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小泰伦询问过, “是附近的路人报的警,警察来了之后,把尸体送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教堂停尸间。”
爱德蒙冷笑,“呵!还真是争分夺秒办案的警官。”
纽约究竟有多少案子需要办,居然不把整根勒死人的麻绳取下,而是选择直接割断它。警方直接动手破坏了证物,还能指望他们认真查案?
珀尔在初到纽约后就了解过这方面的情况,现在尚未成立后世的NYPD(纽约市警察局)。“别指望两百人处理三十万人的问题,尤其是在混乱区域。”
近十年,运河的修建让纽约人口暴增。
现在大约有近三十万常住人口。治安力量却与上世纪一样,各区各自为政。治安官、守夜人、警员们加在一起大约两百人,没有成立统一管辖整个城市的警局。
玩忽职守成为常态。
或是因为五点区死于非命者太多了,半数都不必收尸,直接被扔乱葬岗。
维尔登能被送去教堂停尸房,可能还是他口袋里的证券交易单起到作用。
警方推测他以前可能是一个体面人,但在投资失败中破产,而选择了赴死路。
这种人说不定会有一两个有钱的熟人。未免后续被问责,多跑一趟运送尸体去了教堂。
珀尔也是因此必须亲自来勘察死亡现场,再去检查一番尸体,她对这里的警力不报多余期待。
维尔登是三天前死亡,前天上午尸体被发现送到圣约翰教堂。
现场比她想象中还要混乱不堪。本来就脏乱,而更说不清是警方粗暴式收尸,还是有流浪汉闯入屋内,地面早就乱上加乱。
别指望找出什么脚印对比,地面是一堆层层叠叠、杂乱无章的脚印。
珀尔仰头看向作案工具,根据打结位置与绳子长度能还原出缢死人的索套的大小。
它成U字形。如果用这种绳套上吊自杀,因为重力作用,人只有前颈受到压力的部位会与索套相接触。因为套环较大,后颈部位不会着力。
“来,看看这玩意。”
此时,爱德蒙敏锐地在乱成一堆的地面发现了不该属于这里的物品。
“纯银雕花怀表盖,是被外力掰断的,盖内还有刻字「J.M.」。我记得老梅森的名字叫乔纳斯,他家也是海盗突袭案的受害者之一。”
珀尔闻言,取过怀表盖细看,这与报纸刊登被劫掠财物清单大致对上了。
“新闻做过专题报道,老梅森在船上被抢的私人物品中有一只玳瑁怀表,表盖是纯银雕花、表盘玳瑁为底,数字刻度以珐琅显色。这可能就是赃物怀表的表盖。”
几人在死亡现场再仔细寻找,没有发现怀表的主体部分,也没再找到其他有疑点的线索。
不过,前往了圣约翰教堂的停尸间看了尸体之后,百分百断定维尔登不是自杀。
死亡现场的吊绳索套能被还原成U型。以此绳环上吊,死后缢痕,应在前颈的着力部位颜色最深,那里出血点。缢痕朝两侧渐渐变得浅了,到了后颈部位,不会有痕迹,呈现出明显的提空现象。
维尔登脖子上,却是从前到后呈现出了闭环一圈的勒痕迹,颜色深浅基本一致。尤其是后颈正中更有压痕,脖子一圈多处出血点。
简而言之,这人是被形似O形的索套紧紧勒住脖子,从后劲位置收紧绳子后,被勒死了。
两种死亡方式,死后伤会呈现出明显差异。
收尸者只要懂得相关理论知识,哪怕是第一次接触此类尸体,也是能以肉眼立刻分辨出来。
珀尔可以断定,“不是自杀,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这伤势很明显是O形闭环索套造成的,在把人弄死后又将其挂到了U形绳套内。”
五点区的巡警办案真就是毫不用心,竟然连这样明显的谋杀也能视而不见。
爱德蒙见怪不怪。
此刻,也不在意自己真的成了“罪犯吸引器”,走这一趟就坐实了这是谋杀事件。
他提出一种推测:“这位维尔登是海盗突袭案的目击者,他的死亡现场发现被疑似老梅森抢劫走的怀表盖。是不是在纽约遇上了当初的海盗之一,然后就被杀人灭口了?”
