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烟子笑

"可是，辰......"不是不想和你一同看尽人间繁华，只是如今我身为阶下囚，如何满足你这愿望，李泓锦心里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承认自己的那份真心，早早带着那个人出去看尽这人间美景，如若早一步，会不会就不会落得如今这光景。
李泓锦还在自恼中，突然觉得脚尖已经离地，身子也轻盈了起来。在看身边，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腰间，脚下是已经变小的天牢，头上是一片布满繁星的浩瀚夜空。不禁痴了，果然，一切还只是梦？
"锦，我叫雪辰。落雪的雪，星辰的辰。最北方的长宁山上，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雪海，那里没有红尘，我，便是出生在那里。"
李泓锦只觉得腰间的手紧紧一收，脚下的是一直困着他的皇宫，越来越远，时光也越来越不真切，可是身边的人分明是真是存在的，那个人的脸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个人的身体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拥抱到......看着无边的夜空，李泓锦笑了，笑得孩子气，笑得云淡风清。只有这一刻，他是自由的灵魂，随着自己最爱的人，一起揽尽这美景。
"辰，昨夜，你对我......"从不把任何放在眼里的李泓锦，此刻说话竟然吞吞吐吐，手里也微微出汗，想问，却害怕那个人的回答。只是，不问清楚，自己的心又浮浮沉沉不知去向。
雪辰握紧李泓锦的手，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那夜，是真心。今夜，仍是真心。此后，还是这一颗真心。"
李泓锦此刻幸福的简直想冲到九霄云外去，可他已经在了九霄之上。激动的无法宣告的他，只能仰头一声长啸。
雪辰看着李泓锦，眼角布满宠溺，锦，原来你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从此以后，我一定让你幸福快乐的活着。从此以后，我一定默默地陪着你看这属于你的江山。你的豪气，本就不应该因为而被束缚。驰骋在这辽阔天空，你好好看着这一片万丈红尘，将来都是属于你的，你再不会感到寂寞。
雪辰那一夜，就那样紧紧地靠在李泓锦的怀里，飞过了京城，飞过了许多不知名的小镇，天上神仙，也未必逍遥至此。他们看着高不可攀的山脉在脚下掠过，看着川流不息的江河在脚下流过，他们轻抚过枝叶繁茂的树枝，救起了差点落下的鸟巢，他们轻触着微波粼粼的湖面，惊起了熟睡的野鸭群。
一个白衣胜雪，美如谪仙，一个黄衣锦华，宛若蛟龙，风儿流连在两人身边，随着他们一起起伏起舞，所有的一切，在今夜都只属于他们两人。
雪辰带着李泓锦最后在他们初遇的那个湖边停了下来，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满了高高的芦苇。芦花轻轻地随着风，在空中旋转着。
雪辰把头靠在李泓锦的肩膀上，"这芦花飞起来，到有点象长宁山的雪呢，我好像也出来很久了，有点想念长宁山了。"
"明日，我便去向父皇认错，辞去太子之位，便带着你一起回你的家，从此，一起看雪海，听雪声，辰，你说好不好？"李泓锦拥着雪辰，用下巴轻柔地蹭着他的头顶。
雪辰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只可惜李泓锦却看不到，"那怎么行，你是属于这天下的，若不是我，你此刻正在锦阳宫内处理朝政呢。"
李泓锦感觉到怀里的人刚刚似乎颤抖了一下，只当他是被风吹的冷了，便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把雪辰包了个紧，重新圈到自己怀中，"可是已经遇到了不是么，本来我以为你对我是......，但如今我知道了你也是真心对我，这江山对我来说，怎比得上和你一起逍遥快活。我自小就是一个人活着，没人告诉我生活应当是什么样的，做了太子，我就要学着去过太子的生活，做了皇帝，我就要学着去过帝王的生活。但，我现在，做了你的爱人，我就要学着去过有你的生活......"清风吹散了李泓锦温柔的话语，几片芦花落在雪辰的墨黑头顶上，似乎想更清楚地听着这一对爱人的情话。
雪辰把身体又往李泓锦的怀里靠了一些，没有说话。这样的美好时光，自己如何忍心打破，这样的温柔光景，自己多想再贪恋许久。偷偷将脸转向一边，让夜风吹干那控制不住的湿意。
