉之中不知交换了多少次的亲吻,他终於亲手褪下了爱人右肩的青衫。
光裸的肩头传来一阵凉意,柳睿立刻有些发懵。然而厉衡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直接将自己滚烫的唇印到那一部
分赤裸的皮肤上。
仿佛惧怕著那种炽热,柳睿将身子微微向後倾倒,口中随即有了含糊的喘息。而厉衡便顺势将他的上衣整个剥到了腰际
。
淡淡满月下,柳睿半裸的身子如同白玉,细腻得不带一丝瑕疵。他的皮肤本是冷的,却在厉衡轻柔的爱抚之後逐渐有了
人类的温度。而温热的部分又逐渐酥麻绵痒起来,开始渴求著更为激烈的接触。
初尝情事的他,哪里经受得住撩拨?只差将那羞人的请求说出口来。
然而此时,厉衡反倒停止了动作,静静凝视著眼前这一具已经被自己唤醒的身躯。
被他热切的视线弄得不知所措,原本高涨的欲望也回落了一些,柳睿伸出手来想要截断那令自己难堪的目光,同时忍不
住小声抱怨:
“你究竟想要干什麽!”
“嘘……”厉衡立刻捉住了他的手,牵著他的手腕来解开自己的衣襟。
“不需要害羞,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的身体让我移不开眼睛。”
以独特低沈的嗓音说出缠绵的情话,在他的安抚中,柳睿再次安静了下来。
不同於柳睿自身的苍白与细瘦,月光下厉衡的身体呈现出力量与优雅的完美结合。那具刚通过了试炼的身躯矫健如同天
神,於不知不觉之中俘获了柳睿全部的注意。
而注意力的焦点,很快又落到了厉衡的颈项上。
与略深的肤色相衬的是一串银晃晃的坠饰。用银链穿起了几片闪著银光的箔片,最中央的却显然是两枚动物的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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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睿哪会不记得?那些银箔正是仲秋那夜自己被剐下的鳞片,而正中间那一对尖锐而洁白的犬齿,则更加容易辨认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对於自己在乎到了这种程度……而这样的人,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麽?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他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终於酥软地跌入了爱人怀中。
接下来的一切,便都如同水中倒影一般荡漾起来。
一片焦灼的海洋中,青涩的疼痛是柳睿最初的感觉,然而疼痛却又迅速转生成出快感在腰腹间缭绕,将本已炽热的体温
进一步点燃。
即便睁大了双眼也再看不清楚任何事物,柳睿仿佛跌入了一道黑甜的深谷之中,失控的快感迅令他忍不住开口呻吟,而
厉衡吐露的爱语,正化作一群黑色的蝴蝶在他耳边缭绕……
然後,一宿沈醉。
再次醒来的时候,柳睿觉得自己被一片温暖与宁静包围。
他已经不在昨夜的暖阁中,眼前的寝殿是这几个月来他最为熟悉的,然而真正躺在厉衡那张红木雕花巨榻上酣眠,却是
头一遭了。
花窗外已经漏进了一些微光,也有鸟鸣传来。柳睿疲惫地将手背贴到额头上,昨夜的激情便如同潮水一般在脑海中回溯
起来。
令他沈醉的亲吻与爱抚、紧密得几乎窒息的结合,越是回想起更多的细节,他的脸色便越红。柳睿尝试著挪动了身体,
并没有原本想像之中的粘腻与胀痛,除了腰肢果然是酸痛无比之外,下体倒更多的感觉是清凉。显然是有人替他做了仔
细的善後。
而那个温柔体贴的肇事者,此刻却不在柳睿的身边。
“厉衡……”
低声唤出心里的这个名字,却迟迟得不到回应。虽然上一次在山里客栈时就有过类似的经历,然而今非昔比,在如此“
微妙”的时刻,柳睿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情绪。
只是,这种情绪再也不是从前的忐忑不安,或者害患得患失的恐惧。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自信,厉衡绝对不会轻易舍弃他而去。
深吸一口气,柳睿抓著帷帐慢慢起身。果然在桌上看见了一张未缄的信笺,摊开了墨迹未干。他踉跄地走过去,拿起来
仔细看,厉衡的笔迹遒劲而有力,虽只有寥寥数语,却将
“柳卿吾爱:吾今日接龙君传召,上天庭一叙,卿身体欠佳,便只待为夫在天宫安顿,不日来迎汝回家,勿忘勿念。”
一直看到“为夫”二字,柳睿只觉得一股热流只冲头顶,他红著脸狠狠地揉了纸笺,却始终捏著纸团无法松手,於是便
很有几分可笑的弯著腰在殿内踱步。
而门外,已经有随侍听见了动静,端著厉衡嘱意特制的药膳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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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依旧挂念著前去天宫的事宜,照料好依旧在沈睡中的柳睿,厉衡便启程往天上去,守门的天将依著他额上的金印给
予通行。而後,他便立在了南天门内的汉白玉天街上。
传信的使者说,只要他找到通往龙宫云海的天渡,便会有专门的使者将他接引进宫。然而厉衡并没有呆呆地在原处等候
,而是一路询问著往仙籍司走去。
仙籍司,天界中类似於户部的处所,用以登记天人名号。这是三进朱漆的华丽建筑,形制似乎与人间类似,然而仔细研
究,即便是檐上的薄瓦,也是用红玉雕刻而成。
厉衡虽然从未来过这里,但早已听得柳睿耳提面命,要他不能忘记先来这里“落户”,否则即便通过了试炼,也只能算
是散仙游神。
经由旁人指点,他穿过前面两道院落,拐过一个挨著银色花树的小亭,便见到一队红衣女仙,守在第三进院落的大门前
。
厉衡并不知面前的是何来历,便又接近了几步想探探口风,其中一名红衣女仙忽然厉声喝住道:
“西王母娘娘御驾於此点选未来瑶池仙人名册,你是何闲杂人等,还不回避!”
