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有30秒独舞只有吴小晓一个人会。怎么办?"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洪彦伦想出了几个方案:临时改变舞蹈--可是大家表示没有时间适应;临时找人代替独舞--理科班的孩子基本不善于舞蹈,没人敢即兴在台上一个人跳;要不大家就当作没有这段东西,维持原样--可是这样扣分会极其严重;还有人想出来说把这段音乐"喀"掉--这个太异想天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已经越围越多,好多人还带了相机之类的,景象倒真是热火朝天,简直热得让大家直跺脚。
事关我们理科班无可匹敌的名誉!洪彦伦极其不情愿地看着蓝天大呼无奈,他站在舞台背后长长地默想。还有最后一线希望,虽然真的不愿意如此,但为了班级,为了集体--只能再去!
"陆斌,最后一个可能,现在马上到图书馆或者是会议室去找管笑。"洪彦伦郑重厉声地命令道。
"管笑?他怎么行?"一片人惊叫。
"行不行就是老天说了算了。"还有五分钟主持人就要开始说话,估计也还能说个三四分钟。算了,刘以薇!"洪彦伦转过头去叫唤不远出的高二学姐,她是今天的主持人。洪彦伦简短交代了什么,又回过神来:"我和你们都分头去找,要跳舞的留下。找到了用手机通知互相。"
"不行怎么办?"有人还是焦急地叫着。
"不行就只能扣分了。各位,祝你们好运吧。"
洪彦伦和几位同学分散到了人群中。现在洪彦伦第一次体会满大街找人的痛苦,手里握着手机希望能接受到讯息。为什么要亲自来找管笑呢?这不是自己累自己?--可是洪彦伦就是有种奇怪的冲动想要自己去寻找那个人,他甚至更希望是自己找到他。
没有。
没有。
没有。
管笑他现在会在哪里?哪里?哪里?
洪彦伦突然感到自己发疯似的想见他,马上见他。脚下跑动的速度也加快,脸色也微微红火,究竟怎么回事?自己好象克制不住的狂乱!"管笑你在哪里呢!"把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管笑的踪影。而手机也没有任何动静。一看时间:已经开始了。
洪彦伦心情变的很复杂:刚才自己简直激动过头了。他心中无数次的回响着声音:管笑啊,过去我不希望你在台上跳舞的时候,你却偏偏惹得所有人为你疯狂;现在我多么想让你站在那个地方,诚心需要你的才华,你却不知所踪!
洪彦伦喘着气,慢慢走回广场的舞台,震耳欲聋的音响爆发出舞曲的节奏与韵律,伴随着观众夸张的尖叫,阵阵传入耳间。沮丧地预想着自己班级最终惨不忍赌的分数,连责怪和抱怨的心情都没有了。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人群声中,交错了的声音:"管笑!管笑!"
接着洪彦伦顺着人流抬头望去--五彩缤纷的光芒瞬间印刻般地照射在他的脸庞,那散发着绚丽迷人的热情与奔放化作了催情的药味摄入他的心灵,美的神采与笑容迷离了他的眼睛。。。。。。
艺术节开幕那天的下午,数学课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中午,管笑强忍着脚上的伤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舞姿解救了1班的大众--他的身体轻盈跳跃在尖叫声中,他的风姿迸发在狂热的崇拜之中,热烈的观众将对他的喜爱推到了无与伦比的颠峰,他俨然成为整场的明星,耀眼而伟大,整个舞台是他的,掌声鲜花是他的,比赛是他的,荣誉更是他的。接下来九个班级的演出显然因为他而黯然失色。所有人都为他的舞技而痴迷。。。。。。正当洪彦伦在绝望关头,感受到的那一幕可能令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怀--这一幕使他意乱情迷,甚至神魂颠倒,以至于整个下午洪彦伦都几乎无法平复暗藏的激情,时不时就又沉醉在中午的场景中,放任自己不思考也不怀疑,无法自拔地,惊奇地体验着这种震撼人心的感觉。
然而,一切令人思绪飘忽的迷幻之情总有被打断的时刻。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而且是措手不及的事情,突然降临。
数学老师怒不可遏地指责今天又有人作业没交,而且是两个人。在这位严苛的老师眼里,理科班的学生个个都是好学生,怎么可以出现这种情况呢?
