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杀退一轮敌人,西骜军队撤回营地,杨邦杰不免纳闷,因请着军师令狐图前来将军帐中,一同议事。
令狐图穿着一袭竹绿色圆领襴衫,外头罩着银鼠灰大氅,头戴硬脚襆头,蹬着一双乌皮靴,悠悠来到营帐中。见杨邦杰与几个将领正在商议,便长揖问道,「将军召不才前来,所为何事?」
杨邦杰抱拳回礼问道,「南泽先生来得正好,你可见过西骜大军的攻击与布置?」
令狐图有着张长方脸、细长眼、微须,年约四十出头,眼神流转甚是灵动,是个精敏不过的人。他听杨邦杰问来,知道必有缘故,便微微颔首说道,「确实见过。」
杨邦杰立身帐中,高大的身材在营火光影下,显得气势逼人,他双手插腰,挑着眉头说道,「我正觉得纳闷,西骜本不擅长城战,却无故占领了千岳关。今日看他们虽然攻击我军,却无大型器械,这样的攻击,竟打得下千岳关,不知是何缘故?」
令狐图捋着胡子问道,「将军可知千岳关如何沦陷的?」
杨邦杰询思说道,「听那前来求援的校尉说是:防守的士卒数量太少,抵挡不住西骜大军,于是就沦陷了。」
令狐图目光一亮,拱手说道,「若是这样,应当是历经一番苦战,但为何仍有数千士卒撤守平天关?不才猜想,怕是有细作暗地里开了关塞,不然千岳关易守难攻,怎会失陷得这么迅速?」
令狐图虽未明讲前来求援的校尉可疑,杨邦杰经他这么一提点,也就明白了,拍案说道,「不好!若是这样,只怕我军已混入细作。」
杨邦杰立即对着底下一名叫余智的将领说道,「伯聪,你即刻派人追踪那校尉,看他与谁人接触,都一并抓起来,仔细盘问。」
又对李淳说,「子厚,将城防都抽换成我军将士,原有士卒都圈起来,让他们赶制床
弩、炮车,仔细点,别让他们碰到城门。」
令狐图见杨邦杰这么急切,连忙挺身说道,「将军,这样做怕是有些打草惊蛇。不如放出风声说我军要施行夜袭,再派人守在往西骜营地的必经道路,若是有人通风报信,全数抓起来就好。」
杨邦杰也知道是自己太过忧虑,他深呼吸冷静下来说道,「也是,原是我忒心急,思虑不周,就依南泽先生的话去办。至于伯聪,还是派人暗地里观察那名校尉,每日回报。」
余智答应着派人去办,众人又商议起守关方针,正说到人力吃紧的问题时,就听一个朗爽的声音传来。忠武将军王澧揭开营帐说道,「孟轩好快的脚程,竟比我快上半日。」
杨邦杰见到王澧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你怎么那么迟?快过来议事,我已经整整三天没阖眼了,等会儿大军就交给你,且让我歇息片刻。」
王澧见杨邦杰脸色不好,黑眼圈极深,摇着脑袋叹道,「我令儿郎们饱餐战饭、睡足了养好精神才来的,即刻便能投入战场。哪有人像你这样不要命的赶路?连你都快撑不住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仗还怎么打。」
杨邦杰强撑着说道,「我知道你会晚点,所以兼程赶路。我再迟个半日,只怕宁远将军的性命不保,平天关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王澧指着杨邦杰说道,「我也是你那句,我再晚来半日,只怕倒下的就是你了!」
杨邦杰瞪着王澧说道,「养足精神,结果关塞失陷,那有何意义?」
令狐图知道这两人抬杠起来没完没了的,便长揖说道,「两位将军,情况紧急,还是由不才替忠武将军说明战况吧!」
待众人散去,小星这才转进营帐,服侍杨邦杰安歇,自己也宽衣在他身边躺下。两人连日赶路,难得能够安寝,都睡得极为香甜,只是一到丑寅之交,杨邦杰便悠然转醒,想到行伍里可能有细作,便怎么样都睡不着了。
杨邦杰清醒不久,小星也感觉到枕边人的异常,他躺在杨邦杰厚实的胸膛上问道,「将军怎么睡不着?」
「心里有事呢!」杨邦杰心头烦闷,不自觉地将小星当作倾吐的对象,缓缓说着对于细作的猜想,又道,「那个校尉也不知道是否真是细作?南泽先生的作法,也不知能不能将细作一网打尽?」
