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霜叶红————笙歌竹影

"枫！"谢流冰挥着手里的电影票，兴奋的推开办公室大门。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冷冷说道："你难道不会敲门么？"
"我......对不起......枫，我只是......"
"好了，我还有很多公事要忙，你先出去吧！"何慕枫不耐烦的挥挥手。
"那今晚的电影......"
"我没时间，你自己去吧！还有，晚上我有应酬，不回去了，你愿意回哪里住都无所谓。"
谢流冰紧紧咬住下唇，手中的电影票渐渐被捏得变形。敏感的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枫变了，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冷漠。每晚两人虽然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却分室而居，有时枫甚至不回来，或者回原来的房子住，似乎对那充满了红枫和回忆的房子深深......厌恶。自从那日的疯狂后，枫一次都没有碰过自己，眼中也再没有了往昔的温柔。打了个冷战，不会的，枫，他不是真的要这样对自己的，一定是公事太忙了。公司能够达到目前的正常状况，枫付出的努力、遇到的困难肯定是难以想象的。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在这里胡思乱想，枫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心里慢慢放松下来，默默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背对着他低声说："枫，对不起，我没有打扰你的意思......你......好好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饭，晚上不要喝太多酒......"惊觉自己的啰嗦，生怕引起他不快，轻叹一声，快步而出。
何慕枫呆呆看着门在他身后合拢，他刚才的脸色......好苍白......那一刻，心中的痛丝毫不亚于看到阿雷受伤时的痛，可又完全不同......他不怪自己么？到底要被伤害到几时，他才会觉悟，自己不爱他，一点也不，从来也不......

第十六章
自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何慕枫使劲揉着额头，茫然看看四周，窗前垂挂着串串火红的枫叶，这是......说好不回来，结果还是跑来了这里，摇头苦笑。他呢？昨晚去了哪里？撑着剧痛的额头坐起来，一眼瞥到床头桌上的信纸，是谢流冰的笔迹："枫，看你睡着了，没好意思叫你。医院来电话，妈妈病情有反复，我这几天就不回来了，住在医院。你自己保重。"
不回来了？也好，省得见了心烦。只是，还是莫名的烦躁。不想去上班，想起那一大堆的事情就头疼。有时还真是羡慕那家伙，甩手就走，落得清闲。
一直在想如何处置那个笨蛋，赶走他？告诉他自己讨厌他，让他自惭形秽，主动离开？其实以冰的性格，只要对他说，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他想必就会黯然而去吧？每每想出种种逼走他的办法，又一一否定。不知为何，只要想像一下自己对他说完那些话，他就会永远离开，从此再不得见，心里就涌上阵阵强烈的痛楚。那双如水的眼眸，那薄薄的菱唇，那雪白晶莹的肌肤......身下突然一股燥热，竟起了欲念。好久......没有碰他了......眼睛转到上锁的抽屉，那里，有一张光盘，使谢云谦送了命的光盘......
大屏幕上，谢流冰额头上乌黑的发间，满是汗水。随着自己律动的节奏加快，那好看的眉头越蹙越紧，低低的呻吟也渐转高亢......自己的唇与他的唇纠缠在一起，可以不时看到他粉红的小舌......满室回荡着剧烈的喘息和吟哦声......随着屏幕中人浑身抽搐着到达巅峰，何慕枫大叫一声，手中握着的硬挺猛的喷射了出来......
手机铃声忽响，何慕枫努力抑制自己还未平复的喘息，低声道："喂？"
"什么？与四通国际的合同签约非要我亲自去么？......好吧，我这就到......"放下电话，何慕枫关上了电视，那里面，二人依旧在缠绵......忽然充满了烦恶，谁会想到年轻多金的何慕枫，居然沦落到看这种东西舒缓欲望？随手将光盘放在桌上，向门外走去，浑然忘却了，今天，是他26岁的生日。
办完公事，何慕枫刚打算歇歇，手机铃声又起。看了看号码，是阿雷，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枫，你在哪里？"
何慕枫听到阿雷的声音平静温和，才放下一颗心："我在办公室，刚处理完一些公事。怎么？出什么事了？"
"啊，没有......"阿雷的声音带上几许无奈，"是小菲，说今天是你生日，非要我带她去找你，我......我拗不过她......不过说实话，枫，你最近对小菲也太冷淡了点，人家从英国大老远跑来，你都没见她几次......"
"好了好了，阿雷，怎么一说到小菲，你就像个老太婆？算了，你先带她到霜枫阁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呃......好！那个......他......不会在么？"想起当初何慕枫让自己准备的一切，固然全是为了报仇，也颇费了不少心思......可如今，为何还让他住在那里？如果让小菲知道......
