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之神————bluevelvet[第三部完]

      “差不多吧。”
      “它真的管用吗？”祖比亚表示怀疑。
      “啊……应该没什么问题？”贝兰特笑着开始挠头。
      塔拉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你都没有试一试么？”
      “……还没来得及。而且，我实验的时候不希望有太多人在场，如果万一发生了意外，会伤到人的。”
      “它有这么厉害！”古诺诺特很惊讶。他虽然没有反对，但是他习惯用长矛和匕首，不是很信任这个天人的发明。
      大家很快商定第二天早晨到山谷里去实验新的武器，如果能成功，克卡格那方面将会立刻努力生产。另外，他们决定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整个部落，等到一切都确定之后再公布。

      第二天天气很好，虽然早晨山谷里有雾，但是太阳一照就很快散去了。贝兰特带着他的新式武器，和塔拉、鲁皮安、古诺诺特、祖比亚、克卡格一起来到山谷里一片光秃秃的岩石上。

      贝兰特在大家的注视下装好了神火、引线和石头弹丸，接着他把铁管架在石块上，对准了五十米外的一棵大树。
      “你们看见那棵树了吗？那就是我的目标。”
      他指了指，然后让大家后退，保持一段距离。
      人们站在贝兰特后面十米的地方。他们有的抱着好奇的态度，有的带着怀疑的眼神，有的显示出坚定的信心。
      “好啦！我要开始了！”
      贝兰特点燃了引线。
      几秒钟过后，“哄”的一声巨响，铁管尾部一个火球闪过，石头弹丸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而同时，贝兰特觉得瞬间眼前一片火光，他本能地向后退去，身体跌倒在石头上。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右手臂上钻心的疼痛。

      从铁管里钻出来的神火烧着了他的衣服，古诺诺特第一个冲上来，用从腰上解下来的羊皮裹住手臂，将火熄灭。
      “啊！啊！”贝兰特疼得大叫起来。
      “快用河水冲！”克卡格喊。
      “不行！”贝兰特强忍住痛，咧着嘴喊，“不能用河水，会感染，快带我回洞穴去，我有药！”
      大家七手八脚抗着他飞奔回山洞，贝兰特在背包里找到医疗急救箱，鲁皮安帮他抹上烧伤药膏。
      过了一会儿，药物起了作用，所产生的清凉的感觉让贝兰特觉得好过了一些。他躺在床铺上，右手搭在一边。
      他抬头看着关切地聚集在四周的人们，在里面他意外的没有发现塔拉。这样也好，贝兰特想，他已经没有脸面再面对塔拉了。他露出一丝苦笑，用另一只手遮住自己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睛，哽咽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败了，你们都看到了，我失败了……”
      “你并没有完全失败，贝兰特。”一个非常冷静的声音说。
      贝兰特睁大噙着泪水的眼睛，看到塔拉分开众人，站到他面前，手指夹着石头弹丸。
      “我是在你说的那棵树的树干上发现的，已经深深地嵌进树皮里了，我费了点儿力气才抠出来。”
      塔拉把那颗弹丸塞进贝兰特的左手心里，微笑着安慰他：
      “你那新式武器的威力惊人，只是需要再改进一些，使它变得更安全。你并没有失败，贝兰特，正相反，你已经很接近成功啦。”
      贝兰特闭上眼睛，以免别人看见他的泪水，但是泪水仍然从眼角流了出来，顺着太阳穴，滴进了耳朵。他感觉到一双手在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泪珠，他知道那是塔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这反而让他的眼泪越来越多，就像一个受到委屈的孩子……

      两个小时之后，贝兰特觉得自己开始发烧，他已经吃了退热药，但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他开始口渴，喝了很多水。鲁皮安和塔拉轮流在照顾他，其他人还要帮着各自的任务。不多久，有人来找塔拉过去，他没有走，鲁皮安代替他去了。

      贝兰特感到塔拉就在身边，张开眼睛，面带微笑。塔拉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眼皮上，好像是要让他入眠。这时一阵非常温柔的情感控制了他。他感到自己病得很重，发起一阵高烧。因此他睡不着，眼睛一直随着塔拉来来去去。他有时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在睡梦中看见了和听到了他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夜晚，贝兰特感觉好了一些，热度不那么高了，知觉也清楚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篝火的亮光在摇动，人们都围在火堆附近取暖。他看到塔拉也坐在那儿，他们在谈话。

