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继续着,洪彦伦蹲下身子取出自己的小提琴,做好准备,手指略有僵硬,但是很快地,想要用自己的手演奏的冲动使他的手不再冰凉。他不多说一句话,只是架好小提琴,等待适合的节奏开始演奏。
管笑和洪彦伦第一次做这样的配合,虽然情形有些古怪,但无疑这让他们俩都非常吃惊。为什么当小提琴细腻如耳语般的琴声,和钢琴深沉如环抱般的伴奏可以这样融合、交汇?洪彦伦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感动,他的琴声慢慢变的温暖和深厚,钢琴声配合着渐渐有力和激烈,随着高潮的来临,两股神韵完全交融,深刻地结合在一起。
他们默契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四遍,洪彦伦和管笑在最后轻扬的尾声中,停止了演奏。管笑,转身起立,笑着说:"我最喜欢《蝴蝶》了。"
"我也是。"洪彦伦蹲下放好了琴,声音充满愉悦。而此时管笑气色微变,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激动地拥抱洪彦伦,嘴里大喊:"太棒了!太棒了!"
洪彦伦一边也伸手紧抱管笑,他沉浸在一种特殊的喜悦中,对管笑暂时忘却所有矛盾与痛苦,他同样被之前神奇的配合深深打动。"是的,太棒了!"
两个人忘我地拥抱着,在音乐的国度中找到了相同的共鸣,两颗心灵彼此感动了对方。
"你现在心中有‘爱'了吗?"
"有一点了。"洪彦伦第一次尝试和管笑真诚地交流。
"那么,祝你演出顺利。"管笑欢乐地笑着。
洪彦伦专注地看着管笑的脸,那脸真是好看哪。突然他想起什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有去吃饭吗?"
"没有,"管笑转身过去,在钢琴上的一个袋子里取出一团面包说,"你应该也没吃过吧?"
"你的感觉已经比女人还厉害了。"洪彦伦说着自己快乐地笑起来。
"给你,这是我爸妈刚才给我送来的,只要你不嫌难吃。"
洪彦伦愣愣地看着管笑手中的食物,心想晚上要拉琴,不吃可能要饿晕。所以他虽然犹豫,但还是接受了。
管笑淡淡地笑着,而洪彦伦已经完全把之前和李易的吵架抛诸脑后,唇色鲜亮,眼神也不再惨淡,看上去真的比过去快活很多。他感到自己的心扉似乎敞开了一条道,可以由此而轻松地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舒畅而欣慰。可是他不知道,心里面的东西也慢慢流了出来,并且他从那天晚上开始,无意地放纵了心里的那些东西向外扩散,他只感到空前的愉快和满足,却没预料将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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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第二学期开始了。
一天放学,洪彦伦满身气愤、表情不爽地推门进了寝室。寝室里安静地出奇,像是都在等待他的回来要开重要会议似的。洪彦伦眼睛一瞥,看见管笑在看书,贾步在做作业,尹钦峙在发短信。几个人齐刷刷地抬头。
贾步放下笔立刻精神起来说:"哟,主席回来了。"
洪彦伦原本心情就糟糕,而寝室里奇怪的气氛使他更加觉得憋闷。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话语,洪彦伦就吭了一声表示回答。
"怎么了?洪彦伦?"尹钦峙也问起来。
"你们才怎么了?我进来的时候可被你们这么安静吓了一跳。"洪彦伦略有怨色地说,顺便往管笑那里在看了一眼,可管笑一言不发,对其他三人充耳不闻的样子,只顾着他的书。
尹钦峙怪笑说:"嘿!你问我们亲爱的寝室长吧。"
贾步好像准备演讲似的,气势恢弘的口气宣布:"这个学期我们要评三好学生,可是三好学生,必须是免检寝室的成员。我们寝室成员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有你和管笑在,所以必须争取免检寝室的荣誉。今天宿管老师根我们寝室长都说了标准,我觉得还是很难的,所以大家以后要同心协力,团结起来,努力劳动,维护我们这个家,争取每天都拿满分,行不?"
