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们的恋爱————阿列

两个男人真的能相爱吗?他无法想像两具有著相同性惩的男体做爱的画面，虽然感觉怪怪的，但自己此刻的心却狂跳不停，甚至悸动，原因是什麽?

他记得隔壁的人昨天才住进来，听护士说好像是普通的割盲肠，对方口甜舌滑，一点都不正经的人。然而不论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却令自己想起俊峰，那个对自己无微不至，说是他恋人的男人。

既然他们之前是相爱的，也会作刚才那两个人做的事吧!会接吻，会拥抱，甚至做爱，和一般热恋中的情侣没分别。两个男人做爱时的感觉是怎样的?如果他是个同性恋，应该不会抗拒那种感觉吧!

抱著这个疑问，他在病房里一直待至俊峰下班过来，当对方进到房後，他立刻关上门，然後拉俊峰坐到床上。

「怎麽了?」

赵磊已经不用坐轮椅，用手杖便能走路，但俊峰还是担心他这样迅速走动，会令刚好的右腿吃不消。

「我们以前是相爱的吧!」

「嗯，当然。」俊峰不明他现在问这个干吗。

「那麽，我们有做爱吗?」

如此尴尬的问题令俊峰片刻愣住，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说没有也是骗人的吧!他几乎还想坦白说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便已经做了。

『原来真的有.......』赵磊暗忖，他凝重地近看俊峰，尝试从那张端正的脸容里找出自己喜欢的地方。

「你究竟怎麽了?」俊峰再问，赵磊突然凑近，令他霎时慌了手脚。

「我想试试.....」他将俊峰推倒床上，然後靠上去，骤然而至的身体重量令俊峰不敢有半点的郁动，熟悉的体温触动起脑海深处的记忆，两个月前他们也曾这样拥在一起。

「既然我喜欢你，应该会想和你亲热。」赵磊往他颈项吻去，说是亲吻，其实亦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碰而已，却足以令俊峰紧张万分。

沿著颈项的线条吻至下颚，赵磊只觉得人体的温暖可以令他安心，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兴奋、或是想占有对方的感觉，当来到双唇时，他静止不动，犹豫著是否该吻下去。

「赵磊......」俊峰迷惘地看著他，赵磊俯首看著身下的人，这种情景、气氛彷佛似曾相识，然而有哪里熟悉却又说不出，他想起刚才那两个男人拥吻的画面.....

「对不起。」他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冲动，一种若有所失的怅然感充斥胸口，他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回那段该有的回忆。

见赵磊坐起身，消沉地背向自己，一言不发，四周的空气霎时变得死寂下来，俊峰知道，对方的"实验"已经结束了，最後的结果还是不行，他根本没有拥抱自己的冲动，他们的爱亦彷佛同时被宣布了死亡一样。

这不是他期待的东西....绝对不是...

俊峰自嘲般笑了一下，踉跄地站起来，缓缓打开门走出去。

走到男厕，他进到其中一间厕格，关上门，独处的空间让他一直压抑的悲恸情绪决堤般倾泻出来，他喜欢的男人已经不再爱他了，明明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为何此刻才会如此悲痛?

苦涩的感觉压得他快要窒息，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脸颊、下颚、一直滴到地上。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这种比失恋还要伤痛的感觉占据了整个心头，他接下来该怎麽办?还要继续爱他吗?但他已经不再爱自己了，事实一旦赤裸裸地呈现眼前，不管他再如何逃避、否定，都於是无补。

放手让他自由，让他过正常的生活，结识异性，然後生子，最後他们的恋爱只会成为他人生里一个小部份。

不.......这不是他所盼望的结局.....

