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蛋!”
“哎呀哎呀,姝儿生气了?”我将半个身子探出水面,再倾下,正正枕在她颈边,“姝儿,你喜欢我。”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今儿早上,姝儿说的话,做的事,我可全看见了……你就是喜欢我……”
“你,你没睡着?!”
“没有睡着,醒得很呢……姝儿,你真好……”
“不对!你喝酒了!你、你醉了……”
不答,只伸出舌来,慢慢舔舐在她颈侧,“姝儿,陪我好不好?”
“什么……”
水珠飞溅,水花四绽!
骤然俯身,便是用了力气,堪堪将她压在身下。
惊惶之下,白姝乱了心弦,脱口便怒唤,“江离!!!!”
“嘘~”细指轻掩在她唇边,带着那从泉水里出来的,暖暖的,柔柔的,小小的温存。
倾首,我仔细看着她的眼,再开口,慢慢的,悠悠的,懒懒的,“姝儿,喜欢一个人的心,是藏在眼里的,躲不掉的……”
“你……唔!”
“咦……姝儿吃过什么?怎么有点苦?”
“嫌苦是不是?那赶紧放开我就不苦了呀呀呀呀呀——!!放开我啊混蛋!我断气了啦!!”
“……不要,姝儿的味道很好吃……”
“想吃东西去厨房啊狐狸精……唔……”
红唇相依,谴倦纠缠,缓绵俟摩。
舌与舌的阡陌,淡淡,淡淡,再慢慢浓起,新暖的温存。
是嫣色,一抹化不开的,淡不去的,刻骨铭心的嫣色。
水波岚岚,暖雾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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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刻骨铭心,云淡风轻。
“你……好多酒……”
“难受,”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开口,低语呢喃在耳边,“我这里,难受……”
“你的身子很不好,禁不起这样折腾,以后,别喝酒了罢。”
“不。”我摇头,再摇头,慢慢,慢慢的,枕在她肩窝,“不要治,就这样罢。我喜欢……”
“胡说什么!”
“……不要我了……”
“什么?”
“伊昔不要我了,隐哥哥也不要我了。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孤单,第一次,感到寂寞……可怕,真的……可怕……”
“就真的,如此可怕么?”
“真的。”
“所以,你便要了那个琴浅驭?”
“要?”起身取了岸边衣裳穿上,我笑,“这世上,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水风浅淡,纹波轻漾。
此笑,黯了辰,淡了情,莲香里是一种决绝,亦是一种亘古的凄凉,与寂寞。
“那么我呢?”心下戚然,白姝坐起身,“琴浅驭是因为像极了伊昔,我呢?”
“你……”
“肖聆。”穿好衣裳,她侧身。广袖轻舒,缓回慢绾,一霎时风姿绝姝,七巧玲珑,“潇湘馆残雨护法最恨,也是最爱的人,他的表哥,肖聆。”
“……是。”
“铃”“铃”“铃”
金缕香铃,白蕊玉花,玲珑剔透,端的是一份奇巧心思,可人玩物。
“映月招魂花,百毒蛊,万药谷的三至宝。出来时,姑娘我顺手牵羊,呵呵。”素白细指连动,铃铃细声不绝,白姝笑得娇俏,“都送给你罢,就当是……替我解毒的报酬。”
“白姝……”
“我不恨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一直,都会是。”
“铃”“铃”
金缕香铃,白蕊玉花。
莲香,是愈浓的夜,是一份嫣色,忘不去的,嫣色。
万药谷之女子,身子里的血天生便是带着毒,二十岁满之时便是毒发之时,惟与男子相合可解。但如此,那毒却并非解了,仅是移至了那名男子之身,顷刻,便可至其于死地。
白姝记得清楚,亏了她含在口中的万药丹,那从万药谷中顺来的三至宝之一的万药丹,才好容易救起了他,好容易毫发无伤的救起了他。
子夜静谧,那一双乌墨的眸子淡淡的,竟不知是无情,还是多情。
“我抱你,仅是为了救你……你喜欢我,却是真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啊,芳香公子的情人,只能,也只有一个。”
“……你知道……白姝,真好……”
……白姝……真好……
好,是真好。真好,仅是因为知晓。知晓自己的存在将成为障碍,却不令自己成为障碍。
便是不仅为了救我又如何?便是为了要我这手中的万药谷三至宝又如何?便是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又如何?
