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街上又想起他们前世因为无谓的争吵错过了许多本该甜蜜的美好,这一世谢如琢在想方设法地留住他,为何他不能也试着向前跨一步?
不知是不是终究有几分紧张,沈辞的声音微微发抖,问道:“清璩,你……你当时给我寄的那张桃花笺和那枚玉韘,是、是什么意思?”
谢如琢像受到了惊吓,目光霎时间收了回来,胡乱转了一圈也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只能假装望天,想欲盖弥彰说没什么意思,又隐隐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敷衍,良久,声音同样发着颤:“那、那你给我回的那张一笔笺和那块石头是什么意思?”说起那块石头,他下意识补道,“石头很漂亮,我很喜欢,白日放在我的桌案上,夜间放在枕边。”
说罢他发觉自己愈发暴露了难以启齿的心思,眼珠子又是一番骨碌乱转,他意识到沈辞今日是要捅破那层欲盖弥彰的窗户纸了,一边害臊得满面通红,一边又心脏怦怦直跳,好似和塔下紧紧盯着天空的孩子一样,他们期待着烟火升空的那一刻,他期待着沈辞说出最直白的心意。
听到谢如琢这么说,沈辞反而没那么紧张了,轻轻攥过谢如琢搁在栏杆上的手,贴在掌心蹭了蹭,笑道:“当然就是一笔笺上写的那个意思,清璩学识渊博,应该明白。”
“嗯。”谢如琢红着脸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也是一样的意思。”
沈辞不想再说废话了,目光望进谢如琢的瞳仁里,一字一句轻声问道:“所以,陛下心悦臣吗?”
谢如琢捧住自己烫得要熟透的脸,不明白前世明明两人说过比这个还亲密的话,怎么还能这么害臊,瓮声瓮气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沈辞捉住他的手,因嗓音低沉而微微带着哑意:“因为我想听陛下亲口说出来。”
“你!”谢如琢气得咬了咬牙,心却跳得更快了,觉得自己在受一场凌迟,再这么折磨下去他要疯了,眼睛闭了又睁,发觉沈辞在笑,大声道,“是,我心悦你!现在听见了吗?知道了吗?懂了吗?”
这一喊惹得守卫们全都回头看他们,沈辞还拉着谢如琢的手一脸含情脉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直到沈辞对他们摆摆手,他们才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地转过头去。
谢如琢说出口身心舒畅了不少,神清气爽,但隔了会还是羞得低下头去,感受到沈辞走近了一步,他比一年前长高了一些,但沈辞还是比他高了半个头,走近他时头顶上会有阴影笼下的感觉,他的眼睫不安地眨动着,但沈辞很快伸手轻柔地抚了一下他的眉眼,像前世的无数次那样,小心翼翼的,似是怕弄疼了他。
“臣听见了,知道了,懂了。”沈辞细致地抚着他的每一寸眉眼,像画师描摹着最精美的画作,“臣给陛下寄一笔笺和石头,给陛下写几回魂梦与君同,答应陪陛下看花灯看烟火,唤陛下清璩,都是因为臣也心悦陛下。”
谢如琢紧紧握住沈辞的手,前世沈辞说出心悦他时,已经是诀别之日,从前世等到今生,他终于再次等到沈辞这样说,蓦然间他眼中就有了湿润,张口想说“那你这辈子都要心悦我,而且只能心悦我一个人”,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霸道了,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又算得准呢?
可是前世他已经孤等了二十年,伴着一坛冰凉的骨灰日日夜夜,这辈子他不该向这个人讨还回二十年的痛苦与思念吗?
“沈辞,如果我不许你再喜欢其他人,你愿意吗?”谢如琢哑声道,“从今以后,不管你出征在外,还是留在京中,你都只能在心里想着我一个人,你这辈子不能再给第二个人送桃花笺,陪第二个人赏花灯,你愿意吗?”
