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是东风花羽眠第二部 琉璃碎——夜京一

我蹲坐在火边，静静的想一些事情，拍门声忽然响起，我忽然一惊。
据说老头在这里没有朋友，那会是谁？不会是什么山贼土匪之类的......我的想象力又开始作祟，越想越闹心。硬着头皮起身去开门，刚站到门口，伸到门栓上的手就僵硬住了。
因为我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说："师父，开门......我是紫瓴啊......"
我怔怔的站在门前，手轻轻的、轻轻的覆上门板。他在那一面对吧，我只要打开门就可以见到他对吧......可是怎么此刻却没有了勇气呢。
我听到门那边的人说，声音低沉而沙哑："师父......苏汔他不见了，你一定要帮我找他......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师父，我知道你在，这时候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
听到这，我的心还是空空的，为什么我依然愚蠢的觉得，他......很爱我呢？
只是我。
敲门声渐渐小了，我听到门外的人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我不禁咬紧下唇，甚至忽略了口中泛起的浓浓血腥。
我慢慢走回床铺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合上眼睛，过了很久，终于睡过去。但我没法欺骗自己，我的指尖在颤抖，成了失血的苍白。
清晨，我看到射进窗缝的微弱的阳光，都觉得有些刺眼。
我该走了，我该去找他了。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白衣的男人，坐在那里，失神的望着天空。
我站住，很久，他面无表情地说："师父......我知道你恨我那样对苏汔，我不求你原谅我......只要，你能帮我再找到他，我会好好对他的。"
我的声音有点哽咽和沙哑，我慢慢对这个看上去空洞的和雾川的苍穹一样的人说："你的师父......他死了。"
眼前的人忽然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他的眼中似有若无的泪光，我也看得见。
下一秒，意料之中的被他拥在怀里，周围弥漫着让人心安的青草香。
我笑了笑，慢慢说道："顾尘晚......每一次都是我想去找你，可是你总在我找到你之前，先来找到我......真好。"
他沉默了很久，问道："为什么又要离开我？"
我说："这个故事很长，我不知道怎样讲给你，也不知道讲了你会不会相信，所以......不知怎样开口，就想先离开一段时间，让我思考一下。你知道的，我一向很迟钝，尤其还碰上了这种大事。"
"苏汔......"顾尘晚的表情在告诉我他明显不理解我的思维逻辑，古代人就是不懂小资情调，他依然很费解但很诚实的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了......"我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认真极了，"你不会相信我。"
"我怎么不会相信你，"顾尘晚貌似也让自己冷静下来，"苏汔，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是么？"我想，我是不是该为他这句话感动一下，可是没有，我此刻的心静如止水，我笑着问他，但是很认真的问："如果我说......我不是苏汔呢？我不是那个你爱的、你想的、与你一起生活了十年的苏汔......你还会相信我吗？"
说完，反而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蔓延而来的，却是浓厚的......忧伤。
顾尘晚看着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然后他笑了笑，但是我看的出来，是那种书上所描写的怒极反笑的那种。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声音似乎透着冰凉，还有失望，他说："苏汔，我为你担心了十几天，什么事都放下不做到处找你，满脑子都是你......然后就是为了，为了听你给我开这种玩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我失神的看着此刻的顾尘晚，我很想安慰他，说对不起，然后以后就像以前一样待在他身边，一直瞒下去，我们可以假装相爱......这些诱惑着我，苏汔就是个经不起引诱的小人，真闹心。
我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抬起头，忍住眼角蠢蠢欲动的眼泪，我也一字一句的说："顾尘晚......在东风府遇见你之前的那个苏汔不是我，我不管你相信与否，那不是我。你可以当我是骗子，或者奸细之类的都行......可那是真的，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你爱的那个苏汔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只是个认识你一年不到的小人物，不是那个大侠苏汔，不是你的师兄弟，不是......还有，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说完我继续看着他，他的神情变幻莫测，而我的神情静如止水。
"你想想吧，"我继续开导他，"其实你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吧，就算是失忆之类的，怎么可能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连性格脾气一切一切都变了......对吧。"
"苏汔......"顾尘晚终于开口，但声音听上去微弱许多，完全没有了怒气，只剩下似如流水的哀伤，"就算......你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可以，我不勉强，但......你不要用这么残忍的借口......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顾尘晚的身子看上去摇摇欲坠，充满了绝望。
我突然发现自己非常自私，为了自己好过一点，就让这样一个人如此绝望，可伪装？让他一辈子糊涂下去就是对的么......