"锦，我有些困了。"雪辰拉着李泓锦的手，缓缓坐下。
"辰......"李泓锦显然误解了雪辰的意思，再加上身边的良辰美景，月色如水，漫天飞絮，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产生旖旎的念头。所以，那个辰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充满了磁性的蛊惑。
虽然是昨夜才抱过的身体，可是总觉得之间已然过了千年。一天的时间，已经让两个互相思念的人等得肝肠寸断。
一阵深吻过后，李泓锦竟然睡着了。
雪辰轻轻地把李泓锦平躺在草地上，帮他理了理额边被吹乱的几丝黑发，看着他左手腕上那红色琉璃串微微地放着红光。
眼泪一滴一滴不断线地落在李泓锦的身上，突然那条红色琉璃串的周围开始覆上一层金色的光芒，琉璃珠也开始运转起来，金色越来越亮，向外四射，在李泓锦的上空变成一个半圆形，完全罩住了两个人的身体。
"锦，对不起。你和我一起隐世后，你一定会后悔，因为你天生就是一个好皇帝，狠却能隐忍。一年后，两年后，十年后，你依然会寂寞，因为只有这江山这臣民才能永远伴你左右。"
"世间人都认为死亡是最可怕的，那是因为他们体会不到永远不死才是最可怕的。你让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变老，看着你有一天离我而去，而我却始终是这幅样子。"
眼泪还是一滴一滴，落在李泓锦那满是笑容的脸上，打湿了他额前的黑发。
"千年以前，我还是一只小狐狸，那一年，长宁山发生雪崩，我们全族人迁到山下的一户农家。那户主待我们很好，还经常给我们一些食物。族长为了报答他，便去偷了许多黄金埋在了他家的后院中。户主发现黄金之后，便突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鞭打我们，连食物也没有了。后来，族长发现，他是想要更多的黄金。为什么人会那么贪心，会有那么多欲望，明明已经得到了，却想着更多。如今我明白了，因为我也变得想那个农户一般，开始贪心起来，我贪恋你的温柔，贪恋你的情意，可是这样下去，一定会害了你......"雪辰紧紧握住李泓锦的手，十指交缠。
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李泓锦，"后来有一天，我出去觅食，回去的路上，闻到了好浓的焦臭味，我以为农户家出事了，便赶紧奔向院中。我看见农户正在屋里吃饭，一颗心便放了下来，跑回后院的时候，我，我，我看见院中一片焦黑，那是，那是我的族人......"雪辰忍住抽搐的面孔，痛苦地揭开了那已经过去千年的伤疤，才发现，纵使过了千年万年，撕开后，依然是一片鲜血淋淋。
"那时候，族长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我回来，它说不能让全族人枉死，这个仇一定要报，可是那个时候我只是一只小狐狸，我怎么能和人抗击。我只能看着全族人的尸体躺在那里，然后没日没夜地跑回了长宁山中。我修炼了千年，终于幻成了人形，这千年里，我一直想着报仇，才忍过了天劫，为的就是有一天，找到那个户主的转世，让他尝尽人间的苦楚，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为何，为何，你的今世是那个户主......刚开始，我刻意接近你，因为在初遇的时候，我发现你一直看了我几个时辰，我就知道我的报仇已经成功了一半，可是我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已经爱上我，更没想到自己也会在后来爱上你。算计了你，却把我自己也算计了进去，这仇还抱的有什么意思。后来，我发现李泓煜喜欢你，我便打算利用他，主动向皇上请求去教导他学习治国之道。我想利用他，把你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风裹着芦花在金色光圈外飞舞，虚幻飘渺。
"李泓煜怎么可能安心地跟我学习，他一心只想着怎么和你在一起。我告诉他，只有他好好学习如何治理这天下，才有机会和你一起分享这天下，一起看这江山，才能配得上你。所以，他真的开始认真起来，他聪明许多东西一点就明，也不需我多说太多，再加上皇帝最宠爱他，我想，这太子之位他肯定能争夺过来。"
"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李泓煜这个棋子根本就是多余的，原来，我只要靠自己便能让你放了这江山。为何千年前的你那么贪心，今世却这么满足，满足我的情......"