珀尔认同,而且不是单方面被发现后招致迅速灭口。
“维尔登死在五点区,那里不是散步的好去处。最可能是与谁约好见面,却在小作坊内被勒死。结合那张「莫里斯运河」的卖空订单,在他为数不多的资产全部投资失败后,存在一种可能性。
他发现了昔日海盗之一行踪,海盗在三四年间凭着抢夺来的赃款赃物发家了。于是,向海盗进行勒索,否则就去告发海盗的真实身份,却也由此招致杀身之祸。”
爱德蒙顺势推理下去,“好几家受害者家庭发出的高价悬赏令如今依旧奏效。抓到一个海盗,就有一千英镑的报酬,折合五千美元。这不是小数目,但维尔登没有选择赏金。看来被识破的海盗,如今身价远超五千美元,让维尔登认为有利可图。”
问题是被发现的海盗是谁?
案发后,不少报纸刊登过被通缉的海盗们肖像。
即便当初打劫作案时没有乔装易容,现在也该改头换面出现。
爱德蒙问:“兰茨先生,您知道什么细节吗?能让人立刻确定海盗的身份,但没有出现在之前的新闻报道中。海盗不知自己的某些特征被发现,也就没有进行掩饰伪装。”
珀尔说出了那个纹身,“据受害者之一讲述,某个海盗右臂内侧有骷髅沙漏纹身,但因为记忆模糊没有对外提到这个发现。”
“好,我们先不深究纹身图案的细节。”
爱德蒙指出一个关键,“现在是冬天,瞧瞧你我的衣着,华尔街上那些有钱人的衣着。即便在室内也不会露出手臂,维尔登在一般情况下不会看到纹身。”
珀尔立刻想到几种例外情况。
“在土耳其浴室遇见、餐厅或其他公共场所被打湿了衣服,或者两人去过同一家妓院。另外,维尔登也可能了解除纹身之外的海盗其他特征,又是一个没有在报纸上公之于众的消息。”
不论哪一种情况,当初作案的海盗很可能就在纽约,甚至就混迹于有钱人的圈子内。
为了查找更多消息,必须要去找给维尔登搬尸的治安所询问情况。
主要看一看在维尔登口袋里发现的证券交易单据。警方由此凭证粗暴推定死者是投资失败自杀,它会不会是故意被凶手用来混淆视线的?
「莫里斯运河」的卖空与逼空大战,在持续一个月后早就不再是秘密。从华尔街传遍了整个纽约,有心人利用此转移视线也不无可能性。
“阿卡夫队长,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人,是冲着您前几天出现场,运送的那具尸体来的。”
警员苦着一张脸,冲入了治安所队长办公室。
不等阿卡夫发怒,立刻把话都吐了出来。
“是恶狼?兰茨与杀星?默瑟,带着六个保镖,说是认识死者维尔登,那个在五点区上吊的男人。他们昨晚去教堂验尸,发现死者脖子上的缢痕根本不是自杀,是很明显的他杀,要状告我们办案玩忽职守。”
阿卡夫队长瞬间变脸,从发怒吓出了出几道褶子。
他的上帝啊,怎么把两个邪神给放出来!华尔街没一个好人,这次来堵门的,还是恶人中的大恶人啊!?
第41章 (一更)、水与火之间
阿卡夫队长一秒钟不敢耽搁, 立刻堆上谄媚笑容前往会客室。
“兰茨先生、默瑟先生,你们终于来了。我可真是太冤枉了!明明在全面调查被害人维尔登的被害情况,外面却是传闻治安所拿工资不上班, 直接判定死者是自杀。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论三七二十一, 先发制人叫一波委屈。
反正警队没有发出书面公文,申明维尔登是自杀。
就算去送尸时对教堂停尸间说那人是上吊死, 但也是空口无凭。总之, 不能被告玩忽职守。
阿卡夫队长不敢以貌取人。
不会眼见来者都是西装革履的模样,就认为是遇上好欺负的文明人了。
杀人不见血最可怕。
华尔街的那场大战传遍纽约,近期谁不知道利尔特团队做了“好”事。其团伙的三个主力一度成为滴水不漏、老奸巨猾、阴狠毒辣的代名词。
也不知是哪个有文化的人起的绰号,据说是运用了东方的星相学原理。
恶狼?兰茨、杀星?默瑟、破坏者?利尔特,三星合聚就会天下动荡,血流成河, 华尔街的卖空者们应了这一劫。
阿卡夫队长不懂东方星盘, 但能看懂新闻报道围绕「莫里斯运河」的做空与逼空之战。
非常庆幸自己的工资是拿去喝酒吃肉了, 没有在路过华尔街时被经纪人忽悠买股票,否则穷死也不知道找谁算账。
今天就庆幸一点, 三大煞星不是一起来。
他还搞什么反抗, 直接原地投降, 对方想要怎么查案都行。
珀尔瞧着这位队长的态度,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太对。
这一个月,她其实没有彻底躺家里度假, 二把纽约市面搜集到了各类报纸杂志都看了一遍。上不封顶,能买到或借到的多久远的报刊都会阅览, 为充分了解这个社会。
但社会上悄悄地发生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让阿卡夫队长的神色怪怪的, 像是面对史前凶兽一般直接趴下了。
珀尔侧头, 看向被她当做吉祥物请来“罪犯吸引机”,这位会不会知道内幕?
