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应远亭点头称是,慢慢走过去查探。也不过眨眼工夫,忽而和那人交起手来。正是高手过招,滴水不漏,我看著急切,待要问骆静怎生是好,他却笃定自若。
果然那农人渐落至下风,为应远亭生擒。
正要问他,他却斥道:“药石崖重地!岂容鼠辈横行?要杀要剐只管动手!”
骆静上前替他解了穴,只说:“多有得罪,此处可有位汪醒臣,汪神医?”
农人一听神色一变,只将我们上下打量,忽得一个纵身,施展轻功遁逸了。
“可要追他?”应远亭问道。
“不妨。”骆静一笑,摸出一个竹管轻轻拉开,竟飞出一只蓝翅粉蝶,循著农人逃逸的方向轻轻飞去,见我一脸惊异,笑道:“是那谢梓规给我的。我们只需跟从蝴蝶便可。”
果然如骆静所说,一路畅通无阻,片刻已至院落门前。
不见农人,倒有个儒生打扮的男子正在院里晒药。一抬头见到我们惊愕不已。又见那蓝翅粉蝶翩翩而舞,顿时了然,招呼道:“来人可是梓规的朋友?快些请进!”
才坐定,门外有人说话:“师傅,我今日在神梦台见到几个人,又是找你的。其中一个身手很是了得,我险些回不来了。”
待他进门,正是那个农人,却惊奇大呼:“你们怎麽进来的?”
29 天涯何处不相逢
二九 天涯何处不相逢
汪醒臣取了一枚白叶,让我含在嘴里。
回头问骆静:“梓规现在如何?”
“他在太医院修习,如今已是医士了。”骆静玩味道,“若非他指点,恐怕惜怀已经性命不保了。”
汪醒臣愣了愣,怅然若所失,我听闻他共收了两个弟子,一个便是方才的农人,名唤梁平,一人便是谢梓规。他们师徒三人隐居於此,本意也是为的避世,不知谢梓规怎麽竟独个离去了。
我见他那神色,不由想起我自己的老师,虽也是一副无所顾忌,潇洒凌然的模样,心底不知沈淀了多少苦涩,想安慰他几句,又觉唐突无从开口。
又是一番查探,只觉他手法高明,和蔼可亲,一一悉数所用物事,想必时常这般教导弟子,我听他说的清楚,也不禁仔细聆听──“此乃梦百合草,如有剧毒,含叶可知。”
“此乃方岐,可查探病逝所致之处。”
骆静陪在旁边,也听得认真。待查验完毕,问:“何症?可治否?”
汪醒臣蹙眉道:“难怪梓规要你来,居然是冷若寒蝉。是何人下毒?”
“百鼎教主项天虹……”应远亭略一犹豫说道。
“如何竟被他得了?”汪醒臣自语道。
又说,“单此一样,倒也不难,只是他身上竟还有湘女怨和月隐丹,恐怕要痊愈还得盘桓些时日。”
“湘女怨?月隐丹?是何毒?”
“昔时湘女投水,死则含怨,相思不绝。越中常有女子将此药投於思慕者饮食之中,用以两两相合,得偿所愿。料想谁对你动情,便用这药牵制於你。”
骆静狐疑道:“此毒何害?”
“食之无害,只是体力匮乏,难於远行。也合了女子恐惧情人远游不归的心思。脉象看来,已有年余。”我吃了一惊,回想起来,恐怕是早在叶府之时,我已遭人暗算。难道是二师兄?
“何又为月隐丹?”
“此毒在你体内沈绵已久,恐是自幼而来,我听闻你从小习武,你却脉息尚弱内功平平,全由这毒而来,它自成绵阻,使你经络僵涩,下毒之人为的是碍你修业。”
我听了沈吟片刻问道:“能解吗?”
