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是阗悯带走的一名侍卫。这侍卫岫昭眼熟,见着也不疑,问道:“怎样了?”
侍卫跪伏在地朝岫昭磕了个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王爷。”
叶凌将信取过,递给岫昭,却见岫昭盯着侍卫的眼多了些别的神色。他不敢大意,将信抽了回来,亲自拆开,在手中停了一阵才转与岫昭。
岫昭接过信,粗看一遍,脸色数变。信的确是出自阗悯之手,不过只有简单的四个字:速速进城。
这四个字写得仓促,显然阗悯并没有多的时间。
“他可是在钟乔府中?”岫昭将那张纸攥在手中,捏成了一个小团。
“回王爷,是。”
“那钟乔可有为难你们?”
侍卫低头道:“小人只是等在府外,并没有随将军一起进府。这信是钟府的人送出来交待给王爷的。”
“…………”
叶凌已经能感到岫昭的火气了,忙道:“王爷,如今我们似乎也只有先进城看看了。”
岫昭在他的劝说下放过了赶路回来的侍卫,刚点了头,叶凌便安排了人下去传令。岫昭坐不住,撑起了拐棍去寻车后的骊霜。阗悯这封信来得太奇怪,他明知岫昭在等,却没有先道一声平安,显然是有什么不方便写的东西。
叶凌听着骊霜的啼声,忙停了手里的安排去拦岫昭。岫昭立在马上,一手握了红郢,另一手执缰正要起行。“王爷等我同去!”
“你不能走,你把其余的人人慢慢带来。”岫昭想要越过叶凌,叶凌却一手抓住了马缰:“王爷一人前去太危险,万一…………”
“你要是走了,这儿的银钱被你的小媳妇带走了怎么办?”岫昭唇边浮起一个笑,面上却冷的很。“这儿的东西可值两百万,比多少人头都值钱。”
岫昭亦知此行危险,他一人赶去钟府实在是下下策。可他等不了,他跟阗悯分开这会儿,整个人都变得惶惶不安。他可以不要皇位,但是不能冒险丢了阗悯。或许以前他会嗤笑这种不长脑子的行为,可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为了两人的未来,怎样冒险都是值得的。
叶凌的手依旧紧抓着岫昭的缰:“王爷真要独去?”
“你只护好东西尽快赶来,就算听我的话了。”岫昭伸手握住叶凌的拳头:“去了源城,把东西卸在钱庄,再来找我。”
叶凌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属下知道了,王爷保重。”
“别一副丧气脸,本王只是伤了腿,又不是个废人,就是你上来与本王打,也不见得能三五十招拿下本王。”岫昭勒紧缰绳,引着骊霜转了个方向,打消了叶凌的顾虑。
叶凌清楚他的剑法,也承认岫昭说的都是实话。岫昭的身份若不是个王爷,假以时日一定是独当一面的剑术名家。只可惜让他分心的事太多,都成了他剑道路上的阻碍。
岫昭一喝驾着骊霜绝尘而去,很快叶凌便看不清夜里那抹亮眼的白:他的主子,大的小的,一个比一个任性,一个比一个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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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昭在黑夜里奔出五里,骨头被夜风吹得没了温度。他手中僵握着红郢,脑中计较了千百回。阗悯不是个随便的人,给他这么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一定是有别的意思。两人心思俱都是玲珑深沉,出招也要先算对方十步,这时怎会让对方这般云里雾里?
他一刻不愿耽搁其实是在害怕,怕晚了会有难以承受的后果。
后五里岫昭脑中恍惚,不知是如何过的。只记得城门上的人见了他,什么都没问便开了城门。他夜不识路,长街上有人三十步一灯笼,替他作了路引。
岫昭驾着骊霜在长街奔过,停在了灯笼尽处。
钟乔的宅子在夜里也开着门,门口亮着一样形制的红灯。门子守在入口,看清了来人,朝岫昭一跪,口中喊一声“贵人请。”
岫昭连马也未下,捏着剑闯了进去。府中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一路都有人值守。事到如今,便是钟乔设局害他,他也顾不得了。
岫昭在钟家下人的指引下,穿过层层门洞,总算进了一方宽阔地。数十盏落地宫灯将后院的花树和桌椅映照得温暖而清晰,黄梨木的小桌上摆着精致小食。一道熟悉的身影负手站在桌旁,似乎正在等人。岫昭勒马停在原地,极纳罕地道:“悯儿?”
