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站起来,面对他,缓缓道:“陛下已为天子,自有威仪。政务多有劳心,或自蒙疑虑也是有的,陛下不必介怀。”
他听完神色略解,又问:“比之皇叔如何?”
我笑了笑说:“多几分磊落,少几分狡黠。未可相比。”
他宽了眉头,“为君者,也该多些狡黠才是。”忽然又说:“你从了皇叔可是自愿的麽?”
一阵清风吹过,水雾渐渐散开了,我忽然想起当日病中骆静陪我潜逃出京的旧事,彼时的许诺如今已成现实,又想起平日的点点滴滴。不禁回答:“两情相悦是不分男女的,我只觉他很好就是了。”
皇帝的脸上多了怅惘,我隐约听到他叹息,不由的摇头深宫帝王,三千佳丽,依旧还是个孤家寡人,世人都道九五之尊,贵不可言,做这样的皇帝有什麽乐趣?
40 眉眼厉处顾明眸
四! 眉眼厉处顾明眸
从宫里回来後,我跟骆静说了觐见皇帝时说的话。他沈吟了半天,终於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我奇怪的问:“有什麽不妥吗?”
他摇摇头,指著淀湖里的芙蕖给我看:“你说那花好不好?”
“清水出芙蓉,卓尔不妖,自然是好的。”
他微微一笑,又指了远处的繁花说:“那些好不好呢?”
我看那些花开得热闹,又凑在一处,分不清哪朵是哪朵,“远远看来缤纷夺目,也不错吧。”
他冲我一笑,袖子里摸出了什麽往湖里一掷,又飞快的飞了回来,手里凭空多了一朵白莲,“若论起来,你便是这水中芙蓉,以清雅自处。”说著把花递给我,我脸上热了起来,回他一句:“那你又是什麽花?”
骆静忽而诡笑,轻轻捧了我的发轻抚道:“我却不是采花郎吗?”看他没正经,被我拧了一把,他却不缩手,反腻到我身边蹭在一块。
“乱花丛,远看倒是缤纷,你却分得清哪朵是主哪朵是宾,纵使牡丹混在里头,你也辨不出来!须得我这个采花郎去了那些枝枝蔓蔓才能显出来。”
听他如此一说,我一阵心惊,莫非是说如今的政事?
我低头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明哲保身是错不了的,你千万别涉险。”
“放心,我自有办法。”他傲然道:“原本我也不稀罕那皇位,不过和那些老家夥斗一斗气罢了,我虽然讨厌皇兄,也见不得我们骆家的江山送在他儿子手上。如今他己开了口,我也乐得趟一趟浑水。”
分明是乐在其中,我这麽想著白了他一眼,也不去揶揄他,倒被他乘了先机道:“便是你这一双眼睛,勾魂似也,近来越发撩人了,倒叫我怎麽忍得住。”言语轻薄不说,又探手抚我的锁骨,说来也怪,再热的天气他身上也凉爽的很,尤其是手指凉丝丝的倒是很舒服,可惜存了绮思,也不知他以往有多少风流孽债,铸成这双淫手,不一会连我也被他搅得动了火,还是告饶道:“大白天的,又没什麽因头,怎麽敢招惹我!”
他不过嘿嘿一笑,俊颜凑到跟前便说:“圣人道:食色性也,可见情事也该和饮食一般,自然看待。你怎麽慌慌张张倒像个女子?”
