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别狂Ⅰ————黑木黎子

百里家旋为他的举动呆楞了，空麟倒正希望他这样，免得他真的接过领结，反而把自己给勒死了。但空麟还是十分洒脱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朋友之间送点东西太平常了！”

“朋友？”百里家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伸出右手去接。空麟却把手倏地缩了回去。

“你耍我？”百里家旋有些动气地质问。

空麟狡然一笑：“我突然想起，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急刹车。”

空气凝固片刻，百里家旋的目光正中着那个暗红色的领结。很有绸缎的质感，充满柔和的诱惑性光泽。他不否认空麟的眼光，可是因为这个就要告诉他刹车的理由吗？百里家旋衡量着那个领结的重量——难道我堂堂神明公司执行总裁，会眼馋一个小小的领结？而且它还不是普通人用过的，那就更不能接受了——我为何要穿他的破鞋？我又不是乞丐！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我才不稀罕一个犯人送的不干不净、来路不明的礼物呢！”

“哦！”空麟恍然大悟，原来百里家旋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不稀罕”才突然刹车。百里家旋是个非常自负的人，这一点，同样自负的空麟似乎只顾着自己，把它给忽略了。这个自负的人听了空麟那“不稀罕”三个字之后就立刻惹火了。从来只有百里家旋不稀罕别人，哪轮得到别人不稀罕他？现在他总算以牙还牙报复成功，并且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在空麟短时间的熏陶之下，也变得胡搅蛮缠起来。现在他的心理年龄，至少年轻了十岁。人的心一旦年轻，任何化妆品也比不上它的法力，百里家旋或许应该庆幸自己找到了一瓶超大号的免费美容品，而且无须上妆时间，在工作的时候可以同时进行，不必花费额外的工夫去修饰自己的外观，方便得可以！可惜他自己却没有发觉自己身上这些近乎滑稽的变化，反而还觉得理所当然——事关尊严，他绝对不能妥协。殊不知在空麟看来，他这是斤斤计较的小男人行为。

空麟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百里非但回敬说“不稀罕”，还骂他是罪犯！这口气可没那么容易就吞下去。本来不打算把领结送给他，现在却打定主意要让他收下！

空麟按下窗户，把领结往外一丢，然后故意拍拍手，再关上车窗。

感觉到一阵阴风刮进来，百里不解地质问：“你干什么？”

“扔垃圾啊！”空麟答得心安理得。

“扔在马路上？”

“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香蕉皮。”

“污染环境。”

“我都不要它了，还管什么环境不环境？”

“你既然不喜欢它，为什么还要戴？”

“本来是觉得不错，可是连你都不稀罕的东西，我还会再用吗？前面纯属我眼瞎。”

好小子！说话够绝，这样一来，我又被你贬低了？我还非要你把它给捡回来！你就只能用那些我看都不要看的东西！百里想着，用命令地口吻对空麟施威：“快去把它捡起来。”

“干嘛？我不要了。”

“那也别扔在马路上，要扔就扔垃圾箱。”

“我就扔！”空麟将胸脯一挺，作大义凛然状：“你抓我呀！抓我呀！”

百里停下驾驶，他的一个拳头“咚”地砸在方向盘上，低吼道：“小子你别狂！”

空麟寸步不让，毫不示弱地回嘴：“谁怕谁啊？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又不是城管队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捡？”

“扔东西的人是你！我当然要教育你了。”

“哈！”空麟痞痞地吹了一口气：“你还教育我呢！你是谁啊？教育局局长啊？要不是你，我会扔吗？所以罪魁就是你！你不去捡回来，还有脸恶人先告状？”

驾驶门被粗暴地扳开，百里家旋气势汹汹地朝对面大步大步走过去，将那个领结拾在手上，而后怒气冲冲地回到驾驶座，带上门，把领结抛到空麟身上，周身不悦地发动汽车：“什么都别说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到来同时带进一股风，让空麟突然想到“风尘仆仆”这个词语。空麟讪讪一笑：“好坏的脾气。”

“你说谁？”百里盛气凌人地逼问。

“百里警官英明神武，还用请教一名罪犯吗？”

又是这种该死的散漫态度！正因为空麟这种吊儿郎当的嘴脸，百里有一种想责备他，却又责备不起来的无力感。只要空麟一开口说话，他就有气也只能生半分，反而想笑，所有的气焰都大打折扣。否则在酒吧的时候，他就完全可以以偷车的罪名将空麟逮捕归案。

有一种人有个特技，就是只要摆个人畜无害的表情，任何人都会原谅他。空麟大概就是这类人中的一员了。

百里并非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过节，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忘却。可他又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开小差，不由自主的。这无异于一个重大难题。所以他故意发脾气恐吓空麟，他认为人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介入吵架，谁都会风度丧尽、面目全非，但时空麟的阴暗面暴露出来，他就可以趁虚而入，绝不担心会手下留情。然而双方到底还是没有吵成功，只凶了两句就没了下文。这个对手，确实棘手，假如不是这样，他也不配惊动我百里家旋去追打。

