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资料找到绝路的时候,闻九天甚至恨不能直接在网上发一条重金悬赏的公开告示。
所幸,他的号已经被封了。这个疯狂的计划没有成行。
这天下午,闻九天照例卡着下班的点出来。傅岹然的车现在停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路旁还有大树遮阴。
“你在工作?” 闻九天坐上车,发现傅岹然正靠在驾驶座上敲电脑。
“你们一个个都跑路了,我不干谁干。” 傅岹然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敲键盘的手指都无比轻快。他合上电脑,直接扔到后座,“我的游戏项目可是热火朝天,你是不是后悔来了舞团这么个缺乏成长的地方?你现在求我,我可以让你回来。”
“滚。” 闻九天说完,靠着椅背望向窗外,一副不想再跟傅岹然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傅岹然不甚在意地笑了声。他发动汽车,给车门上锁,“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 闻九天拧紧眉,迅速回过头盯着傅岹然,“按照路线送我回家,少自由发挥。”
“那不行。” 傅岹然一手敲击着方向盘,麻利地开上大路,“你已经上了车了,现在跑也来不及。”
“难道你想扰乱公共交通秩序?”
“.........”
“去哪儿。” 闻九天问。
趁着红绿灯,傅岹然瞥了闻九天一眼。他嘴唇动了下,“之前我们一起看的房子,已经收拾完了。”
闻九天立刻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现在只少了你,和那幅《玫瑰,白天鹅,美人》。” 傅岹然半真半假道,“喂,那幅画还在吗?不会早就已经死在你的怒火之下了吧。”
“放心。” 闻九天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那么贵的东西,一直都放在傅无闻的保险箱里。要是弄丢了,我俩可赔不起。”
傅岹然抬了下眉,没说什么。
“我不去你家。” 闻九天继续道。他重新看向窗外,“反正只要你靠边停车,我就跑,你总不能把我从停车场绑架到你家里吧。”
“那里可都有监控的。”
傅岹然沉默半晌,车里只有他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闻九天唇角浮起一个弧度。他知道傅岹然还是装不下去了。
“你忘了当初看那个房子的时候,你都跟我说过什么?” 傅岹然减缓车速,开进一条窄马路,“心情好的时候抱着我叫哥哥,心情不好就一口一个绑架。”
傅岹然一个猛刹,在路边停下车,却没有解开门锁。他一手撑着方向盘,眼神如有实质,盯着闻九天道,“闻九天,你不去学川剧真是可惜了。”
闻九天看了傅岹然一眼,并不慌张。他解开安全带,让自己保持一个呼吸畅通的吵架姿势,“我让你帮我的事,你帮了哪怕一件吗?”
“不过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的。”
“我已经知道那七幅画有问题了。闻氏画廊干过造假的买卖,对么?”
傅岹然眼神一凛,随即嗤笑道,“我就知道,傅尚还是跟傅无闻说了些什么。”
“不止如此。我还拿不确定的信息去诈过石若磊。” 闻九天坦然道,“其实,当时我以为他会告诉你的。但从现在来看,他没有。”
“傅岹然,你做过的每一件坏事、伤害过的每一个人,都会让你遭到报应的。”
“你以为我怕么?” 傅岹然脸色铁青,“我说过无数遍了,关于你外公的事,不行。”
“那我们俩的事,” 闻九天伸出指头指指傅岹然,又指指自己,“也不行。”
伴随着闻九天直接而不留情面的话,车里的气氛彻底降到冰点。傅岹然双唇绷得紧紧的,他颤抖的眼神说明:这句话真的伤害到了他。
“所以你对我做的一切,不是逢场作戏,就是别有居心,” 傅岹然深吸了一口气。他竭力掩饰,可声线中仍旧有一股哽咽,“对么?”
