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掩不住的美丽却依旧透着虚弱,于是便开始盘算着哄她早些回‘翠煌宫’休养。
天玺当然不愿意离开,心里甚至还合计着能不能再看展昭一眼,可是抬头一看,辽王不经意的一个哈欠已经泄露了他日
理万机的疲累。陛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明眸蹙眉,即使很不情愿却也不能再给陛下徒增烦忧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天玺告退。”她善解人意的一句话,引得辽王赞许一笑。但是她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眸一
望,踌躇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的问道:“……明日,天玺还能不能来给陛下请安……?”
耶律彦和听了苦笑一下,你这哪是冲着朕来的啊!
“近来朝中的事忙的朕天昏地暗,保不准明日是否晚归,你身体要紧,久等不得,也不必专程再跑这一趟。”
“可是——”天玺一听就有些慌了,但一时又找不出个借口。
“可是你要是实在闷得慌,想到处走走也没人会拦着。反正朕的寝宫你早就轻车熟路,拦也拦不住。”
“啊?那陛下是说天玺还能来——”天玺见耶律彦和竟然没有半点反对,顿时喜笑颜开的痛快谢恩,满怀憧憬的回宫去
了。
耶律彦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阙门口,无奈的摇了摇头,唉,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六十、再上龙床
等他收拾思绪再回到寝宫时,展昭正坐在外堂等他。
“……”
罕见的,明明是在自己的寝宫,耶律彦和却首次感到有些许压抑。他清淡的看了一眼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被允许进入自己
私地的男人,却只无言的穿堂而过。
“陛下……”展昭见他没有理会自己,急忙站起身来行礼叫住了他。
“公主已经回去了,你刚刚做的很好。”耶律彦和没等他说完就接了一句。
“今日之事与他人无关,都是展昭……”展昭见他居然只字不提刚刚冒犯忤逆之事,反而若无其事的赞赏自己,心里更
是没底,担心他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马,却会回头将账算在那个叫怜儿的侍女头上。
“朕说过了,今日之事暂且记下!”辽王不耐烦的瞪他一眼,“如果你敢再逆朕意,朕就两罪并罚,到时候即使公主替
你求情,朕也定不轻饶!”
“……谢陛下宽恕。”展昭虽然觉得这么轻易的过了难关有些不可思议,却也因为理亏没敢再提异议。见耶律彦和进去
沐浴便更是不敢打扰,而只是抱着一条被单在外堂一侧的红木桌椅中择了个座位,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说服那个男人让
自己在这儿凑合一夜。
半个时辰之后耶律彦和休整停当,裹着浴袍出来一看便是一愣,果然露出不悦之色。
“你这是干什么?”明摆着不想与朕同床而眠也就算了,居然连寝室里的那张躺椅都不能睡了?
“这……陛下的寝室,岂是展昭可以留宿之地?蒙陛下妙手回春,展昭的伤已是大好了许多,如陛下恩准,今晚我睡外
堂就好……”
“朕不准!”谁知耶律彦和根本不等他说完就一口否决,随即转身命令道,“还不快进来?莫不是这么快便要试试朕的
耐性?”
展昭一见他又是冷下脸来,知道即使僵持恐怕也难如愿。毕竟今日当众指骂他无须有的事情,已经驳尽了他的面子,现
在整个寝宫的人都竖着耳朵等着辽王重树天威,自己岂能在这种时刻还不知好歹?于是即使无奈也就只好摇摇晃晃的走
回寝室,重新坐到那张宽大的躺椅上。
“谁让你坐到那儿去的?”耶律彦和见了依旧是满脸生涩,一指龙榻说道:“这儿!”
“这……这真的不合礼数!”展昭一见他果然还是要自己到床上去,紧张的全身紧绷。
“你难道非要朕把你强绑在这榻上不可?”辽王语带威胁,一双犀利的目光毫无商量的余地可言。
唉——玉堂啊,老天保佑你平安无事,早日回来吧。你恐怕也就是展某唯一能指望的上的人了!
展昭无奈的凝眉,踌躇半天终于慢慢走回那个带给世人肃杀与恐怖的君王身边,抬眼望去,耶律彦和却连问都没问便执
起他的手,把脉后发现脉象已趋平稳,只是虚弱的厉害,
“药是何时用的?”他问。
“蒙陛下挂记,是半个时辰前。”展昭依然紧张的无与伦比,仿佛如坐针毡。
耶律彦和听了微微点头,然后取出一包银针打开。展昭记得,那就是当时为自己刮骨疗伤时用过的。
“躺下!朕要替你施针运功,才能尽快打通体内的败血阻滞,否则时间久了,就是想治也化解不开了!”