阗悯回过身,冲着岫昭一笑,张开了双臂。
岫昭想都未想,松了手中长剑,一按马鞍从骊霜身上飘下,又准又稳地朝阗悯处落去。待两人抱实,才又惊喜道:“你故弄什么玄虚?”
阗悯揽着岫昭的腰,眸中神色温柔:“可捉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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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岫昭忽皱起眉道:“做什么?”
阗悯把岫昭双手剪到身后,依旧把他抱着:“要委屈曦琰一下。”
岫昭靠在他身上不好发力,挣又挣脱不开,微怒道:“什么意思?”
阗悯锢着他,在他耳朵边道:“我与钟乔议定,拿到兵再放了曦琰。”
岫昭脑中一时发懵,不知阗悯什么意思,冷道:“是钟乔要你设计捉我?你才来这儿两个时辰,就与他一起算起我来了?”
阗悯叹了口气道:“你先别生气。”
“王爷可是一路逼着阗将军?”钟乔忽从不远处的暗处走出,遣人牵走了岫昭的骊霜。
岫昭许多年没见他,却依旧认识他,不冷不热道:“我逼他什么,我能怎么逼他?”
“王爷擅自离京,可经过皇上同意了?阗将军出征,王爷跟着图什么?”
岫昭只盯着阗悯,不知他与钟乔说了什么。
“还请王爷暂住在府里。其余事宜,等我报皇上再议。”钟乔冲阗悯拱手道:“有劳阗将军。”
阗悯点头,按着岫昭去钟乔早准备好的房间。岫昭盛怒之下不忘观察,外边守卫多达数十,看来是真打算软禁他。
两人方一进屋,岫昭脱得身来,手就往阗悯身上招呼。阗悯不得已又只得抱着他,留了后背让他发气,结结实实地受了两下。
岫昭推他道:“大将军还知道我是谁?演一出戏给谁看呢?龚丫头呢?”
龚昶被阗悯支去了别处,现在与舒桐压根不知这里发生的事。阗悯苦着脸道:“你不听我说便打,也不怕打死了人。”
岫昭的手腕被他扭得都是红痕,闻言反倒笑了:“谁先动手的你不提,这时候装什么委屈。”
“我就是委屈。”阗悯眸光沉沉,忽然倾过身,嘴唇碾上岫昭。岫昭正在气头上,哪想和他亲吻,脑袋偏了好几次,第三回 才与人亲上,抿着唇不应他。
“你好歹听我一说。要再闹,就丢床上去。”
“我怕了你?”岫昭心系着他奔波十里,知觉都还是麻木的,忽然遇着这事,脑中一时转不过,委屈都碎成了渣强吞下肚。他本就是个不示弱的性格,对阗悯也一心一意地喜欢,唯独不能忍受亲近之人背叛。
阗悯见他眼里藏刀,偏又倔得难受,心里一软,抱着他往里间去。岫昭让他拉被子裹成了球,兀自坐在床边不肯上去。“别碰我,谁要你好心?”
阗悯伸手托起他下巴:“我不好心,就是想轻贱你。冷成这样,还有力气跟我吵?”
“…………”岫昭让他气得掀了被子又要动手。
阗悯架住他胳膊笑话:“想到我怀里抱着取暖?那好。”
岫昭胸口起伏,恨道:“猫哭耗子,你还担心我怎样了?”
阗悯吻吻他额头道:“担心。曦琰怎么这时候都不信我?”
