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之神————bluevelvet[第三部完]

      “让它烧好了。”
      祖比亚本能地想去把火扑灭，可是燃烧在他肉体里的火焰迅速地扩张，变得比现实里的火更危急、更可怕。渐渐地，他分不清是哪一种火焰在疯狂地舔舐著他从内到外所有的感官。

      早晨，贝兰特起的很早。他发现塔拉和祖比亚都不在，那两个人不像他有很多空闲的时间，他们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不过贝兰特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今天要去神洞，趁著早上的时间要把需要带去的设备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後再认真地放进背包里。
      他正在擦著照相镜头，塔拉和祖比亚回来了。贝兰特意外地发现那两个人的精神格外地好，而且还互相牵著手指，头发和身上粘著一些草屑。他觉得自己可以猜出他们夜里干什麽去了。
      贝兰特撇了撇嘴，感到有点受伤，不过也不是太难受。他虽然和塔拉有过那麽一次亲密的关系，但双方都没有承诺过什麽。既然如此，塔拉和他原来的爱人恢复关系也没什麽可指责的吧。而且，他所遵循是地球人的道德准则，在这个星球上不适用。塔拉有他的自由。
      想到这，他努力做到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打招呼。
      “早上好。”
      “嗯。你在收拾东西吗？”塔拉问。
      “对，我要带去神洞。”
      “很好。我们吃完早饭就去。”
      塔拉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镇定自若，这是他长久与泽利基达、拜蒙的斗争训练出来的。而祖比亚就没那麽成熟，他低著头，红著脸，静悄悄地躲到一边去了。三个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麽，但是每个人都对发生的事情保持缄默。
      贝兰特感到很可笑，不光是他们奇怪的关系，还有现在所处的生存状态。一切都像是漂浮在冰海里的玻璃球，虽然因反射阳光而变得光怪陆离，却不可避免其冰冷和脆弱的本性。他摸摸额头，开始关注手里磁场感应器的灵敏度。天人的秘密，神洞的秘密，这个星球上人类的秘密，这才是他所关心的，其他都只是次要的，只是次要的……

      六

      贝兰特第一脚踏进神洞时看见的其实只是黑乎乎一片。里面的光线实在太暗了，即使他和塔拉每个人手中都举着火把，所能照亮的也只是洞穴巨大空间的一小部分。只有在他的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才看清了洞穴里面的情况：

      洞穴的上半部，就在他们的头顶之上，倾斜地悬着一艘飞船的船头部分；楔形的尖端有些破损，高举在半空中；左右斜下侧还有两个副舱，右侧的那个显然是在和岩石碰撞时损坏了，很多碎片散落在附近。

      贝兰特激动地昂着头，看着飞船巨大的躯体。
      这和那作为艺术品出现在泰坦二号上的古老飞船全息投影是一样的。他可以肯定在古代曾经有人类来到这里，而那些人，很可能就是塔代奥部落所崇拜的天人。
      按照投影的显示，飞船应该是长长的梭形，但现在只能看到头部。贝兰特打开携带的强光灯，一道明亮的光柱从他手边升起，照亮了飞船和洞壁接触的最顶部，那些地方的岩石上全都是裂口。这么说，当初这艘飞船一定是发生了事故，迫降到了这里，飞船的前端插进了一个洞穴，后部露在外面；飞船上的人可能被救走，留下了一个飞船的空壳，经过很长时间，飞船露在洞外的部分被土壤覆盖，上面又长出了植物，这样从外面看起来，整个飞船就好像是整个在洞穴里一样。

