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是东风花羽眠第二部 琉璃碎——夜京一

我笑的迷惘，摇了摇头。
他失望的看着我，看的我原本就空旷的心，变得越发空旷起来，闷闷的疼。
"你怎么能忘记了呢......"他神情绝望，没有看到我也绝望的看着他，我听到他说，"苏汔，你怎么能忘了，我们在雾川......一起生活的那十年啊。"
屋里的门是开着的，冷风吹了进来，院子里的花草依旧摇曳着诡异的影子。
暗自妖娆。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他说："是不是没有以前，我们的现在就不重要了？"
顾尘晚有些纳闷的望着我，"苏汔你在说什么，若没有以前，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在一起？"
我傻傻的看着他，不禁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不牢牢抓住他就会即刻消失。
夜凉的跟我的手掌一样。
顾尘晚轻轻晃了晃我，我才下意识的再看了他一眼，忽而笑了。
我觉得自己有点答非所问："风楚昱......不，顾尘晚，可是我明明......我明明也很喜欢你啊......"
他淡淡的笑了，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润，接着把我搂在怀里。
搂的紧紧的，可我仍然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一道罅隙，深而长。
夜凉的跟我的心一样。
过了一会儿，顾尘晚问我："苏汔，你怎么身上这么冰？是不是冷了？"
我说："恩，很冷，要不我们喝点酒吧？我想暖暖，到院子里喝好么？"
顾尘晚笑着说："好，你加件衣服。"
我们坐到院中，顾尘晚叫下人点了两盏灯，小院明亮了许多。往苏州城里的方向看去，还隐隐有升天的花火，美不胜收。
顾尘晚小口的抿着烧热的酒，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的习惯，他是不太能喝酒的，多喝几口就会醉。我以前还嘲笑过他，因为原来我们大学宿舍一屋子都是喝深水炸弹不倒的人，我也算是个历练出来的主儿。
突然感觉很好，就像回到了东风府，顾尘晚经常这样陪我小酌，看着我豪饮，有时候还强硬的夺走我的杯子，不让我喝太多。
那就是不久以前的事情吧？
我笑了笑，心想，你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个多温柔的人呢。
"顾尘晚，我们怎么认识的？"我不知为何，就是想和他说说话。
"十年前，"顾教主有点微醺的样子了，"苏汔，十年前你说你喜欢我。"
"紫瓴......是你吧？"我笑，"我的小师妹？"
顾尘晚一愣，脸有点红。
过一会儿他说："是我......苏汔，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很不屑，因为你以为我是女孩。"
"但是，"他又说，"但是没过多久，你就跟我说喜欢我哦，不许赖的，你从十年前就喜欢我。而且，其实不久以后，我也就喜欢你了。"
我笑着说："好，我当然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我灌了顾尘晚好多酒，小丫就不行了，不过他即使喝醉了，也不会失态，只不过会说好多话，温柔的要人命，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可还是，想听下去。
最后，他还是看着我，淡淡的微笑，孩子一般的微微嘟着嘴，问我："苏汔，我曾经那样对你，你真的不曾恨过我？你不用骗我。"
我说："不曾，真的。"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又笑了，他的笑真的很美，有一个诱人的弧度。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曾恨过你，因为......你爱的，你所想的，你惦记的,你伤害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
我一个莫名其妙在这个世界和你相遇的人，有什么理由恨你呢。
还有，我一直爱你的。
我把他扶到床上，刚想离开，被他抓住，原本微醺的眼又张开了，他说："苏汔，你又要离开我，我感觉的出来。"
我无奈的摇摇头，一侧身躺在他身边，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他淡淡的说："苏汔......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与你一起在雾川度过的那十年。第二次，就是在东风府见到你，以风楚昱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我的眼泪掉在枕头上，他看不见，我也不想他看见。
过不久，他沉沉睡去。我坐起身，毫无睡意。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于是，起身离去。
我想，我真的不会离开你，就像你迟迟忘不了他，而你的身上，也有我全部的......惦念。
　41　所谓离愁
我在门口遇到了凌裳，我觉得狐狸似乎有预谋的在那里等我。于是我装作笑嘻嘻的对他说："凌大美人，今晚的烟花真好看，我再去苏州城里绕一个圈。"
凌裳狐狸瞪了我一眼，说："苏汔，你有几斤几两我还掂量不出来。"
我也瞪了他一眼，说："我现在对自己的体重都没有清楚到知道几两重，你就这么清楚，称过我啊？"
狐狸再瞪我一眼："你少在那给我胡言乱语，教主给你搞得神志不清，我还清楚着呢。"
我又瞪了他一眼："你清楚什么？"
他说："我知道现在你要走，不过你放心......我不拦你，但你得告诉我......"
