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入魔(下部)——皂鹰追黑雕

作者:皂鹰追黑雕  录入:02-09

  方辟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受了伤,等他注意到大家都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自己后,他这才地头查看有何不妥之处,见到身上竟不断流出鲜血,他气得怒目横眉,闷哼后立刻抡起了拳头,哇哇大叫着冲向了老者。

  可还没等他靠近,就见他急急冲来的庞大身躯像是撞上了什么遮挡物,“!”的一声被震退了好几步。再看老者,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竖起小手指,开始陶耳朵。武君和趋宕见到此情此景,均是吃惊不小。方才的一个回合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便已分出了高下,只怕若不是老者手下留情,方辟身上的伤口绝不会只出现无关紧要之处。因此没等方辟晃悠着站稳,武君便连忙出声喝止他的鲁莽。

  老者见武君等人气而不言,便知道已经达到了震慑的目的,他打了个哈欠,顺了顺自己的长髯,道:“我说武君,事到如今你可别说我以大欺小。掰指头算算,我也在魔道呆过数万年,绝没有和你反目成仇的意图。但是,你想做我的主人却是万万不能。我不乐意的事儿谁也逼不得,所以就算真是落到了你手里,我也不会展翼。到时候你面子上挂不住,我也活得不自在,何必令大家难受?今儿个这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跟着这俩走我们的独木桥,成吗?”

  见老者半是威胁半是商量的口吻,武君明白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心里话,就真要动起真格来,就凭对方刚才展现出的强大灵力,鹿死谁手还不好断言。而且鹰扬剑从来都是魔道众人喜爱的圣物,容不得有半点损伤。有着这层顾忌,自己这方也不敢对老者下什么杀手,不然他要担的罪名可就大了。不说其他,光是那几个长老的唠叨就能把他给逼疯。

  只是,要他就这样看着苦苦寻找了千年之久的鹰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未免太气人不过。所以武君轻哼了一声,道:“鹰扬一向是魔界人才能持有,如果就这样随便交给外人,岂不是会让全天下都耻笑我的无能?”

  “嘿,你小子可真够罗嗦的。”老者挠了挠头发,思索了几息道,“放心吧,若要细细算起来,他们俩是半个魔道的人,不丢你的脸。”

  此言一出,四邻皆惊。

  武君等人都是不可置信地望向卫离和卫尚安;而卫尚安也是万般诧异地将视线转到了卫离的身上;被众人注视着的卫离则是轻轻蹙眉后旋即放松了表情,满不在乎地低语了一声:“真多事”。

  见到此等状况,武君将卫离和老者审视许久,神色凝重地问道:“此言当真?我怎么看他们的灵台上都亮着三盏明灯,分明是凡人之身,你有何凭证说他们是魔道的人?”

  “哼,少见过怪!”老者显然不高兴自己的话被人质疑,他不堪其烦地摆摆手,道,“我说是就是,你爱信不信。再要罗嗦,我生起气来,大不了打一架来定胜负好了。”

  武君见老者神情自若,全然没有撒谎的迹象,而卫离也不曾出声反驳,似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这让他竟有了一丝的动摇。半信半疑之间,武君再度将目光无意识地滑向了卫尚安。当卫尚安英挺的五官跃入视线的一霎那,武君突然回想起他们初遇时,对方摇曳瑰丽的灵台灯火令自己久久移不开视线。

  猛然间,武君的脑海中鬼使神差地冒出个念头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武君缄默着斟酌了一番,随后正色道:“既然鹰扬前辈本人说明他们是魔道的人,我姑且就信了你们这一回。只是,有件事你们必须说清楚,你们究竟是从何处得到鹰扬剑的?这剑本是我弟弟童墨所有,千年之前他突然消失于魔道,我寻访很久也不见他的下落。本以为找到了鹰扬便能得到他的行踪,却不料鹰扬已经换了主人。所以,如果你们曾在某处和他相遇过,我希望你们能把他的消息告诉我。”

  听到童墨的名字,卫尚安的心湖中泛起了微微涟漪,他有些失神地望向卫离,不期然见到卫离的眼神也是闪烁不定。就听卫离淡淡道:“这剑我们是在岐山里捡到的。至于你说的童墨,我们的确见过,但也仅限于知道这人而已,并没有什么深交。至于他现在的去向我们也不了解,你还是上别处去打听吧。”

  武君见这次终是落得个无功而返的下场,不由暗中紧紧握住了衣袖里的拳头,但脸上却没露出丝毫愤懑的神色。他礼貌地目送卫离和卫尚安拿起地上的鹰扬转身离开。等到卫尚安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之内后,武君捏着冒出血珠的掌心,冷冷呢喃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记住我是谁!”