得不到爱,可更不想得到恨。
白姝是聪慧的女子,她明了自己的心,她明了自己想要什么,却不能要什么。
太痛苦的事情,不想去尝试,更不愿去尝试。
因为害怕失去,因为害怕尝试了……便是永劫……
那一夜。有人,刻骨铭心。有人,云淡风轻……
驭玉琴。淇水绿兮碧仙舞。叹群芳、姹女圆聚。栀花冷泉,绛唇素手点。谴倦纠缠,铃香花玉。
第十八章:摇碧探情,四魔司棋
清润风光雨后天。蔷薇花谢绿窗前。碧琉璃瓦欲生烟。十里闲情凭蝶梦,一春幽怨付鲲弦。小楼今夜月重圆。
夏日。
摇碧池。
忏红亭。
亭外莲池里架上一架水车,再取了空竹来引水,水车动时,池子里的水便会引至亭上,再顺着檐角滑落。
飞珠溅玉,水珠儿叮叮咚咚落下时,细细的,轻轻的,好似真真降雨一般,是极解暑又是极好玩儿的一件什物儿。
忏红亭内,石桌棋盘,曜玉棋子。
白玉般的细指轻击石桌,他以手支颔,团扇轻摇间,一颗白玉的棋子已悄然移动。
他笑眼轻挑,眸光宛转,指尖轻击,亦是一步跟了上去。
他轻皱乌眉,以扇柄为指,轻移一子,柄上流苏自盘上拂过,便是无限的旖旎。
他眉心蹙起,执子之手置于唇边,再不放下。
忏红亭外珠翠轻溅,叮叮咚咚满是凉意。
摇碧池内红莲肆舒,悠悠曳曳竞堪逐妍。
夏日,水碧嫣红,美意如画。
“小尹断,你输了。”取来边上一颗葡萄,细细地剥去了皮儿,再小心地递至琴浅驭的口中。俏生生侧首,浅笑,“琴哥哥的棋艺,可是连我也自叹弗如呢。”
“输了便输了……”抬眼,尹断颜色不变,唇角稍曲,“……你待若何?”
“之前,见你脱了衣裳……”倾下身子,素指灵动,便是绕饶游走在他腰间。再伏了肩上,呵气如兰,娇俏慵懒,“……小尹断的腰,可不纤细……”
倏然站起,衣衫骤拂时,只刹那,尹断便已堪堪退至三步开外。
抿唇,侧了首,眉心稍稍蹙起,却是不再正眼瞧来,“自然比不得芳香公子柳态纤盈。”
“嘻。”轻笑了,绾好衣裳,在他方才的凳儿上坐下,执起盘上黑白子儿,慢慢拢入盒中,“乌梅汁。”
“什么?”
“今儿这天是真真热的很,我想喝乌梅汁了……”侧眸,看他一眼,“……冰室可是不近,你便是权当练一练你那腰罢。”
“你……”
“恩?”
“好。”终是没好气的应了,瞪了那任性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ほら。”团扇轻摇,锦黄流苏蔼蔼垂拂在手背,便是衬得素手一时白皙似玉。暖暖芳草淡香,浅笑间自是一种无限风情,“离儿,可真顽皮。”
“嘻。”俏生生笑了,托了腮,只看那摇碧池里,红莲满拂,碧叶连天,莲香四散,“小尹断可不是面上那样儿,端的也是一个多情之子呢。”
“哦?”
“他有一个妻子。那女子有多爱他我不知晓,可是他很爱她,是我亲眼所见……”
“……那名女子……”
“死了。”
“恩?”