忘了驳回空麟的挖苦，百里家旋只顾着开车，直到到达空家大宅，中途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车厢里静得出奇，除了少许免不了的引擎的声响。空麟觉得都快睡着了，百里家旋却绕过去，替他把门打开，并说：“你家到了。”

“是吗？”空麟向外瞥上一眼，边打哈欠边伸懒腰，磨磨蹭蹭地从车座上下来，而后冲百里敏然一笑：“谢谢。”随后将手中攥着的领结迅速地绕进百里的脖子：“这个就收下吧，当作汽油费。”

百里家旋伸手拽住颈后的手腕，阴恻恻地质问：“为什么一定要我收下？”

空麟狡黠的眸子闪现出智慧的华丽光芒，“为了搞好和警官的关系，不要总是找我麻烦，最好不要坐牢，特攻也少当一阵子。”

“好像是个不错的借口。”百里家旋淡淡地应和。

“嗯哼。”空麟灿烂地点点头，动手把领结固定下来。百里家旋却又将它扯了下来，波澜不惊地说道：“可是我不会收受贿赂。”

空麟顿时敛起婉约的笑容，那目光变得阴冷，像饿极的野狼围堵着奔逃中的猎物。虽仍嘴角上扬，却全无半点笑意。

不能马虎的面孔，让百里家旋很是疑惑：他也会翻脸翻到这种程度？这倒是件稀奇事。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即使是在打开麻袋的时候，他也没露出过这么逼人的面孔。

空麟终于开口了：“你是装疯呢？还是卖傻呢？不要就算了，本少爷可没那个闲情耗在你身上。”

百里家旋不由嗤笑：“想不到空少爷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空麟完全不把他的讥嘲当回事，“智者不在乎一子之失。区区百里家旋何德何能？要动本大少爷屈尊来求他？”说着就要打开围墙的铁艺大门。

一条胳膊适时挡住空麟的去路，耳边响起一个迷朦的音调：“我只是觉得戴着不合适。”百里家旋自认答得十分巧妙，空麟为他设了一个套子，一定要让他钻进去，就是说他非得收下那个领结了，否则自贬身价的人就是百里家旋。而如果就这么直接答应，掉价的还是百里自己。他便找了个既不像拒绝，又不是答应的擦边球式回答，既能避开空麟两面夹击的双重圈套，又维护了自己的体面。

空麟知道百里家旋在想些什么，他早已准备好了对策，以便见招拆招：“一定要戴着合适的才能收下吗？你是多么自私啊！你不想欠人家的人情，更不想白欠人家的人情。”

百里家旋不得不佩服空麟的铁齿铜牙，不情不愿地从空麟手中慢吞吞抽过那个领结，不很甘心地瞪着空麟，似乎在说：小子你别狂，嘴皮子上就先让你赢，至于实事，你还得看我的！

空麟悠然地笑笑：“很好，领结就好比一套枷锁，表示接受方被俘虏。”

百里家旋愣了愣，他没想到这小子的心机这么重，处处下套，他今后可真得步步为营了。他不动声色地轻笑，“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样东西。”说着摘下自己的一块手表递给空麟。

空麟不假思索，很大方就接了过去。

百里家旋便若无其事地回敬道：“手表好比一副手铐，表示接受方被俘虏。”

空麟也和刚才的百里一样，愣了一下，而后马上恢复了平常那灵活的表情。不知为何，百里总觉得这变幻莫测的俊毅面庞闪耀着一种不安定的成分，没有安全感。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还能安全吗？很快的，百里家旋又嘲笑自己多余的担心——才几个小时，怎么就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这不该是神明公司执行总裁该有的风貌，百里家旋，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商场哪里不是危险？我何曾怕过？人生何时不是豪赌，我几时退却过？一个小偷，值得我担心吗？

最后就剩下告别，百里家旋相当礼貌地向空麟告辞，表示希望能够长期而愉快地合作。不过空麟很自觉地请他进屋做客，顺便解决民生问题。不论有再大的仇，表面现象总得装出友好来的。空麟料定百里家旋不会应邀进去，事实也确实如此。百里拉开车门就说自己已经在某某宾馆预定过了，要请警局的人一起撮一顿。

“那真遗憾，我就不强留你了。See ou！”空麟扬了扬手，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丝毫的遗憾之情，头也不回地从铁门里翻进了围墙。

玄关的灯亮着，看来老爸也刚回家不久。空麟蹑手蹑脚地将身子贴到壁橱上，里面的人却察觉到了，懒洋洋地问道：“回来了？”

空麟不得不现身，往前面一站，嬉皮笑脸地说：“是啊，什么都瞒不过老爸敏锐的听觉啊！我去看看晚饭有没有做好了。”

空向古头也不抬地耸肩一哼：“我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呢。”