人生无常,我心中一片凄凉。圣人曾说:上善若水,利百物而无争。谈的便是人应当如水般随遇而安,像水一般具有韧性。我自诩无欲无求,奈何身不由己,总是身处寒谭难以自拔,此次如能死里逃生,我再不复从前,定当自掌前路,不再为人所束缚。
汪醒臣大笑:“自然可解,只是过程痛苦,你若能撑过去,必能海阔天空。”
他说著捋起我的袖子,将几枚银针插在各个穴道,又将我衣领下翻在颈部也插了几枚银针,我一下子感觉气血受阻,内力全无。
“我封你穴道,为的是阻隔毒气散布,不过在此期间,你暂不得用武。”
我应承下来,他自管配药去了。
梁平领我们去客房,我却在院里见到一人,那人也定定看我,不由惊叫一声,要扑过来,却被应远亭拉了开去,他哀叫一声,一旁又闪出一人,手中的金环煞是夺目,不由分说朝应远亭劈去。我惊呼道:“项离?!”
项离住了手,面有讶色,呆道:“兰章?”
应远亭一见,才放开手中人,那人续了长发,我一时认不出,仔细一看才明白是谁,正是天机子的关门弟子林又勍。他穿了一身儒生衣服,头发用丝带绾住,躲到项离身後紧张不已。
30 咫尺意缠绵
三! 咫尺意缠绵
冰释前嫌。一众人推门进屋坐下叙话。
项离叛逃百鼎教已是旧事,只是没料到他会在药石崖。林又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扁著嘴问:“兰章,这都是你朋友?”
我点点头,刚要介绍,一想到骆静的身份又不好开口。正迟疑,骆静笑道:“我乃宁王骆静。这位是楼外楼主人应远亭,再者是我府中的侍婢玲珑。”
项离怔了怔,“宁王?佐政亲王?”我点点头,他仍旧面有惊诧之色。
林又勍不明就里,对骆静道:“你是王爷啊?我还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大人物啊!怎麽好像也没什麽特别之处嘛!”
骆静笑道:“人人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确实没什麽奇特之处。”
待问道来此的经过,项离脸色一沈,“我知他有这毒,只是忘了提醒你。如今让你受这些罪。”
我摆手道:“他武功高强,我真有心要避,也避不过,何况是暗器淬了毒物。”
又问他们二人怎麽来的此处,却说汪醒臣是天机子的故人,我这才想起他是项离的外公,不禁又是疑惑又是感慨,嗟叹命运捉弄。
玲珑收拾完毕,让我靠在床上,拿了熏笼点了药石开始熏,一众人只剩下骆静留下来陪我。我推他去休息,他却说还不累,要陪我说会话。於是玲珑捧了茶,关门去了。
我抬眼看他,一路奔波,纵然是丰神玉骨的美男子,脸色也憔悴了许多,他只是笑拉著我的手道:“惜怀,你可喜欢红莲?等你好了,一同搬来霭阁,到夏日淀湖的红莲开了,我们一道品酒赏荷可好?”
“好,只是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好,你此次私自出京万一被皇帝知道了……”
“无妨,我早做下安排,不需担心。”
“你在这里,上朝议事怎麽办?哪有人可以替你去做那佐政亲王的差事?”
骆静笑意更深,“杨润虽然无状,倒也不是庸才,有他在我还不用著急。况且我府中多的能人异士,你自然也知道。不说别人,你那小舅子林琼宵的手段你就该清楚,自然没什麽可让我费神的。”
我点点头,熏笼里的香嫋嫋而起,和王府里闻过的有些类似又有些不同,连日奔波更是昏沈,我不知不觉闭上眼睛,静静的躺在卧榻上。
“惜怀……”骆静的嗓音沙哑的叹息著,在我的耳边轻轻擦过。嘴唇上羽毛般轻柔的带著冰凉的触感传来,只是蜻蜓点水的短暂一触,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我心里无比的平静,仿佛淀湖之水脉脉的流淌而过。也许,我不曾知道所谓的天荒地老,但是那胸口瞬间的悸动又是什麽?