他蜷缩在厕所的一角，颤抖著发出无声的啜泣。

红肿著一双眼睛，俊峰失去回家的力气，他坐到走廊的长椅上，昏昏沈沈的睡著了，梦里他看见赵磊发生车祸前一晚，头枕在他腿上说话的情景，一切都显得那麽清晰自然，就连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他好想走上前，拥抱那个时候的赵磊，让他不能从自己手上离开。

然而，在梦里他根本甚麽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站在一旁。半醒半梦之间，他觉得全身很冷，寒意和哀戚的感觉自四面八方入侵他的身体，就在他放弃抵抗时，忽然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他的脸庞。

就像找到依靠般，俊峰向那只手靠去，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立刻看见伟扬的脸，对方怜爱地凝视他，指头在他肿起的眼角处揉搓。

「在这里睡小心著凉了。」他柔声道:「你哭过吗?」

那只手是多麽的温暖，并且让人感到安心，俊峰没有回答，只看著眼前的男人。

「别哭了，看见你伤心，我心里同样不好受。」对方浅笑，然後坐到他旁边拥抱他。这个拥抱同样好温暖，.......真的好温暖，一股难以压抑的情绪让俊峰再次落泪。离开厕所後，他明明叫自己不再哭的，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然而对方越是关怀他，他的眼泪越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伟扬轻拍他的背部，俊峰觉得，这个拥抱是他现时唯一可以倚靠的东西，他的身和心都很累，原来喜欢的人一旦离开後，那种崩溃般的痛苦是这麽难受的。

「放心吧!我会陪著你。」听著伟扬的低语，俊峰想到自己之前选择赵磊时，伟扬执意将他关起来的事。

他开始明白对方当其时的心情。

拥住对方，即使不说落泪的原因，彼此都已经明了一切。

＊　 ＊　＊

感觉清晨的阳光自窗外投射在脸庞，赵磊慢慢睁开沈重的眼睑，他听到外面公园雀鸟的和呜声，这是一个充满朝气而和暖的早上，阳光将多日来灰蒙潮湿的天气一扫而空。赵磊起床深呼吸一下清爽的空气，自从发生车祸後，他体会到生命是何等的宝贵，人生无常，能够在清晨健康地迎接一天的到来，已经是件无比幸福、值得珍惜的事。

吃过医院的早餐，心情大好的他去到同层的休憩室，那里有电视、报纸以及杂志，足够供他消遣一个早上有馀了，这时的休憩室应该很少人，他推门进到里面，迅即嗅到一阵刺鼻的烟味。

心想是谁在这里抽烟?他望向四周，看见一个男人盘腿坐在杂志架旁边的沙发上，边看报纸边抽烟，赵磊记得，男人就是隔壁那个将医院变成谈情场所的同性恋。

医院范围是禁止吸烟的，赵磊皱起眉头，扶著手杖来到杂志架前，随手拿了一本杂志便坐到男人身旁。从男人穿著病人服来看，对方应该也是这里的病人，虽然自己并不是一个严守纪律的人，但最起码的医院规条还是懂得遵守的，况且吸烟对病人身体不好，赵磊觉得自己怎样都应该提点他一句。

正要开口时，对方似乎也发现到他的存在。

「喔!是你呀!为什麽你也会在这里?」想不到男人会先开口，而且还认识他似的，赵磊记得，对方住进隔壁病房後，彼此都没有见面谈话过，只有自己偷偷见过他，为什麽他会一副看见熟人的口吻?

「怎麽了?干吗不说话?难不成你忘记我了?」男人看著他，玩味般笑著说:「也对，毕竟我们只见过一次，想不到在这里也会碰见对方。」

赵磊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男人则自顾自继续说:「我是割盲肠留院的，原本住个一、两天便可出院。」他忽然压低声音继续说:「不过我想多待在这里"休息"，所以骗医生说手术後肠胃不适留下来了，你知道啦!很难得有这种免费假期的。你呢?发生什麽事了?」

赵磊心想对方或许是他以前的朋友。

「听说是驾机车时出车祸。」

「听说?!........你说话还是这麽有趣的。」男人嗤笑一声。「伤势怎样了?没什麽大碍吧!」

赵磊摇了摇头。

「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请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的?」