沈辞知道谢如琢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怕什么,也许对谢如琢来说,前世的余生是漫长而看不到头的遗憾,而他若没有重生,可能就再也弥补不了。
“愿意的,记住了。”
随着沈辞简单的话音落下,一朵烟火突然升空再炸开,点点荧光像清透的星子的颜色,人群沸腾,欢呼迭起,紧接着,数不清的烟火窜上浓黑的夜空,头顶的天幕变作了五彩缤纷的画布。
城中的花灯汇成亮色的河流,他们脚下是万家灯火,头顶是漫天烟火,沈辞忽然什么也不想等了,拈起谢如琢的下巴,低声说道:“陛下,臣想吻你。”
谢如琢正专心看着烟火,闻言脑中也跟着炸开一朵烟火,心又跳快了,在烟火的炸响与人群的喧哗中抿嘴笑了一下,小声道:“准了。”
明灭的烟火下,沈辞面庞的线条被勾画得柔和,如他此时眼中的神色。
谢如琢看着沈辞的双眼,像是要就此陷进浓郁的温柔中,或者说,他已经陷了进去,感受到沈辞的唇覆了上来,起初带着试探地轻蹭,见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忽然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动作有点发了狠的用力,双唇啄他的唇瓣,齿尖啮噬他的唇珠,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探进更深更柔软的濡湿里。
他什么都忘了,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属于眼前这个人,而眼前人也属于自己,他忘情地踮起脚迎合,彼此索取着唇齿间的温度,占有着呼吸间的灼热。
玉壶光转,火树银花,塔顶的风中,这一世的他们终于再一次抱在了一起,唇舌交缠,不分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守卫们: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当时害怕极了!我们明天不会被沈将军灭口吧!
小沈:去告诉全世界,我就是陛下的男人!
小谢:让你吻我,你特么的咬我!!!我杀了你!!!
亲妈:盲目发来贺电,下一步什么时候安排呢?
第67章 封还旨意
上元一过, 谢如琢与众臣又开始与平时无异,日日忙于朝中各项繁琐的事务。
衡川有一半已经收了回来, 大军还朝时正值正月,此时衡川仍然诸事百废待兴,循例朝廷要重派地方官,再遣六部官员前去一同清查各类文书卷宗,整合后上报朝廷建档。
关于外调的官员在年前就已商讨出了结果,此番朝中热议的还是六部派去衡川的官员。
早朝时议了此事, 午后谢如琢又被内阁拉来再议,他翻看着内阁拟好的人选,吏部、礼部与此事无关,可派可不派,最多跟去以做监督,工部的人选谢如琢没意见, 刑部和户部本就有专门对应各布政使司的清吏司, 除了看到刑部华扬舲的名字本能不适了一下, 其他都十分满意。
只是看到兵部拟定的人选时,谢如琢皱起了眉,冷着脸合上奏本, 问孙秉德道:“为何要把杜若派出去?是谁的主意?”
孙秉德淡回道:“兵部与之有关的只有武库清吏司, 衡川又还有卫所未清查,杜若本就是主推卫所改制的官员,臣等以为让杜若代替武库清吏司郎中前去更为妥当。”
话是没错, 衡川是有卫所需要改制, 而杜若又是最熟悉卫所改制之人,好像确实没有比杜若更合适的人选了,但杜若在他与孙秉德之间太敏感了, 孙秉德一提起他就总觉得有猫腻。
上次孙秉德就是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杜若下了套,消停了几个月都没动静,现在又提到杜若,谢如琢看孙秉德眨一下眼都在想这老狐狸是不是又有什么坏心思。
“卫所改制之事后来武库清吏司的郎中也接手了不少,不至于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吧?对付半个衡川都不行,朕看也没必要坐这个位置了。”谢如琢不领情地冷声道,“兵部的人选就改换武库清吏司郎中孟栩之吧。”
孙秉德当下没有说什么,一脸平静地与阁臣们告退离去。
次日正式要由内阁代传六部官员派遣旨意时,孙秉德却突然封还了旨意,直言兵部人选不当,皇帝改换不妥。
内阁首辅若觉皇帝旨意有问题,可有权封还,不予执行,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孙秉德第一次这么不给面子,连句商量都不打,直接封还了皇帝的旨意。
谢如琢自然是气得半死,知道孙秉德昨天是故意沉默不言,就等着今天做出这番大动作来,下皇帝的面子,孙秉德这会大概在家里得意得很。
而孙秉德如此撕破脸的行径,更让谢如琢确信孙秉德就是不放过他曾经的这个学生,不知道又想怎么拉人家下水。
别说谢如琢登基后从未出现过首辅封还皇帝旨意的事,就是前面几位皇帝在位时也极少会遇到,这是内阁首辅的大权,但也是不会轻易用的权,一旦用了,就是直接打皇帝的脸,以后和皇帝恐怕也难再和睦共处。
但不巧的是,谢如琢前世就被孙秉德封还过,这一世再遇上,气归气,也没太心烦,想想自己这一世已经下过孙秉德不知道多少次面子了,觉得也就勉强算个礼尚往来罢了。
杜若平日都在兵部,但翰林院这边还挂着职,太子老师的名头也还在,隔几天会来师善阁教导太子一个下午,其他时候则由其他几位翰林官前来。
“陛下,此事还是不要再和元翁僵持了,让臣去衡川就是了。”谢明庭在愁眉苦脸地写文章,杜若和谢如琢坐在殿内另一边低声说着话,“臣明白陛下的担忧,这次臣会事事小心。”
谢如琢想不出来这事到底哪里不对,孙秉德又该在哪里下套,道:“去衡川清查这种事看起来是大事,但其实大多也是走个过场,实则是桩小事,孙秉德到底为什么非要把你派过去?还非要封还朕的旨意。”
“其实臣猜测元翁未必是非要做什么,他可能只是想告诉所有人自己的立场,上次卫所清查和改制之事,臣最后占了上风,元翁前期那一番大张旗鼓地诬陷落了空,这次也是想扳回一城。”杜若苦笑道,“他倒不是真的跟陛下过不去,是想和臣重新开始较量。”
谢如琢也是服气,孙秉德非要和自己学生斗个不死不休,年纪也挺大了,凡事看开点不好吗?