空麟大步流星走上前，朝沙发里一仰，双臂向靠背上一横：“今天不是有醺猪肉吗？我怎么舍得放弃这个，到外面去吃？”

“外面也有醺猪肉。而且司徒一定愿意请客。”

空麟挑了挑眉毛，“那你的意思是已经把我那份给解决了？”

“没错，阿娇和我把你那份全部消灭了，从没吃得这么爽。”

老爸摆明了要气他，空麟无话可说，他长吸一口气，嫉恨地点点头：“既然非要我出去吃，那我就出去好了，反正司徒一定愿意请客。”说着便霍地站起来。

空向古这才稍稍提起目光，乜斜着自己的儿子，不咸不淡地问：“你的领结呢？”

“扔了。”

“比你老头子还阔气？还有专人送你回家？”

空麟随即又重重坐下，嬉笑道：“你又不是没有专车。”

空向古欠身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才回答：“我可没那个面子让警官送我回家。”

“这么说，你都看见了？”

“不是我，是我的下属。”

空麟对这一问一答不耐烦了：“你别像个算盘似的，拨一拨才动一动。”

“那就告诉我整件事情，毕竟我是没什么多废话的。”

空麟顿地把腿架到茶几上，悠闲地汇报：“遵照老大的指示，和警官搞好关系呀！”

空向古怀疑地乜斜他一眼：“你会那么听话？那巴以都能停火，并且友好往来了！百里家旋为人傲慢，不容易亲近，他怎么会对你大献殷勤？”

“巴以怎么可能停火呢？所以我也不会听你的话，老爸你不是一般的毒啊！送我回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殷勤呢？”

“巴以怎么可能停火呢？所以我也不会听你的话，老爸你不是一般的毒啊！送我回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殷勤呢？”

“如果是崇明或者司徒送你回来，那是再自然不过，但是百里家旋这样一个倨傲自赏的陌生人，他凭什么送一个小流氓回来？”

空麟嬉笑道：“你开会时没有发现我在后半场没有出现吗？你当然发觉了，但我想你会认为我溜出去玩了。而事实上，我已经被一根木棒打昏，塞进了一只大麻袋，运到警署去了。如果不是我答应那个流氓警察当特攻，你和老妈也许就要四处找律师为我辩护了。”

“特攻！”空向古大跌眼镜：“他居然让你当特攻？让你去对付谁？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空麟努努嘴，问：“我有这么不仗义吗？眼下也只能牺牲那个姓邵的了。警方已经盯上他们，需要我做内应。”

空向古满是感慨良多的神气：“这事不太好办啊！邵金豺也不是省油的灯，上演这出黑吃黑，也不知鹿死谁手呢。”

“可是你不要忘了，百里家旋也已经派人潜伏在司徒那里，不排除我们也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

空向古凝神慢语：“确实，一开始我就反对你接近神明，就是因为你太显眼，容易引起百里家旋的注意，从而更快地暴露我们。”

空麟别过头，有些心虚地推卸责任：“我又不是故意的，就算我不去招惹他们，像我这样一个人，谁能够忽略过去？我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的。”

“你还说不是故意的！早知道就该让你再念几年书，不要这么回来了！”空向古咆哮道。

“我也不想这么早就结业的啊！可是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为什么会呆不下去？”

“被女人追得呆不下去了。要不是你罩着我，允许我早点回家，还有崇明帮我挡着她们，我早被她们的十万伏特给烤焦了！我现在一看见赤沙帮以外的女人就觉得晦气！”

“现在知道老子的好处了？为了惩罚你，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呆在家里了。你喜欢跑出去就跑出去吧，不想被关禁闭三个月，那就流放三个月，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闯！”

“老爸，你也太狠了吧？存倒我胃口！”

空向古恶狠狠地压低声调：“醺猪肉就在厨房，拿出来叫阿娇一起开饭吧。”

空麟愣了愣，而后会心一笑：“老妈！吃晚饭啦！”这应该是他这个月最后一次在家吃饭。在这之后，他会被空向古光明正大地逐出门外，还小题大做曰“断绝父子关系”。空向古的这一做法，当然是为了配合儿子的“工作”。否则堂堂空太子，有什么借口混进邵氏集团跑龙套呢？

作为空向古夫妇最为骄傲的杰作，空麟做事也不是拖泥带水、婆婆***。很快就进入状态，开始适应他的特攻生涯，想来也是桩趣味多多的肥差。

早上还是先和那班臭警察碰个面，好让他们知道空太子已经可以随时行动了。

也许是他的运气一向不坏，平常不怎么上班的百里家旋巧巧地驾着那辆宝蓝色跑车从警局对门的马路上经过。似乎也看见了空麟，他很自然地停下车子，靠到路边，车窗缓缓下降，百里家旋态度平静地问道：“来得这么早？”

“我一向有早起的习惯。”空麟很客气地回答道。

“这是个好习惯。”百里家旋应承着，并没有下车的打算，非常大牌的神气，如同是逼迫空麟引诱他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