“死了。我杀的。”
冉冉莲香,是如浓雾一般,愈浓,愈烈,直直沁入了血肉里去,直直震慑了心魂之至深处。
嫣色莲蕊,碧色莲叶,摇摇,曳曳,绝绝之美,竟是凄艳也似的。
此音,清绝。
团扇轻挥,终是慢慢放下。
愈浓起的莲香里,绾了袖,慢慢伸了手来。
不作其它,只轻轻握了手,轻轻的,慢慢的,指尖相触,相缠,再不分开。
温暖,哪怕是仅有的那一点点,却是紧紧的回握了,紧紧的。
因为不想失去了,不想再失去了。
是一种救赎罢,便是一种倚靠,也罢,也罢……
“讲一个故事与你听罢。”伸了手来,慢慢理好垂在盘面的乌发。
酥手乌发,绞缠阡陌,一时,宛若墨蝶素花,姣美如画。
水光潋滟,是一种凉意,亦是一股子无法散去的,清……
“以前,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因了家中委实穷,实在是无法养活他,那父母便想了个法子,连夜含泪将那小小的孩子送上了山中的庙里,再含泪离去。第二天,孩子剃了度,膜了顶,便出了家,成了那庙中小小的沙弥。
每一天,小沙弥是最早一个上早课,最晚一个歇下。他潜心修佛,专一念经,若是庙里谁有了难处,他便定是那第一个去相助的。
他明白,他要报恩,报这里的师兄们愿意收留他,愿意养活他的恩。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日月一天一天的轮流换。
小沙弥十二岁那一年,一场瘟疫,夺去了山下村子里所有人的性命,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
小沙弥想要下山,于是请求方丈和诸位师兄。
方丈和师兄们笑得极是和善,他们抚着他的头,牵起他的手,说,好啊,若是你报完了你欠于我们的恩,自然会放你下山。
报恩,自是要报的,自己能够安心生活至现在,全是方丈和师兄们的细心照料。
于是,方丈说,去净个身罢,然后来禅房。
他去了,而起,很仔细很仔细的净了身,去了。
可是,在那间小小的禅房里,等待他的,却是永无止境的人间炼狱。
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五谷轮清,七情不具,八欲不通……
……他们强暴了他,那群禽兽,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才十二岁的孩子……他们强暴了这样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
三天三夜,孩子遍体鳞伤,痛苦得早已不想再生存。
可他们不允,不允他自杀,却是变本加厉的,一遍又一遍的凌辱着他。
直到有一天,山下的瘟疫迟迟不曾散去,和尚们的食物没有了,没有东西吃了。
他们开始吃猫,吃狗,吃老鼠,像是那些儿怪物一般,他们什么都吃……
终于,屠刀指向了孩子……”
倏然风声慢响,摇碧池里玉蕊轻摇,莲叶相印,细细簌簌,嫣色碧色连绵,莞尔,相融,一时,美景如画。
放了手,碧色纱衣涣然柔翩,蔼然便若那池中连绵莲叶。
慢慢起身,执起盘边团扇,慢摇轻曳里,猗猗走至亭边,再伸出手来,接那檐角落下的水珠。
纤细葱指,玲珑玉珠,便是一种仙姿,娆也娆不去似的。
“故事的结局,下次告诉你罢。”
“什么?”
“ほら。”轻掩唇角,浅笑里,素指蓦弹,便是一珠水滴落至面上,“这里的景色端的是好呢。”
“……嘻。”亦轻笑了,取来手边一颗棋子于指间把玩,“哪里有琴哥哥的水车有趣。”
“这水车着实有趣的紧,却不妨是我的。”
“恩?”
“是友人所制,他平日便是最喜作弄这些儿把式,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风起,乌发一时拂来,便是烟烟掩在手背。
巧然覆了手,那方才指间的棋子便是堪堪覆于掌下,稍氲了劲儿,轻俏俟摩。
再侧了首,扬起眉梢,烟云也似的,魅妍俏笑,“琴哥哥好生有趣。”
琴浅驭怔忪,一时竟是无法应答,是疑惑的应了,“恩?”
慢慢,慢慢摇头,慢慢,慢慢站起,慢慢,慢慢走出亭外。
“琴哥哥,陪离儿参加今年的天下武斗会罢。”
扬起唇角,扬起眼角,扬起眉梢。
倏然伸了手,运气于掌,堪堪便是一股子掌风迅影而去,哗然而响,劲然而动。
便是刹那,那棋盘之上的一方雪色湮粉霎时散去,杳无影踪。
“离儿……”慢悠悠收了掌,再执团扇于手,琴浅驭却侧了身,掣肘倚栏,只看那池中红鲤璇漫,菡萏轻摆,“方才,为何不追问那故事的结局?”
“……离儿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转了身,绾起雪色锦袖,径直离了那亭子,“……若是琴哥哥想说了,自然便会来告诉离儿……”
“……好……离儿,可要等到那时……”
蓦地驻步,却是不曾回首。
指尖在上好的云锦白袖中攥紧,良久,终是倏然放开。
莲香冉冉明兰散,又隐一帘幽梦,佳人何处来,佳人何处去。
佳人,何处寻。
广袖长舒,翩然转身,嫣色碧色莲花池里,仙子宛然,凌波微步,渺渺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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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荷夏日去了,不日便是高爽清秋。
水泱宫宫主维姝死了,他的教主一怒之下掌死了他。只因了一句“他不爱你,又何苦如此作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