岫昭被他说中心事,皱着眉头不言语。不是他不愿信,而是他记忆中的不快让他再不敢信。
阗悯见他又沉默着难为自己,捧起他的脑袋道:“来这儿不是想软禁曦琰,只是想保护你。”
岫昭对他的话不理不睬。
阗悯又道:“我与钟乔说了遗诏的事。”
岫昭总算回过神,瞪着阗悯不作声。
“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侯爷的意思是明着软禁曦琰,实则暗中保护。这也是为他钟家不得已的缓兵之计。曦琰在侯府被缚,清音阁总不能在侯府大闹一场。”阗悯的指腹抚着岫昭的眉眼,“他钟乔还有后人,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是想把家人先安置好。”
“他要帮你?”岫昭捉住阗悯的手,不让他在脸上乱碰:“为什么不与我说清楚?”
“一时哪能说得明白。此事一旦露馅,恐是难瞒过府里的眼线。”
岫昭听他说完,开口道:“我若不是一人前来,岂不是还得打上一场?”
“是有这个打算。”阗悯不得不承认,还好岫昭是单人匹马冲进侯府,省了不少事。
“呵。”岫昭冷笑一声,回床上坐着,拉了被子裹身:“他处理好要几日?”
阗悯跟着他,坐在他身边道:“三日是要的,明日我便同他去军营。”
岫昭缩在被子里没出声,阗悯唤了数次,才发现人的眼睛闭上,睡过去了。阗悯又爱又怜,抬起他的腿要替他脱靴,岫昭一瞬间醒了,问道:“那我要在这里装几日?”
“…………”
阗悯望着他道:“先睡会,明日再说吧。”
岫昭依旧张着眼,一双水眸有些泛红,模样更像是在强撑。阗悯道:“我守着你。”
岫昭攥着被,眨了眨眼才缓缓闭上,脑袋靠在了阗悯腿边。阗悯等了会儿,待他睡得熟了,才起身吹了蜡烛,靠在床头坐着。黑暗里没坐一会儿,又觉着有双手摸到了腰上,把他强行拽进了被窝里。
“坐外边吹风,你也不想进来?”岫昭的嗓音又低又轻,有几分任性的意思。
阗悯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你摸了几回了?”
“不记得了。”
“是不想摸了?……”
阗悯笑了起来:“不生气了?”
两人的头蒙在被里,不一会儿就握手言和,脸贴着脸。岫昭道:“钟乔知道我们的关系么?”
阗悯道:“原本不知道。可今日你到的时候……”
岫昭眼一横:“莫不是怪我抱了你?”他想想自己当时动作太过随意,本还想亲阗悯一口的。“那你睡在这儿,不是欲盖弥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阗悯一脸含蓄,只是微笑。
“洗什么,我本就不想洗。”
……
第二日岫昭睡醒已到了午间。阗悯不在身边,想来是与钟乔去点兵了。他方才穿好衣衫下地,长发不及挽起,房间里就多出名不速之客。
来人额头高而宽,饱满光洁,樱桃红唇,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岫昭。——可惜只有五头身,岫昭好笑着想。他招招手,把小孩唤到自己身边道:“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五岁,吾名钟昱。”小孩吐词说话像个小大人,很有种儒雅的气质。
岫昭才惊觉他姓钟。“钟乔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爹。”钟昱道,眼神飘到了岫昭头顶:“大哥哥要梳头吗,我可以帮你。”
岫昭坐着没动,眼里看着这个小娃娃。还是第一次有孩童说要给他梳头的,钟乔是怎么养的儿子?
钟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小脸上红扑扑的:“大哥哥不要嫌弃我。”
岫昭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年岁都应当是叔叔了,怎么还叫他哥哥。“你爹爹没告诉你,这些都是下人做的事么?”
钟昱摇摇头:“可是我想给大哥哥梳头发。”
岫昭打断他道:“不行。”要是让侯府的人见着了,他老脸可以不要,这钟家小公子的名声受损就不值当了。改明儿传进钟乔耳朵里,他要怎么解释?
钟昱听得他不让,眼圈儿突地一红,委屈得就要哭了。岫昭被他逼得一愣,依稀想起了多年前的阗悯。“别哭啊?你哭什么啊。”
“我……”钟昱皱着一双小眉毛,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岫昭脸上飘,“呜…………”
“你想怎样。”岫昭板着脸,原想给小孩吓退,可钟昱似乎根本就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