我问："告诉你什么？"
凌裳看着我，很严肃的样子，他缓缓开口说："你......到底是谁。"
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慢慢的，垂下了眼睛。
"我跟教主很多年，论武功我和他走一个套路，但是我怎样努力及不上他的一半。"凌狐狸自嘲的笑笑，在我身边卖弄风姿，"有时候狐假虎威一下而已，就像你在涄缭谷底看到的，那是我。"
"原来那个飞的是你，也相当漂亮的。"我实话实说，没有阿谀奉承的含义。
"但是，"凌裳看着我，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但是教主看人的眼力，却不及我。"
"哦......"我回视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教主把我放在他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只是因为，我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
"所以呢？"我问。
"所以，我比他先一步看出来，你不是原来的苏汔了，"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外表是一摸一样没错，我不知道你用了易容术还是别的什么，但是，你不是他，即使有什么失忆的借口，也绝对不是他。"
我沉默了，许久，微微一笑，抬起头对他说："你好眼力，我也知道，顾尘晚要不是对苏汔用情太深，也不会什么都没看出来。"
凌裳也笑了一下，说："原来一直觉得你很傻，现在看......也挺聪明。"
我白了他一眼，这叫什么话。
"你要去哪......"凌裳问我，很随意的样子，我在想丫是不是一早盼着我走呢。
"你不是不拦我么......"我说，"还是，你觉得我是安插在白羽教的奸细？要灭口？"
"白羽教的奸细这两年都被我们除尽了，就算你真的是......也不值一提。"凌裳的口吻自负起来。
"那为什么啊......"我又问。
"因为，"他说，"因为你外面仇家很多，我得保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啊。"
"你有这么好心？"我狐疑的看着他。
"你要出了事，他会......疯的。"凌裳的表情不再是严肃，而是凝重，"从上一任教主开始，我们筹划了三十年的大事，不能因为你而毁于一旦。"
我愣了愣，说："你是说那我不要走，或者我还回来......？"
凌裳笑了笑:"最好别回来......"
"为什么......"我不解，"我对你们的大事不关心，但是我担心的是......"
"教主，"凌裳一脸了解的神情，"你爱上他并不突然，在他身边待一阵子的人都会爱上他。"
"那你呢？"我脱口而出。
"我？"凌裳失笑，"我......是例外，因为我有，更爱的人。"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凌裳，对他说："你就当没有看见我。"
"当然，回来与否你自己定夺，我是为你好，"他说道，"我不是骗你，一旦顾尘晚发现你不是苏汔......"
"我知道，"我打断他，"我想出去转转而已......"
"去哪？"他又问。
我想了想，心里有个地方深深浅浅的疼了起来，我抬头，笑，我发现自己开始跟那个人一样，说起那个名字都温柔的想哭："那里......雾川。"
那个......有他和他的故事的地方。
神秘而美丽，终年飘散着大雾的雾川......我想去看看。
"等等......"我刚要走，狐狸又叫住我。有这么依依不舍么，怎么我的鼻子都酸了。
"什么啊？"我问，"舍不得我啊？"
"你不要再爱他了，你爱不起。"狐狸貌似好心的话语让我的心又疼了起来。
"这叫什么话......"我对他一笑，"凌美人，我都要走了哎，说点人话行么？"
"我没有开玩笑，"凌裳还是那副模样，"他们的事你不知道，他不会爱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除非......奇迹。"
"我知道，"我也认真的看着他，"我一直都有感觉，他看我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眼神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我不熟悉，却占满了他的世界......那样一个人。"
可是，可是难道凌裳你不知道么，爱不爱啊，是由自己说的算的事情么。
凌裳怔了很久，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你一直都那么傻。
我对他一笑，回过头，好像真的一去不回。
我坐着狐狸为我提供的马车，往苏州城里去，我说了我还要先看看那烟火，就去看了。
子时都过了很久很久，烟火的季节已经是尾声了，谁告诉我这个会开一夜的？真是骗子，明明只有最后离开的人，才知道它什么时候结束，结束的有多迅速。
我往苏州府的方向去，想跟章探道个别，再解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可当我看见苏州府的漆红大门时，又有点犹豫了，觉得还是算了。
我就那样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突然有种无家可归的错觉。
或者说，根本不是错觉。
忽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苏州府的门口，车门打开，下来的一个人让我惊呆住，竟然不由自主的露出笑颜。真是突然呵，没想到我还能看到陆窈筝这孩子，是我走眼了么？
我看到他往这边无意识的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我有点想他叫住我，说苏汔好久不见了，你快陪我鸽子，你那只呆瓜吃我的喝我的我都想给它扔了......我觉得，陆大人一定会这么说。