  32

  进入寒冬腊月后,青花山附近终年不见飘雪,但雨水却不少。每隔数十日便会有类似于绣花针鼻般大小的细雨带着彻骨冰凉,从浅灰色的天空中飘落,淅淅沥沥落于枝头房檐,给人间添上晶莹清澈的外衣。

  加鞭赶了三四天,卫离和卫尚安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眺望着后山的小径,卫离将记忆中的红砖绿瓦在眼前勾勒出家的轮廓,继而觉察到自己的发肤中充盈着丝丝暖意。

  像是在尽情享受即将回到家里的兴奋,卫离走得缓慢且悠闲,他甚至好心情地站在山路上,欣赏了一会儿从树叶尖上滴下的水珠。卫尚安一手打着油伞,步履轻盈地跟随在他身侧,眼含温柔看着卫离的一举一动,直到雨水将两人的鞋面都打湿,他才出声催促卫离快点回家。

  等两人走到能望见自家大门的地方时,不期然发现门口有个颜如珠玉的女子正在雨中静候。见到卫离和卫尚安出现,那女子的脸上立刻荡漾出炫目的浅笑秀靥,不知不觉间将她头顶上一方昏暗的天空点亮了三分。

  见到这位天香绝色,卫离先是发愣,下一息立刻浮现出商人市侩贪婪的眼神,贼兮兮地笑道:“在这样的天气里守候在别人家的大门外,想来必有所求。雪姬大人,有什么是我等可以为你效劳的?但说无妨。”

  雪姬狐听卫离这么说,笑得更为嫣然。她用甜而不腻的声音答道:“什么事都逃不过你那双漂亮迷人的眼睛。你俩去哪里了?我在雨中等了近一天,这鬼天气,冻得脚趾都快掉了。快开门让我进去暖暖。”

  “呵呵。”明知道对方是在撒娇说谎,但卫离却没有当面点破。他摆出了极其好客的态度,热情邀请雪姬狐踏进了属于他和卫尚安的家。

  把玩着手里不断冒出冉冉热气的茶盏,卫离含笑望着从进来后就来回欣赏客厅内的摆设,却始终不敢和自己对视的雪姬狐。对方总在无意间整理鬓角的碎发或者摆弄衣角和袖口,随意聊些看似热闹,实则无关紧要的话题。

  卫尚安将雪姬狐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耐着性子倾听她和卫离之间不咸不淡的谈话。直到雪姬狐再也找不到可聊的内容,她不得不坐到了卫离的身边,几次欲言又止后,斟酌着词句道:“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如果你们愿意帮这忙的话,我和我的族人,乃至整个岐山的妖兽们都会感激不尽。”

  卫离饶有兴趣地挑了挑单边眉毛,淡笑道:“哦,何事这么严重?先把你此行的目的说来听听。至于我们能不能办到那是后话。”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我希望你们能把上次拿走的玉笛还给我。”

  说完这些,雪姬狐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卫离的反应。就见卫离的稍稍眯了下双眼,神色自若道:“你要那玉笛何用?总不会是因为你的族人不满你失了镇族之宝,让你不得不跋山涉水来到此地,想办法再夺回去吧。”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察觉到卫离的话中有了一丝敌意,雪姬狐慌忙辩解道,“我想要回玉笛是为了整个岐山着想。几天之后,天上的仙界和魔道间将会发动一场大战,而岐山正处在战场边缘的正下方。即便不是中心地带,到时候也会有不少仙魔的亡灵陨落到岐山。想必你还没忘记吧,几个月前岐山遭受了洗劫,到处都是怨灵和游魂,污染着岐山干净的灵气。岐山已经承受不起更多带着怨气和恨意的亡灵,而那支玉笛有净化怨灵的功力。所以,我这才不得不食言想要拿回它,以便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净化那些亡灵。”