爱德蒙瞪了回去,为什么要看他?
冷酷投资人默瑟怎么会自毁人设,闲言碎语地唠叨外界传得天花乱坠的『傻肥羊变身记——恶狼原来是兰茨』。
那些令人尴尬到窒息的绰号又不是他起的。
作为正经投资人,秉持着不造谣不传谣的原则没给兰茨先生转述一波,难道这也有错?他以为珀尔早就知道凶名在外的残酷事实了。
珀尔本来只是怀疑,但瞧着身边人一脸坦荡,立刻断定有些流言蜚语在暗中产生。
可恶!居然不提前告诉她,让她错过了给自己塑造离谱头衔、编造恐怖故事的好时机。
也罢,今天的重点是维尔登之死。
珀尔将注意力放回到混日子警长的身上,不冷不热地说:“原来是误会您了。阿卡夫队长,敢问您对维尔登的死查到了什么线索?”
阿卡夫多少是有些急智在身上。似乎曾经无数次上课打瞌睡是成功应对老师的突然提问,他倒是能给出些沾边的答案。
“我查了!维尔登死亡时随身只带了钱包与钥匙,没别的东西。钱包里有三美元与一张卖空证券交易单。”
阿卡夫示意手下去办公室把那个证物袋拿出来,又将纸袋里的票据双手递了出去。
“两位,请看。这是在9月24日办理的交易单,上面有维尔登的签名,也显示出经办交易人的是尼克?安德鲁。
那是一位场外经纪人,我试图去找他了解情况。但近三天都没在华尔街发现他的踪迹,说不定就是畏罪潜逃了。”
阿卡夫就连杀人动机也给安排好了。
“维尔登倾家荡产,痛恨安德鲁推荐错了证券,找他要个说法却不幸被错手杀勒死。安德鲁极为狡猾,伪装出人是自杀上吊的假象,他就争取到了潜逃的时间。”
爱德蒙听着这位队长胡扯一通,且不论安德鲁作为老练的经纪人应该很懂如何应对投资失利的客户,但有一条是被说对了。
最近三天,没在华尔街见到安德鲁,这人以往风雨无阻都会上街赚钱。
人们没见到他,认为他在卖空投机中巨额亏损而心情郁郁,或是要在家休整几天。
但,没人认为安德鲁会就此不做证券经纪人。
正因为血亏,所以更要加速拉新客户成交订单,以而赚取佣金。
珀尔心知肚明警长是在瞎蒙式回答,但也必须从他口中了解发现尸体时的细节。吊绳被阿卡夫暴力操作给剪断了,死者身上必是有其他线索也被破坏了。
“除了安德鲁之外,队长还查到什么?在收尸时,五点区内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吗?”
她看到阿卡夫眼底迷茫的模样,说得更具体了些。
“比如发现尸体的现场有没有打斗痕迹?维尔登的衣服上有没有可疑痕迹?你们运走尸体时,路上围观者之中谁表现得心虚又鬼祟?”
阿卡夫队长蹙眉深思,好半天摇了摇头。
“没有不正常的事。小作坊内很乱,那是五点区的常态。死者衣服上没有血迹也没打斗痕迹,很像是自杀。至于四周是否存在可疑人士,说实话出没在五点区内的每个人都不像是好人。”
珀尔有些心累,一问三不知才是阿卡夫的真实办案水平。
“行吧,那就先跟进安德鲁经纪人这一条线。你说去华尔街没找到人,那么查到家庭地址了吗?”
阿卡夫队长:怎么可能查到。
他可不敢说大实话,压根就没调查过安德鲁。
其实,他是下班途径华尔街去那里的咖啡厅曾蹭八卦听,“杀破狼”血战做空者的故事可刺激了。由于以前有过被安德鲁推荐股票的经历,所以才注意到这位经纪人近期不在。
“暂时还没问到地址,那些人不搭理警察,口风紧得很。”
阿卡夫队长努力给自己找补,“目前,我也就是怀疑安德鲁,也不能把他当嫌犯。我的态度也不能太强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