厉衡遭了这番呵斥,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面颊,这时院内忽然传来一道沈稳的女性声音。
“桃香,不得无礼。哀家之事已毕,门外的仙人不妨请进。”
声音并不大,却含有一股镇慑人心的力量,令那女仙不得不收敛起言行。
与此同时,厉衡嗅见空气中隐约传来了一阵花香。
他抬头看,竟然是园内不知名的琪花纷纷绽放起来,在枝头堆叠形成一片银色的海洋。而这香海越来越浓郁,正代表著
有一位高贵的女仙正向著门口缓步走来。
果然,红玉的中门缓缓开启了,从里面走出一位由女官们簇拥的华美贵妇。她一袭人间女帝装束,其穿戴质地却更讲究
万倍。单就那轻灵的玉色飘带,便是以熔融的翡翠拉成细丝纺织而成。
能够享有如此极致奢华的女性,便只有西王母娘娘了。
王母驾临,随侍女仙与经过的仙家立刻躬身行礼,而厉衡环顾了四下,便也跟著照做。
一片氤氲的香风中王母缓步走来,碧草迅速在她脚底菌集成为柔软的绒毯。厉衡垂著头,因此只能隐约见到妃色裙裾之
下,镶了大瓣珍珠的绣鞋,缓缓来至面前。
“这位小仙,以前倒是没有在天上见过。”
厉衡心中已完全清明,随即回答道:“回禀娘娘,小仙是刚刚得到的豹精厉衡,正准备来入了仙籍。”
“厉衡……倒是一个新鲜名字。”
听了他的自介,西王母颔首又问道:“可有想入的门派?”
厉衡答:“已经定了龙宫。”
西王母立刻笑道:“哦,原来是敖缙选中之人,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既然是兽仙,倒是更适合留在本宫的瑶池仙山呢。
”
堂堂一族之首,竟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发出邀请,这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侧目;此刻,若是其他仙人必然有些紧张。
然而厉衡却反倒挂了一丝笑意在唇边。
他不紧不慢地回禀:“多谢娘娘美意,但若无龙君扶持,在下定无白日飞升之机。凡间俗语:知恩图报,想必娘娘是在
考验在下,若在下转而投靠娘娘,恐怕娘娘反而不会收留我这个忘恩负义之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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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衡的语气谦恭,但拒绝之意却显而易见。将这个无可选择的选择巧妙地丢给对方来决定,乍看之下倒还算急智;只是
用在比自己高贵的仙人身上,便委实有些失了分寸。
自他说完这席话之後,周遭便一片沈寂。忽然半空中银花坠落,瞬时在地上堆出一层厚雪,连带著空气一并寒冷起来。
明眼人便能看出,这是王母有些怒意了。一边隐蔽处立刻有仙人悄悄溜出了院落,过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戎装魁梧的
青发男仙进来。
“王母在上,龙宫冬将青虬斗胆打扰。”
周遭的温度回升了一些,西王母轻轻地笑了一声。
“闯了祸才知道来领人。”
青虬忙挡到厉衡面前,向她赔礼道:“新晋小仙不知礼数。容在下将其领回族内严加管束,得罪之处,还望王母海涵。
”
西王母根本不去看他,反而又对厉衡道:“能够对本宫如此说话的仙人,你倒是第一位,本宫依旧欣赏你,或许等你将
恩情偿还了,也能考虑一下瑶池福地。”她顿了顿,这才又吩咐女仙们道:“摆驾回宫。”
於是青虬与厉衡便在原地直到西王母离开,仙籍司的院子里这才恢复了平静。
“你好大的胆子。”青虬望著远天未曾散去的祥云,冷笑了一声:“连龙君都未必敢当面对她有所不敬。”
厉衡起身掸了掸膝上的尘土,淡然道: “这不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麽。”
青虬又是一声怪笑:“她饶了你这第一次,却难保不记在心里。虽说这里是天上,其中的险恶比之人间,只怕有过之而
无不及。还有,你来过仙籍司、尤其是遇见西王母的这些事,万万不能对别人讲,不然你我都会有麻烦。”
虽然不知是什麽“麻烦”,厉衡依旧点了点头,便跟在青虬身後向天渡走去。
鳞族的属地,深藏於一片浩瀚云海中,四围方圆五百里的迷阵,若非有内行人英灵,断不可能寻著门道进来。
此刻,厉衡跟著青虬,很快便来至巍峨的宫门前,待嵌满了红宝石的大门开启,那玉树珠华便如同画卷一般展现在了他
面前。
经由回绕过前後十余进的殿堂,厉衡终於在後花园的青玉树下见到了敖缙。
人前不可一世的君主,此刻负著手立在假山边,一身玄素衣袍,凛然如冰山一般。厉衡主动上前施礼,敖缙这才悠悠地
转过身来。
方才数日不见,敖缙居然略形苍老,倒不是面目发生了多少改变,而是眼曈中的神采,仿佛被什麽东西夺去了。
隐约觉得此事该与南雀有关,但厉衡明智地保持沈默。敖缙见了他来,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先来见见鳞族的大将。”
说著的,他拈了一下响指,青玉巨树後面便出现了三道人影,均做戎装打扮。而青虬也走了过去,与他们立在一处。
厉衡不动声色地打量著眼前四人,已经猜到了他们便是鳞族“春夏秋冬”四将。其余三人的气质与青虬不尽相同,但厉
衡能够感觉到同样血腥的气息与傲慢,更听见他们以或低或高的音调共同说道:“愿与厉将军共灭羽贼!”