然而当老师质问是谁不交作业的时候,站起来的竟然是脸色沉闷的管笑。底下的同学们惊叹地躁动起来,这怎么可能呢?管笑竟然会不交作业?!数学课代表心里更是不小的讶意--已经好几天有人不交作业,他一直以为是班级里较差的学生干的好事,也就省了这份检查的心--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管笑!
洪彦伦大惊,猛得低下头,心中暗叫不好,因为他知道这事情的真相,他以为这个学校的老师不会这么计较一两天的作业,没想到。。。。。。没想到。。。。。。他的心跳加速,愧疚和疼痛一并涌了上来。
"还有一个人?谁?!"老师不依不饶,虽然他的小眼珠子里也全是尴尬,但为了维持面子就和大家都真耗起来。
数学课代表这时站起来打圆场:"杨老师,还有一个是吴小晓,她今天没有来上课所以没有交作业。。。。。。"
"那就算了,但是管笑,"大家也都紧张起来,老师的声音也极度扭曲的样子,"你是怎么回事?"
"忘记了。实在对不起。"管笑诚恳地低头认错的样子,前所未见。至于他的表情,也是平静地令人难以置信。
接着自然是少不了劈头盖脸一顿说教式的教训,还被当众罚了多做一套作业。
直到放学,洪彦伦整个下午过得头昏脑胀,心情大起大落。管笑在众人悲喜交加的疑惑注目中默默地进行补交作业的过程。平时大家和管笑的话也少,此时谁都不敢去多问什么。有实在忍不住好奇的人便去问洪彦伦,自然洪彦伦没给他们好答案,匆匆一句:"我不知道。"就这么遮掩混乱的心绪。
连老师自己也吃惊有余,因此放学就看见班主任站在门口叫管笑出去训话。洪彦伦心里又是一紧,脖子像被什么勒住一样,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幸灾乐祸气色大好,可是他现在着魔般的担心焦虑,甚至害怕。他原本准备理好东西去图书馆,现在他两眼只盯着门外的情形,管笑他点头、鞠躬,再点头,再鞠躬。以洪彦伦以前在初中里的经验,这种时候老师能说的无非那些疑惑、提醒、勉励的话,要管笑自我注意、以身作则等等等等。可是这次谈话有背寻常,时间耗了很久,最后老师竟然拉着管笑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洪彦伦只能先走了再说。可是很快他自己发现,去什么地方都心不在焉,今天一天都精神恍惚,头晕目眩。想着想着,洪彦伦的脑中又浮现了今天中午让他心醉的画面,在台上光芒四射、令他着迷至深的人。。。。。可是想到下午的事情又砸得他刚才的美好感受统统化散开去。他心头挂着这么一件心事:老师和管笑说了什么?
一片迷糊、不安中,洪彦伦竟一个人最早回了到寝室。今天没有社团活动,休息会儿还要去监督明天艺术节的布置。可是管笑。。。。。。
洪彦伦开锁的时候头脑有一个片刻是清醒,便思量起来:自己现似乎有些不可理喻。脑袋一团浑水--究竟自己也是怎么了?自己对管笑的态度不会是?是这样的吗?!不行,又混乱了。。。。。。
五点多的是时候,在宿舍楼门口,洪彦伦出来就迎面撞上管笑,两人都愣了好久。最终还是洪彦伦先口气紧急地说话道:"你没什么问题吧,真的是。。。。。。很抱歉。"
管笑踏上几级台阶,忽然露出笑容道:"没关系的。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晚上自修和你说。现在不打扰你了。"
"好吧。再见。"
看着管笑走进宿舍的背影,洪彦伦有种错觉:似乎管笑的肩膀一高一低。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趁着自修没有开始的时候,洪彦伦就回到教室。
教室里此时人烟稀少,窗户只开了一扇,空气略显浑浊。管笑在教室的讲台下正在整理什么东西。
"帅哥,这种事情应该是劳动委员做的。"洪彦伦走过去,弯下腰,探着头说。
"哦,就是劳动委员叫我做的。"管笑瞧见洪彦伦小声答道。
自我牺牲?洪彦伦突然好象明白了什么:管笑不会有自我牺牲的癖好吧?