洪彦伦嘴角抽动奉承地笑道:"当然,有你这样的寝室长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你的样子看起来很适合发表演讲,以后我让管笑多给你点机会怎么样?哈哈。"
管笑一听,终于有了反应--原来他并不是完全心不在焉--轻笑一声,看了看贾步说:"我一定留心。"
贾步玩笑般的口气说:"有你们这么讽人的吗?我也是赤心一片,我。。。。。。"
"好了,你也不看看人家两位已经齐心协力了,你还想怎么着?"尹钦峙边发短信边调侃地说。
"那么,我决定,分配一下劳动岗位,还有寝室活动安排。"
洪彦伦又低笑道:"果然很有派头,很有当领导潜力。"
"哎呀,别再和我开玩笑了,我的主席啊!"贾步肉麻地叫起来,尹钦峙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贾步立刻低头看着早准备好的小本子说,"首先,每天早上四个人必须安排起床时间。第一个起床的人负责,清理当天的拖把晾在外边;第二个负责清理早上的卫生间,怎么清理大家之前也知道;第三个负责一切家具器械的摆放,怎么摆也按要求大家都知道;人最后一个起床的人负责走前拖里里外外地板,包括要捡掉地上的头发。下午放学,要么大家尽量不要回寝室,如果回寝室要尽量安静,尤其是五点半之后。晚上各自的活动请在九点三刻前停止,剩下的时间一个人每天轮流清理卫生间。还有几点虽然大家知道,但是我觉得应该在提一下,就是请大家以后被子叠了再整齐一些,最好找不出什么破绽;毛巾和盆子请按序号摆放,牙刷牙膏朝一个方向。。。。。。"
"贾步啊。。。。。。"尹钦峙尴尬地表情道,"你是不是在家里整理家务的啊?呵呵,简直可以和楼下那个阿姨比啊。。。。。。"
大家都捧腹笑起来了,最后竟是管笑出声说话停止了笑场:"我本来就习惯早起,我第一个吧。"
"你们看,还是帅哥好人啊!你们呢?"
"我第二个吧。"洪彦伦的神色中有些疲惫。
"我第三。"
贾步大叹:"你们可真有良心,让我最后起床!好了,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为了我们的寝室荣誉,请奋斗吧 !"贾步大口喘着气瘫在自己的座位上。
洪彦伦休息了一会儿,又开了门准备出去,大家叫住了他:"洪彦伦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主席忙呗,学生会出什么问题了,以前好象都蛮正常的嘛。"
管笑依然低头看书,不予理睬。洪彦伦有些失望,语气冷起来道:"哼,不就那个事嘛。"
"啊?扯到你头上来了?"尹钦峙意外地道。
"什么事啊?就是三班那两个人的。。。。。。"
"是啊,好了,不多说了,我要去处理了。他们缠了我好几天了,简直作孽。"洪彦伦说着说着又上了火气,而管笑此时竟然视而不见,令他更沮丧。
浪费了一个小时的做作业时间,倒不是主要,问题是找了主事者,他们各执一词,固执己见,无法通融。找年级组长,年级组长说这是"上头"的决定。再去找"上头","上头"说这是"关系",不可能改。好说歹说,洪彦伦抓着一个副校长进行探讨,副校长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
妈的!当事人不肯负责任!领导又逃避问题!结果我成了这件事情掩盖下的炮灰,真发神经。他内心气急败坏,虽然他一直克制自己。
他冲进宿舍,倒头就趴在床上,不停思考着该怎么脱手这件棘手的事情。他闭目凝思起来。等他一张眼看到的是管笑,管笑拉着床上铺的栏杆,温和地看着愁容满面的洪彦伦。洪彦伦又惊又吓,不知怎么心"扑通扑通"的重重地跳起来。
"啊,管笑,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洪彦伦声调异样地说。
"那件事很难办吗?"管笑沉着地开口道。
洪彦伦注视着管笑一阵,玩笑般又神情复杂地说:"别提了,还不是你惹的风流债。。。。。。"
"那明天我就去还了债,否则你这样弄怎么行?"