我听他这话,心里立时百分的不服,才要说话,他便缩了手回去,道:“那我不来摸你便是。”我火已被他挑了来,这会又甩了袖子作罢,更没好气理他,不想被他拿住了双手按到他腰上,“还是你来摸我好了。”便说这样丢脸的话,他也没有半分的脸红,反而还有些春情荡漾的意态在其中。我双手被他牢牢按住,挣扎不得,原就坐在湘妃塌上一不小心把他推了下去反压在他身上,下身贴在一块,硬硬的抵在一块,只觉脑子“轰”的烧起来了。
“这样也不错。”骆静勾起嘴角,笑得媚眼如丝,我一阵心猿意马,被他轻轻按住後脑,嘴唇也被他擒住顺著我的唇形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他始终睁著眼,近看仿佛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似的,又带著从容的笑意望著我,待我醒悟已经是衣衫凌乱的窘态了。骆静的手轻轻的揉捏我的腰骨,只觉得一阵阵的酥麻。
他的手似抚似摩似撩似捋,好像挠在心口,我渐渐不耐。他看在眼里坏笑道:“惜怀,你还好吧?”我正要说话,突然被他握住,不由失声叫了出来。任由那手上下揉搓,把我逼得气喘连连。我犹豫了下,也伸手去摸他的,也学他那样动作,他倒好加以整兀自笑著。我扭著眉头道:“只我一个敞著衫子,难看死了。”
话才落,只觉手中之物又粗壮了几分,我惊得要放开手,又被灵活的手指逼得不住颤抖,见他盯著我的眼神好似要把我印在眼里一样,莫名的心悸不已。
那快感逐渐涌了上来,尚不待我反应,急速得喷发了,我软软倒在他身上,回望那双沈静的眼睛。还未享受那余韵,被他翻身压在下面,我伸手揽他的脖子道:“繁韵……”猛然被他深深的吻了,像是要从我口中掠夺一切般狂莽,不禁也粗暴的回应起来,忽然像是扭斗一般拉扯著彼此身上的衣物,被他抓住了腰骨,狠狠得挺了进来。我张口哀叫,又被他堵著了唇口,只觉得要被那利器弄坏了身子一般,明明疼得要死,又不舍得挣开那人的怀抱,由著他横冲直撞得撞击著我的腰部,那疼痛渐渐地生出些其他的感觉来似痒似麻,磨人的很,我紧紧回抱住骆静,也不说话,在那粗暴的动作下渐渐明白了些什麽,直到他迎来极致,在我身体的深处喷涌出热流。他只是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低吟著:“惜怀!惜怀!”
我怔怔的看他,有点失神,依旧维持著交合的姿态,任他把头靠在我的颈间。
“对不起……”他说道,“我一时失态,不能自己。”
我的腰半点无力,仿佛被石磨碾过了一般,那处依旧与他相连,却火燎似的,骆静──依然昂扬。
“……先出去吧,我实在挨不住了。”我轻声道,喉咙却嘶哑不堪。
他往後一退,我只觉腰下一湿,顿觉尴尬,只得转过脸去。
“惜怀!”
听他叫我,我连抬手的力气也没,只好说:“让我歇会吧。”
他听罢给我擦拭干净,搂著我道:“是我不好。别恼了。”
我靠在他身上,本想白他一眼,却著实乏了,只得说,“我懒得动,你陪我看会荷花吧。”
远处的白莲开得极佳,又兼淀湖水面平静,是以倒影浮动,很是喜人。
他搂著我也不觉热,静静地凝视而已。
又过了几天,雨季来了。
整个淀湖之上蒙了一层水汽,我坐在凉亭里看书,远远看见景儿和叶蚩下了学,在雨里疯跑。养娘在後头追著叫,两个孩子跑得更快了,景儿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叶蚩急急的把他拉起来,却止不住他的哭声,我看那小泥猴撒娇的样子,只觉好笑。
宿英在边上问:“奴婢把小公子带过来吧?”
我摇摇头,说:“熬个两碗醒酒汤就是,让他们更衣去吧。”
她领命去了。
雨水渐渐大了起来,连书页上也沾到了。
我才伸手去抚平页脚,忽然边上的椅上坐下一个人。
“气蒸云梦泽,一览子都容。”高昂甚至有些张扬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慢条斯理,却抑扬顿挫。我回头看他,却见一双明亮美丽的眸子生在一个神情骄傲的男人脸上。
“你是……?”
他未说先笑,“你可听过一笑倾城 顾明眸?”
磅礴的雨打下来,粘在皮肤上,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我忽然想起这个名字,确切的说是“一笑屠城 顾明眸”。
虽然是很早之前的传说,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身上穿的锦衣轻纱却完全没有打湿,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是从什麽地方过来的。以他的武功,我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前辈有什麽事?”
