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分类:古代/东方奇幻/未定/未定
关键字:牟纶 诛月 其他
01.
牟纶让罗诩留在山洞外,只身进了洞内。
洞穴深处,盘卧着一只前所未见的奇兽。洞穴本是幽暗,越往深处越是漆黑,然而这奇兽周身却散发着莹莹金光,牟纶不需多费眼力,便可将它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既为奇兽,自然不是寻常多见的模样。其首似龙非龙,有角无须,眸若铛,大而有神。前肢比起后肢略细了些,爪尖锋利,背上覆满金色鳞片。
最为特殊的是它的尾巴,竟是比它的身子还要长,并无毛须,到尾尖渐渐变细,形如锥。
而当它发觉有外人迫近,那根大尾巴便缓缓地分裂开来,由整化零,居然变成了约莫十数根的细长尾巴,有的环绕在它自己身旁,有的则竖在半空,左摇右摆,显是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纵是如此,牟纶却在第一眼就已经看出,此兽已是相当虚弱了,不仅身带重伤,而且饥肠辘辘,不知已在洞内像这般窝了多久。
宁愿饿到半死也不肯出外觅食果腹,想必是因为,对它而言,洞外的世界比起被饥饿缠身还要危险许多吧。
见那些根尾巴不断在空中摇晃,一直向自己发出警告,牟纶坦然无惧地一笑,道:「即便知道说了你也不信,我还是要说,你且放心,我来不是为了伤害你。」
「……」奇兽果然不信。
牟纶亦不多费口舌,双手抱怀,表明自己未曾打算动手,也不再向前走动,以免触发它的攻势。
就此,一兽一人形若对峙,不过是一个充满警戒,一个却悠然自若,气氛看似紧张而又不完全只有紧张。
之后数天,罗诩依照牟纶的吩咐,多次带来食物,各色各样有荤有素,在洞穴里几乎堆起了一座小山。
然而奇兽却始终碰也不碰,偶尔多看了一眼,旋即又向牟纶冷冷瞪去,毫无感激之意,反倒像是有些怪他多管闲事。
其实它会这样想,表明它已然心动,只是不肯跨过最后那一道防备之墙。
就在这一连多日的对峙之后,最终,牟纶拿出了匕首。原本是卧在地上的奇兽登时支起上身,眸中仿佛喷出了金色火焰,灼灼逼人。
牟纶撩唇一笑,捋起衣袖,手起刀落,干净利索,臂上一块皮肉喷血而落。
他用足尖一勾,将之甩到了奇兽面前:「吃吧,难道你还真愿饿死不成?你我相对这么多天,不怕我动何手脚,也该知道,我的肉总不至于毒害了你。」
听得此言,奇兽那双本就颇大的眼睛瞪得更圆,脖子歪了过来,斜眼看看眼前的「食物」,又看看牟纶,再看回「食物」,然后又看看牟纶……
看过了,嗅过了,也舔过了,终于长舌一卷,将食物送进口中,咀嚼几口咽了下去。
而后奇兽站了起来,自双方对峙以来第一次,它向牟纶迈开了脚步。牟纶立在原地,笑着看它走上前来。
它注视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慢慢凑近,凑近……
「虽说很高兴你肯赏脸吃我的肉,但若是要将我整个人都给你吃,我可就高兴不了啊。」牟纶淡淡道,另一只手负在身后,指尖已贯注灵力,一旦形势有变……
在他的凝视之下,奇兽张开大口,红红的舌头伸了出来,顺着他的伤处从下往上舔舐,舔干净了血,而后舔舔自己的嘴,屈起后肢就地坐了下去。
牟纶放松了手指上的灵力,与它对视半晌,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奇兽周身的金光隐隐增强,骤然间光芒刺目,无法迎视。待那光芒弱下去,重新定睛细看之时,已不见了那只奇兽,取而代之是一个人影站在原处。
那人看似十六、七岁模样,金缕般的绵绵长发垂落数尺,双眸中仿佛凝集了正午日光,金黄璀璨,明亮生辉。
他容貌俊秀,皮肤白皙,双唇却几乎不见血色。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他的模样看起来略呈病态,散发着一股亘久的冷漠与拒绝,甚至有些若有似无的忧郁。
他定定望着面前的人,良久,薄唇之中送出两个字,缓慢而清晰:「崆犵。」
「崆犵啊……」牟纶默念,唇角微微地牵了起来。
崆犵,并非人名,而是属魔神一系。
自古以来魔神便数量稀少,原形为奇兽,不归于六界任何一界,性好独往独来,行踪隐秘,一面难见。
