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太香————虞南

外面有人敲门，木瞳走过去应门，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是谁？”

“公事而已”木瞳伸手抚平了季川额上蹭乱了的头发。

季川点了点头，四仰大开的继续躺着，木瞳把手贴到他脸上，就抓住了抱着，笑嘻嘻的搂住木瞳的脖子。

木瞳有些高兴，这还是几天来季川第一次这么主动，不由欣喜的低下头额头相贴，觉得就算前段日子再纠结再痛苦也值得了。

他这段日子忙的要命，沐州分堂主被暗杀，以自己的能力竟然查不出头绪，拜托了好友怀文去查，哪知道凭他这样的本是回来也受了伤，这倒是小事，可惜他的宝贝猫也受了连累，怀文留了一个口讯和一张字条后就马不停蹄的抱着他的小猫救命去了。

他在分堂里再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总觉得心里不安，所以带了季川连夜回了总堂。

想起那条口讯他就心头乱跳，木瞳看季川睡着了，帮他脱了衣服，又盖好了被子，从一直挂着的锦袋里抽出一张字条。

柔和却严谨的字体，他看了十几年之久，撇那都熟悉非常。

他一笔一笔把着教着写字的人，从小放在心里疼着宠着的弟弟。

“总该有这么一天……”木瞳面对着窗叹气，圆圆的月亮，银色的光，和似是而非的亲情。

或许他也从未真正把他当做弟弟。

“蝉儿……”

季川在恍惚里睁开眼睛，木瞳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犹如仙人，衣带飘飘，发丝飞舞，口吐兰馨。

可那声叹息太过清晰，季川明白他叫的不是自己。

真的只是长了一张一样的脸么？他从未说过为何要选自己，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捂在锦被里的身躯逐渐冰冷，季川咬紧了牙，木瞳的身影一动未动，许是想的太入神，连季川起身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木瞳？怎么还不睡？”季川靠到木瞳身边揉了揉眼睛，惺忪未醒的样子害的木瞳情不自禁的捏了捏他的脸。

“只是今夜月色太美，看的入了神。”

季川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他倒从未有过这样的闲情雅意，话虽如此，还是听话的倚着木瞳随着他的目光看着千里之外的圆月。

他想要的不多，木瞳都能够给他，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而那些沉浸在传说里的爱情故事，无非传说。

听到了也只能一笑而过的虚构。

他非女子，木瞳早晚要娶妻，能够陪在他身边已是奢侈，更何况不愁吃穿。

夜晚的风吹进来一些，季川越发往木瞳怀里缩了缩，直等到木瞳轻笑着把他抱到床上一起相拥而睡，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一点。

可那也只是一点，季川瞪着窗外一如既往的月亮发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如果他是嫦娥，他才不会后悔。即使陪着他的只是一只兔子，至少他终于找到了永远。

睡得太晚的关系，第二天醒来木瞳早已经走了，旁边的被褥还是温的，自己身上的被子也被揶的好好的，季川喉咙里哽了一下，可不过一下而已，因为随即有小菊端来了洗漱的东西，笑嘻嘻的过来把他硬拽下了床。

季川懒得出去，就叫人帮他把饭送了过来，边吃边在自己买的那一大堆东西里翻来拣去。

“公子，你可是要去看云心公子？”

季川兴致勃勃的抬了头，拿着手里的一个红色的喜结在小菊眼前晃晃，“嗯！小菊，这个给你～”

“真好看！”小菊的音调凭空拔高了几度，伸手接了那编的精致的小玩意儿挂在身上，才想起来宫主的交待。

“公子……宫主要你先去找他。”

“干什么？”

“这个宫主倒是没有说……”不过看他那副样子也只是穷极无聊，想某人想的发疯。

“还是先去云心那里，你就说我起晚了好了。”季川搓搓手，把一堆拣出来的东西找了东西包上，一手抱着一手拉上小菊，“你去帮我们守门，免得有人突然闯进来告诉木瞳。”

两个人在曲折的回廊里像是做贼，遇见侍女什么的都要紧张兮兮的躲起来，才好不容易闪进了云心的屋子。

“季川？”

云心正在看书，看见一个人影晃进来正惊异，没想到竟然是季川，忙放好书走过去。

“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

季川有些脸红，把那包东西塞到云心怀里，“……昨天，我太累了，所以没来看你。”

“没什么……”云心体谅的笑笑，把他拉到桌边坐下，“我听说你回来了就去找你，瞳公子说你睡着了，所以没有再打扰你。”

季川的脸色有些怪异，“昨天去敲门的是你？”

“……我确实是去敲了门，有什么不对么？”云心拉过季川握紧的拳头掰开抚在手心里，“川儿，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没什么……”季川上身一倾，就靠在云心怀里，软软的无力，“只是这些天有些累了，云心，让我靠一靠。”