一连几日,我胸痛不止,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汪醒臣在我胸前刺了好几枚银针,不过一盏茶功夫,全部成了炭色,骆静见状苍白了脸,仍照汪醒臣说得把我扶进了浴桶,让我全身浸在药汁之中。
早晚的汤药,针灸,虽然苦不堪言,我却不复之前那浑浑噩噩,云里雾里般的飘摇感,强烈的疼痛清晰地告诉我,我是活著的,切切实实的告诉我,娘曾经所体会的痛楚。我在心里扎下了一根针──项天虹。总有天要向他讨还他的所作所为该付出的代价。
整整五天,胸口的痛楚终於消失了,银针上得黑斑不复存在。骆静眼眶下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默不作声的看玲珑为我梳头,我忽然觉得心里的某处空虚不已,如鲠在喉。
骆繁韵……
31 怎奈故人来
三一 怎奈故人来
这一日,谷中起风了。来了一个人,一个故人,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人──叶信。
他来的时候,骆静正给我绾发。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我推门一看,心中一悸,项离握了金环独自一人苦战叶信,多日不见他的剑法越发精湛,一把怒涛当真如巨浪拍岸势不可当,反观项离,不知怎麽功力反而不济了许多,林又勍躲在墙角蹲著一边护著头一边大喊:“救命呀!救命呀!变态要杀项离啦!”
一见我们出来,他立刻跑了过来,抓了骆静说:“宁王,你帮忙救救项离吧!他昨天帮我运功疗伤,功力大失,打不过那个变态的。”
骆静轻轻推开他的手,皱眉道:“来者可否通禀名讳,再做较量也不迟!”我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担心不已。应远亭被他交待了事情遣回了京,玲珑只是轻功了得,早上跟著梁平采药去了,我武功暂时不得使出,光靠他可怎麽办?
骆静会意只是淡然一笑。
叶信听了手筋一松,项离一个翻身险险得立在阶边,重重喘了几口气,骂道:“笨蛋!我和他打斗,你不逃跑瞎叫唤什麽!”
林又勍急道:“我怕你打不过他,帮你找帮手啊!”
两人争执了几句,叶信忽然望著我,愣愣道:“兰章,你竟在这里?”
我点点头,冷淡道:“不知叶盟主所来何事?”
见我冷漠,他脸上的笑意也僵了僵,举剑指著项离道:“这是个魔教余孽,我得了消息说他藏匿在此,特来抓他。”
项离脸色微白,面有怒色,还未开口,林又勍插嘴道:“他是不是魔教余孽,关你屁事!”
叶信听了,正要开口,我接口道:“这位是武林盟主,武林里什麽芝麻绿豆的事自然都要问过叶盟主。”我讥讽著,侧头看向叶信道:“我也是魔教余孽,当年你们不也放过我了?难道说我堂弟没了水月兰庄的背景就不行了吗?”
“兰章!他是项天虹的亲子啊!”
“我也是项天痕的亲子。”
他皱眉道:“你别闹了,你和他怎麽能相提并论!”
我冷笑数声:“我猜你们不过要拿了他和项天虹谈条件,如今他早离了百鼎教,你纵使把他带去也没用!”
叶信犹豫片刻,眼神在我身上游弋不定,脸色也阴晴变化。骆静见状,把我护在身後,朗声道:“叶盟主可想好了?此地主人未归,你这样乱闯实在不是为客的道理。”
他气定神闲,执著柄扇子左右轻摇,我心里却突突直跳,在院中汪醒臣、梁平、玲珑几个武功尚可的都不在,唯一使得上劲的项离已露败相,他若要动手,根本轻而易举。骆静反而不慌不忙,果然是见惯了奸险场面的人。
“也罢。”叶信收剑,忽然目光如炬,“但是兰章要和我回去!”他忽然一跃而至,一旁的项离都来不及出手。
一柄扇子忽然挡在他的胸前,正狐疑,骆静笑若春风:“他走不走,还需问我!”说著一展身手,直攻叶信面门,手法精妙,让人叹为观止。
32 清风度明月
三二 清风度明月
一把折扇,一连数招,分三路取叶信面门、小腹、膝盖,叶信险险避过,不可置信的回望骆静,终於取剑回敬。
我与叶信同门出身,知他武功了得。我们师兄弟六人,属越意天资最高,夏然练功最勤,叶信则早出江湖阅历最深,又曾得严世川助力,服了两丸天润丹,如今更是难望其项背。骆静深居宫闱,如何是他对手?
