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艳袍子倒是亮眼,生得相当惊艳,约莫二十三四模样。想必当年容殊大动干戈全国搜罗漂亮孩童,都是让这小世子逼的。
苏清和终于明白,福禄海专程给他一身红袍的用意,原是花川世子常穿的颜色,容殊倒是有心了。
如此赶鸭子上架,苏清和进退两难,硬着头皮跟着福禄海进去了。
“臣拜见皇上。”苏清和预备跪下,容殊及时道:“玉尘如何这时候来了,朕正接待外客,当真胡闹。”话也不重,嘴角含笑带着宠溺,“既来了,便到朕这儿坐。”
苏清和心底一沉,暗暗看一眼霍池渊,再次硬着头皮走过去。好在椅子足够大,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霍池渊眯着眼将苏清和上上下下打量一圈,面色不变,苏清和却感受到了压迫,爱醋得霍将军怕是醋坛子翻了两坛了。
花川世子冷笑一声,“我还当大津要换皇帝了,赶来贺新帝,原来空欢喜一场!”
容殊嘴角依旧含笑,半点不见恼:“既然来都来了,便陪着玉尘用个晚膳吧,他总嫌平日太冷清,此番倒是热闹了。”
辛荣:“不必,扰了皇上与这位小公子的雅兴就不好了。”
苏清和心底乱糟糟的,堵了口气,一言不发看着案几上的丹青。
容殊却不接辛荣的话,跟着苏清和视线看过去,笑道:“前些日子朕趁着你睡熟描了副你的画像,明日叫福禄海取来与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清和作势站起来,准备叩谢,谁知容殊又将他拉着坐下来,“说了多少遍,无需向我行君臣之礼。”
一旁的辛荣欲摔门而去,捏了捏拳头忍下了,绽开笑脸揶揄道:“这小公子又是哪个窑子里抢来的,生得这样好看,我也去抢一个带回花川好好玩一玩。”
容殊故作恼怒:“怎么说话,玉尘清白人家,让你说得这般下贱。”
辛荣冷哼一声,“那皇上真是好福气,得这么个宝贝!”
“那是自然。”说着容殊颇为得意的拍拍苏清和的手,忽道:“手如何这么凉?”福禄海相当有眼力见,忙递了个手炉过来。
福禄海解释道:“苏公子急着来见皇上,哪里顾得上这些。”
苏清和接过手炉,余光瞥见霍池渊面色一点点暗下来,只想快点结束,与他那小气鬼夫君好好解释一番。
辛荣咬牙,别开脸,对霍池渊道:“路上听闻霍将军练兵有素,早就想去看看,不知霍府可有我的容身处?这宫里怕也容不下我,待大雪停了还得麻烦霍将军再送一程。”
苏清和与容殊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还是苏清和开口道:“这样说来,我也有事想请教霍将军。”
容殊问:“何事?”
“前两日皇上赏臣的那匹马儿不知为何,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所以想请教霍将军其中缘由.....”苏清和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胡乱想了个搪塞。
容殊沉思一会儿,心疼道:“原来这几日你悒悒不乐为这事儿!那便耽搁不得,你呀,别把身子熬坏了。”
“谢皇上体谅,”苏清和适时站起来,求道:“小马儿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可否求皇上,现在就准霍将军陪臣去看看?”
容殊故作为难道,还是道:“既如此,就快些去,你也别太难过,明日朕带你去松山赏雪。”
“谢皇上,臣告退。”
苏清和走得相当急,生怕容殊又想出什么新鲜点子磨人。辛容同霍池渊一道出来,苏清和本想等等霍池渊,回过身看他二人正在说话便不好再说什么。
绒斗袍还在福禄海手上,许是忘了轻纱红袍的苏清和。不知何时落得雪,大瓣大瓣砸在额上,凉风肆无忌惮灌进苏清和的领口,冻得他连打几个喷嚏。
“这位苏公子当真要风度不要温度。”辛荣面上带着蔑视的笑,摊开手接了几片雪在手中,“霍将军,你说是不是?”
霍将军皱着眉头追上那位不要温度的小公子,解了斗篷披到他身上,冷声道:“将你冻坏了,我如何跟皇上交差。”
霍池渊大大的身躯挡住了苏清和,在辛荣看不见的地方,苏清和委屈撇着嘴,眼尾红红仰着脑袋看霍池渊,看模样欲言又止,无声唤二郎。
霍池渊捏捏他的手,轻声道:“将手炉抱紧。”
辛荣慢步走上来,瞥一眼苏清和,不咸不淡道:“霍将军真贴心啊,容殊自己的人倒叫你来照顾!”