闻九天冷静地审视着面前的傅岹然,他知道这个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这时候抛给他一根救命的绳子,再艰难他也会死死抓着不放的。
“是,” 闻九天故意停顿了下,不错眼地看着傅岹然的表情。
这个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人,或许是第一次从那张华丽俊逸的脸庞碎出一丝无法掩盖的颓唐。
他再不能拿捏闻九天了。光影流转,照在蛇形戒指的七寸上。
闻九天耐心地欣赏完傅岹然的表情,才徐徐道,“但也不是。”
傅岹然眼波一闪。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闻九天,却是克制而谨慎的,“什么。”
“哥哥,我是喜欢你的。” 闻九天在座椅上半跪起来,伸出一掌抚上傅岹然的侧脸。他微歪了下头,与傅岹然四目相对,“但是你总是不帮我、你什么都不帮我,我很难过。”
闻九天一手搭着傅岹然的肩,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我是没办法才逼你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会无底线地帮我呢?”
两人呼吸交错,细若游丝的气息下是顽强不屈的生命。
傅岹然出神地看着闻九天的眼睛,他知道这个人说的话是不能信的。
“我真是一手养大了个魔鬼。” 傅岹然用手背蹭了蹭闻九天的脸,喃喃道。
枝桠间落下的光影,不知不觉间从夕阳变成了街灯。风一吹过,簌簌作响。
车里不时响起交错的呻吟,两道纠缠的身影逐渐融为一体。它像个庞大而妖娆的怪物,在寂静的夜里张牙舞爪地起舞。
闻九天装作自己很困的样子,缩在傅岹然的怀里闭上了眼。等到耳畔的呼吸逐渐平稳,他才掀开眼眸。
傅岹然睡着了。
闻九天悄无声息地从傅岹然的怀里爬出,后座的空间略显狭小。他不得不躬着身子,伸长胳膊从前排拿到了傅岹然的手机。
解锁是很容易的。闻九天把手机调至静音,在傅岹然的手机上下载了一个APP。
这是闻九天当博主的那个平台,傅岹然曾经短暂使用过。在闻九天被封号禁言后,傅岹然就也把它删了。
闻九天用验证码登录了傅岹然的账号。漆黑的车里,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一旁的傅岹然胳膊动了下。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仍皱着眉。
闻九天瞥了傅岹然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
与闻九天不同,傅岹然哪怕从不经营这个号,也还是粉丝如云,时不时有人过来留言期盼。
特别是在傅岹然荣获“最具影响力画家”又发表了那番激动人心的演讲后,这个号的流量更大了。
闻九天点开发布界面,在输入栏一字一字地写道:
「关于最近署名沈灵均的七幅画的鉴定,仍有不少存疑的地方。由于年代久远、资料佚失,故在这里有偿征集与沈灵均、闻愚白及傅巍和他们的画作的相关信息。如被采用,将有重金酬谢。」
闻九天输入完毕,倒吸了一口气。
这条动态一旦发出去,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闻九天的拇指在发布键上顿了下,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按了下去。
随后他立刻退出,对掀起的滔天巨浪一眼也不想看。
这种征集当然不太可能获得多少真正有价值的信息。连闻九天和傅岹然都不知道的事,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网友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然而,闻九天必须要把傅岹然拉下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而有效的方式。
调查真相是一个方面,傅岹然的公开态度则是另一个重要的方面。
动态发出去没一会儿,傅岹然的手机和微信就炸了起来。
何同光打来电话了,
然后是李开,
然后又是何同光。
...
闻九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由于没穿衣服,他有些冷。
下一个电话亮起的时候,闻九天直接摁下了关机。他把这个手机放回前座,自己缩进了傅岹然的怀里。
不一会儿,车里响起了铃声。
闻九天一个激灵,疑惑地睁开眼,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没关。
何同光反应很快。见傅岹然关机,他直接拨给了闻九天。
闻九天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喂。” 何同光声音又急又躁,“闻九天你知不——”
“喂...” 闻九天捂着听筒,压低声音,用气声无辜道,“傅岹然睡着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
作者有话说:
我找到工作啦!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去当社畜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PS 明天不更。后天开始继续作二休一。
第89章 囚禁
或许是一时急昏了头,何同光半点也没怀疑到闻九天身上。
“你看见傅岹然最新发的动态了吗?” 何同光说。
“什么动态?我来看看。” 闻九天随意道。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语气惊讶,“呀!这...”