"锦......我不能用自己的贪心毁了你的前程，千年的仇恨原来到了此刻，也不过风过云散，若是遇上族长的魂魄，我也只能告知它，这个人，我舍不得......"
金色光圈慢慢变小，最后聚集成一个小小的金球，在李泓锦的头上方移动，突的一声，冲入他的头顶中，雪辰只快要把李泓锦的手握断，嘴唇已经完全没了颜色，整个身体虚无地坐在他的身边。湖面偶尔扑腾起几只野鸟，惊起更多的芦花飞舞。慢慢地，一个白色的光球从李泓锦的头顶升了起来，滑向雪辰的掌中。
"锦，我对你，是真心。"
一个吻，刻尽世间繁华，永世不灭。
人间离别易多时。
见梅枝，忽相思。
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
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湿红恨墨浅封题。
宝筝空，无雁飞。
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晖。
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
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
漂零客，泪满衣。

父爱
巨石一般压过来的黑暗，让人透不过气来，想睁开眼睛，却逃不开眼前的黑暗。在遥远的某个角落，似乎有想要抓住的东西，可是手指却动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簇白光越来越近，慢慢变大，最后变成了一片明黄。
"锦儿......"
"锦哥哥！"
"回禀皇上，太子醒过来了。"
这里正是锦阳宫，当今太子李泓锦的寝宫。自从今日凌晨侍卫在天牢中发现太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的时候，立刻吓破了胆，也不怕惊扰了皇帝的清梦会被砍头，赶紧奏明了皇帝，否则，太子在天牢里有什么闪失，他们这样的小侍卫照样担不了责任。于是，现在的锦阳宫太子的卧室中，站了一圈人，好在卧室够大，并不显得拥挤。
李泓锦这才大概看清了周围的状况，他正在躺在自己的床上，似乎昨日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而惹怒了父皇。皇帝这时候，正紧握着李泓锦的手，满脸喜悦地看着他，眼睛中还残留着担心。李泓煜正满眼红肿地站在皇帝的后面，鼻子一抽一抽地看着李泓锦。在后面，便是七八个太医跪在那里。
"回皇上，太子的脉已无大碍，大概是昨夜在那地方受了风寒，微臣等开点调理补身的药剂便可。"
"你们下去准备吧。"皇帝挥退了房间里所有的人。瞬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连李泓煜也挥退了出去。
皇帝背对着阳光的脸，在阴影的投射下似乎突然衰老了。李泓锦突然觉得鼻子微微一酸，眼前的这人是自己的父皇么？是那个总是精神慢慢，从来都是冷眼对他，高高在上的父皇么？
"父皇，儿臣错了。"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怒了父皇，但一句道歉的话已经出口。
"锦儿啊，"皇帝松开李泓锦的手，慢慢走到窗台边，"你知道怎么成为一个好君王么？一个好的皇帝从来不会把真正的感情流露出来，也不能流露出来。这天下，并不会永远属于你一个人，所以，纵然拥有了这江山，也要小心掌握着，不能让别人有机可乘。"皇帝看向窗棂外一枝伸进的绿芽，眼里露出了李泓锦看不见的疲惫，这么多年他一直兢兢业业地打理这李氏江山，即便是神仙，也是会有厌烦的一天的吧。
"这天下，我从来就没打算给过别人，我当初既然答应你了母妃立你为太子，便一定会让你做好这将来的皇帝。为了你母妃，为你这天下，也为了我自己。所以，我冷眼对你，让你学会坚韧，我宠爱煜儿，让你学会这世间没有谁是可以依靠的，一切都只有靠自己走下去。慢慢地，我发现你开始变得坚强，比我想象中更加坚韧。但你始终还是有着柔弱的一面，你对煜儿的好，我看得出来。毕竟在这深宫里，有一个人关心着自己也是很难得的。忘记了是哪一年，我忍不住想去看看你功课做的如何，便假装路过长泽殿，后面你误会了我是去看煜儿，开始对煜儿有了防备。我想这样也好，你要知道，生在帝王家，便有连亲生兄弟都不能相信的无奈。好在，我看出煜儿对这皇位似乎没兴趣，便由得他对你胡闹。"