只要不是侍寝,现在干什么自己恐怕都会答应!展昭如是想,但也多少吃惊这个辽国之王言谈话语间居然透着意料之外
的关切,与早先在院中的肃杀之相截然不同,更似是与公主相处时的和善。
数十根银针干净利落的插入穴位,展昭没有感到疼却只是酸麻的厉害。待最后一针落定,耶律彦和转过脸来说道。
“朕知道你疑心重,固在药中减了两味。但没了这两味麻药便不比前几日,你虽不会昏睡,但却会吃些痛楚。”
“陛下放心,展某不觉得疼……”展昭不知是好是坏,抬眼之时却发现辽王嘴角的一抹神秘微笑,随即将一只手掌拂上
银针。
一股真气突然无约而至,顺着银针所在的筋脉猛然窜入展昭体内,牵动的周身血脉迅速膨胀开来,疼痛如千斤巨石,砸
的展昭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然而那气源源不绝,仿佛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所到之处,火辣辣的疼成一片,丝毫不差
天牢重刑,顷刻便惹得展昭一身大汗淋漓!
“唔……啊呃……!!”
再次突如其来的加重力道之时,一声轻微的呻吟终究攻破壁垒森严的皓齿,违背主人的意志挤了出来,引起了耶律彦和
的淡淡冷笑。然而展昭立刻尴尬的屏气阖目,紧咬着嘴唇强忍下来,但也终于明白这个男人近来恐怕一直是这般趁着夜
深替自己施针疗伤,否则双腿也不能如此之快的重新站立起来!
还好施针的时间不长,不到半个时辰,那诡异的疼痛便随着一颗颗拔起的银针逐渐消退。展昭懵懵的凝眉躺着喘息,直
到一只手触碰额头才警醒过来,睁眼一看,辽王赤裸着上身,鼻息近在咫尺,正试探自己额头的温度!
“陛、陛下,我……这就走……”他顿时如临大敌,脸色苍白的爬起身但顿时就是一阵眩晕,明显的气血两亏之相。
“走?你喜欢睡在窗旁伤风?”耶律彦和看着他浑身衣衫湿透,冷冷的白他一眼,随手丢给他一条绒毯,指着龙榻里端
命令道:“你睡里面!晚上不准乱动,否则搅了朕的好梦,朕可是会杀人的!”他说完便丢下一脸错愕的展昭倒头躺下
,把眼一闭再也无意争执的样子。
堂堂一国之王,为了瞒着世人替自己疗伤,居然愿意与人分享寝宫私苑将就入睡。展昭久久的看着他宽阔背影上的几道
旧疤出神,心里却没着没落的思量不清,不知到底是公主的余荫庇佑,还是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为了牵制玉堂而下的圈
套。
他默默的叹了口气躺下身,假寐着观察了好一阵子,发现辽王的确只是呼吸均匀的自顾自睡着,才略微放下心来。此时
已是时过三更,着急上火了一昼夜的展昭觉得浑身像拆散了般软弱无力。龙榻上的丝绸软缎细腻而温暖,懒洋洋的拥着
他周身的疲累,使他没花多少时间便沉沉睡去。
六十一、西夏离宫(一)
数点风雨声约住,朦胧月下,府院幽深的‘怀音阁’里依然回响一阵清雅的琴音。
“主人……”然而一曲未了,却被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打乱。
这里是整座离宫的禁地,是李元昊独处冥想的一方净土。除了情急之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亲信,还没有擅闯者能活着从这
出去。
“你应该知道规矩……”李元昊头都没抬,但是指尖一道颤音略带浅愠。
女子立刻跪倒在地低头请罪道:“巧依知道主人因为军务心烦,如若不是事态紧急,需请主人速拿个主意,就是再借巧
依一个胆子也断不敢打搅!”
“……何事如此紧急?”她虽是个下女,但自幼跟随自己,训练有素,绝不是个禁不住大场面的奴婢。李元昊见她此时
神色慌张,不禁皱起眉头。
“回主人,就是那个辽国的太子。他……血吐得厉害。”巧依抿着樱唇压低声音,“其实他这一路都在吐血,八成是压
着胸腹太久又受了颠簸,伤及内腑。半日前便吃不进东西,如果再不医治,巧依恐怕他撑不了太久……”
李元昊一听就冷着脸说:“他老子不是神医吗?这个窝囊废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巧依知道李元昊是因为辽王的企图而迁怒于他,但毕竟是条人命,而且看着这辽太子从初遇时的气宇轩昂变成如今的狼
狈落魄,花季少女,即使是敌人也多少动了恻隐之心。
“自古以来,吐血之症莫无不险。他就算是华佗再世,没有医药外力,要想自医也不可能。”
她话说的谨慎,但还是惹来李元昊一个极为不满的眼神:“你是想替他医治?”
“……巧依只听从主人吩咐。”女子乖巧的回答,“主人如果要他生,巧依愿意一试;主人如若要他死,巧依断不会给
他半点儿针药!”
李元昊看着她那对明亮的美目宛如皓空中的繁星,晶莹剔透。这个女人心眼不比她的年纪,即使是在辽宫事迹败露,她
还是凭着机敏及时逃回来报信儿,否则自己一行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全身而退。
“依你之见,本世子是想他生还是想他死?”