厉衡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敖缙却拂了衣袖道:“本王乏了,你们便好自相处,青虬,待会儿依旧带著厉衡在宫里走走
。”接著,又对厉衡道:“过一个时辰,你再去流玉阁找本王。”说完,便自顾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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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中,惟青虬与厉衡已有些交流,於是做主将其余三位依次介绍了,而後便自然涉及了鳞族与羽仙的千年恩怨。
从交战一方口中重现的历史自然带有强烈的扭曲。其实厉衡也看得出来,鳞族之人具有强烈的排他意识,甚至对於自己
这个兽仙,也存在著若隐若现的敌意;而真正令他感到不悦与奇怪的是:就连拥有王族血统的柳睿,竟然也沦为他们公
然讥笑的对象。
“说到那人,空有王族血统,却弱小得如同一个娈童,光会跳跳傩舞有什麽用?我族不需要上不了战场的废物!”
“蛇便是蛇,当初老龙君让我们这麽称呼,便也是不认他这个後人了。”
这番诋毁竟获得众人一致首肯。
厉衡对於柳睿本就有些思念之情,此刻便更觉得刺耳。而偏这时,青虬还拍了他的肩膀道:“厉将军大约不知柳睿此人
,便是龙宫里第一蠹虫,血又不纯,只充作巫傩一般的作用,却一心想要高攀我们龙君,可算是那南雀之後最令人不齿
的角色。”
另一将随即附和:“厉将军日後也不要与此人牵扯,族中重视血脉,此等杂种将来也不会有多大前程。”
厉衡的脸色终於完全阴沈下来,一字一句地回答他们:“或许各位还不知道,若没有柳睿相助,在下更本无法来到这里
。各位更不会知道,就在昨日,在下许诺,要维护蛇三公子一生的周全。”
他这一番大胆的坦白,自然令在场之人无比讶异。
青虬哑然失笑道:“你果然和蛇三……”
厉衡再没有理会他们,径自转身离开了花园。
龙宫虽大,但是流玉阁并不难找。他准备在直接往流玉阁内去找敖缙。
“豹君果然不同凡响,换成别人可不敢一次与四大将军冲突。”
敖缙望著堂下一脸平静的厉衡,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他虽靠在软榻上,却仿佛是刚从外面归来,衣裾略显潮湿,且留有
两片玉色透明的花瓣,并不是宫中常见种类。然而厉衡权当没有看见,只回应道:“厉某也无意顶撞,只是事关家人名
誉,厉某忍无可忍。”
“你们都已经以家人相称了?”敖缙颇为意外地挑了眉,“本王真看不出,你竟还是情场高人。”
厉衡随即笑道:“在下也不明白,几个与我素无关系的将军们,为何会突然在我面前说出诋毁柳睿的言语?”
敖缙也跟著冷笑了一声。
“要看两个人是否两情相悦,最好的办法便是看他们能否彼此维护。本王这样安排,无非也是好奇,看看你与柳睿究竟
到了什麽地步。不过族内对於他的血统,确实颇多不屑,将军们的那些话,也未必不是发自肺腑。”
听了他这一席话,厉衡愈发觉得不解了。
“属下冒昧。龙君此言,似是在暗示我警惕四位将领。然而若是换了别的主公,对於同袍之将似乎只会尽力撮合吧?”
“有些事,不必计较原因道理。”
敖缙虽明白他的困惑,却无意详细解释,反问道:“你还没有去入仙籍吧?”
厉衡立刻想起了刚才青虬的嘱咐,便摇头否认。
“好,这事不急。”厉衡显得很满意,“本王召你过来,另外有一桩急事待办。”
说著,他一挥衣袖,阁内上下数十扇窗牖劈啪合拢,内里顿时成了一间密室。见他如此谨慎,厉衡也立刻重视起来,又
走了几步来至软榻前。
“厉衡,本王要你,去拿一件羽族的法宝…………”
敖缙压低了声音,凝重地说出了那个令他这几日看起来颇为憔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