而崆犵,据传更是魔神中最为稀有的,不但力量强大,其鲜血还可使得草木灵变,而妖魔神仙若食其血,更可令灵力大增,修炼之时事半功倍。
是以,即便崆犵残暴强悍,依然有许多人不顾危险地想要夺得崆犵之血。
然而,若一旦得手,从此便将遭到崆犵追杀不舍。若此时对方力量已强大到崆犵无法战胜,崆犵便会使出一招破命绝杀之术,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也绝不容许他人利用它的血为所欲为。
所以从古至今,未有一人成功地将崆犵之血化为己用。
饶是如此,心存侥幸的人却仍是络绎不绝。崆犵一旦现世,总是避不开腥风血雨。
牟纶遇见的这只崆犵,正是刚刚历经一场恶战,误打误撞地闯入了牟纶所辖的领地。
牟纶将其说服之后,带到了落月岛上。
落月是一座位于湖心的孤岛,岛上无人居住,唯一一座房屋也是实时新建而成。
崆犵在落月岛上安顿,卧床休养,足不出户,每日唯一所做的事,也就是等待着牟纶携带食物和灵药前来。
牟纶时常会与崆犵说说话,并不深谈,也没什么主题,随意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崆犵寡言少语,总是静静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若有所思。
直到这天,在牟纶旁敲侧击的言说之下,崆犵终于离床,与牟纶一道出了屋外。
落月岛其实很小,从房屋正门出来不过百步,便是一片幽幽湖水。湖岸边有一张石桌,两副石凳,都是牟纶新近拿来放置在此地。
除此以外,岛上就只有些老树嫩草,再无其他生灵。虽然叫了个「落月」如此雅致的名,其实也只是因为其形状,自上方看来酷似弦月而已。
崆犵与牟纶并肩站在湖边,眼前湖面一望无际,空渺悠远。碧水蓝天,倒也不失为一道别样风景。
「崆犵,崆犵其实算不得一个名字。」
牟纶笑道,「你若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以便我日后叫你。」
崆犵的视线从水际彼方缓缓收回来,眉眼微垂,神色中透出些许困扰迷茫:「我的名字?」
「对,你的名字。」牟纶应道。
崆犵摇摇头:「我不知道。」
牟纶讶异地挑了挑眉,正待询问,又听得崆犵道:「他们都叫我崆犵。」
他们?……牟纶沉思片刻,心下渐渐了然。
名字,崆犵定然也是曾经有过的,只是鲜少有人叫他的名字。
多年以来,身边围绕的都是那些图谋崆犵之血的人。久而久之,他便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叫他崆犵、崆犵,魔神崆犵。
牟纶托住下巴想了一想,道:「既然你已不记得自己的旧名,便由我来给你取个新名字吧。」
说罢,也不待对方同意或拒绝,便径自说道,「此岛名为『落月』,而如今你也算是落月岛之主,『主』谐音『诛』,那么便叫你『诛月』了,你看如何?」
崆犵转过头来直视牟纶,脸上表情瞧不出欢喜厌恶,半刻之后,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名字。
姑且不论他如何想,牟纶自己倒是颇为中意「诛月」这名字,写来好看,念来好听,且「诛」字带煞,也算贴切了崆犵的身份。
牟纶看见诛月眼光一闪,似乎有话要说,便主动道:「牟纶,我的名字。」
诛月听罢,再次点了点头,记下了那个名字。
接触了这么些天,两人才算是真正地互通了名字,彼此的距离仿佛也在无形间拉近了许多。
诛月有着一双堪称艳丽的明眸,一眼看去竞显流金焕彩,而在那里面,牟纶头一次捕捉到了近似安适的情绪。
由最初的全身警惕,进展到现下这般,说艰难似乎不算艰难,说轻松却也并不轻松。
牟纶笑了笑,嘴角滑过一抹深邃,悠悠道:「我为魔界六君之一,极少有人直呼我名,至于诛月你,我自是并不介意。不过,听说崆犵生长过程异于常人,我也看不出你的年岁,但看你的样貌比我年轻,你若愿意,也不妨叫我一声牟大哥,该不至于让你吃了亏才是。」
诛月似是一时语塞,盯着牟纶看了半晌,锐利的目光好似被一点点磨去棱角,终是开口唤了一声:「牟大哥。」
牟纶满意地点头应声,抬起手向诛月伸去,却见诛月骤然又目光丕变,牟纶的手便在半空顿住,若无其事地一笑,收回了手去。
02.
