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四个年轻人显然已经自顾不暇——“王伯!您还是!!先心疼心疼我们吧!!”
白琵鹭本来就是大型涉禽,体型大力量猛,折腾起来四个年轻人也搞定不了,偏偏它还有一根长长的嘴,东叨一口西啄一下,几个站在火力范围内的人被折磨得狼狈不堪。
眼看着这大鸟又要逃出生天,季南风和燕鸥也下意识地过去护了一下,结果白琵鹭一看到又有人来,更是疯了一般挣扎。一声惊呼中,壮小伙儿脱了手,硕大的翅膀在人群中呼啦一下展开,让人恍惚以为被它一脚踹上了天。
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工夫里,白琵鹭嘎嘎两声直冲着燕鸥飞去,四个年轻人怕燕鸥被鸟伤到,赶忙过来要抓鸟。
但王伯在一边看着,却笑起来:“没事儿,没事儿。”
季南风也了然道:“对,他没问题的。”
在小青年们震撼的目光中,白琵鹭落进了燕鸥的怀里,一开始双方都还有一些手忙脚乱,但等燕鸥稳稳地接住这只大鸟后,这发了一早癫的小祖宗,居然神奇地收起翅膀,安稳了下来。
所有人看着缩成一团的白琵鹭,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孩子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燕鸥伸出手,抬头望了一眼王伯,直到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抚摸起鸟背来。
得到了安抚的白琵鹭渐渐不再紧张,它松了松羽毛,喉咙发出了咕噜噜舒服的声音,没过多久,它就眯起眼睛,靠在了燕鸥的手臂上。
四个小年轻看见这一幕,又想到方才那天翻地覆的场景,惊叹不已。
“这是魔法!”大眼睛的小姑娘惊叹道,“你是迪x尼在逃公主吧!!”
燕鸥和季南风闻言,忍不住笑起来。
“对。”季南风笑道,“他就是会魔法,小动物都喜欢粘着他。”
王伯也见识过燕鸥施展这一神奇本领,所以敢放他自由发挥:“小燕你把鸟抱好,我帮它把渔网剪掉,一会带它到医院里去。”
说话的功夫,王伯便用精湛的手法,手起刀落,快速剪断缠绕着的渔网。鸟儿在燕鸥怀里挣扎了一下,没有更过激的反应,只是有些委屈地嘤了两声,就又一个猛子扎到燕鸥怀里去了。
确认这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一群人就彻底放下心来,其中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燕鸥——被一只生猛的大鸟独家信任并且温柔以待,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简单包扎之后,王伯便进行了分工安排——他到这燕鸥季南风、兽医毕业的大眼睛姑娘小高和方才出力的壮小伙儿小刘一起护送鸟儿去医院,高个儿和眼镜儿继续在湖边巡逻。
回去的路上,季南风怕这么肥硕一只鸟,会把燕鸥身子骨压坏了,便伸手要去接,燕鸥确实有些吃力,却又担心季南风搞不定它:“没问题吗?”
季南风小心地伸出手,说:“先试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季南风这个人眼里,整个世界都是众生平等——他对人和对动物都是一样的疏离,自然也没有像燕鸥这样宛如百兽之王的独特吸引力。
他已经做好了被鸟儿横踹一脚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家伙只是在自己怀里不安地扑腾了几下,转头看见燕鸥还在身边,便也就这样不情不愿、但又安安静静匍匐在季南风的臂弯中去了。
小高见到这凶兽被第二个人驯服,又忍不住激动起来:“好强!!”
季南风也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配合,尽管它全身写着拒绝,脑袋还拼命伸向自己身边的燕鸥,但总归是在自己的怀里待住了。
燕鸥也对这一奇景惊喜不已,像是在说白琵鹭,又像是在说季南风:“哇!太难得了!”
小高看着两个人肩并肩走着的人,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说:“你们俩都是神奇魔法师!”
季南风也笑起来,小心翼翼地模仿着燕鸥的动作,轻轻摸摸白琵鹭的脑袋。
“我还只是个魔法学徒。”他看向一边的燕鸥,“这位才是真魔法师。”
“问题不大!”燕鸥笑道,“我看你天资聪颖,慧根深厚,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大魔法师的!”
