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风右

作者:风右  录入:04-15

  傅筝骨鞭中的铁砂漏了大半,武器变得更轻了。鞭梢传回的力量告诉她,再不快些结束战斗,她恐怕真的会折在这儿。她垂下的骨鞭已经支离破碎,大部分骨头都已砍出裂口,即便日后在用,也会成为她战斗的耻辱。
  她得重新审视阗悯,用她残存的武器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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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傅筝已是强弩之末。阗悯从各方面看来都是如此。可奇怪的是,她却没有一般失败者的眼神。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武器变成一块一块的碎片,眼里那股韧劲没有消失。
  阗悯只得在心里提防着她。两人又拼出三十招,连岫昭都看不下去了,插话道:“悯儿还留她做什么,杀了她。”
  阗悯一改与她几轮消耗战的套路,一戳一送都力求将傅筝捅出个血窟窿。傅筝单手已握不稳骨鞭,改用了双手。她双掌被震得通红,疼得几乎要裂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正泫并没有用错阗悯,错的是她。
  忽然空气中一阵爆裂,阗悯长枪一劈之下,傅筝的骨鞭飞散炸开,竟碎了个干干净净。阗悯虽离她较远,不过显然也没料到这鞭内藏有炸药,被飞溅的白骨割伤皮肉,甚至让碎块嵌入了肉里。这一炸连岫昭也没料到,青烟弥散开,阗悯的枪尖已经弯了,被他当做支撑杵在了地上。
  “悯儿!”岫昭忽然害怕起来,如此威力的一炸,连白骨都尽数碎裂,人哪里能抵得住?
  阗悯听着他声音发抖,回头安抚道:“曦琰莫急。”
  岫昭顾不得傅筝在前,向阗悯站立处跳了过去。他跳到阗悯身边才发现,阗悯的脖子上、肩膀和大腿都在流血。而傅筝远在三丈外,似乎也被这一波余威牵连,没有能够全身而退。她半身衣服有焦灼的痕迹,与阗悯可说是谁都没能占到便宜。这般同归于尽的打法简直就是发疯,岫昭气得脸色发白,拔了红郢就要上前砍了她。
  阗悯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回来。”
  岫昭一愣神,傅筝像是抓住了机会,往后飞退,直奔钟乔所在的马车而去。钟乔被她的去势吓了一跳,握了匕首打算自保,不料傅筝只是将手中那只剩下一条钢索的骨鞭一抽,将马车上的马缰卷断。骏马受惊奔出,正好被她钳住脖颈,倒挂了上去。
  她这一出显然是打算独自脱逃了。岫昭抄过阗悯的长枪,一掷之下平平飞出,便要将傅筝打下马来。傅筝听着身后有声,手腕将钢索抖开,堪堪将长枪卷住,掷于地上。她做这番动作之后似是也没了力气,长索挂着那杆弯了枪头的枪一路拖行,渐渐地隐没在了黑夜里。
  阗悯没个着力处,忽然往岫昭身上倒了去。岫昭抱住阗悯,急道:“你到底怎样了?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穷寇莫追,她身上恐怕还有。”阗悯喘了口气,安心靠着他:“曦琰先帮我处理一下。”
  岫昭扔下红郢,将阗悯扶到地上坐着。钟乔见状找了车上酒袋和白纱跑了过来:“少将军腿上恐怕沾了毒。”
  阗悯咬牙道:“不知是何物,腿上麻得很。”他纵是再重的伤也受过,这时受这点轻伤却立不住,只同意了钟乔的说法。再者他怕岫昭追出再一受伤,没个人主持大局,有再多兵也功亏一篑。
  岫昭取过钟乔手中的匕首,手法利落地割开阗悯大腿上的长裤,将那颗嵌入阗悯腿肉的骨头取了出来。阗悯咬着牙一声闷哼,直疼到了岫昭心里。
  钟乔见他创口血色浓黑,失声道:“这……这如何是好?”