小星听着倒是留了神,轻声说道,「这些作法都好,不过小星在想,细作最要紧的,便是能传回正确消息,这才会使西骜深信不疑。若是细作三番两次传递错误的消息,西骜便不会再信任他,如此一来,即便没有一网打尽,效果也不大了。」
杨邦杰听小星竟然帮着出起主意,由不得搂着小星,抚着他的发丝笑道,「你当人家是傻子吗?一次失误还则罢了,怎会有细作,接二连三的被骗?」
「只要让那细作误以为,将军确实有心夜袭,只是被小星勾引得忘了时辰,接二连三的耽搁……」小星在杨邦杰耳边低语,轻柔的呼吸撩拨得杨邦杰硬了起来。
杨邦杰轻轻将小星的脑袋移回枕上,柔声笑道,「你再这么说下去,只怕不用被人误会,明日就要耽搁了。」
小星低低笑了起来,一双手却不甚规矩地握住了那挺立地方,「我本来就是男狐狸精嘛!勾引将军也是很正常的,就怕将军落下个好色的名……」
杨邦杰只觉得一股热火从腹部直冲脑袋,他一个翻身将小星压下笑道,「你是太久没让我喂饱了,现在喊饿吗?」
小星痴痴地望向身上人,低声笑道,「将军若没想头,小星怎么勾引得到?」
杨邦杰这时反倒犹豫起来,他迟疑了半晌,轻轻吻着小星的额头,狠着心说道,「你再忍忍,等西骜退兵了,也比较有心思。」
小星微笑着说道,「将军说得对,还是好好睡觉,养足体力才是。」
杨邦杰轻抚着小星的脸颊说道,「你别觉得委屈,其实你方才说的那个办法,似乎有点意思,明日我和南泽先生他们商量,说不定能行。若真的有效,那可是功劳一件。」
小星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神色说道,「无论结果如何,小星先谢过将军。」
「这有什么好谢的?如果有用,那是我要谢你呢!」
小星紧咬着下唇,却是一言不发。
5、巧计辨忠奸
翌日上午,西骜再度发动攻势。
现在平天关兵马已足,王澧又带来不少床弩、炮车架在城头,于是飞箭、巨石不住地朝着敌方落下,西骜攻城声势顿时减却大半。杨邦杰依旧亲自坐镇城头,率领士卒击杀攀上城头的敌人。
过不到半日,西骜便已鸣金收兵,杨邦杰下令将士轮番休息,又拉着王澧召集底下将官议事。
就听杨邦杰说道,「儿郎们分为三批,两批轮番防守与休息,由忠武将军统帅。另一批听我号令,哺食之后即刻休息,等到子丑之交,随我夜袭,抄了西骜营地!」说完又对着底下将官挤眉弄眼,摇晃着脑袋。
众人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哪里还不明白杨邦杰的意思,都轰然笑道,「如此甚好!」
余智已领人埋伏于城头与通往西骜的要道上,等到入夜之后,果然见到几个可疑的身影,夜缒而出,直奔西骜营地。过得子时,那些身影迟疑徘徊了半晌,又用勾子攀上城头。值夜的人早已换上杨邦杰的亲兵,都知道要假意放行,故作瞌睡的样子,任他们往来通行。
细作们无惊无险地回到营地,凑到一块商议,只觉得纳闷,怎么还不见蜀国军队。商议了半天,决意摸黑往将军帐看探。帐内是一片漆黑,却听得呻吟喘息之声不绝,小星不住地呼喊说道,「啊……将军……饶过小星一回吧……」
又听是杨邦杰的声音,一边干那事一边笑道,「不行!你这骚货,说要讨饶,底下怎么夹得那么紧?」
小星听起来是承受不住,喘得更厉害了,「啊啊……将军……将军不是要……夜袭西骜吗?」
「不急于一时,看我先料理了你……」
「小星受不了了……啊……将军……」那小星又呻吟起来,清铃般的声音带着几许的柔媚,语气哀楚动人。
「子信……你太诱人了……」
那小星似乎被干得极舒服,竟低低哭了起来,「啊……将军……不该为了小星误事……别一直顶啊……啊……」
杨邦杰的声音愈发得意,淫邪地笑道,「你这样子不是挺爽的吗?瞧你那腰扭成这样,还真够浪的。」
细作们都听得直摇头叹息,暗道,「怪不得行伍里都说,将军帐中来了个男狐狸精,竟然连袭敌这等大事,都被当作儿戏一般。」
几个在帐外听着,自己都给这两人弄得面红耳赤,知道这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完事。待要出城传递消息,守城的这时反倒警醒得很,细作们一时找不到间隙,眼睁睁地看时间过去。大军没半点动静,竟到这样磨耗到了清晨!