      隐约间，他听到塔拉说到了自己，说人们应该信任他，应该相信他会帮助塔代奥部落走出困境，他的实验一定会成功。
      贝兰特止不住流下泪水。
      过了一会儿，他们还在讲着，但是贝兰特又沉睡过去，昏迷的梦境重新控制了他。

      贝兰特早晨醒来时，山洞里还是只有塔拉一个人，正蹲在篝火旁边煮东西。他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转过身，看到贝兰特想要坐起来，忙阻止他。
      “你不要起来，还是躺着吧。我在给你做饭，再一会儿就好了。”
      “鲁皮安他们呢？”他问。
      “他们早已经吃完早饭出去了，部落的事情太多，我们这几个人忙不过来呐……嗯，好了！”
      塔拉端着碗，坐在贝兰特身边，开始给他喂食。贝兰特既感到很难为情，但也感到欢喜。每当塔拉斜着身体，他身上的热气便传给他，他散开的头发垂落在他胸上。但他也感觉到了塔拉的疲惫。

      “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没关系。”
      他摇摇头，笑了笑，说他已经睡过了，并不觉得辛苦。
      贝兰特的心里越来越感动，越来越赞美，越来越感激，同时也越来越惭愧。
      “……你不应该照顾我，我什么也做不成……”
      塔拉又笑了起来。
      “你就是我们中的一个呀。”
      贝兰特仔细地观察塔拉：他的脸比起在登陆舱的时候消瘦了，棱角更加分明了；眼睛闪烁着烧蓝钢般的光芒，虽然仍纯净温柔，但更多了刚毅和神秘莫测；这张脸还像以前一样漂亮，只不过现在显得更加有力。

      塔拉是属于塔代奥部落的，就像鸟是属于蓝天一样，他只有在部落里才能将他自己所有的面貌都展现得完美自如。贝兰特觉得自己越来越爱他了。

      自从贝兰特受伤以来，塔拉就把部落的事情暂时都交给别人处理，每天人们会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他、等待他的决定，但塔拉从未让自己离开贝兰特的时间超过两个小时。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必要这么做，不过他宁愿一个人照顾他。

      塔拉不断说服自己，贝兰特是病人，他照顾他是正常的。但是他也坦白承认，自己也想看到他。他注意到，每逢自己来到贝兰特身边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喜气洋洋的，而同时他自己的心里也充满了快乐。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喜欢贝兰特，这个念头叫他害怕起来。

      在登陆舱里的那段时光现在成了他们两个人共有的美好回忆。贝兰特乐于向塔拉描述他们最初几次接触时因为巨大的隔阂产生的各种意外和笑话，而塔拉则醉心于那几十天里所受到的可以回想一辈子的强烈冲击。

      在他们面前，太阳正在落下，云彩火烧一样的金边消失了，黑夜挟裹着星星覆盖了整个天空。
      “看那儿！”贝兰特指着一个光点，“那颗星星我们叫做天狼星，我的家乡就在它附近。在这里看不见我们的太阳，太远了……”
      塔拉没有出声，他在想着别的事情。太远了，在贝兰特的家乡也看不到塔代奥的太阳吧。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对于塔拉那样的原始人，宇宙是一个沉重而凝聚的幻象。星星在他边上滑过，海水冲击他的鬓角……夜是那么寂静，只有树枝燃烧的声响陪伴着他们，火苗不停地跳跃，时而生气、跺脚、狂怒，时而又狡诈地躲在小块树枝下面，眼看快熄灭了，可轰的一下又燃烧起来，窜起高高的火苗……

      第二天清晨，还沉浸在睡梦中的人们被突然而至的喧闹声吵醒。
      “卡伽德瓦人来袭击了！”
      谁都没有料到，不善于山区作战的草原部落会突然向山顶进攻，守卫的人首先发现了袭击者，紧接着整个塔代奥部落骚动起来，男人们赶快拿起武器在山腰上组成一道防线，借着地势和入侵者展开战斗。