"他？哦，他不在，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一提起谢流冰，何慕枫就不自在。
阿雷嗫嚅着说："枫，我们是生死之交，有些话......我想还是得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和他摊牌？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对小菲很不公平么？如果，你不好说，这件事我去做！"
"不......我会自己解决好......你就不要管了。"本能的不想让阿雷插手，直接回绝。
"好吧，枫，我尊重你的意见。不过还是希望你尽快处理好。我这就送小菲过去。"
何慕枫乏力的瘫在椅中，阿雷说得没错，在这件事上，自己表现的过于优柔寡断了。赶他走，有这么难么？也许难的不是如何赶他走，而是自己愿不愿意吧？甩甩头，暂时不要想了，今天是自己生日呢，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又处理了一些文件，看看时间差不多，拿起桌上的办公软件，看来晚上要加班了。现在要赶紧回去，小菲该等着急了......等等，看看手中的光盘，光盘？！想到那张光盘，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打电话给阿雷。
"喂？阿雷，你们到了么？我桌上有张光盘，就是......那张光盘，你一定不要让小菲看到......什么？你把她送到就有事离开了？......已经到了20分钟了？......现在只能祈祷小菲不会去看了......"懊恼的挂断电话，向那栋房子疾驰，也许，还赶得及......
与此同时，谢流冰也在开往霜枫阁的路上。枫的生日，他又怎么会忘呢？早上看他睡得正香，忽然灵机一动，这应该不算......骗他吧？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看着副座上的画轴，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幅画，画了好久呢，他会喜欢么？一定会的......想像他打开画卷时的目瞪口呆，笑意愈加深邃。

第十七章
何慕枫几乎是冲进了卧室，见小菲呆坐在床前，一脸木然，就知道完了，她已经看过了。
"小菲！"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去，想抚她的面颊。她却嫌恶的躲开，尖声叫道："别碰我！"
"小菲，你听我说......"b
"不，我不听！恶心，你们......好恶心！"
"你一定要听！"何慕枫紧紧握住她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
被他的气势所慑，小菲终于安静下来，却别过头去，低低啜泣，不肯看他。
谢流冰怀着雀跃的心情驶近了霜枫阁，如今道上的枫叶已全部被秋霜染红，满树火一样的颜色，偶有一两片随风飞舞，就像初见他那天，如画般美丽。
将车停好，漫步进楼。他的车在下面，一定已经回来了。看到自己，他会是什么表情？向何慕枫的卧室走去，脸上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故意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打算吓他一跳。正想推门，忽听里面何慕枫的声音："你一定要听！"屋内还有女子的哭声，不由大为疑惑，枫在和谁说话？手便停在了门上，听着屋内的对话。
"那个人，是我的仇人......确切的说，是仇人的儿子。当年，他爸爸为了夺取我家的家产，强暴了我父亲后，将我们一家逼下悬崖......父母都死了，我却被一个禽兽救了，被带到英国......就是你最初见到我的地方......"
仇人？枫有仇人？他怎么从来没对我提起过？谢流冰正想着，何慕枫的下一句话却使他如坠冰窟，浑身微颤起来。
"说起来好笑，那个仇人还和我父亲是结拜兄弟呢！哼！"何慕枫轻蔑的笑着，"后来的事，你应该猜到了。我为了报仇，故意让他找到我，进了他的公司。他的儿子，本来不在我计划之内，谁知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对我动了龌龊的念头，所以，就不能怪我了。我诱骗他......上了床，拍下过程，做成了这张光盘，就是你看到的那张......"
谢流冰此时，已经全然不能动弹。不相信，爸爸，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枫对我......难道一切都是假的么？
"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和他交往，虚与委蛇，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尤其是，像他那样的人？"
"我看你对他......可不像是没感情。"小菲终于回过头来，想起刚才看到的，不禁红了脸。
"你终于肯说话了，那就证明原谅我了？"见小菲脸更红了，何慕枫笑着继续道，"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就算你把他卖了，他也许还会乐颠颠的帮你数钱呢！你说，对这种人，我怎么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不知道，我每次对着他那花痴样，有多恶心，恶心得想吐......他的眼睛，他的嘴唇，没有一样不让我讨厌......如果不是为了报仇，我怎么能忍到现在？"说这话的时候，心莫名的刺痛，心底里一个声音在责问："何慕枫，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你当真那么讨厌他？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你曾经那么迷恋......" 脑海里满是谢流冰明如秋水的眼眸，仿佛在嘲弄他，说这样自欺欺人的假话到底有什么意义。不，我没办法，现在只能先设法把小菲劝好，那么好的女孩，我不能伤她的心。
"那......你的仇......"
"天可怜见，大仇终于是报了。我制造了车祸，举报公司财务有问题，在仇人心脏病住院的时候给他看了这张光盘，并且告诉他，我要把一切报复在他那个傻瓜儿子身上，让他看着那个傻瓜受尽折磨，不是比直接报仇有趣得多么？哈哈！可惜......他死了，就这么便宜的死了......他的傻瓜儿子依然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我不过略施小计，他就把公司全盘奉送，真是傻得可怜......"何慕枫咬牙继续说着，心痛得像要裂开。
小菲听着他恶毒的话语，对他的心机之深，不禁有些害怕："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还和他......在一起么？"
"我会赶走他，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算是个废物，留着也没有什么可榨的了！然后，我答应过你的，我们结婚。"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毕竟......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活该......"