"我不是苏汔......"我最后一次看着他失神的眼睛，坚定无比的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只是个有着相同外表的另一个人，你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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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不是初见
"我不是苏汔......"我最后一次看着他失神的眼睛，坚定无比的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只是个有着相同外表的另一个人，你懂么。"
说完我就那么淡薄的站着，等待结果。
我的目光不禁透过他的肩膀看向远方，雾川的天又暗了暗，大雾弥漫，下在我的眼里。
我看到眼前的人忽然气急的举起右手，我闭上眼睛打算承担这貌似不是很轻松的一巴掌。
但是我等了很久，睁开眼，看到他的右手无力的垂下。
"我说了，"他看着我，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像平常那样温柔的笑着，"苏汔，我说过我不再伤害你了。"
我怔怔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顾尘晚的神情就像陪我喝个下午茶那样简单，不像是听我说了一个这样的消息之后该有的反应，但是我宁愿看到他怒，他狠狠揍我，而不是这样看似若无其事的对我说，苏汔，我说过不会再伤害你了。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反而更加恐慌。
"顾尘晚......！"我急着想要跟他说什么，忽然嘴唇被另一张湿润的红唇覆住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吻，我觉得世界都要颠覆了过来。
"苏汔，跟我回去吧。"他慢慢的放开我，说着笑笑，握住我的手。
在碰到他的手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在隐忍，在克制，即使他已经把我的手抓的很紧了，我依然感觉到了表面平静下的颤抖，他掩饰不了。
我一直以为，他一直是那样了解我，知道我喜欢什么，知道我要什么。
现在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能够了解他，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
难道这些痛苦都是我造成的么？
我只是不想欺骗他，这就是我的错了么？
可是，此刻我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
顾尘晚的眼中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他掩饰的很慌乱，就像一个茫然失措的孩子，咬了咬他好看的唇，然后还是对我笑："走吧。"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我都明白了，我的话，他还是听懂了。
只是，我还得给他一个接受的过程，他暂时还接受不了。
他到一边牵马，我看到他带来的居然是东风府那匹跟我很过不去的暴力马，它看见我的时候先是不屑的喷了口气，然后蹭了过来，我不禁淡淡的笑笑，走上前抚摸着它的鬃毛。
顾尘晚抱我上马，他说："苏汔，我觉得你喜欢它。"
我点点头："没错。"
然后我们都沉默，顾尘晚揽着我的手臂依然有些僵硬，但是紧紧的，很有安全感。
策马奔腾。
和我爱的人。
我忽然可以理解那种以前十分不屑的相遇江湖，共赴红尘，那样烂俗的爱情故事，我忽然想，这样的时间能不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顾教主，我现在很喜欢骑马的感觉，真的很喜欢。"我说着掉了一滴眼泪，不小心掉在了顾尘晚环过我的腰握着缰绳的手上，我感觉到他那只手一颤，但是声音仍是云淡风轻的说，"我也......很喜欢。"
"顾尘晚，"我不知怎地，因为他的一句喜欢，忽然有了想要说话的欲望，"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来雾川？"
他没有说话，我想也许他已经隐约知道了答案？不，他一定不知道。
一定不知道。
我说："因为，我想看看......你和他，一起长大的地方。"
"我想看......"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但我尽量让它明快起来，我不想那么怂，我接着说"我想看我爱的人，和他爱的人一起长大的地方。"
顾尘晚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感觉他又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
"顾教主，顾尘晚，我知道你现在不敢面对是因为你害怕失去，我......何尝不是。"我的眼泪掉在他的手上，我不知道他感觉到的是冰凉，还是滚烫。
"我怕失去你，可是，我就是要失去你了。"我笑了一下，往他身上靠了靠，感觉空气自由了许多，"你师父告诉我，你会杀了我，可我都说了......我是不是很伟大？恩？"
"苏汔......"顾尘晚终于开口，开的很艰难，他已经没法做到完全轻松的佯装下去，"苏汔，我......怎么会杀你，胡说。"
"你不会杀我......"我不由自主的笑着重复，"对呢，我就是怕死，顾教主，我求你高抬贵手了......"
"苏汔......"