行伍间又有了新的耳语,「那个男狐狸精肯定是西骜派来的,将军这等清明的人物,居然给他缠得一夜不曾下榻,连夜袭都忘了!」
另一个压低了声量说道,「我听说,忠武将军知道了这事,气得不得了,跑去找宣威将军理论,不想他们竟因此闹翻。忠武将军把底下的部队,全都带到城东,把城西全都留给宣威将军,两人不说话呢!」
几个人都叹息说道,「临阵前闹成这样,还怎么打仗啊?」又暗暗庆幸,「幸亏西骜狗今日没有动静,不然怕是要糟糕。」
西骜大军原以为蜀军要夜袭,都披甲持戈等着,不想竟是空等,反被弄得精神萎靡,自然是没有力气出击。到了下午,蜀军竟不紧守城池,反而打开城门突击,由李淳领着,全用骑兵,以快打快。西骜士兵只好持戈应战,闹腾了半日也战不出个结果,那队骑兵也不恋战,轻巧地撤回城中。
那些细作见这事头,深怕蜀军打算夜袭,夜里又摸到杨邦杰的帐外头,只听他与小星调笑欢好的淫声浪语依然,行伍间怨声不绝,都说,「这算是在打仗吗?光是听那浪声就够了!」
「将军传令说了,要大家伙好生歇息,明早抗敌。」
「这哪里是为了抗敌?怕是又流连在那男狐狸精的怀里吧?」
那细作暗道今夜无事,连忙赶去传递消息。等他回来,众人也都安睡了,正当他将睡未睡之际,就听队上弟兄说道,「快点起来!你在这边磨蹭什么?游骑将军召咱们过去呢!」细作们只得跟着队伍前行。
就见谭越找了一块距离营地稍远空地,召集了好几百名原本在宁远将军赖威手下的士卒。谭越让士兵们紧贴着,对着行伍讲话,「众弟兄,近日里我听得好些耳语,少不得要和你们讲讲。」
「你们原在赖将军底下,不晓得我们杨将军的个性,所以有了些误会。杨将军向来沉着稳重、待人宽和,只因日前家里出了点事,心头烦闷,这才会在一些事上,有点……呃……总之你们体恤一下,杨将军也不会因为那个什么,就真的误事。」
「纵使将军身边多了那位,他也是和大家伙一同饮食起居,临阵时也是身先士卒。人家既没拦着你们找营妓泄火,你们也就别去介意人家夜里要干嘛……」
就听谭越开始长篇大论的说起杨邦杰的好处,一开讲就是两个时辰。众人本来还听着,到后来全都受不了,心道,「这位是怎么回事?全天下竟有这么多话可以讲?他都不需要喝点水吗?」
「三更半夜不让人睡觉,在这边听训到底是哪招?」
就在谭越召集可疑人物训话之时,杨邦杰却亲自领着五千骑兵、一千步兵,让马蹄裹上稻草,人马全数衔枚,打开一线城门,就着皎然月色,无声无袭地摸黑前往西骜营地。
毛永能先领着那一千步兵,摸到西骜后方,趁着他们戒备松懈之际,一把火烧了粮草,熊熊烈火顿时在黑幕中肆意地招摇起来。
杨邦杰与王澧,各自率领兵马,在营地外埋伏静候。一看毛永能得手,即刻带着大队人马杀到。
「杀——」
一时间,战鼓如平地惊雷般地响起,深沉的黑夜,顿时被无数火炬照得白昼一般。杀声不绝,大队骑兵在营地里冲撞,原本的静谧大草原,只剩下无止尽的混乱。
西骜士卒整日不得安歇,好不容易躺下,却被震天的战鼓与杀声惊醒,大惊叫道,「啊啊啊——中原猪怎么来了!」
探头望向营帐之外,火光烟尘直冲天际,不免惊道,「不好!粮、粮草失火了!」
「快!快!快!」西骜士卒全乱了阵脚,赤着脚丫子找鞋子找马匹,还来不及反应,早就让蜀军砍下脑袋。
西骜将领拓跋纪康气得大喊,「不要慌!蜀军人数不多!都集合起来!」
「杀了这些西骜狗!」蜀军士卒憋了好几日的气,都还以为杨邦杰真的贪色误事,等到今夜见他领军夜袭,才知是计,心里惭愧万分,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杀敌。