他的脸色一凌,复又平静,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上下打量:“我听说宁王娶了个男人,所以来看看是什麽样的美人,果然还有几分姿色。”他的手势看似柔软实则强硬,我一时挣脱不开,忽然他便放了手。像没事一般,取过我桌上的茶碗喝了口道:“王府的茶水果然不错。”
41 点点青星谁与归?
四一 点点青星谁与归?
我的脊上发凉,被顾明眸揽著推进了一扇门,他的手在我的肩上划过,暧昧得道:“你怎麽这麽凉?”
屋里坐著一个男人,拧著眉抬起头,看到我的瞬间,脸上显出仇恨的表情。
我不解的看著他,确切的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看我把人带来了。”顾明眸推著我往里走,既不紧迫也不松懈,他的态度说不出的奇怪,似乎和我很熟稔,他在凉亭里把我挟住只说带我见个人,拽住我便走,恐怕现在王府里已经知道了。
其实我更害怕骆静知道──顾明眸拍了我一下,“坐吧。”我腿一软,已坐在椅上。我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恐怕老师还能是他的对手,骆静要是遇上……
他见我不语,忽然大笑:“子都,你怕什麽?哈哈哈哈……”
我抬头看他,冷淡道:“我不叫子都。”
“美男子都叫子都,你是子都,他也是子都。我就更是了”他笑得张狂,一时竟无法回答。一旁坐在椅上的男人这时站起来,向他作揖道:“多谢顾大侠。之前许下的三百两银子我已备妥,还请笑纳。”他说著把银票奉上。
顾明眸挑起眉毛道:“人都在这了,你要说什麽快说,我一会还要带走。至於银子就算了,权当你先前替我还账的谢礼了。”
那男子一听急道:“先前约好的事,你怎麽反悔?”
顾明眸掏掏耳朵道:“我就给你一炷香功夫。”
那男人走到近旁对我瞪视道:“你可认得我?”
我摇了摇头:“阁下是何人?”
他怒发冲冠道:“你自然不知我是什麽人。你每日和那个骆静在王府里寻欢作乐,不知羞耻!还是不是男人?”
他说话前言不搭後语,状似疯狂,我一时也难以明白,越过他看顾明眸,想著他既带我来,总该知道什麽,却见他对我笑笑,也不答话。
那男子忽然道:“你认不认识王府里一个叫罗熙舞的孩子?”电光火石一般,我突然想起春日里大闹归云轩的那幕,不由点头道:“知道。”
他闻言大怒,整个脸涨得通红,作势要动武,那头顾明眸冷冰冰地道:“他的脸我可喜欢得紧,若是动了一丝一毫,别怪我不客气。”
我说:“那孩子犯了府里规矩,我虽劝了也救不过来。你若是恨我,我也无法。”
他渐渐失了力气,颓丧地道:“我的熙舞!我的亲弟弟!畜生!你们把他还给我。”完全是一副错乱的样子。
顾明眸拍拍衫子站起身来,走过来拉我,“时候不早,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他对那男子说话,忽然间地上嚎啕的人猛地窜上来,冲我扑来,还未出手,那人已被钉在墙上,血淋淋的湿了一片,脸上现出狰狞的神情。我看到一条黑索宛若蛇一般蜿蜒到顾明眸的袖间,手臂上忽然起了鸡皮疙瘩。
“这样很恶心不是吗?”
他说著舔了舔舌头。
雨停了,顾明眸点的菜也上桌了,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那小二死死的低著头,抖著嗓子说:“客,客官,您的菜,都,都齐了。”
他听了吃吃的笑起来,颠了个碎银子抛在地下,“下去吧!别来烦我们。”
小二捡了钱,逃命似的出去了,他还是一个劲的笑。
我皱了眉,古怪的看他,他只说:“喝酒!喝酒!”
村野小店,白碗劣酒,大概在王府呆惯了,一切都变得不合时宜。我狠狠地呛到了,顾明眸歪著嘴道:“你还想回宁王府麽?”
我奇怪地回望他,这个人忽然把我掳来,又忽然杀人,再有还问我要不要回去?