洪彦伦惊讶地从床上跳起来道:"那个人看到你肯定会疯掉!"
"可是现在你要疯掉了。"管笑柔情地笑,叫洪彦伦忽然不知所措。
沉默了好久,洪彦伦终于沉沉地开口,语调别扭地说:"好吧,那你要当心了:那个男的是个书呆子,迷你迷到要死的程度了;那个女的是个恐怖的暴力女。他们的家长已经到了一见面就要吵架的地步。你知道怎么办?"
"你找过管班级调动的校长了吗?"
"恩,可是他说不能妥协,最多只能一个人换到我们班,谁叫3班差成那副样子,连两个名额学校都不肯给。。。。。。"
"那他们为什么找你?"管笑轻声地嘀咕。
"因为他们谁也解决不了,就想通过学生会,可是我们原本管这个事的自律部长,看到那个女的吓得整天找我。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管笑露出镇定的笑容道,"我去试试,反正最后还有你。"
"这学校。。。。。。呵呵,"洪彦伦一阵苦笑道,"最厉害的是女流氓。"
管笑笑容如故,仿佛当洪彦伦的话一阵风拂耳吹过。
洪彦伦又一头倒在了床上,他心里发麻,突然想到那个对管笑崇拜到死的男生,又莫名其妙地感到胸口堵得慌,他现在也不敢看管笑--管笑他处理这种事情早就熟能生巧了,初中里手握大权连老师也对着他自叹不如--虽然现在很不服气,但不知为何心里的气和以前的滋味并不相同。
"哎,我们一起去吃饭怎么样?"洪彦伦对着上面床铺的背面就这么吐出了这句话。有些惊讶和奇怪,怎么就这么主动提出友好要求?他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到食堂吃过饭呢,既有管笑的原因--他要学习和练琴,也有自己的原因。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个提议其实很不错。
"好。"
洪彦伦直起身来,露出了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微笑。
洪彦伦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管笑究竟使了什么计谋,让3班的那两个纠缠不清的家伙在三天之内就和好了,其父母双方竟然也不再冲到校长办公室来吵架了。有的时候,洪彦伦看着管笑,冷不丁冒出一句娱乐性的设想:难道是美男计--书呆子的迷恋他,暴力女估计对他也没什么免疫力--可是管笑怎么可能使这种不入流的下下策呢?如果我有张漂亮脸蛋倒说不定会这么做,可管笑绝对不可能。
偶尔洪彦伦问起这事,管笑只是轻松地回答:"自我牺牲。"
洪彦伦想他不至于做什么"献身"这么夸张又愚蠢的事情,于是就更加满腹狐疑。
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那个传说中的暴力女就转到了管笑的班级,原来那件事情的结果竟然是如此不堪:以后要与这个暴力女为伍。
暴力女一进门就用一种近乎恐怖的笑容面对大家,张嘴自我介绍时,声音差点没把大伙吓得吐血--据事后男女生们对这位新人吴小晓之声音的评价是:和中文版《EVA》片头曲的演唱者有得一拼。吴小晓性格火辣,表现欲极强,上课喜欢没来由的插嘴,把大家的不满和疑惑视如敝屣,下课老爱瞎管闲事,对别人的情绪毫不体谅。
经常听见男生们在宿舍里诉苦,女生们在宿舍里埋怨。洪彦伦知道这女孩暴烈随性的脾气,之前和她周旋的时候,就深深领教过。管笑自然也没有可能不知道吴小晓的性格。背地里他们也就一个无奈两个尴尬,眉来眼去地说明对此女的想法。
可叹老师竟然还表扬她热情积极,敢问敢做,这不,使此女更加猖狂得意。她成绩是不赖,才能也不少,于是就整天摆出来炫耀。理科班的孩子从来没有如此狂傲又缺乏自知之明的家伙。大家对于她都为之为人风格而汗颜。
一个月后,早春艺术节拉开序幕。作为开幕的开场好戏,是各班自编自创的韵律操比赛。
可惜的是,洪彦伦要做裁判长,监督和指挥整场活动;管笑竟然在吴小晓转来后的没几天就扭伤了脚踝,不能剧烈运动。因此他俩都无法参加比赛,虽然他们的身材和身高最合适不过。
最危难的时候,吴小晓自己跳出来担当重任并夸口说:"没有管笑你们就活不了了吗?我很会跳舞,我来编带你们跳!"