"你心肠太好了。如果是我会教训他一顿。"
"呵呵,好了,"管笑站起身来说,"也没什么嘛。劳动最光荣。"
洪彦伦神色一顿,笑了起来。之后回到他最关心的问题上低声问:"诶,老师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其实我也没想到最后这会变成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就是好消息?"
"班主任说‘如果不想做作业,就必须争取特别的权利'。"
洪彦伦大为不解:"难道是免修?!"
管笑愉快地点点头。
洪彦伦先是一阵惊讶,后来嘴角现出一片兴奋,叹道:"真是太棒了。没有比这个更好了。"
"是,估计下星期事情可以定下来。考试总是免不了的。"
"当然!那。。。。。。坏消息是?"
管笑默然一阵,才道:"我的脚可能不太适合多用力了。所以,委屈你。。。。。。"
洪彦伦听着心里一阵酸痛,管笑中午忍痛上场,激烈的跳跃和踩步势必让他脚上的伤严重起来。
"对不起。"洪彦伦其实要说的何止一个对不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老觉得自己很多地方都对不起管笑。
"我才要对不起,"管笑见对方神色怪异,颇为纳闷,又解释道,"可能最近两个星期,要请你睡上铺,我实在。。。。。。"
"没问题!只是那么严重?"
"那个地方伤了有四五次了,初中里。"
"就是因为这个初一体育免修了一年?"
洪彦伦想到了以前,那时他一直以为管笑是受到了体育老师的包庇才不上体育课,结果当时洪彦伦还气得要死,因为一年没有上课的管笑竟然总评拿了优秀。于是洪彦伦为了泄愤就夸大此事诋毁管笑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现在想想,他又是心疼又是惭愧。
管笑却微笑说:"是啊,医生说伤的太厉害,软组织已经没办法复原,所以只能尽量保护。"
铃声叮叮咚咚地传来,同学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进门,洪彦伦和管笑就此别过回到各自座位开始晚自习。洪彦伦心里装着满满的东西,觉得自己脚步好沉。
自习结束后,大部队快乐地回到寝室里安置。今天,贾步和尹钦峙不知怎的开始对管笑话多起来,估计是中午和下午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而洪彦伦正好轮到清理卫生间,没有在场。
"嗨,帅哥!你在台上耍的那几招不会是自己想出来的吧?"
"自己想的,随便跳,没有办法。"
"我还就想不明白,这舞怎么跳来着的,你以前学过的?"
"小学里人人都学跳舞啊,唱歌啊,所以感觉还是有的。"
"帅哥。。。。。。我。。。。。。我实在是!!!"
贾步眉头挤到了一块,一句卡在喉咙里,声调高扬却愣是不知在说些什么。
"脚没问题吧?"还是尹钦峙体贴一些,不说废话。
"还好,休息两个星期也许会好。"
"洪彦伦以后就和你床位对换咯?楼下的阿姨同意吗?"
贾步听尹钦峙这么一问来了激情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换寝室都可以,换床位有什么不可以的?楼下的阿姨还进来看看床上的每一张脸不成?"
"。。。。。。"
洪彦伦在卫生里注意着外头的谈笑。头一转,才发觉自己做了件莫名其妙的蠢事:怎么把拖把塞进了垃圾桶里?我刚才在干什么呀!今天真是脑子混乱!