男人放下手上的报纸，抽了一口烟。

「当然认识，但称不上是朋友吧!」对方忽然凑近赵磊，眯起眼睛说:「喂!我说你呀!虽然我当时发脾气走掉了，也用不著忘记我嘛!好歹我亦曾经是你一夜情的对象。」

「一夜情?」

万万想不到会是这种关系的赵磊霎时瞪大眼睛。

「干吗如此惊讶?这对於你来说应该是件平常事罢了!在酒吧里有哪个不认识你?!」

赵磊实在不敢相信，从前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俊峰只说过他之前的职业、兴趣，以及彼此住在隔壁从而认识的事，至於赵阳更只提及他以往在家的生活，因为性向问题而和家人闹翻的经过等.....

还有什麽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虽然赵磊一脸迷惘，但男人依然未察觉对方哪里不对劲，笑著说:「那晚你对我说不想做爱，只想静静聊天，著实令我不高兴，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做爱才走在一起的，但你却如此扫兴，害我还很期待的说....」

男人耸耸肩，赵磊挺起上半身专心听著对方说的话。

「但是，事後想想又觉得你很有趣，从来没有一夜情的对象会对我说这些话，或许因为这样，我对你的印象才会如此深刻。」

透过对方的话，一个有著鲜明形象和行为的另一个自己慢慢在脑海里浮现。

「请问....我以前真的是个同性恋，而且思想很随便的吗?」

男人收起笑容。

「你当然是个同性恋啦!!.........这.....等等.....」他皱起眉，趋前观察了赵磊一会，然後狐疑地说:「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单单忘记我，倒像是忘记了所有事情，你不会发生车祸後丧失记忆吧!」

赵磊点了点头，男人半张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不会吧!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

看著对方夸张的表情，赵磊很想说这种事确实会发生在现实中，至少他就是一个活生生、不幸的例子。

「嗨!你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有如审视一件稀奇的东西般，男人闪亮双眼问，赵磊觉得，打从一开始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就有点轻挑不正经。

「你还未告诉我，我以前是个思想很随便的人吗?」赵磊反问。

「噢!这个嘛...怎样说呢.....」男人悠閒地靠向沙发，两腿交叉搁到面前的茶几上。「就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可以钓人家上床的人吧!」

这种没有顾虑当事人感受的说法让赵磊感到沮丧，看来他以前不但是个同性恋，更是个相当滥交的人。

「那麽，除此之外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和你只相处了一晚，我说你还是去问你家人或情人比较好。」

赵磊想到自己的弟弟，然而他对自己的过去总是处处隐瞒的，尤其是离家後的生活，那麽，似乎问俊峰是最直接。

「虽然我和你不算是深交，但见你这样还是觉得有点可惜.....」男人从裤袋里掏出钱包，赵磊以为他无故要给钱自己，正要拒绝时，手中被硬塞了一张名片。

「这.....」

「我对你有点兴趣，想交你这个朋友，但明天我就要出院了，这是我的名片，你出院後记紧联络我。」

赵磊看著那张浅蓝色，印有一间发廊名称的名片。

「那麽，你叫什麽名字?」名片上只有对方的腻称。

男人捻熄烟头，邪邪一笑。

「我叫Leo，发型设计师，二十五岁，单身。」男人将在酒吧里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一番话重覆一遍。

「中文名叫萧浩然。」

然後今次加上这句。

26.

同一天，赵磊问俊峰他从前是不是个花心的人，俊峰先是诧异地看著他，然後问他干吗这样问，又问是谁告诉你这些事。

於是，赵磊将自己遇到那个男人的事告诉对方。

「原来这样....」俊峰应了一句便沉默下来，赵磊继续问他刚才的问题。

「这......」俊峰觉得这些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重要，但见赵磊一脸期待的表情，只好将彼此认识的经过、和伟扬间三人的问题，以及他的性格、行为等事一一告诉他。

那晚，赵磊在床上想了一整夜，他开始想以前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为什麽会与家人闹翻，後来又为了喜欢的人而改变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爱的魔力吗?所有事听上去都好像有点不可思议，然而那确实是自己过去的人生，他忽然好想了解过去的自己，回忆起所有事，记起那些属於自己、却又被自己遗下的记忆。