谢流冰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一颗心，如同被人撕成了碎片，片片带着鲜红的颜色，坠落在那人脚下，任他用力践踏......何曾想到，他眼中的自己，竟是这样令人厌恶，也许他是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来吻自己的吧？又何曾想到，父亲的死，母亲的疯，公司的困难，原来全是他一手造成的。难怪，他近来对自己那么冷淡。也是，开始人家本来没把自己算在里面，是自己哭着喊着要跳进这个圈套，能怨谁？恨么？要恨，也是恨自己吧！如他所说，自己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这样被他蒙在鼓里，却懵然不知，傻傻的任他摆布，还认为自己够伟大......可笑，可怜，可叹！几乎笑出声来，忙捂住嘴。胸口有些发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出来。张开口，腥甜一股股的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另一只手中的画上，鲜艳夺目。走吧，难道还真的恬不知耻的劳动人家赶？我谢流冰再傻，再没骨气，这点自觉总还是有的......枫，你看我多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不愿意让你烦恼......不用你赶了，我自己会走......又是一股腥甜，强自咽了下去，转身悄然离去。这个地方，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第十八章
病床上，何淑仪在熟睡。谢流冰无限依恋的看着母亲睡梦中安详的脸，也只有这个时候，母亲才肯安静的让他凝视。
握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滚热的液体瞬间沾了满手。何淑仪梦中似乎有所感应，眉头蹙了一下，喃喃唤了声"小冰"。谢流冰一惊，忙将母亲的手塞回被中，温柔的为她盖好被子。看来真如大夫所说，母亲的病有了起色，至少能下意识的喊出自己的名字了。可是......对不起，妈妈，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那个人，夺去了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的心......妈妈，你说，一个没有心的人，还如何能苟活在这残酷的世上？原谅我的自私吧，妈妈......
打开手中的画卷，画上的何慕枫笑得温暖，眼中柔情满溢。自欺复欺人，那双眼中即使曾经有过这样的神情，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鲜艳的红枫，如同流动的血液，像要滴下来，一滴，两滴......渐渐满眼皆是艳红，好美......
何慕枫懊恼的躺在床上想，这个生日，真是一个最糟糕的生日。好不容易劝得小菲不再哭泣，却明显仍不能释怀。想想换了哪个女孩也是一样，居然发现快要结婚的男友和一个男人......即使是为了报仇，又有谁能够接受？都是那个傻瓜，害得自己好好的生日没过成不说，还惹得小菲伤心......好在小菲是个大度的女孩，过了这段时间，她会谅解的，只要把那傻瓜赶走......胡思乱想着，心里却莫名的涌上慌乱不安，这是怎么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还在心软么?这般徘徊不决，哪像是叱诧风云的天龙帮老大、横扫商界的谦诚集团董事长何慕枫？倒像是初堕情网的毛头小子......明天，明天一定要解决这个烦扰了自己好久的问题......可是，那个傻瓜，真的赶他走，他会怎么样？伤心欲绝？痛哭流涕？哀求乞怜？不敢置信？还是......
朦胧中，见到谢流冰向他走来，依然是灿烂的笑容，清爽的黑发，星子般的眼眸。他迎上去，想着怎么开口，谢流冰却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那双明澈的眸中突然盛满伤痛："枫，我走了......"
突然抵受不住心脏一阵阵的紧缩，明明是想好要他离开自己的，可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中殊无喜悦，反而是无尽的恐慌。
"走？你要......去哪里？"颤声问着，伸手想抓住他的手。
谢流冰如风一般，轻飘飘的向后退了几步，躲开了他的手，眸色如夜般深沉："枫，我们的缘份已经尽了，我知道，你......从来不曾爱过我，一直都是我在纠缠......对不起......所以，我走了，你应该会快乐起来吧？"轻声笑了笑，转身飘然而去。
"冰！冰......我没有......你回来！"抑制不住的恐惧如巨网一般向他张来，将他紧紧包围。拼命追上去，却怎么也触摸不到那缥缈的身影--冰走得好快，背影如雾，渐渐消散......
"等我，冰......"脚下突然踏空，坠入无底深渊......
"啊！"大叫而起，原来只是梦。
何慕枫擦擦额头的冷汗，心脏还在剧烈的跳个不停。冰，梦中的冰，那样决绝，那......真的......是冰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深的恐惧，如果现实中的冰也是这样......
猛的从床上跳起，胡乱穿好衣服。去医院，对，他应该还在医院......心中没来由的悸动，只想见到他，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已经没时间再去探究自己复杂的心绪，只是疾驰向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房间里好安静，只有何淑仪一个人，还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