一切终于弄好后,熄灯铃也打过,大家晚安道过后便睡下。
这一夜洪彦伦预感会很难入眠。他躺在管笑的床上,从背后包围过来的属于管笑的气息,令他在寂静的夜晚只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好在他慢慢落入一种醉人的幸福,闭着眼,神游魂走在过去与管笑曾经有过的美好场景中,渐渐安详地入睡了。
从那一天起,连洪彦伦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似乎不记得所有的仇恨和嫉妒了,那些东西早些时候就已经被隐藏了下去,现在更是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总是会出神地望着管笑的身影,想到了什么又痴痴地笑。和管笑说话会觉得不自然,看见管笑的笑容更会心头阵阵抖动,脸颊红润。他隐隐感觉到心里某些不曾开启的东西蠢蠢欲动,有时恨不得就此让它释放,但又感到不安和害怕。
在别人眼里,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密,可是洪彦伦却知道这和亲密不是一回事。
进入四月,春雨绵绵,阳光惰怠。校园里露水枝叶,娇嫩花芳,万事都尽显新气象,管笑和洪彦伦也迎来了全新的学习生活。
数学课时,管笑和洪彦伦在空荡宁静地图书馆里阅览书籍--他们终于远离了闭塞的课堂,冗长繁复的作业,回到了自己的空间。上个星期,他们双双通过了学校的免修测试,终于获得光明正大"不做作业"的资格。其实艺术节那会儿,洪彦伦和管笑两人耍了个小计谋,为了保证自己工作和练琴时间,他们轮流不做数学作业,结果想不到被老师发现的那天正好是轮到管笑不做作业,一切看起来还真像是洪彦伦故意阴谋安排要陷害管笑似的,可其实洪彦伦心里反倒有"如果是我被叫到就好了"的想法。
此节数学课,洪彦伦虽是看着书,可是心里一直在想昨天管笑说的那一番话。
昨天也是在这里,洪彦伦和管笑谈起了《圣经》的问题。而且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所多玛城。
他还记得当时管笑平静地说:"上帝认为所多玛是罪恶的。可是为什么这是罪恶的呢?"
洪彦伦对此十分吃惊,暗想着管笑说这话的用意。
"你也认为这是罪恶的,可是为什么呢?"管笑转过头来问洪彦伦,洪彦伦尴尬得面红耳赤,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
犹豫了半天,他吞吞吐吐起来:"上帝。。。。。。他头脑不清,不解风情。。。。。。我其实没有觉得那是罪恶。。。。。。"
洪彦伦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这个话题对于他来说太敏感,一不小心就会刺得自己浑身伤痛。可是他又很渴望管笑能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他甚至需要管笑来发现他自己对于这一切的思想。
"啊?是吗?"管笑惊奇地看着洪彦伦,这令洪彦伦一阵紧张。
"这。。。。。。不是罪恶,可是也并不是什么善事。"
"所多玛的男人违背了上帝的意愿。基督教从某个时候开始为了防止修士或修女间的同性爱恋才大肆打击同性恋,这是政治需要,并非是出于人道考虑。如果世界还没有开化,所多玛的男人就不再是罪恶之身。"
洪彦伦听得胸口狂热,血液沸腾:"你也不认为这是罪恶?"
"没有。相反,是很美的东西。"
随即管笑一个沉沉的微笑,迷得洪彦伦浑身发麻。
他很想问为什么,管笑说了这些诡异蹊跷的东西,是何用意?
洪彦伦想起了以前管笑说过的话,就更加摸不着头脑,拘谨地问:" 那你为什么又害怕李易呢?你说过你怕他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睛里是暴戾和诱惑,不是美。"
洪彦伦好象领悟了什么,但又迷茫起来。想想管笑还不是一般的浪漫主义者,说的话已经让自己觉得脚下轻飘飘,脑袋里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