就这样大家的态度一下子对她改观不少,她原来还是极富团结精神和集体荣誉感的人!所以,大家跟着她就练了起来,文艺委员也帮着配合她,她成了这回班级表现成败的关键支柱。
而洪彦伦这边,在艺术节开幕前的一天,他怀着极度不安到琴房找管笑。管笑正在投入地练习小提琴。
乐曲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演奏,洪彦伦静心地站在一旁不说任何话,虽然他十分着急,但他十分珍重管笑的演奏,回想着寒假里的那次感天动地的美好记忆。
曲毕后,洪彦伦用十分惭愧的眼色看着对方,说明自己的来意:"今天我很抱歉,请你帮个忙。我们社团这个月要写研究总结,可是最近我都在忙艺术节的事情,不巧的是,今天要做生物观察报告--我实在没有时间了。所以。。。。。。"
"帮你写生物观察报告?"管笑翻下琴盒笑着问。
"是,行不?"
"为什么找我写呢?这种报告人人都是借而抄之,你可以随便问谁抄一份呀。"
"因为你写的才是报告。"洪彦伦神色严肃。
"好吧。你叫我做,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说吧,需要什么改动?"
洪彦伦这才松了口气,满是愧疚起来:"资料可以全都一样,就是结论换种表达的样式,看上去不是一个人写的就可以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吧?"
"没什么,你以前不是也没有求过别人做这种事吗?"管笑走上前来,在洪彦伦面前温柔地说着。
"那我走了,实在抱歉!"
话音一落,只见洪彦伦疾跑而去,管笑望着他的笑容慢慢露出几许挣扎和无奈。
洪彦伦对管笑的人格早就十分信任,和他多有接触更加觉得管笑十分可敬。这次虽是考虑再三,仍是决定托付于他,尽管颇有心虚和焦虑,但认为事到临头也无可奈何,他准备一切事情结束后和管笑好好道歉,并到时候尝试补偿他点什么,可是现在他必须完成工作。
所有的人原本以为吴小晓的出现拯救了班级,但没想到关键时候该显身手的这位英雄却趴在了床上直折腾:"哎哟!痛死我了!" 卫生室来了条子说她也许吃坏了东西,腹泻不止,只能请假。
老天真不长眼,有意刁难,临了上场时,核心人物缺席!文艺委员急得满头热汗,几次来回去请吴小晓无论如何帮忙出席,忍一忍也好。可她就是一个劲地撒娇、做作地摇头,说什么"今天我脸色那么难看,出去肯定丢人现眼。"--全班哗然,她宁愿班级丢人现眼!议论纷纷,激烈些的人干脆就破口大骂。
洪彦伦一直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这件事情直到每个班级走台的时候,才知道。当他问及为什么队伍里少了队长时,所有人的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期望老天保佑抽签结果是个好数字,可是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文艺委员抽到了万万不幸的"1"。这意味着洪彦伦的班级要第一个上台,而现在离比赛开始只有15分钟了。吃完午饭的同学们都已经围到了露天舞台旁,渐有人潮鼎沸之势,看热闹、看笑话、看美女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他班的人这次信心满满,得知1班的队长竟然临时退出,估计统统在心底恶笑开来。放眼望去,别的班级的队员虽是紧张的样子,但起码他们都团结一心,力争表现出色。而1班的队员们就是一副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的沮丧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