"煜儿也是我的儿子，有的时候，父皇也会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他，便想着真心补偿他，所以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除了这江山。锦儿，你明白吗？"
皇帝转过头，慈爱地看着床上已经起身坐着的李泓锦。
李泓锦双手紧攥着被角，眼泪已经抑制不住。
"傻孩子，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一生的孤独与无奈。你肩上担负着的是整片江山和的你千万子民，便是有泪也要在没人的地方流，再吞进肚子里。流泪是为了更加坚强，而不是为了现实的不甘。"
李泓锦望向皇帝，他这一生至今为止，流过两次眼泪。一次是小的时候在御花园中，流下恨的眼泪；一次便是现在，为了同一个男人，他的父皇，流下爱的眼泪。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让人分不清爱恨；这世间的事情，明明是简单的，却总是被人们弄的复杂万分；当你觉得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到最后却是一直被欺骗着；当你觉得你恨一个人的时候，到最后却发现这恨是因为深爱着。
"锦儿，若以后煜儿对你的帝位无害，你便如我般宠着他吧。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心中便只仰仗着你这个皇兄了。"
阳光静静地在这温柔的午后歇脚。父子两人有多久没有单独享受过这寻常人家最普通的天伦之乐了呢。
"儿臣参见父皇。"
李泓煜怎么舍得离开刚醒过来的李泓锦那么久，所以太医院的药刚煎好，便吵着闹着要自己送过来。
"起来吧。"
李泓煜便端起木案上的药要去喂李泓锦。
"七殿下，还是让奴婢来吧。"说话的正是端着木案站在一边的七殿下的贴身丫鬟，烟儿。
李泓煜看着床边站着的父皇，也不敢多造次，便应了声，收回了手。
烟儿端起药碗，走到太子床边，一勺一勺地把药喂进了李泓锦的口中。李泓锦还沉浸在皇帝刚刚对他说的一番话中，连这药是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
"奴婢这再去取点蜜饯过来，给太子殿下清清苦味。"
李泓煜两眼痴迷地看着今天特别柔和的李泓锦，皇帝也笑意盈盈地看着刚喝完一碗药的儿子。一家三口，就这么温柔地互相看着，感觉着。可是，人在最柔软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直至李泓煜看见鲜红到要刺瞎人的眼睛的血不停地从那个慈爱的父亲嘴边流下的时候，李泓锦手中的药碗只剩下了半个。另外半个，已经扎进了烟儿的胸口。鲜血的腥味顿时充溢着整个房间。父皇的，还有那个一直陪着自己玩闹的烟儿的。
李泓煜懵了。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锦哥哥醒了，父皇被刺了，烟儿被杀了。
李泓锦扶住已经倒在他怀里的父皇，手上沾满了那个男人背后汩汩流出的鲜血。浑身不住颤抖着，他还没有告诉这个男人自己最崇拜的人是谁，他还没有告诉这个男人自己心底之前一直恨着他，他还没有告诉这个男人自己一直恨错了人，他还没有告诉这个男人，许多许多......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在他刚得到这份爱的时候，便又无情地夺走了这份爱！
心里满满的恨，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李泓锦把父皇轻轻交给已经手忙脚乱赶来的太医们，一脚狠狠地踩在了烟儿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