顾尘晚想要说什么，但被我打断，我说，"顾教主，你说我是谁？"
"苏汔......"他贴在我的耳边说，祈求的语气，就好像他无法再发出更大的声音，我的心真疼，但还是要装着笑，真累。
后来我们一直沉默到回到苏州，我家宝马跑得很快，用了整整一天，中间休息的时间我还是沉默，与他很有默契的沉默。
我远远的看到苏州城，问顾尘晚："我们去哪？"
他说："送你回我的地方，你跑出来在雾川待这么多天，身体肯定吃不消了，好好的休息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摇摇头："顾教主，你进了城就放我下来吧，我想回去找章探，不告而别的跑出来，我一直没跟他道歉。"
顾尘晚没有任何语气的说："不告而别的跑出来......苏汔，你有没有想过也给我道个歉呢。"
我不禁扭头看着他，对不起三个字还没有脱口而出，就被他低下头，用嘴唇封在了口中。
"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他的唇又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点点宠溺和责备，就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相濡以沫的恋人。
"对不起。"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然后微微一笑，"对了顾教主，要进城了，带着你的面具吧，别给别人看见你这么好看的脸哦。"
顾尘晚注视着我的神情静如止水，然后一声不响的拿出他漂亮的雕花面具，我仔细的看了看才发现那面具眼部周围的花纹是一种不知名的宝石，很漂亮。
我问，那是什么。
顾尘晚说，只是琉璃，不过是很稀罕的。
我又说，真漂亮。
顾尘晚戴上面具，但我听见他笑了笑。
我们接下来就这样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骑着我的宝马慢慢溜达进了苏州。
时间已经是次日晚上，苏州下着蒙蒙的小雨，因为快要入夏的缘故，真快，又快要入夏了呢。
我们都有点湿了，顾尘晚尽量用他的衣衫护着我，体贴的恰到好处。
我伸手擦掉了他脸上的一些像眼泪一样的雨水，对顾尘晚说："快要夏天了，遇见你......快一年了。"
我想顾尘晚这孩子一定在想，我又在提醒他什么，而这傻孩子还是会逃避着，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想着，忽然听顾尘晚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忽然愣住。
我正想说什么，顾尘晚忽然拽住了缰绳。
他跳下马，然后抱我下去，摸了一把我的脸，我说他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吃点豆腐，他笑得特温柔。
他说："想干什么就去吧，我不限制你的自由，别忘了回来。"
我看着他，许久，微微一笑，但笑得特别忧伤。
他又说："苏汔，我这段时间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给我两个月的时间，然后我会好好处理我们的事情。"
我还是看着他，他转身跳上马，动作依然优雅。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顾尘晚你是不是还是不相信我！？"
他没有回头，背影看上去倔强又脆弱，然后他似乎用了很大力气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我忽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披着他的纯白色外衫，已经全部潮了。
我把一只衣袖悟到脸上，闻到淡淡的青草香。
我想，我会等你告诉我结果，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接受。
而你，你也一定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无论如何，我喜欢你，不会变的。
　46　回遇故人
来了有三四个月，对苏州已经小小的熟悉，不再是路盲一只。
我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苏州府，犹豫了几分钟，走上前根守门的小哥打了个招呼，小哥见到我跟在马路上开车突然见到一只鸵鸟跑过眼前一样，特惊奇，然后嗷的一声就冲进漆红的门里去报信了。感情跟见到自己走失已久的孩子一样，我有点忍俊不禁，一定是章探那小子又造了什么关于我的谣。
正想着章探那小子就活生生的冲到了我眼前，眼圈一红，抱着我就不撒手。
我就纳闷了，凌裳那坏狐狸来通报借我几日的时候，是怎么跟章大人说的，怎么搞的我似乎到了阴间转了一圈，现在还魂回来了，感觉我的出现十分的惊天动地。
"苏汔......"章兄煽情够了，开始发问，"听说你又给白羽教抓走了？他们怎么对你的？有没有受伤？苏汔......"
我的脑袋忽然大了，心里先把凌裳狐狸骂了一遍，然后勾肩搭背的安慰章探我只是去白羽教的老巢玩了几天，没有大事。
正说着，章探身后的朱红大门前，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
我看着他，眼角慢慢笑得弯弯的，看着他俊秀的眉毛意料之中的皱了起来。
他的肩上蹲着一只个头不大但是很胖的乌鸦，呱呱的冲我叫着。
我兴奋的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乌鸦呱呱的飞了起来，也冲我张开双翅，我们一人一鸟拥抱在一起。
抱着我心爱的呆瓜，顺便冲它现在的主人笑笑："陆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个人的眉毛还是皱着的，他一见我心情就不好我知道，可是我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
"苏汔......看你活得似乎还挺好。"陆大人的声音依然带着点戏谑，我继续搂着我好久不见的呆瓜傻乐。
"有没有吃饭？"陆窈筝是个好人，总是第一时间知道我的需要，知道见到苏汔首先不能问他好不好，而是要问他有没有吃饭。
我没有回答，就是可怜巴巴的望着知府大人，章探和善的笑笑，为我引路。
我跟着大人们活蹦乱跳的进了门。
我想，这样真好，可以暂时忘掉那些烦恼，还是可以活的很快乐。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我想，应该可以的吧。
我吃了十几天来的第一顿饱饭，章探在旁边直问我，怎么饿成这样，我笑了笑，对他们隐瞒了去过雾川的这件事，那是我一个人的回忆，也会在心的最深处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