苏清和想对辛荣说些什么,最终憋了回去,抱着手炉独自走在前头。
福禄海慢一步急急追出来,“世子留步。”
辛荣像没听到一般大步往前走,你追我赶半响福禄海才赶上他,忙道:“世子,皇上忽想起有事没说完,这会儿唤你回去。”
“有什么事需要同我说?”辛荣瞥一眼走远的苏清和,“怕是唤前边那位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再不赶上去人家该出宫门了!”
“哪能错啊,”福禄海赔笑道:“皇上唤的确实是世子您。”
作者有话要说:
苏清和:当着我夫君的面逼着我第三者插足,老肉你当真会做人?
嫩肉:你说的是哪种品种得人?
苏清和:……
第三十四章 你要落得里外不是人
辛荣冷哼一声,正眼不给福禄海一个,冷淡道:“回去告诉老皇帝,本世子不乐意回去,除非他即刻驾崩!”
“世子爷,慎言啊...”福禄海心底那叫一个慌啊,五年过去,这个花川世子性子当真一点没变,烈得没边。
霍池渊安耐不住咳了声,道:“既如此,我先去看看苏公子的小马儿。”话音落,霍池渊快步离开。辛荣似乎说了什么,霍池渊走太快了没听清。
“世子爷,请吧...”福禄海退后两步,让开路。
这边,霍池渊过了长长宫道,宫门底下赫然站着一个黑斗篷的小可怜。霍池渊小跑过去,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边拂下他发上的雪边道:“在这等什么,万一我一时半会儿不出来,就这么冻着?”
苏清和仰头,下巴靠着他的胸口,眼尾那抹粉红加深了,“我怕你将那花川世子带回家,不要我了。”
“胡说八道!”霍池渊搀着他上马车。
车夫堂春瞥一眼乔风,示意他坐自个儿旁边,凑合着一道回去。
马车内,霍池渊捂着苏清和冻僵的耳朵,以命令口吻道:“今日委屈的是我,你不许哭,更不许兴师问罪。”
“我哪有这般不讲理....”苏清和抱住他,“二郎,我好冷,抱我,抱紧些。”
霍池渊拢了拢他的斗篷,整个抱在怀里,估摸着小可怜脸也冻麻了,白森森的,没半点血色,又捧着帮他暖。
“容殊和花川世子的破事儿,何要拉上我们玉尘。回去将这身衣服换了,你还是穿白袍好看些。”
苏清和点点头:“同我说说容殊与这个辛荣世子吧,明日还得同他二人周旋,真不知该如何。”
前辈子苏清和进宫时,这个辛荣世子都被遣回去了,如今还是第一次见,知之甚少。
半响不见霍池渊开口,苏清和揣着疑抬眼看他。对方也正看自己,面色暗淡着,就是不语。
“阿渊?”
霍池渊忽将人揉进怀里,眉宇染上一丝苦涩,“玉尘,今日我有点怕。”
苏清和心一揪,抱紧他蹭了蹭,“怕什么?别怕。”
静默半响,霍池渊缓缓叹口气才说:“我怕日后也有容殊这样身份的人,他要抢你我该如何,我好像一时也没办法,就像当年的容悸一样....”
原以为霍池渊顶多吃味,不料他竟想那么多,苏清和轻抚他的背,“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要。这世上,恐怕就霍将军把我当做宝贝了。”
“玉尘...”霍池渊语气仍旧低落着:“你说我向皇上请婚,他肯不肯?”
“你要的是我又不是他,为何要他同意?”
霍池渊道:“请旨成婚便反悔不得,你只能是我的。”
苏清和觉得对,安慰他,“这次帮衬着他,他予我重赏,我求他把你赏给我,好不好?”
“好。”
苏清和轻柔问他:“霍将军有没有开心一点?”
“开心了一点点。”
苏清和笑着,接着问:“怎么才一点点?”
“如果苏大人亲一下的话,还能再开心一点。”说着霍池渊捧着他的脸,炙热的视线扫过对方的面,落在他润泽的粉唇上。
苏清和并没有立刻亲他,而是问:“今晚同我回苏府好不好?”
霍池渊反问:“舍得让我见人了?”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不是?”苏清和道:“年安说想见见你,俞林先生那也不能总瞒着,一点一点慢慢来,你先同我回去,俞林先生再怎么说也是你师兄,见见总是应该的。”
“那我若同他掐起来,你帮谁?”