“你看见了吧。” 何同光的语气皱得紧巴巴的,“大半夜的,桐州都快炸了!他傅岹然倒是睡得着。”
闻九天勾了下唇角,吞吞吐吐道,“这事儿...可能也不能全怪他。”
“都怪我,老是问他那几幅画鉴定的事儿。”
“那他也不能直接这样公开问啊!这不是明晃晃地把‘有问题’三个大字写在脸上吗!” 何同光怒火中烧。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道,“傅岹然最近是不是状态还没恢复。”
“是呢。” 闻九天说,“复健不去;工作嘛,要么不干要么疯干。”
“傅岹然还没醒?” 何同光问。
闻九天:“没。”
“行我知道了。” 何同光深吸一口气,语气严肃,“我现在买最早一班的飞机去上海。”
“有些事,必须当面跟傅岹然谈谈了。”
挂完何同光的电话,闻九天坐在车里愣了一会儿。
何同光要直奔过来找傅岹然了。
明早就到。
闻九天无意识抿紧下唇,像在思忖着什么。
一分钟后,闻九天麻利地从地上捡起衣服穿好。夜已经很深了,他边套裤子边打了个哈欠。
他偏过头,身旁的傅岹然呼吸匀长。
夜里马路空旷,两边掠过的风景里,比街灯更亮的是高楼大厦。高架蜿蜒着向前,路的尽头是一望无垠的夜空,黑暗里似乎有星星。
闻九天卡着限速的边界线向前飞驰。他必须时不时留意一下仪表盘,否则稍一出神就超速了。
是怎么走上今天这条路的呢?
透过后视镜,闻九天瞥了眼熟睡的傅岹然。
“喂,醒醒。到家了。” 抵达傅岹然住处后,闻九天下车绕到后排,拉开车门,蹲下来拍了拍傅岹然的脸。
傅岹然在深度睡眠中被强行叫醒,皱着眉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皮。他眨了眨眼,只看见闻九天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蹲在自己旁边,眼珠子亮亮的。
“你认得这里?” 傅岹然看了眼外面,发现闻九天把车开到了他们的新家。他笑了笑,伸手蹭了下闻九天的脸,“就来过一次,以为你不记得路呢。”
闻九天也掀了下唇,没说什么。
“我手机呢?” 傅岹然摸了下口袋,发现没有。
“刚刚放在前排。” 闻九天说,“我已经拿了。”
这个所谓“收拾好”的新家,一进门就透着没人住的气息。它视觉上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简约,用白话说就是没有生活痕迹、还缺很多东西。
“你在画画?” 客厅中央支着一个画架,正对着大白墙上空着的地方。闻九天走过去看了眼,发现纸上有几笔乱七八糟的轮廓。
不知道是傅岹然又别出心裁了,还是他如今的手已经支撑不了他的想法了。
“随便画的。” 傅岹然语气淡然,却不欲多说。他勾着闻九天的脖子,把他带到那面墙前,“这里还缺一幅,你什么时候给我?”
闻九天瞟了傅岹然一眼,知道他在一语双关。
“我困了。” 闻九天又打了个哈欠,“卧室在哪儿?”
“先洗个澡。” 傅岹然刮了下闻九天的鼻子。
或许是确实太晚了,今天的澡洗得比较纯情。
从浴室出来时,傅岹然显有些意犹未尽。他倚在门口,看披着浴袍的闻九天站在镜前擦头发。
闻九天抽枝拔芽地长开了,身躯不似少年时那般单薄。他浑身上下的线条都很完美,是一幅不需要进行修改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