      确定这一点后，贝兰特关上强光灯。他不想耗费太多的电力，在这种原始社会里，电池里的电量一但消耗完了是没办法再补充的。
      “我们进去看看。”他说。
      “你真要进去？”塔拉问他。
      “当然了，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不，”塔拉摇摇头，“我要先告诉你，神洞是我们用来考验部落继承人的，如果能从这里顺利的取到神火并出来，就是成功者；如果没有出来……”
      “那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没能出来的人肯定都已经死在里面了。”
      贝兰特听完打了一个冷战。
      “你不是曾经进去过吗？应该对里面很了解啊。”
      “我不知道……”塔拉想了想，说，“我觉得里面其实没什么危险。但是我听说，如果你不符合火焰神的要求就会死在里面。”
      “哦？你们怎么知道会不会符合要求呢？”
      塔拉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
      “啊，”贝兰特喃喃着说，“也就是说，进去之后能不能出来完全是撞大运，这还真是个检验继承人的好办法啊。”
      不过他可不相信有火焰神在操纵。在这样一艘老旧的飞船里，应该会产生一些有害气体，聚集到一定浓度的时候足可以致人毙命；不过既然塔拉成功的进去过，就说明这些气体并不总是存在着的。贝兰特判断在飞船舱体上一定有不少碰撞产生的裂缝，每当风向合适的时候，就会将里面的气体稀释。这样一来，火焰神对人的选择就变成了人们是否能在适当的时机进去的问题了。

      贝兰特很懊悔没有从泰坦号上带来有害气体警报装置，现在他必须像那些继承者们一样撞运气了。
      “塔拉，我们两个一起进去，我再点上一个火把，你拿着两个，一个举高在头顶的位置，一个放在靠近脚的位置，如果有任何一个火把的燃烧异常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记住了吗？”

      “好的。”塔拉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贝兰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明白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点上火把之后，贝兰特借着火光在洞里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两个人开始向着右侧副舱破损的缺口走去。贝兰特在前，塔拉在后。
      在到达缺口的时候，贝兰特发现塔拉停了下来，他回身看着他，问：
      “怎么啦？”
      “你真的要进去？”
      贝兰特笑了一下，“当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不会有事的，你就像以前一样去取神火，你给我指路就行。然后我再进行我的考察。”
      他走了进去，很快，塔拉也跟了上来。
      贝兰特知道，一般老式飞船的副舱都是装货物的。不出所料，他们走进的正是货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属箱子。本来贝兰特想从里面找到一些东西，但是在翻了几个箱子后他发现里面都是空的。这让他有些意外。

      在副舱里一无所获，他们继续沿着塔代奥部落流传下来的路线向飞船的后部走去，来到副舱和飞船主体相通的门外。门是关闭着的，像一堵灰色的墙，横在他们面前。
      “你就是从这里进去的？”贝兰特问塔拉。
      “是的，传说里说只要把手放在门旁边的那个方块上就可以进去。”
      生物电磁感应门吗？即使是这样，现在还有电力来驱动么？贝兰特伸手在塔拉指的方块上晃了晃，然后他紧张地等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不会走错路吧？”贝兰特狐疑地看着塔拉。
      后者也觉得很奇怪。塔拉把火把攥在一只手里，伸出右手，向方块贴上去。他还没有碰触到，只听得喀啦一声，门向右滑开了。这吓了贝兰特一跳。
      “怎么回事？”两个人进去后，贝兰特自言自语道，“好像这门会认人似的，而且现在居然还有电力。”
      进来之后，贝兰特仔细检查了门的情况，他发现在门内侧装有一个驱动电池，显然电力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门对他的手没有任何反应。

      心里留存着这个疑问，两个人继续向深处走去。他们面前是一条长到望不到尽头的黑黝黝的走廊，贝兰特猜测这应该是飞船的底层主通道。前进的途中经过了几扇门，但不论是贝兰特还是塔拉都打不开。为了不过多浪费力气，他们没有再搜寻下去。

      贝兰特手腕上的表已经走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时他们在主通道上拐了个弯，经过一个环行大厅——像副舱一样，里面空荡荡的——进入右侧的一条圆形通道。
      就在进入通道不久，他们发现了一具已经风干了的尸体。它倒在通道边，弯着身子，手指抠着喉咙，死亡的时候应该很痛苦，它头颅上曾经放射着恐惧目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两个凹洞。