  岫昭道:“钟侯爷不如去看看马车还能不能行,能行的话驾车过来,如今赶去军营是最重要的。”
  钟乔经他提醒,忙起身去检查车了。
  岫昭支走钟乔,弯腰就往阗悯腿上去,阗悯一惊推开他道:“你别碰我。”
  岫昭让他推出两尺,皱眉道:“不碰你,不碰你你死了怎么办?本王伤心之余,还得给你陪葬。”
  阗悯咬牙看着他。
  “乖,我又没受伤,这点毒奈何不了。”岫昭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抱起他的腿将嘴唇贴了上去。阗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望着他一口一口地吐着污血,把白衣都染成了紫红。
  岫昭动作极快,下口并不顾念阗悯,等到阗悯喊出痛来,才稍作休息,笑他道:“知道疼就好。腿好了换肩,钟乔都快过来了。”
  阗悯这次没拒绝,一言不发地望着岫昭处理肩上的毒伤。岫昭忙完已是双颊通红,额上细汗绵绵。阗悯伸手握了他手:“与我陪葬不乐意?”
  岫昭没料他还记着了,“呸”了一声道:“谁想和你死,我想和你活。躺着不会动有什么好的,你就不想与本王多亲热两次?”
  阗悯转过头,被他这秽言秽语破开心房,不再去想不好的事。
  岫昭见他总算镇定下来,咬开酒袋往他身上洒酒。阗悯似是不想忍,拉着岫昭的手呜咽出声。
  岫昭手一软道:“疼了?”
  阗悯垂着眼,身上已经全恢复了知觉,低声道:“曦琰扶我上车。”
  岫昭起身把脏污的白衣扔了,架起阗悯往马车行去:“什么时候好了也不说一声,这样怕疼的大将军,我就见过你这一个。”
  钟乔早把车上早布置妥当,因少了匹马拉车,又重新栓过了缰绳。车还能用,三人也担心露宿荒野再有变故,只能找准了方向连夜赶路。
  阗悯一路都靠在岫昭臂弯里,摆明了不想从他身上下来。钟乔先前打斗没有出力,这会儿反成了体力最好的,担当起了车夫的工作。
  深夜露重,车中悄然无声,车外马蹄疾驰。阗悯黑夜里看不清岫昭,只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岫昭下巴碰着一物,知是阗悯的额头,又闭上了眼休憩。
  “曦琰,这辈子咱就这么绑着吧。”
  岫昭没应声,又听着阗悯道:“当年遇上我,是不是觉得麻烦的很?”
  岫昭道:“有一点儿。你是被我那几百封信打动了?”
  此时换做阗悯不再说话,手却贴到了岫昭内衣里。“…………真暖和。”
  岫昭让他摸着取暖,在他额头轻道:“还不好意思?”
  阗悯弯起嘴唇,岫昭可能一辈子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三人赶在日出之时顺利抵达了镇北军营,舒桐龚昶见着二人惨样差些没跪下谢罪。幸而钟乔在一旁打了圆场,才让岫昭阗悯二人不至于拿部下的失职说事。叶凌听得阗悯说岳冰可能未死,也稍稍安了神,剩下的只是替阗悯整军不提。
  岫昭在军营里养了三日,第四日才觉着精神恢复了,拉了阗悯商议南下的事。如今大军辎重粮草都已备好,长留北地始终不是长远之策。岫昭与正泫迟早要一战,只这一战近在眼前了。第五日的时候,镇北军大军南移,临行之前龚昶接着了林宣的信:林宣已到了源城。
 
 
第258章 
  源城近日安宁得有些奇怪。除了五日前奉天钱庄的一场大火,并没有发生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因为扑救及时,周边的商铺并未受到太大牵连。人们在茶余饭后议论了两日,也就把这事淡忘了。可林宣不能也同他人一般健忘,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清算源城奉天的资产。
  自岫昭被押入大理寺以来,他就成了王府中最忙的人。虽然不是最好的时候,可对岫昭来说已经没有好的时候了。林宣连日来的忙碌导致脸上多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得不请奉天最好的医者开方子。
  源城这间客栈名为“福安”,排得上当地数一数二的老字号。此时客栈的上房里,一名医者手下不停地忙碌着,长长的白发拢在脑后,简单地挽了个发髻。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仪态,只专注着不停地配药。而他身后地上大大小小的药包,已经累成了一座小山。
  林宣敲了敲门,还未等着里头的人答应,便一推门钻了进去。医者纤细的眉头一拢,打趣着道:“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林宣苦着脸叹了口气:“身子不行了,穆掌柜也给我来两副药。”
  穆言仔细着瞧了瞧他面色,笑道:“不碍事,睡两觉就能好。”他将桌上药材称足,一份份包好,才又问:“怎么还不走了?”