  当雪姬狐说到一半的时候,卫离已经因她的话而动容。等雪姬狐道完了来龙去脉,卫离忍不住深深蹙起了双眉,忧色浮现于明眸之间。

  几次把握紧的拳头松开,旋即再握紧,卫离神情凝重问道:“据我所知,虽然心中暗存睚眦,但仙界和魔道相安无事已愈千年,究竟是什么样的矛盾令他们又欲打破这样的平衡,重燃战火?”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说仙界好像俘获了魔道统治君王──武君的亲弟弟,因此魔道四长老都支持武君动用武力令仙界屈服,然后借此救出那个叫童墨的魔。”

  当雪姬狐吐出这个名字的那一瞬,卫离立刻转动视线,将注意力放到了卫尚安的身上。与其朝夕相处了二十年之久,卫离没有过错卫尚安眼角的细小跳动以及指间的微颤。

  房内三人对视着沉默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卫离轻轻舒了口气,道:“等着,我这就去将玉笛取来。”

  雪姬狐没料到卫离竟会如此好说话,所以直到卫离离开了房间,她这才反应过来事情正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发展。顿时她高兴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且开始在房内踱步等待。

  卫尚安并没有注意到卫离身影消失不见,他只是半垂着眼帘,如同老僧入定般沉思了一番,随后抬起头来,看着有些心焦的雪姬狐,低声问道:“你说的那个童墨,是什么时候被仙界抓到的?”

  “啊,你说什么?”心不在焉的雪姬狐没有听清卫尚安的话,等到卫尚安重复了一次后,她面露难色答曰:“老实说,这件事的起因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掌握确切的消息。我只是肯定一旦仙界和魔道排兵布阵完毕,一场鏖战在所难免。我只期望,不会有太多的无辜妖兽卷入战祸里。”

  认真听着雪姬狐述说的每一个字,卫尚安忍不住微微仰头,阖上了双眼,于是两人又再度陷入了一片沉寂。不多时,卫离回到了客厅,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支从仙庭来到人间的玉笛。

  雪姬狐端正了自己的表情,甚至迅速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鬓发,这才慎重地双手接过了卫离递过来的玉笛。

  卫离收起了经常在人前表现出来的轻佻,正色沉声道:“记住,这玉笛要用在最适合它的地方。”言及此处,他顿了顿,然后接着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从此以后,你能将它看成一管普通的乐器,而不是什么仙家宝物。”

  感受到卫离隐含于这话背后的心意,雪姬狐轻叹了一声,“如真能如你所说,实乃天下之大幸。”

  目送雪姬狐带着玉笛向山下走去,卫尚安开始清扫许久没有居住的房间、庭院、柴房,给水缸加满山泉,去市集买回些蔬菜,取出地窖里储藏的肉食,点火做饭。等到他和卫离围坐于桌边举箸用餐时,已是玉兔东升时分。

  这期间,卫尚安没有说过一个字。而卫离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没有开口的迹象。即便是比邻而坐,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般,四道目光没有丝毫的接触,仿佛他们都被眼前的饭菜吸引住,没有余力来注意周遭。

  这样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入夜,卫离整理着这次出行的账目,而卫尚安则坐在一旁,随意翻着本从市集上买回的诗集,房间内安静到只听见两道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将最后一页纸合上,卫尚安抬眼看向卫离。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卫离飞快放下了秋毫,抬起头来回望着卫尚安。当看到卫尚安眼中的神采后,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轻声道:“这一次,无论我说什么,也劝不了你,对不对?”

  卫尚安抿了抿唇,道:“我只是不想见到他身陷险境。很显然,他的那位哥哥并不具备逼着整个仙界就范的能力。”

  听出卫尚安对武君并无好感,卫离同意地点点头。猛然间,他站起身来,走向房门口。在即将越过门槛的一刹那,卫离突然开口问道:“如果被抓的人不是童墨,你还会这么做吗?”