      “这应该就是曾经进入、却被火焰神拒绝的人。”塔拉指着尸体说。
      贝兰特感到一阵寒冷。他们两个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继续走下去。越是向里面走，他们就越经常能发现死尸。
      “你自己进来的时候不害怕吗？”贝兰特问。
      “也害怕，不过害怕也没有用，想要活着出去就不能被吓倒。”
      圆形通道走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一扇门跟前。
      “把火灭掉。”塔拉对贝兰特说。
      “什么？！”贝兰特吃惊地叫起来，“你疯了！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塔拉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必须灭掉火把。”
      贝兰特知道塔拉的命令是有道理的，就像是他们刚进来时遇到的那扇门一样，他必须听他的。塔拉用一块硬羊皮毯罩在火焰上，不一会儿，火就渐渐熄灭了。当三只火把都熄灭时，无法穿透的黑暗瞬间将两个人笼罩。

      “你应该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拉住我的手，我带你往前走。”塔拉说。
      黑暗中，两个人的手伸出去，在空气中相遇，然后手指紧紧地交叉在一起。
      忽然，贝兰特惊呼了一声，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发生什么了？”塔拉问。
      “我……我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了？”贝兰特说，声音颤抖着，几乎变了调。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塔拉执意要熄灭火把了，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将粉身碎骨！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飞船发动机的燃料室顶通道，只要顺着里面的通道再向里走不久，他们就可以到达飞船的主发动机内部，而那里面堆积的燃料足以将整座山都炸得无影无踪。

      贝兰特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艘古老的飞船能在外太空和大气层两种情况下飞行，在制造它的时候并没有使用当时流行的核动力也没有像现在所使用的迁跃发动机或者反重力设备，它使用的是可以和氧气发生反应的高能燃料。而塔代奥人所谓的神火，不过就是飞船残余的燃料而已。

      这种燃料在氧气中点燃会产生巨大的热量，特别在东特星上氧气的含量很高，燃烧就会特别猛烈。泰坦二号登陆舱是由反重力推进的，没有抗高温设计，所以当卡伽德瓦人用神火烧舱体的时候会熔化。

      而且，贝兰特也因此找到了塔代奥和卡伽德瓦两个部落对神火严重依赖的原因：非常简单，这个星球上没有煤。地球上的煤是由泥盆纪和石炭纪的庞大植物群沉积形成的，而在东特星球上，这个过程刚刚开始，他们至少还需要等上一千万年，才可以使用这些资源。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你不进去吗？”塔拉问他。
      贝兰特打了一个冷战。进入堆满燃料的发动机里！
      “我去，不过，我有一个礼物给你。”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荧光棒，荧荧的蓝光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我早说了不能点火的。”塔拉责备地说。
      “这不是火，它是冷的。”贝兰特将荧光棒放到塔拉手里，“有了这个，我们将比你所有的先人们都更安全。”
      塔拉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取神火的整个过程都是对心脏承受能力的严重考验。贝兰特很庆幸自己没有被吓的瘫软在燃料管道里。他们从通道里出来后，塔拉将那扇隔离门关上。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贝兰特才发觉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啊……”他长出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害怕？”塔拉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装满了燃料的皮袋，故意问他。
      “我？”贝兰特咧着嘴，就好像吃了什么很苦的东西一样，“不、不，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你。”
      塔拉心里很想大笑出来。刚才在管道里，贝兰特不论什么时候都死命地拽着自己的胳膊，甚至到了妨碍他的地步。不过，塔拉并不想特别指出这一点。他只是在嘴角上浮现一丝微笑，说：

      “我的事情做完了。你可以开始你的计划了。”
      他们重新点起火把，沿着来路向回走，在到达环行大厅后，贝兰特决定向里侧一条没有人走过的通道前进。这条通道是倾斜向上的，和他们进来时的通道正相反。贝兰特希望这条通道能把他们引向飞船的主舱。

      越向前走，通道越开阔，两边的附属通道也多了起来，他们经过很多门，大部分无法打开，有很少几扇门是打开的，贝兰特看到了一间休息室，一间会议室，但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能够说明这艘飞船信息的任何痕迹都没有。这让他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