      听到消息的古诺诺特和克卡格已经率先冲了出去，鲁皮安和葳组织妇女、儿童和老人向后山转移，塔拉在给各人分配了职责后自己也拿起匕首和长矛，准备作战。此时，作为大巫师的祖比亚反而没有事情可做，他既不能参加战斗也不能撤退。

      “你留在这儿，”塔拉临走时对祖比亚说，“保护好老首领和天人贝兰特。”
      “我要跟你一起去杀卡伽德瓦人！”祖比亚叫着。
      “你是大巫师，你在这个时刻所做的就是向火焰神祈祷我们的胜利。这就是你必须做的！”
      塔拉甩开他，向山下飞奔而去。祖比亚跟着他走出了山洞，站在洞口，望着远处喧嚣声震天的密林。他把手按在胸口上，好像是防止心脏从里面跳出来，又好像是在抑止胸中的呐喊：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他在洞口的平台上走来走去，嘴里在念着祈祷的咒语，眼睛盯着树林，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而那些因为受伤回来的人提供的情况往往是自相矛盾的。
      最后他再也受不了这种痛苦的折磨，回到了洞里。而在那儿，他看到贝兰特正试图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手掌支着岩壁。
      祖比亚鄙夷地看着贝兰特笨拙的动作。
      他是多么弱啊，不会耕种，不会纺织，不会狩猎，更不会冶炼，他甚至无法自己生存下去。这就是天人吗？我们居然崇拜的是这样的人，比我们自己更不如的人。我们保护他，给他吃，给他穿，而他带给我们什么呢？一个负担，一个累赘。瞧，这多可笑啊！而塔拉却还以为依靠这样一个家伙就可以拯救部落！他错了，这个天人带来的是不幸。

      想到这里，祖比亚觉得自己对贝兰特不仅仅是鄙视，更多的是憎恨。那种憎恨，深深的憎恨，来源于自己和塔拉之间越来越深的沟壑以及塔拉和贝兰特之间慢慢被填补的深渊。

      他的手指摆弄着腰间的匕首，向贝兰特走过去。

      八

      看着贝兰特艰难地起来，祖比亚冷冷地说：
      “你坐下吧，没你什么事。”
      “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塔拉那里怎样了……”
      听到那个名字，祖比亚仿佛是给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把贝兰特一把按回到床铺上，自己蹲在他面前，紧紧咬着牙，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祖比亚……？”
      “别叫我的名字！”他粗暴地打断了贝兰特。
      “你怎么啦？你……”
      贝兰特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他被祖比亚凶狠的目光吓住了。那目光可怕极了，贝兰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被开水烫过的杏仁一样，在他的眼光下能脱一层皮。
      看着贝兰特惊惶的样子，祖比亚微笑起来，但他嘴角的弧度、微微露出的牙齿使这个微笑变得更像是一个凶险的威胁。
      “别人都不在，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祖比亚说，“我们两个不需要再掩饰下去了，都说出来吧。”
      “说……说什么……”
      祖比亚突然用异常尖锐的声音叫起来，这音调足比平常要高上一倍。
      “你是个骗子！你骗了塔拉，骗了部落里其他人。你用你那些奇妙的技术获得人们的崇拜，可是你只不过是一个虚弱的逃亡者。现在人们在战斗，而你在做什么！你除了坐在这里之外还忙了我们什么吗？你欺骗我们，欺骗塔拉，欺骗他……”

      “我没有想过欺骗谁。”贝兰特强做镇定地回答，“我的能力就是这样，是你们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神，我只是和你们一样的人。”
      “可是我们不需要一个和我们一样无力的人！”
      “祖比亚，听我说，你们并不是无力的。我和塔拉接触了那么长的时间，很清楚你们有达到和我们一样的能力的潜质，只需要……”
      他的话没说完。祖比亚想冲过去狠狠地揍贝兰特，但是他忍住了，伸出的双手缩回来，互相交叉着紧握住自己的手指，直握到手指上印下深深的红印子。
      “不要提那个名字！不要在我的面前提那个名字！”他痛苦地喊起来。
      贝兰特盯着蜷缩在面前的少年，一种不安的感觉向他袭来。他自己很清楚引起少年痛苦的原因是什么，但知道了原因并不等于就明白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