这天牟纶来探访诛月的时候,带来一株粉黄色的小花。
花朵生长在花坛中,花虽小,香气却是极其浓郁,而又不至于令人感觉刺鼻,迎风远远就可闻见其香,颇有些香飘万里的意思。
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实在美妙之极,让诛月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上去。岂料,这小黄花看似可爱,花茎上却长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尖利非常,一下便刺破了诛月的手指。
血珠滴落在花上,瞬息之间,花心中央拉开一条细细的缝,缝隙中传出「柯柯柯柯」的细碎声音,听来竟有些像是婴童在咿呀学语。
牟纶微眯了双眼,目中了然。
这花本就略带灵性,又被崆犵的血所浸,果然——灵变。此灵似妖似仙,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再看诛月,面无表情地将花茎握了起来,看似就要将之捏碎。然而片刻之后,他却又松开手掌,放过了这个花灵。
「你不杀它?」牟纶试探地问。
「它不该死。」诛月沉静回道,在花瓣上轻捏了几下。
牟纶倒是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崆犵会对每一个吸取了崆犵之血的生灵都赶尽杀绝,没想到诛月却会放过花灵一马。
这么说来,多半是因为花灵灵力低弱,甚至还不能化作人形,所以诛月才会格外开恩——其实是根本未将其放在眼里吧。
而若是像他这样的魔,食用了崆犵之血的话,定然是要被追杀到海角天边,最后再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所谓得不偿失,莫大如是。
牟纶心内哂然一笑,也伸手在花瓣上摸了摸,道:「也好。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想必是无聊得很,我也不能常常陪你,便留下它在你身边做个伴,倒也不错。」
诛月闻言,神情微不可察地滞了一滞,抬眼向牟纶看去,目露罕有的迟疑不定:「牟大哥……要留我长住在此?」
「你这不是已经住下了么?」
牟纶道,「既然住了,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吧。」
诛月眉尖微微一动,目光渐沈:「难道你不怕……」惹火烧身?
「我倒是怕你日子长了会甚觉无聊。」
牟纶截过话,轻轻松松地笑了笑,「你身份特殊,行踪不可外泄,而如今你身在此地,除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会来探望你,这久而久之的,恐怕会日益感到孤单寂寞吧。」
诛月垂了垂眼,缓慢地一摇头,回道:「我不会。」
「真的?」
牟纶叹了口气,「今后多了个花灵给你做伴,兴许会好一些,但是这样,当真就够了么?」
「够了。」这一次诛月答得毫不迟疑,他挪开了视线,投向天边不知何处。
不知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他低语:「我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生活。」
自从记事起,不是被别人追杀,就是去追杀别人。偶尔得到一时安逸,却不知道该去怎么享受,似乎自己的生命意义就只剩下了七个字——杀、杀、杀、杀、杀、杀、杀!