  像是不愿听到卫尚安的回答,卫离丢下这个问题后便飞快闪身离开了。一时间理不清心中情绪的卫尚安只能失神地望着大开的木门,思绪凌乱,缄默无语。

  当卫离再度出现在卫尚安的视线之内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把鹰扬。

  33

  卫离缓缓走到卫尚安面前,将鹰扬放到他半握的掌中,低声道:“目前的仙庭是依靠强大的结界来抵御魔的入侵。虽然你不是魔,但肉体凡胎终究不适合仙庭的环境,所以或多或少会受到点影响。万一遇上需要动武的情况,切记要把自己原本的实力打上三成折扣,不可冒险犯危,尽量以退为主才是。”

  听卫离的字里行间虽是关切殷殷,却完全没有同行的意思,卫尚安不禁脱口而出道:“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

  仿若生平第一次相遇,亦如此生最终的分离,卫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卫尚安许久,久到眼前深邃的五官变得有些模糊,他这才轻摇着头颅,道:“不去了,我想留在这里等你回家。”

  当卫离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卫尚安觉得对方的眼睛中似乎有层雾霭状的东西掠过,只是当他再度定睛细瞧之际,映入眼帘的又只剩下两汪深不见底的晶潭。碧幽潭水有让甘愿人溺死其中亦不可自拔的魔性。

  卫离带着卫尚安走出自家大门,将鹰扬从剑上召唤了出来。老者现身后立刻一把拉过了卫离,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放心让他独自去仙庭?万一回不来可怎么办?”

  淡如远山的笑容中有着一丝的无可奈何,卫离心卷狂潮却眼神坚定,“能不能回来,全看他自己。而且既然拦不住,不如放手一搏。再者,你难道愿意袖手旁观,仙魔两道为了这么件琐事而开战?别忘记,战便是祸!”

  卫离说话的音量不高却字字千钧。特别是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老者的喉头急速滑动了几下,须臾过后不得不长嗟叹惋道:“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

  言毕,老者用手指抵着唇间用力吹气,顿时一阵轻扬的啸声如利刃出鞘,瞬间划破长空。卫尚安好奇着老者的举动,仿照卫离的样子昂首向着东边高处望去。不多时只闻得天际响起和前一声类似的啸声,一个巨大的影音眨眼间出现于东方深处。

  黑影风电掣地向青花山的方向移动,只在几息后卫尚安便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个张着个吊睛白虎头颅墨黑鹰隼躯体的怪物。等到这个怪物降落到面前,卫尚安才发现对方足有一座小山那么硕大。当它张开翅膀,能够毫不费力地将他们的家整个包围起来。

  见到这头巨鹰,老者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和蔼笑容,他甚至伸出了没有实体的手掌,轻轻梳理着巨鹰的羽毛。再看巨鹰就像是个乖巧的孩子,低下头来磨蹭着老者虚幻的身体,嘴里还发出类似猫儿撒娇般的喵喵声。

  “呵呵,小鹰,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粘人。”老者和巨鹰叙完了旧,对着卫尚安招招手,道,“小子,过来,和你的坐骑打个招呼。要想去仙庭,就要先让他认同你。否则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可能畅游天地间的。”

  像是完全能听懂老者的话,还没等卫尚安有所反应,巨鹰便立刻掉转头来,瞪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仔细打量起卫尚安来。感受到两道几乎能透视到内心深处的视线,卫尚安心头略震后马上平静了下来,坦然接受巨鹰犀利的眼神在身上扫视。

  约莫半盏茶过后,巨鹰仰天低吼了一声。老者闻得这动静后,哈哈大笑了几声,旋即捋着雪白长髯消失于卫尚安的面前,而卫离则面露欣喜地点点头,双眼中迸射出了赞许的目光。虽然卫尚安不了解这声虎啸代表着什么,但他隐隐觉得里面仿佛蕴含着欢愉的情绪。

  巨鹰晃着身体走到卫尚安的面前,低下堪比磨盘大小的脑袋,张开嘴露出了锋利的剑齿,向着卫尚安的腰间伸去。从巨鹰的虎目中读到了一丝示好的意图,卫尚安挺立如苍松劲柏岿然不动,看着虎头在自己的胸前蹭了几下。然后巨鹰转过身蜷起鹰爪,将整个胸部全都趴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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