将俊峰和浩然说的话拼凑一起，他渐渐看到另一个自己。

＊　　＊　　＊

三月的头一个星期，赵磊终於可以出院，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一大清早俊峰和赵阳便来到医院接他，在搬回何处一事上，二人作出了纷争，赵阳希望他搬回家里和自己还有母亲一起生活，而俊峰则希望他回到其隔壁的单位，甚至说可以为他支付租金。

再三考虑後，赵磊还是决定回家与亲人团聚，他想不出有什麽理由得搬离自己的家人，从前是被父亲赶出家门才逼不得已离开，但现在他遗忘所有事情了，难得家人不再嫌弃他，一家人住在一起怎样都有个照应吧!况且他不想再劳烦俊峰，要对方担心他之馀，又要对方负担自己的生活费。

他直觉自己不应该欠俊峰太多。

踏出医院范围，赵磊深呼吸一下外面自由的空气，住院足有两个月的他，此刻就像出狱的囚犯般，感觉到无比的畅快与轻松自在，很早以前他就希望脱离那种与世隔绝般的生活，想到终於可以走出外面，昨晚还因而睡不著。

一路上，赵磊看得出俊峰闷闷不乐，他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己拒绝搬回去而不高兴。

那边厢，俊峰其实早已料到赵磊出院後不会搬回隔壁，但他还是想极力争取，然而在听到赵磊确切的答案後，仍免不了伤心失望。

第二天下班回来，看到搬运公司的工人将隔壁单位的东西打包搬走时，俊峰消沉了很久，晚餐还因而食不下咽，他觉得自己除了失去喜欢的人外，更失去了彼此间共同拥有过的回忆。

他记得赵磊曾经说过，想找他重新设计自己那间凌乱的"狗窝"，要装潢得比他家的更加舒服自然......

现在，可以装潢的地方仍在，只是主人已经离开了。

七点二十分，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俊峰伸展坐得酸痛的筋骨，然後关上电脑，决定还是将工作留待明天继续做，现在得先吃晚饭，虽然没有食欲，但最近连公司同事都看得出他消瘦了，在身体健康的大前提下，他依然会定时进食，尽管吃得不多，但至少有吸取基本的营养。

来到公司外面，他看见一辆眼熟的汽车，不用走近，他已经知道里面是谁。

「你又工作得这麽晚了，连手机都没有接。」对方从车内探出头来笑著说。

「抱歉，因为工作太忙，我又启动了静音。」

「这样啊!」对方细心为他打开车门。

「吃饭了没有?一起去吃吧!」

最近伟扬总会在他下班後出现，然後彼此理所当然地一起吃饭，有时俊峰觉得，伟扬是藉此想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有时他又会认为自己太多心，毕竟伟扬是个体贴的人，会在这个时候特别关心他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无论理由是什麽，他宁愿是後者。

「我今晚很累，想早点回家休息，而且Simon应该做了我的饭。」

他婉拒之後，伟扬有点失望般低下头嗯了一声。

「那我送你回去。」

回程途中，俊峰闭上眼睛浅眠，表面虽然在休息，脑里其实在想事情，他觉得自己和伟扬的关系越发微妙，彼此好像站在朋友和情人间的分隔线上，关系持续暧昧。其实只要双方直说或稍微移动，关系就会明朗化，但二人又是那麽的谨慎不去谈它。

到达目的地後，伟扬在俊峰下车前，从後座拿过一大袋东西递给他，里面全是书本。

「你不是说想找关於设计思维类型的资料吗?昨天我经过书局，找到这方面的书，心想可能对你有用。」

『所以就买回来了。』伟扬微笑著说。

「.............」看著袋里不下十本的书，俊峰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这麽多书不是逛一、两间书局就能有，而且这类别的书并不常见，必须专诚到大型的书局里找，绝不是所谓的『经过』便能轻易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