“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云心轻笑出声，轻轻的搂住季川的身子抚着他的头发。

淡淡的云心的味道，像是浮着荷叶的露，季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疲倦如潮水一样涌来，他才不过刚刚从一个夜晚醒来，就已经如此疲累。

“云心……我想你……”

云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像安慰孩子一样轻拍着季川，门外浮云，世间飞雪，如果此时世界崩溃，他也情愿从此不再醒来。

可惜季川永远不会知道这些。

云心想叹气，可最终像往常那样轻轻笑着，“川儿给我带了这么多好东西，不拿出来让我看看么？”

“要看要看！”季川揉揉眼睛，咧开嘴从云心怀里一跃而起，几步跳到床边把那一大堆东西抱过来打开。

“这个是游艺坊买的发带，我记得你喜欢青色的，就挑了两条……这个，沏茶用的，放在杯上滤叶子，还有这个……”

季川说到兴起，非要帮云心扎头发，用他刚刚买来的最中意的礼物。

云心也不反对，乖乖的走到镜前自觉的把早上刚刚扎好的头发散开。

软软的头发又长又顺，季川握在手里就有些把持不住，真想把脸蹭上去，玩了好一会儿才肯好好拿梳子梳头。

用梳子轻柔的梳着，按着以前两人常常喜欢替对方梳的法式简单的束起扎好，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非常的素雅好看。

对着镜子里的云心邀功一样的笑，镜子里的人也温柔的笑着回望。

往日光景犹在，可惜他们都知已回不到从前。

“云心，木瞳叫我去他那里，我先走了。”

云心点点头，径自站起来把一堆东西收拾好，才转身，季川早已经推门离开。

其实他还有许多东西没有问，譬如这些天他和木瞳一起出去，可有怎样？为什么去他的屋子里是空空的，去问才知道原来夜宿在木瞳的屋里？

昨晚他去木瞳屋里找他，被木瞳拦住，神色慵懒的说季川已经睡着了。

那样挑衅而高傲的神色，看惯人情的云心一眼就明白了木瞳真正的意思。

有些事情，如果问了，或许就真的再也不能更改。

所以他情愿做一个什么也不知的蠢人，日日坐在房内，只等着某人想到自己，就给他他想要的自己。

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云心拿了梳子紧紧握在手里，齿刃深深印在手里，却不及那人给的疼痛分毫。

他自己惹的错，情愿自己承担。

万里飞花花易谢，好梦终究是空谈。

第二十五章

推开门，木瞳站在对面的窗边望着外面，季川回身关上门，几步蹭到木瞳身边倚着。

“睡到这么晚，吃早饭了么？”

季川不敢撒谎，傻笑着应了两声，算是打发。

“川儿……”

季川看着木瞳罕见的皱了眉毛，像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转到他的面前直视着木瞳。

“我这两天要入宫去……你……”

“好啊！我早就想进宫看看是什么样子！”季川有些兴奋，想到以前听闻的皇宫，雕栏玉柱，宫妇如云，器物精奇，就巴不得现在启程。

“川儿……”木瞳按按眼角，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样子，“这次不能带你去……”

季川愣了一下，弯弯的眼睛瞪大了，随即低垂下去傻笑，“呵呵……还以为我也可以去，这样的话，你要去多久？”

“三、四天而已”，木瞳握住季川散下的一缕头发，“你自己在这里不要随便出门，我会让小菊跟着你，还有，别随便去大堂那里，长老们通常会去，你虽然长得像蝉儿，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被认出来就不妙了。”

季川答应了，看木瞳放下心的表情，鼓起勇气问他，“……昨晚，云心去找我了？”

木瞳看了季川一眼，便走到桌边整理散乱的书本，一边看似随意的“嗯”了一声。

“看你累的不行，就替你回绝了。”

“那为什么要骗我说是公事？”

木瞳顿了顿，转过身看季川故意装作无所谓的神情，“我没有骗你，的确云心走后办了些公事……”

虽是解释了，看季川的表情明显就是不信，木瞳叹了口气，“川儿……这点小事，我何必骗你……还是你其实生气我去皇宫不能带你这件事情，我……”

“我没有！”刚说出口，两个人就都愣住了。

印象里季川从来没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没有……”季川放低了声音，“是我多想了，你……别放在心上。”

“川儿……”木瞳走近两步，想伸手搂住他。

“……我还没有吃早饭，先走了。”

伸出的手僵直在空气里，木瞳看着季川急促的后退了几步简直像逃跑一样出了门，慢慢放下手臂，苦笑出声。

“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低沉的声音在书房里落到地上，可惜，想问的那个人已经逃走了。