想着，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真好，心情这么低落的时候还有可乐的事情，人生还不是了无生趣啊。
我想，真好，虽然我还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不是他呢。
应该不是的，我单纯的觉得，他要是回来，一定会先跟我说一声，他看见我，不会就这样走了。
我们是很好的哥们啊，明明。对么。
苏州府的门合上了，一切是不是都是我的错觉。
所以我也坚定又带着几分不舍的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42　初遇雾川
我不知道顾尘晚醒来以后发现我不在了会不会着急，最好他不要误会我要离开他，我真不会，除非，我彻底接受了事实之后把一切真相告诉他，他赶我走，否则我真的不会主动离开他。
我不是大度的人，只是个俗人，我想待在我喜欢的人身边，哪怕多一天。
这次我只是想暂时离开，散散心，接受自己将要失恋的真相。
我这人偶尔也有运气不差的时候，遇见一个人，正要赶去雾川，这个我神往已久的地方，立刻用二两银子收买此人带我前往。
后来我想，二两银子给多了，几十个铜板就够意思了么。
可我急着想看看，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顾尘晚和苏汔。
不加任何情感因素的说，我觉得那两人，似乎天下无双。
往苏州的西北方向水路加陆路走了好几天，我感觉越来越冷，带我来的小子这才发话了："公子您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啊，竟然还要来雾川？"
我瞪了他一眼："你现在放马后炮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冷，但还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越走雾越大，周围看似白茫茫的，一切若有若无。
那人又说："公子，您在这里下车吧，再往前走是好多江湖人练武的地方，雾格外大，普通人的马车进去了可能会迷路的。"
我说好，然后下车，哆哆嗦嗦的往前走。
我想起那晚，不是第一次与他共饮，不是头一回见到他微醺的模样。我看到一个把另一人爱到骨子里的男人，毫无遮拦的说着自己恋人的时候的模样。我记得。
我幻想那是我，那个苏汔就是我，但是无论怎样，也找不到哪一点共同，我好失望，我连扮演一下他从前喜欢的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爱我，只是因为，他爱他。
他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很不屑，因为你以为我是女孩。
他说，但是没过多久，你就跟我说喜欢我哦，不许赖的，你从十年前就喜欢我。
他说，其实从那时候，我也就喜欢你了。
他说，苏汔你原来那么骄傲又脸皮薄的一个人，失忆之后怎么变得这么可爱又好笑啊。
他说，明明都是一个人，有时候我却错觉是两个不同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说，我爱你，从十年前，到现在。我永远都爱你。从前有对不起你的时候，是我错了，我不会再错了。所以，所以请你不要再离开我。
他说，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与你一起在雾川度过的那十年。第二次，就是在东风府见到你，以风楚昱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他一向苍白的脸有一抹诱人的红，眼神迷离，他漂亮的嘴唇不断对我说着你、你、你......但我知道，那个"你"，不是我，是他已经死去了很久的恋人。
他甚至不知道，许是他害死了他的恋人，然后糊涂的给了我爱上他的机会。
顾尘晚，你好狠，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狠。
我越来越冷，放眼望去，周围几近荒无人烟。
我不禁失笑，就为了想看到他口中那样美好的前尘，就独自跑来这种看不出一点美好的地方。我终于知道，好坏都是在每人眼中不同的差别，他眼中完美无瑕的雾川，仅仅因为那人在他心中，同样完美无瑕。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
我忽然想，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他当然会，因为他现在还以为我就是原来的苏汔。
可是如果他知道我不是呢？为这样一个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已经喜欢上他很久的人......
他会不会，掉一滴眼泪呢？
我醒来的时候，感到周围温暖如春，我以为我又回到了顾尘晚身边，一切都是噩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喂，小子，你怎么着了，要死不死的躺在那里，多给我丢人啊。"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不满的在我耳边说道。
"你是谁啊......"我还没有力气坐起来，就躺着问道。
"喂！才几年不见啊！你竟然忘了为师！"
我终于看清，一个小老头在我身边跳脚，看上去直让人抽搐。
"为师......？"我恍然，不会这么巧吧？苏汔的师父？悬琅圣人？就这小老头？
我终于再次领悟到了那句话，高手都是深藏不漏。
"我不是......苏汔。"
我对他说，很认真的，平静的望着老头的眼睛。
"不会吧......"老头有几分犹豫，"小苏汔你原来从来不喜欢开这种玩笑的。"
"我真的不是苏汔。"我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我到希望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