“那里算我家。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哦”了一声继续喝那劣酒,一边嘀咕著“难喝”,一边又拼命喝。
我才要说话,他又说:“吃菜,吃菜!”
我连筷子也不动,他板著脸道:“很难吃麽?”说著夹了一块肥肉塞进我嘴里。咸的辣的忽然在味蕾里炸开,我噎得喷了出来,对他怒目而视,他却哈哈大笑:“生气了?”
“你想干什麽?”
他想了想说:“不想干什麽,吃完饭再说。”
我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简直是怪物,做事毫无情理又蛮横刁钻。我又问:“你认识我?”
他笑了笑说:“是,我以前见过你。”
没印象,若说见过,我决计不会把这麽异类的人忘了的。
“药石崖,你不是去过?还有那个宁王骆静。”
“你是……汪神医和梁平,你可认识?”
他嘿嘿一笑:“汪醒臣是我老相好,他的倒霉徒弟天天给我送饭。”
据他所说,竟是汪醒臣设计捉他为的是贪他的才貌,我听的云里雾里,只觉他说书一般没一句可信。待他说完我又问:“那你如何逃出来的呢?”
他眨眨眼道:“还要多谢那个姓林的小朋友给我多多帮忙。”
──林又勍,我心里一惊,想起他和项离当日一块在药石崖避祸,这会又不知如何了。他猜出我所想,便说:“那小林颇为有趣,我本倒想留他做个伴,不想被个冷脸的少年郎带去了,可惜的紧。”我心里暂且平复了些,这才问:“你怎麽竟来找我呢?”
他正吃著鸡腿,这时便啧啧嘴,道:“你好多问题,我偏不跟你说,看你拿我怎样?”
他时而阴狠时而作憨,也不知怎样想法。想起府里如今不知闹得如何,不由心焦不已。
42 断肠人在天涯
四二 断肠人在天涯
“你猜,你的骆静这会在干什麽?”吃完饭,他抹了抹嘴,说了句。
我抬头看他,只见戏谑的笑意,“每日批得折子就够多的,再有就是官场应酬。”
“官场应酬……你,要不要去见识见识?”
日落月升,华灯初上。
轿子停了,掀开轿帘闷热的风扑面而来,脸上木木的,一点感觉不到。顾明眸给我易了容,轻轻附在我耳边:“等著看好戏吧。”
我不信,却又忍不住心慌。
我於骆静到底是什麽样的情愫?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被顾明眸胁迫,有一半倒是出於本意,我倒很想知道在骆静心里,我到底是什麽?
像那麽不言不语,两两相望就真的是心意相通麽?
“他不会在这!”
我低声道。
“哦?”顾明眸嘲弄的瞥了我一眼,“他会在府里等你麽?还是说你不过是他的一件佩饰?”
朱漆的门缓缓打开,里头传出欢歌笑语,面上抹了粉的小官上前来迎承,被我拂袖甩开。顾明眸粘人的缠上来,嬉笑道:“舍弟面薄。”搂了我肩,也不容挣开便往里去。
“承欢阁,若论起来陨帝当年的那位东阁出身也不过是这般欢场。”他说著冷笑几声,熟门熟路的往里走。待到正厅,拐了个弯晃过一个暗门,显出另一派风景来,所谓满目绮色,说是酒池肉林也不为过──一群群盛装的少年,衣裳半退,或是跨坐在男人身上,或是埋头於男人的胯下,或是两三相拥,做那苟且之事供人观看。我吃惊不小,险些叫出声来,被他揪了头发回过神来,却见主座上却不是骆静是谁?正兴味阑珊的饮酒看戏,在他面前,一个少年半裸著身子伏在他腿间。我忽然像被人夺走了呼吸,一个人愣愣得杵在那。只听见顾明眸的声音恶意的响起:“如何?我没说错吧?”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地把他推到一边,走上主座,也不顾旁人的拉扯,猛地抓下脸上的面皮,直直的望著骆静。
他的脸忽然僵住了,随即咆哮著把少年翻倒在地,我第一次见他这麽狼狈、这麽失态,一点都不像他,那个翩翩贵公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