「不要乱了阵脚,中原猪的骑射怎比得过我军?」
「杀——」
火势不断延烧,就连地上野草也被火气烧灼,燃烧起来,众人强忍着炽热,在火场中穿梭,奋力杀敌。蜀军气盛,越战越勇,西骜军也不是易与之辈,慌乱了好一阵子,终于集结起来。杨邦杰见天色渐明,火势愈大,敌人虽乱但仍有秩序,今趟恐无法一举歼灭西骜,只得下令收兵。
众骑兵旋风般地撤回城中,西骜军忙不迭地灭火、整顿兵马,却发现士兵已死伤大半,要命的是粮食被烧得一干二净,就连营帐也被烧去了大半。
西骜将领拓跋纪康气炸了,挥着弯刀怒道,「我军的探子是怎么回事?成天递送错误的消息过来。」
西骜策士陀瓘沉吟说道,「只怕是被蜀军察觉了,不如趁着他们还有作用,让他们开了城门,直接杀进关内去,最为省事。」
拓跋纪康虽然生气,但还有几分理智,他沉声说道,「不成!当初来不及开关,时机已失。如今蜀军人数不少,若是贸然开城入关,就得打巷战。巷战不利我们骑兵攻击,最适合那群狡猾的中原猪。还不如引诱他们出来正面交锋,大草原上才是我军的战场。」
陀瓘问道,「要灭口吗?那些人的话,恐怕不能再听了,恐怕蜀军会利用他们,传递错误的消息。」
拓跋纪康点头道,「也好,趁早灭口,省得泄漏我军情报。」
那群细作却不知自己已命悬一线,都听着谭越训了大半夜的话,将近卯时才将众人放回。众人哪有心思埋怨?只觉得眼皮沉重得不像话,一回到营帐全都倒头大睡。
待他们醒来,却看到行伍里都在窃窃私语,不免好奇地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好事的不免传言说道,「据说今天一早,忠武将军带了一队亲兵,直闯宣威将军的营帐,把那个男狐狸精绑了起来,说是什么媚什么主的。」
细作觉得是个消息,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宣威将军怎么会没有防备,就这样让忠武将军绑了那男狐狸精?」
众人说着都淫笑起来,「人家累了整夜,还搂着那男狐狸精睡觉呢!你没见到宣威将军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好笑。」
「老哥你就见过了?」
「我也就是那么听说,还听说忠武将军要宣威将军出战,在西骜狗还没退兵之前,他是断不会把小星还给宣威将军的。宣威将军急了,这不就传令下来,要咱们今夜再去踹一趟西骜营地?」
另一个听到他们在说这事,转过头来说道,「真不知道那男狐狸精有什么好处,长得不过就是一般男人的模样,怎会魅惑了宣威将军?」
又一个听到话题,走过来说道,「你又没见过,怎知道他不是绝色?」
「马槽那儿绑着呢!大家全跑去看了。记得看看就好,可别动手动脚的,人家可是宣威将军的心头肉,要是有个万一,说不定谭将军又要咱找去训话。」
众人本来还笑着,一想到谭越训话,全都不自觉地噤声,只剩下一脸尴尬。
细作们听着,全都跑去马槽察看,果然看到小星一身狼狈地被绑在柱子上,身上还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身子不住地在寒风中颤抖,头发披垂而下,覆盖住半张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