“理应帮先生,”苏清和顿了顿,道:“若二郎居下风我便偷偷帮你。”
“你要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苏清和含着笑去吻他,矜持霍将军这就脸红了,捂住了对方的眼睛加深这个吻。
霍池渊说,当年花川送个质子来大津,就是这位辛荣世子。当时十七八岁胆子却不小,敢站在龙椅上与容殊对着干的小祖宗,除了容殊没人治得了。
苏清和问:“容殊对他这样不一般,为何肯放他归国?”
霍池渊神秘反问:“你猜猜他是如何回去的?”
苏清和认真思索后,道:“期满闹着回去的?”
“都不对,”霍池渊道:“期未满让容殊强制送回去了。”
“那他二人,这般...”苏清和迟疑道:“为何?”
霍池渊则问:“你光听说了我那子虚乌有的风流史,难道没听过容殊的?”
苏清和点头:“自是连带着一起听了。”
“当年容殊将这个辛荣世子宠上了天,宫里头好些个娘娘见着他就躲,你道为何?”
苏清和分析道:“海公公说他爱醋,容殊又这样宠着,想来做什么都放任着。”
“是呀,”霍池渊说:“他将湘皇后都害死了,那是赤沙送来和亲的,容殊为了护着辛荣将他送回花川,之后我才跟赤沙打了那一仗,成了现在家喻户晓的镇北王。”
“原是这样!”苏清和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容殊还是个大情种!”
“我也是情种,”霍池渊阴阳怪气道:“怎么不见你也惊讶惊讶!”
“这不一样,霍将军在我心里本就不风流。”
霍池渊哈哈笑道:“多谢苏大人的另眼相看。”
“那这次回来又是为何,”苏清和疑问:“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又近两千个日夜,分别这么久这会儿才想着召人回来,晚了些。”
“容殊五年间想尽了法子,世子自己不愿来,容殊总不能置之两国关系,将人捆来吧。”
苏清和:“所以才想出病重这法子将人哄骗来?”
霍池渊笑道:“我看容殊也没别的法子了。”
苏清和点点头,叹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
两人说着,苏府到了。马车缓缓停下,霍池渊先跳下来,本想顺着将苏清和一同抱下来,却被拒了。
霍年安大晚上不睡觉,从府里冲出来,虎头鞋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福安在背后撵都撵不上。
霍年安本想扑倒苏清和怀里,却在霍池渊面前止了步,奶声问:“你是爹爹说的大.....”
苏清和忙捂住霍年安的嘴‘嘘’了声,点点头。霍年安人小鬼大,跟着点头:“你知我知。”
“什么你知我知?”霍池渊跟着蹲下来,瞅这一大一小。
霍年安看一眼苏清和,见他没阻便靠到霍池渊耳边,小胖手挡着嘴巴,同他耳语。霍池渊面上瞬间带着笑意,一把将霍年安抱起来,往里边走,边走边问霍年安,读什么书,识多少字。
背后的苏清和颇为无奈,霍年安今年四岁不到,哪里是读书的年纪,这人简直是胡闹!
福安跟着苏清和后脚进门,道:“岱师傅这会儿在偏厅等着呢,公子换件衣服快些去瞧瞧。”
衣服没换成,霍池渊进来捣乱,愣是磨蹭了一炷香才去。偏厅放了几个大簸箕,摊着许多见过没见过的干草药。岱青未抓抓闻闻,俞林守在一旁,拿着笔,写写画画。
“师傅,先生。”人未到,声先闻。
俞林的笑在见到霍池渊那一刻凝重起来,狐疑道:“霍池渊?你怎么来了?”
苏清和抢先回道:“霍将军同我一道出宫,得知先生在此便想来见见。”
“呦?”俞林站起来,新奇道:“十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礼貌不少,知道拜访长辈 。”
霍池渊则笑笑:“是啊,师兄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倚老卖老。”
闻言,岱青未无声笑了笑。俞林咳了咳,装模作样喝了口茶,道:“得了,看也看了,赶紧滚吧。”
“俞林,如何说话呢?”岱青未净了手,看一眼俞林道:“来者是客。况且多年未见的师弟,喝口茶聊会儿天是应该的,如何上来就赶人走?”
“是是是,”俞林递帕子给他擦手,慢悠悠对霍池渊道:“老规矩,同我下一把棋。赢了便留你吃早点,输了自己麻溜滚。”
于是他二人陷入棋战,岱青未则照例给苏清和诊脉。
“你进来面色不好,外头又落了雪,一会让福安熬姜汤,喝了再睡,”岱青未,收回手接着说:“身子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但是药不能停,脉象不稳,经不起一点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