第45章 秋月星华45
几个人边聊边赶路, 半点儿没耽误,便径直把这白琵鹭送回了兽医院。
诊室不大,但是诊疗箱、兽药、医疗器械一应俱全, 大多都是王伯自掏腰包购买的。
进了诊所, 这野蛮大鸟又开始紧张起来, 僵着脖子要挣脱。
它嘎嘎乱叫着,仿佛要化成一只怪兽把这间小小的兽医院夷为平地, 季南风确定自己搞不定这家伙, 便还是把任务交给了真正的魔法师燕鸥先生:“魔法学徒还搞不定巨龙。”
燕鸥英雄归来般撸起袖子接过鸟,抱到膝盖上:“无所谓, 我会出手!”
果然, 燕鸥的手上就像长了镇静剂, 只是抚摸了两下,那暴走的巨龙就又抖了抖翅膀,缩进他怀里去了。
季南风不由得心生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燕鸥安抚好了鸟, 这场医治行动就已经成功了大半。王伯主刀小高备药, 小刘帮忙搬来手术箱和器械,季南风帮燕鸥把住了鸟嘴防止意外, 大家各司其职各施所长,对付这个小怪兽算是绰绰有余。
正式动工, 因为王伯细腻娴熟的手法, 也因为燕鸥的神奇魔法加持,白琵鹭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 便很快冷静回去。
王伯一边细心地帮它清理伤口, 一边感叹道:“你们来了我真的省事好多哟, 以前这些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在干,我记得有一天下暴雨, 那一夜通宵救了十几只白鹳——我也不是怕累怕耽误时间,就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害有的鸟白白错过了最佳抢救的时间。”
有了帮手之后,兽医院的工作更加井井有条了,虽然几个年轻人没有王伯手艺精巧,但两两一组的模式就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遇到像之前那样的暴风雨夜,便也自然能够应对自如了。
“不过来这里,吃苦是真的。”王伯说,“年轻人哪个不想往大城市跑?有时候看见你们几个天天待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风里来雨里去的,就感觉像是折了你们的翅膀,把你们困住了似的。”
小高本来正在专心做笔记,一听这话,眨巴着大眼睛问:“王伯,那你平时会觉得待在这里四十年,是很痛苦的事情吗?”
“怎么会?”王伯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喜欢这里,我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那我们也一样呀!”小高开心道,“我就是因为喜欢小动物,才选择当兽医的,这里空气好环境也好,做的事情也是自己喜欢的,日子过得舒服着咧!”
小高长得很漂亮,讲话也柔柔的,行为举止还带着一丝学生气的单纯和俏皮,只叫人看着就舒服又喜欢。
只不过和真正象牙塔里的学生不一样,她没有雪白的皮肤,俊俏的脸是偏黑的小麦色,再加上尖尖的小虎牙,观感上又增加了几分健康的野性。但她卷起袖子的功夫,手腕又露出了半截儿白皙的胳膊,从袖口那里有一道很明显的黑白分界线,一看就是晒出来的痕迹——也是户外工作者的勋章。
王伯也瞥见了她的手腕,笑起来:“又晒黑咯,回家爸妈有没有心疼你啊!”
小高自豪地笑起来,两颗小虎牙也露了出来:“一点都不心疼!他们说我这样看上去健康!”
一群人笑成一团,听说燕鸥和季南风也经常在太阳下暴晒乱跑,又看这俩人丝毫看不见晒痕的肤色,小高又一次露出看见魔法的表情:“你们怎么做到的?天天在外面跑还这么白!”
燕鸥看了她一眼,便知道症结所在:“你平时防晒是不是偷懒了呀?”
一下子被点出来,小高吐了吐舌头:“一天两天可以,每天都防晒,我嫌麻烦!”
“平时巡湖的时候戴顶帽子,不然晒过头了对皮肤也不好。”季南风也小心翼翼地加入了话题,“户外光线强度很大的,真的要小心晒伤——这已经不是美不美的问题了,是关乎健康的事。”
对于两个男娃比自己活得还精致,小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她听得进劝,又立马虚心地跟他们请教起了防晒技巧。见她噼里啪啦做了一堆笔记攻略,王伯都忍不住调侃道:“我还以为小高不爱美呢。”
这时,一边许久掺和不进去话题的小刘,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连忙揶揄起来:“以前可以不在乎,现在得讲究起来咯!”