“繁韵,他若以左手持剑,需小心他的连环剑招!”
听我提醒,骆静莞尔,一把折扇使得左右逢源,宛若剑影里戏蝶一般。叶信却发起恨来,一连数个杀招,攻其下盘,怒道:“兰章!你竟帮著外人?!
骆静听罢,眉眼如丝,坏笑道:“谁是他的内人,谁是他的外人,还未见分晓!”
他二人争斗正急,门外脚步声已至,正是汪醒臣一行三人。见家主与人刀剑相争,玲珑一个翻身加入其中。我疾呼:“玲珑,不可!”
正说话,叶信一挑剑,扫到玲珑发尾,青丝顺势落下,那妮子吓得瞪大了眼睛。
“休伤她性命!”
怒涛将至,胡与拦之?
只听“哧”的一声,骆静的墨竹扇应声而破,露出晶蓝的扇骨──玲珑已被他护在身後。
“定风波?”汪醒臣疑道。
叶信收了兵器,冷脸道:“阁下高招!叶信佩服!”
骆静折起破扇,微笑依旧:“不敢!叶盟主客气了。”
“不知阁下可识得烟雨亭潇湘子?”
“正是家师。”
烟雨亭潇湘子,传说是一位使扇的名家,但是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样的人居然是骆静的师傅,也难怪和叶信过招也不见逊色。
叶信亦是一脸吃惊,却硬作出镇定姿态,“难怪。”
他说著看向我,犹豫了一番,道:“兰章,和我下山吧。”
我摇摇头,惨然道:“二师兄,你我已不复从前,你还是别管我了……”
他听罢,脸色一白,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又看了看骆静。
骆静回望他一眼,冷淡道:“他还要疗毒,果真无法下山。他身上中的湘女怨,你可知道?”
叶信蓦地睁大眼睛道:“你在此处疗毒?”
我点点头,再看他关切的样子只觉心里纠结,只对骆静道:“我乏了,去睡会。”
骆静会意,只让玲珑进屋替我整理床褥。
玲珑坐在床脚,替我扇风,我躺了一会,辗转反侧,一歪头又看见小丫头耳边的断发,问道:“刚才伤著没?”
“不曾伤著。那人武功高强,若不是主公护著,险些劈著我,可吓死我了。”
“你把头发重新绾过,不用替我扇风了。”
她答应著,自己出去了。半晌,骆静进来,坐在近旁。
我转头看他,他笑问:“没睡?”见我嗔色,又说:“他已走了。”
我点点头,干脆坐起身,“你倒瞒我!”
他狡黠道:“瞒你什麽?”
我推他道:“这样一身好武功,来日武林大会好去一统江湖。”
“惜怀要我去,我便去。”他捉了我的袖子,探手揉我小臂,脉上的红迹渐消了,等红迹全无,毒便尽了。
“可惜了你那把好扇子。”我叹息道。
他抬眼看我:“风竹图迹?确实好画,不过倒没什麽可惜的。你若喜欢,等回京了,也送你一折。”
“确实好画,多送我几折罢。”
“难得你竟喜欢,只是那人古怪得很,得一手迹已不容易。──罢了,我去求他便是。”
与他玩笑几句,竟然当真,我忙道:“我不过一句话,你倒当真!你什麽身份,随便去求旁人?”
骆静听了愣了愣,道:“惜怀可是心疼我?”
我偏头道:“说的什麽话?这般肉麻!”
他哈哈大笑,硬把我推在褥上紧紧抱住。我吃了一惊,连连推搡他,他却说:“让我搂一会吧。”竟是撒娇的口气。我想起当年,心头一热,也紧紧回抱他,不知不觉竟睡去了。
33 京畿好事近
三三 京畿好事近
同样还是坐在琼汁楼,唐彦和庄贺生陪坐在一旁,街上的风景如故。小二陪笑著上前倒茶,一边说:“怠慢诸位了。近日京城热闹的很,小店更是托景宁王爷的洪福,客流不断。”
我笑了笑,问:“景宁王爷常来照拂你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