“华扬舲……对了,你知道华扬舲后来和孙秉德还有来往吗?”谢如琢突然想起这个人,问道。
杜若思索片刻,摇头道:“那次陛下把他调到刑部后,他与元翁的来往就很少了,至少在臣和元翁没有决裂前,确实很少看到他来找元翁。后来就不知道了……”
谢如琢点头,看来孙秉德有弃了华扬舲的意思,不想再在他身上费功夫,反正他有的是学生,华扬舲不成,杜若不成,也还有很多人。
“朕不知道为何,觉得此事可能和华扬舲有关。”一想起这个人,谢如琢就下意识不安地捻着手指,“华扬舲绝非简单之人,恐怕也不会安于现状,说不定他和孙秉德又搭上了线,此事孙秉德有份,他也有份。而他又正好要去衡川,就更有问题了。”
“臣会注意此人,也会步步谨慎。”杜若应道,“虽然臣和元翁一样疑惑陛下为何不想用他,但臣信陛下的决定。”
谢如琢叹道:“此人绝非善类,反正你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千万别被他盯上。”
听谢如琢这般叮嘱,杜若也生出了此人将来定会祸国殃民的心思,忙点头道:“是,臣明白。”
“明庭这几日课业还过得去,下午就不读书了,我带他去玩玩。”谢如琢看了眼屋中刻漏,站起身,“先生下午回去休息吧。”
谢明庭显然没有认真写文章,一听到下午不用读书可以玩,立马蹦了起来,欢呼着奔到谢如琢身边,软声道:“谢谢皇叔。”
“就在宫里玩,不能出去。”谢如琢道,“你之前不是想学骑射吗,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下午教你。”
“真的吗?”学骑射比读书还是有意思一百倍的,谢明庭觉得在宫里玩也还不错,拍起了马屁,“皇叔真厉害,皇叔学得好快。”
“那当然,因为我比你聪明。”谢如琢丝毫不觉自己幼稚,得意地哼了一声,“最主要的是,沈将军教得好,我自然就学得快。”
谢明庭憧憬道:“我也想要沈将军教我。”
谢如琢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站在一旁还没走的杜若摇头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谢如琢说起沈辞时习惯成自然地放下全身警惕又戒备的刺,像个小孩子般直来直去,还总是会露出甜腻的笑意。
这显然是很有问题,但他可以装作没看见,并且淡定地离开。
朝中出了这般大的事自然是人人都在交谈,沈辞本以为谢如琢定然又气又烦,没想到竟然还想着请他入宫陪自己一起练骑射。
他进宫后在路上碰到了何小满,关切地问道:“督主,陛下他……还好吧?”
何小满莫名地看着他,回道:“好啊,怎么不好了?”
“就是……元翁封还的事,陛下还气着吗?”沈辞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何小满神色更莫名了,道:“气肯定是气,但也不至于放在心上,从登基到现在也遇了这么多事了,事事都放在心上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沈辞点点头,放下心来,但也突然有些好笑起来,这一世谢如琢总在他面前扮可怜装委屈,倒让他习惯了谢如琢的脆弱,有时会不由地忘了这是个当了几十年皇帝又重活一世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识过,遇事也定然是从容以对。
在骑射场等着沈辞来的谢如琢正有模有样地教谢明庭射箭,前世他也教过,时常感叹谢明庭这孩子除了吃和玩有天赋,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事能与天赋搭点边,文不成,武也不成,骑射教了几年照样一团糟。
因而这一世的谢如琢就随他去了,只当真的是带他玩耍,给谢明庭拿的也是如同玩具一般的轻便小弓箭,耐心极好地看着谢明庭射出十箭却没有一箭能接近靶子一尺以内,末了还慈爱地笑着夸上一句“挺不错”,真是好一派叔侄和睦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