王伯和两位路过的客人一听这话,便知道有八卦要来,立马竖起耳朵凑了过去。
“小高有心上人了?”王伯笑起来,“听起来还是我们身边的?”
小高一下子脸红起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嘿呀!八字还没一撇儿呢!”
“谁呀谁呀?”燕鸥一听来劲儿了,但还是用最后一丝良知和底线补充道,“我们能听吗?不能听就算了!”
小高看了小刘一眼,又嘿嘿一声把脸埋进手掌心里——这是批准小刘替自己发言的意思,发言人小刘接到指令,好整以暇开口道:“还能是谁,那必然是我们几个中的颜值担当——”
他没直接说出人名儿,但所有人立马就猜出来了,四个人里有一位颜值相对突出的小伙儿,就是正在巡湖的高个儿,叫翟子昂,也是考编进来的大学生。
“诶哟,诶哟!”王伯显然也很满意这一对儿,忍不住问道,“进展得怎么样了?”
小高红着耳尖笑道:“什么都还没说呢!”
“窗户纸还没捅破!”小刘补充道,“但据我所知,是郎有情妾有意!”
“好诶!”燕鸥一听这话,也兴奋地欢呼起来,这兴奋劲儿,简直堪比当年自己追季南风的时候,为自己全程操心不已的活宝室友们——
吃瓜磕CP永远是人类最丰盛的精神食粮。
嘻嘻哈哈的功夫,王伯手上的活也终于干完了,白琵鹭在燕鸥怀里扭了半天,季南风才敢小心翼翼放开它的嘴。
刚一撒手,这家伙就恶狠狠地朝着季南风“嘎”了一声——它不去嘎抱它入怀的燕鸥,也不去嘎给它手术的王伯,挑来挑去只能选择全程捂它嘴的季南风撒气。
有点良心,但不多。
季南风被它一声气贯长虹吓得不轻,以为它又要飞脚踹自己,刚做好准备逃难,就发现这祖宗已经气呼呼地收手了。
看来也是知道季南风为自己好,只是实在气不过,只能以嘎泄愤。
看这家伙刚做完手术,精神就这么好,王伯也放心下来:“看来没什么事儿了,放这边观察个几天就能放归了。”
放归是一种神奇的仪式,像是在大自然里借租了一件宝物,短暂陪伴期之后,就得原原本本地还归回去。
兽医院的其他病房里,还暂住着好几只救助回来的候鸟,它们也跟这是白琵鹭一样,短暂地路过了这里,却得到了王伯最诚挚的款待与真心。
季南风看着眼前这只肥肥的白琵鹭,忍不住问王伯:“王伯,这些鸟走了,你会舍不得吗?”
他以为像先前一样,王伯豁然坦荡的性格会让他对这一段段擦肩而过的关系看得非常开,没想到王伯却蹲下身子,摸了摸白琵鹭的脑袋,许久才开口说:“当然,人和鸟都是有感情的。”
王伯一生中救助过无数上万只候鸟,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只因为误服农药中毒的白鹤。
“我在湖边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心脏衰竭了,呕吐到全身脱水,情况是十分严重。”王伯回忆道,“那时候他们几个还没来给我帮忙,我一个人把它抱回医院,给它洗胃打药补水,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半天,夜里我也不敢睡,就在旁边守着它。”
“最开始的几天,它吃也不行喝也不行,我就拿注射器把食物送进它的嘴里,它有意识的时候就会自己吞咽,渐渐地精神就好些了。”
“那段时间,我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在它身上,看着它一点点好起来,我也觉得我的天慢慢亮了起来。”王伯说着,脸上露出了笑意,“渐渐的,它能爬起来走动了,就黏着我,天天跟我一起出门巡湖,晚上还要跟我回屋睡觉。”
“白鹤是一种很聪明的鸟,越是聪明越容易被家化,这对野生动物来说并不是好事。”王伯说,“我当时就猜到,它放归的过程会很艰难,果不其然,放归失败了很多次,每一次把它带到很远的地方放它走,过不了多久它就又会回来。”
“我知道它舍不得我,它对我有感情啊。”王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没办法,它是鸟啊,我不能一直把它留在身边、关在家里——它注定是要回到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