  “你这是要准备多少药?累不垮我,我看是先累垮你了。”
  穆言低垂的眼中透出一缕安慰,淡淡道:“我赶来源城,就是做这个的。”
  林宣仿佛觉察出他下了什么决定,意有所指道:“王爷不会让你再做什么的,穆掌柜要好好保重才是。”
  穆言道:“世事无常,若是这时我还帮不上他,那以后也没什么帮他的时候了。”
  林宣心中道了声是。岫昭只要撑过这一劫,或许能与阗悯携手坐拥权力的巅峰,他那时也能达成心愿。他本还未来得及知会穆言,可穆言听到风声依旧动身赶来了。其他州郡的掌柜,也会在之后几日陆陆续续赶到这里。岫昭举兵的事,显然已成了一场豪赌。
  穆言道:“我在陇西这些年,也没替王爷存下几个银子,唯独药是不缺的。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只盼少些人流离。”
  林宣坐在他桌前,看着他包药,也像模像样地帮起忙来:“你那小药童呢,怎么没跟来?”
  穆言抬起头道:“添福么,我哪能叫一个孩子跟我来这样的地方。何况………我什么时候走也不一定。”穆言依旧亲自动手抓药,把多出的推到林宣面前,有些腼腆,“听闻林掌柜收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孩童,他若是没去的地方,还请林掌柜日后照顾照顾他。”他这一说更像是在交待后事,林宣听着不乐意了:“不行,他是你的人。要我照顾,我这儿的银钱还不够使呢。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全国的奉天都已经关了门,我们吃的不过十几年累积的老本。这二十万大军在那放着,钱再多也撑不出半年的。”
  穆言叹息一声:“我能管得了谁……如今我还想管谁……”
  林宣道:“是了,你要想管他,就不要忘那些事上想,你活着比什么都强。他跟着你,再不济也饿不死,跟我可就难说了。”林宣也知无法改变穆言的想法,可话到嘴边总不能任由他轻生。
  穆言没答话,也不知听进了几句。
  晚一个时辰,林宣便将穆言包好的药装了一车,轻车简行地送往城外的驻军处了。穆言再见到阗悯险些落泪,连声叫了几声小王爷,又改口做了阗将军。
  岫昭闷在一旁,知他见到阗悯又忆起故人,说他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阗悯见着他自是欣喜的,拉住穆言与岫昭坐了一桌说话。穆言没等他二人叙旧,拉过两人的手细细查了一遍脉,才卸下心中的忧虑,点点头微笑了起来。
  “多年不见阗将军,乍一见差些认不出了。”
  阗悯在他跟前仿佛还是那个十六的少年,微微垂着眼道:“穆掌柜别那么叫我,好生不惯。”
  穆言听着他温柔低沉的嗓音,心中感叹,玩笑道:“那还让我叫你小王爷?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想住王府不成?如今将军变得这般潇洒,想来王爷要当掌心的宝,更舍不得了。”
  岫昭泰然处之,问他道:“前几日他受了毒伤,我不得已碰了他伤口,现在是不是没有事了?”
  穆言听过弯了双眼:“他没事。王爷感觉自己有没有事?”
  岫昭道:“休息几日倒还好,前几日胸腹略有不适。”
  阗悯闻言皱起眉,岫昭从未对他说过,看来的确是有轻微中毒了。
  “属下劝王爷一句,阗将军固然重要,可王爷也要爱惜自己。亏得王爷身强,摄入的毒不多,才能恢复如初。”穆言说话一向不给岫昭面子,反倒是对阗悯说话时多有照顾和体恤。
  岫昭笑道:“既是好了,那我也不担心了。他现在倒不得,倒了谁替我带兵去。”
  穆言严肃道:“王爷!”
  “好了我不说了——你再多说几句,悯儿都不高兴了。”岫昭一个眼神瞄到阗悯那里,深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惴惴。
  阗悯面上表情的确是十分不快了。他并不是不想岫昭重视,而是岫昭不对他说实话。“穆掌柜替他看看腿,我看他皮实得很,这腿是不是快好了?”
  阗悯不说,穆言压根没注意到岫昭有腿伤。岫昭尴尬着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自然还没好的。”他说归说,知道又逃不了穆言一番念叨,很是郁闷阗悯的多嘴。
  阗悯只道他缺教训。
  在看着某人百无聊赖地听了一番叮嘱之后,阗悯总算顺了气,问起穆言的安排来。穆言如实道:“这番出来,以后都跟着王爷了。除非王爷不需要,我们也无处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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