除此以外,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直至——今日。
「这样的生活么?」
一道精光自牟纶眼底滑过,唇边溢出深邃笑意,「只要诛月想要,多久我都给你。」说着伸出手去,在诛月头顶上轻柔宠溺地揉了几下。
诛月看了他一眼,合起双目,就此无言。
那个因诛月之血而灵变的花灵,成天到晚就只会「柯柯柯柯」地叫唤,于是得名——阿柯。
一些日子以后,大阿柯的脚下又长出了一朵小阿柯,大小柯一唱一和,好似唱戏般,诛月看了甚觉有趣,只等牟纶前来,与他一道分享这个好消息。
然而这日出现在落月岛上的,却是一个素未蒙面的不速之客。
那人相貌很是标致,看样子比诛月年长,而又比牟纶稍微年轻。他来到岛上后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他发现了站在屋外的诛月,怔了一怔,旋即大步跑上前,将诛月手中的花坛一把抢了过去,惊呼道:「哎呀,竟然在这里!我就说嘛,怎么时常在牟君身上闻见香气,可在他房里却又看不见花,原来香气是从这儿带回去的,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着呢。」
那人自顾自地说完一大串之后,方才想到什么,目光从花坛中转移到诛月脸上,咧开了嘴角笑笑。
「这花是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特意摘回来送给牟君的,可是前段日子,花忽然不见了,牟君也不告诉我花的下落,我很是在意,这便找了好些天,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找着……」
说着,他后退两步,将诛月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眼中渐渐涌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问了一句:「我是雁鸣,你是谁?」
诛月静静地看着他,面沈如水。
「你住在这里?为什么我送给牟君的东西会在你这里?」雁鸣接着问。
诛月并未答话。
「这些日子牟君常来看你是不是?你……不是魔,你到底是什么人?」雁鸣又问。
诛月依旧不说话。
雁鸣皱起眉头,心中不悦,开口变得恶毒起来:「怎么一声不吭的,难道你是哑巴不成?」
诛月面色未变,寂静如初。
雁鸣脸色越发难看,咬了咬牙:「不要装聋作哑,说,你为何纠缠牟君?你究竟有何图谋?你……哼!好,你不说就不说,等夜里我见着牟君了,定要请他将你严查!」
撂下狠话,雁鸣便转身离去。就在此时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雁鸣。」
雁鸣一愕,旋即得意地扬起了嘴角,转过身来:「事到如今你还有……」话语戛然而止。
就在他与诛月正面对上的刹那,一根细长的物体环住了他的脖颈,缠绕两圈,自前方插进他的喉咙。痛,并不很痛,只是四肢麻木无知觉,体内的一切似乎全都停止了流动。
他的嘴巴反复开合,却发不出丝毫声响,双眼睁得通圆,眼里尽是慌张无措。
虽然是魔,雁鸣的力量等级只算中下,之所以气焰嚣张,不过是仗着有魔君宠幸。而今被崆犵这般的大杀神制住,莫说反击,便是连抗拒也无从抗拒。
那缠住雁鸣脖颈的东西是从诛月身后滑出,正是他的尾巴,其表面不见皮毛,只看见一节一节的灰色硬物,如同是骨骼般互相贯穿连接,在顶端细化成锥,此时就插在雁鸣的喉咙正中。
慢慢地,尾巴将雁鸣举了起来,送回到诛月面前。
雁鸣在无意识中将怀里的花坛抱得更紧,诛月伸出手,拧断他的手骨,再将花坛取了回来。
「阿柯是我的。」诛月说。
雁鸣露出迷惑的目光,猛地浑身一震,瞪大的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汩汩鲜血沿着嘴角不断流淌。
从他背后穿透胸前的,是诛月的另一根尾巴,尾尖上还串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物事,那是他的心脏。
诛月将之抓到手中,甩了甩尾,雁鸣便被抛落在地。就在这一刻,雁鸣完完全全停止了呼吸。
诛月看着手里的东西,想了想,将其捏碎了洒进花坛。而后他走到雁鸣跟前,蹲下身在雁鸣手臂上摸索着,找到一处,贯入灵力,雁鸣的指尖「蹭」地刺出五根尖爪。
诛月握起他的手,用其爪子在自己胸前和腰间各划了一把,然后起身,走到石桌旁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