“巧依觉得,主人应该是想他生!”女子莞尔一笑的答道,仿佛胸有成竹,“若是单纯以他为人质,出了辽境立刻杀了
便是,何必千里迢迢带回大夏?主人定是留他有重用,否则打入牢里就能让他生不如死,又何苦把他关进‘赤影宫’里
,派专人看守?”
“你这个丫头,太聪明小心招来杀身之祸!”李元昊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冷笑一声,但还是不能不暗赞她的聪颖。
身边这么多的女人,唯有她每每总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他说罢起身挥袖便走,巧依见自己又一次猜中君心,妩媚一笑低下头紧随其后。
‘赤影宫’是西夏贺兰离宫里最幽深的一座宫殿,也是历代西夏王避暑时的寝宫。只不过这明明应该是整个离宫里最辉
煌高贵安宁的地方,却往往充满了骇人的叫声和凌乱的砸物之声。此时这个庞大帝国的封疆王爷正蓬头垢面的围着自己
的新玩物笑的猥琐。
“嘻嘻嘻……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宫里来看本王的?”
他一对昏黄的眼珠只有嬉笑全无是非,花白的头发粘成一缕缕的,还挂着打翻的残羹。几个不怀好意的宫人就站在殿内
的一角聊天,谁也没有要来顾全这一方霸主颜面的意思,还时不时朝这个方向投来轻蔑嘲笑的目光。
‘啪’的一声,一个脆生的巴掌就毫无预警的落在耶律元洪脸上!
“大胆狂徒!敢夜闯本王的寝宫?!说,你是不是辽国的刺客?!”刚刚还是一脸嬉笑的西夏王突然翻脸,深凹的眼射
着凶狠的光,死死的盯着被锁链困在地上的耶律元洪。
这个男人疯了——
耶律元洪伸手抹去自己嘴角的血,重新调整姿态坐正身子,琥珀色的眼睛犀利而无惧的回敬他的无常。
不管是谁下得手,李元昊说的是真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雄霸一方的西夏之王了!
胃里又是一阵翻搅的痛,没有半点食物垫底,冷汗立刻就顺着面颊滴落下来,再怎么忍也是满口的腥甜。然而那鲜红的
血一落入手心,便吓的围着自己乱转的西夏王猛退一步!
“——不!不要杀我!我不敢……你放过我吧!”
他——真的是被人下毒吗?
到了离宫便被李元昊丢进这座宫殿,耶律元洪此时已是和这个疯疯癫癫的西夏王爷周旋了整整两日。可是他一直喜怒无
常却又经常吓得惊魂失措,细听起来似乎是意有所指,不禁使人慢慢的产生迷惑与怀疑。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瞅准一个机会去执西夏王的手腕。脉象所至,混乱而轻飘,典型的失智之症,可是却又一时判断不
出是什么原因所至。
就在这时,只见刚刚还明着偷懒的宫人突然小跑着跪倒在门口,紧接着就是李元昊充满残忍笑容的脸进了宫门。四目相
对,一山不容二虎的目光较量却算不上有最终的赢家。
“哼,本世子是来欣赏一下耶律彦和的孬种究竟能破落成什么德行!”李元昊完全无视面前疯疯癫癫的父亲,直接切入
主题,奚落起困在原地寸步难行的耶律元洪。
“……深更半夜还来问安,世子倒是好孝顺啊!”谁知耶律元洪立刻针锋相对,毒舌之犀利,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
口凉气!
李元昊一听就火冒三丈,几步冲上去揪起来就是一掌,直打得耶律元洪站都站不稳,一下子撞翻身旁的椅凳。腹部被顶
撞,立刻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翻涌,连呕两口鲜血都没能缓过劲来。
“当时你老子让你替本世子疗伤,我还以为你挺有本事的,原来也不过是个充数的脸面货!”看他吐得凶猛,李元昊不
但秀手他的痛苦,反而挂满阴冷的笑意。
“巧依,依你看他还能活多久?”
被点名的紫衣女子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狼狈的辽国太子,冷冷的说道:“再不用药,最多五日!”
耶律元洪听了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少女居然是个精通医术的行家。自己这副身子,即使没有那世人罕
知的寒症作祟,也的确再经不住五日的水米不进和这般连续的呕血。
“如果本世子要他活着,你可有把握医好他?”李元昊问的轻松至极,仿佛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紫衣女子又上下打量一番这个满面倦容的男子,依旧是那句话:“巧依可以一试!”
李元昊听了冷笑着说:“很好!从现在起本世子就把他交给你!记得,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让他死!否则拿你是问!”
“巧依遵命!”那个女人敬畏的应诺,随后看着李元昊枭杰的大笑着转身离去,满面愁容的叹气摇头。
世子哪里都好,就是为人暴戾,动不动就威胁别人,天性好杀。跟自己一起进宫的女婢基本上已经都死的差不多了,自
己如果没有这一身用起来方便的医术,恐怕也就变成她们中的一员了!
“你们两个送王爷就寝!你,去打一壶热水来!再让人去膳房熬碗生姜米汤,速速端来!”但是她立刻收拾好心情,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