季川一口气跑回房间，太慌张的关系，后背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叹了口气，季川摸到浴池里几下脱了衣服跳进水，被这样温柔的液体包裹住的同时，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木瞳心里就噗通乱跳，明明是小事情，如果和木瞳有关系的话也会被自己放大一万倍的重视，甚至连根本不值得生气的事情也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简直就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

明明不想用那样的态度对他，可想到他骗自己，就抑制不住的心酸，觉得不可饶恕。

连自己都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季川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通通埋入水里，睁开眼睛看水上明晃晃的阳光。

波纹颤动两下，就幻变作那个人的脸，冲自己温柔宠溺的笑。

无所适从的要发疯。

季川憋不住气，想从从水里浮上来，水性不好的关系，所以一只手始终紧紧的抓着宽大的浴池的石壁。

谁知道刚刚使力，就赫然感觉到自己扶着壁沿的手被人强硬的掰开了。

握住自己的手力气很大，用力一推，季川就歪歪的斜了身体。

季川恐惧的想大叫一声，嘴一张就吞了许多水进来，本来憋得没剩多少的空气也被吐了出去。

又紧张又害怕，季川的腿努力伸直了想站起来，谁知道明明才到肩部的水，因为掌握不好力度怎么也站不起来。

张开手臂努力的扑腾了几下，双脚乱蹬，好不容易才把头探出水面。

可那也是仅仅一下，还来不及深吸一口气，就因为掌握不好平衡和太过紧张的关系又歪进水里。

脑海里只浮现出刚刚站在池边的模糊的身影，却因为头发挡在眼前的原因，根本都没有看清楚。

快要昏过去的最后一刻也没来得及再想到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觉得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悲伤。

有很多没来的及的东西和还没有弄清楚的东西，但是如果就这么死掉了，丢脸这样的原因已经无暇去想，悲伤的同时又好像终于解脱了一样。

挣扎的时候手指触到了硬邦邦的东西，身体麻了一下，就拼尽全力的攀着，原来终于摸到了水池的一边。

拼了命的爬了上来，季川瘫在地上，全身没有了一丝力气，连去确认刚刚把自己推进水里的人还在不在都顾不上了，只是张大了嘴呼吸。

将死又活过来的感觉。

鲜明而恐惧。

躺在地上缓了很久，才慢慢的跪起来，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

披上衣服，顾不得全身还湿淋淋的往下滴水就跑去木瞳的书房，一路上被仆人们被惊异的眼神盯着，也顾不得解释。

这种时候终于想到木瞳的全部好处，和软弱无力的自己。

只要能见到他，天大的事情也不用再去担心，自己只需要懦弱的躲在那个人身后。

怀着这样的心情推开书房的门，却已经空空荡荡。

“他呢？！”季川回过头看着门边守着的仆从。

可能是被季川那样绝望的眼神看的惊诧，缓了一会儿季川才听见他的回答。

“公子是问宫主么……宫主已经入宫了。”

……

头发湿淋淋的搭在衣服上，时间长了就有些痒，季川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向爱跟着他的小菊也不在。

拿了软帕把自己的全身擦干，又绞干了头发。

推开窗子，外面暖融融的风吹得全身舒服。

虽然刚刚脱力一样的在水池里睁着了一会儿，死后余生却并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病症。

晚饭依然该吃就吃，到了就寝的时候也照常爬到了床上，即使这么晚了，小菊也没有照常回来。

恐怕她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黑漆漆的夜里一片寂静。

半夜里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向有动静的门这次像是被新上了油，开开的时候声音轻如鬼魅。

月亮的光投出逐渐靠近床边的黑影，手里拿着的东西在月光下闪出寒光。

扎进被子里的手快如闪电，却没有传来预料中的闷呼声。

那黑影惊诧的掀开被子，扎破的棉絮里裹着的不过是几个枕头。

黑影愣了一会儿，半晌冷笑一声，从窗户飞身出去了，虽然季川明明是住在二楼。

季川躲在床底，长出了一口气，一背的冷汗。

摸着黑从床底爬出来，季川拎着白天里打好的包裹开开门。

偌大的门院里一片寂静，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有人趴倒在地上，灯笼倒在一旁，倒没有烧着。季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她翻过来，才赫然发现这人圆瞪着双眼，舌头也伸出来，脖子间一圈黑印，显然竟是被人掐死了。

前院里似乎传出金铁交接的声音，季川来不及去看，只是一心的往云心的房里走。

路上没有什么陌生的身影，也没有再遇到什么诡异的尸体。

刚轻轻敲了云心的房门，又叫了他一声，门就被忽然打开，季川被猛的拉了进去，刚要挣扎，就着微弱的烛火看清是云心，安静了下来。

“我刚想去找你……”云心把嘴唇贴在季川耳边轻轻的说话，“外面打起来了，我看这里的人怕是抵挡不住。”

“木瞳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好手，怕是没想到有人会攻击这里。”季川也学云心的样子轻轻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