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龙 Igeyorhm——渺淼

「我是阪本陆，直接叫我陆就可以了。请多多指教罗。」陆面向她，笑着作起自我介绍。

「啊，你好，我是真希的姊姊。我是佐野真奈，请多多指教。」她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也跟着自我介绍起来。她有礼的

稍微弯腰鞠躬，实在搞不懂在这种情况下做着自我介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真奈，很可爱的名字噢。」

「喂。」

「对不起，佐野小姐。请恕我刚才的无礼。」

而对于只因为真希的一声制止，态度便明显改变的陆，她也只能惊慌失措的连忙摇头，小小声的回答「不会」而已。

「今天好早。」真希向着她问道。

「啊，对不起，我只是回来拿下午开会的资料。我马上就会走了，真是对不起。」从真希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是她

推测大概是表现了不满吧。毕竟自己好像是打断了他们。一想到这一点，她便拼命的道起歉来。

「我可以帮你送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下次我会打电话问一下的，真的对不起。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对不起噢，原谅姊姊

。」她说着一边鞠躬致歉，一边挥手道别，然后急急忙忙的转身离开了。

真希侧耳听着，等她下楼时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后，才挑起了一边的眉，以不解的表情看着陆问道：

「她为什么要一直道歉？」

「谁知道噢。」陆说着，又露出了猫一般的笑脸，明明就知道什么的样子。但是不管真希再怎么问他，陆却依然坚持他

不知道，只是一直一直一直笑而已。

真奈站在关上的家门前，紧紧抱着手上的资料。实在是感到惊魂未定。她刚刚究竟目睹了什么尴尬的场面？

「那就是真希『很重要的朋友』吗？」她对着自己低声的说着。好一阵子后她才伸手，拍了拍涨红的脸颊。

「不行，真奈。尊重弟弟的选择吧！」

她站在门前，为自己加油打气了好一阵子后，才迈开了前往公司的步伐。

第五章

真希一个人站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身旁的人来来往往，即便他就站在路中央，却像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四面环

顾，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的高声谈笑，有的快步通过。周围的人愈多，他却愈感到自己是一个人的事实。旁边的每个人都

在前往自己的目标。而且不是一个人。

他觉得好恐慌，因为害怕所以感到焦躁生气。然而不管怎么样生气，旁边的人却全部都对他视而不见。简直像是被世界

给遗忘了。他好怕。然后他忽然发现这个恐惧不只是他自己的恐惧。

它也怕。它在怕什么？

他睁开眼睛，发现一切是梦。天已经亮了，但是天色却阴暗得看不出现在时刻。听得见雨淅沥沥地下着，整个房间变成

了灰色，闻得到雨潮湿的味道。真希看着天花板一阵子，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着桌上附有闹铃功能的小时钟

，发了一会呆。那是陆带来的。陆带来了很多小东西，时钟、茶杯、台灯、音响。陆带来的东西渐渐侵入他的生活，等

他发现时，几乎已经没有一处不存在陆的影子了。

时间还相当的早，本来还想再睡下去的，但是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他坐在床边，看着雨滴打在树的叶子上，再弹到旁

边去。觉得好像连自己也一起变得潮湿了。

最近他常常做类似的梦。梦中他站在某个地方，可能是屋顶、空地、人来人往的街上，但是共通的特点在于他总是一个

人。不管他做了什么，结果他最后还是一个人，谁都没有来。

醒来之后还是会觉得好孤单。即使不多久以后陆来了，让他暂时忘记了那样的孤单，但是不久之后又会再重复一次。几

乎每天都这样。

龙在害怕什么，在向他要求什么，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有时候也会有那样的心情，他也害怕被世界给遗忘抛弃。他懂，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因为陆的关系，他好像渐渐觉得有龙在身体里不是坏事，甚至是一件不错的事。他也努力想

要接受龙，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身体里的龙不再孤独。

既然龙住在他身体里，会不会知道他是真的很想接纳它？他要怎么让它知道他很想帮助它，也希望它能够帮助他？

他想了很久，依旧没有头绪，只是徒增孤独而已。雨愈下愈大，陆今天大概不会来吧。他揣测着，拖着像被水浸湿过一

般沉重的脚步出了房间，下了楼，到厨房倒杯水喝。

才刚把杯子洗好，倒扣在水槽边，就听见了门铃的声音。是姊姊忘了带钥匙吗？还是那是陆呢？下雨所以爬窗不方便吗

？他想。而且无法克制的感到有些期待了起来。门铃又响了一声，他便小跑步的过去开门。

拉开大门后，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像是等了一阵子，正在左右看着，还没有注意到门已经开了。长相普通但是感

觉斯文，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诚恳的男人。真希皱起了眉，本来高张的情绪顿时下降。而且可能还降得太过了一些。

等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比刚起床更低落时，忍不住愣了一会儿。

穿着西装的男人撑着伞，雨水从伞缘边滴落。发现门开了后他转回头，还没看清楚开门的人是谁，就喊了一声「佐野小

姐」。然后在定睛一看后，便张着口愣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来。

真希「啧」了一声，手还搭在门把上，不耐烦的眯起了眼。

「我姊去上班了。」他这么说。

雨果然下了一天。黄昏的时候真奈回家，将湿透了的雨伞放在玄关的伞桶里，一边接过真希递给她的毛巾，一边将手上

超商的袋子交给对方。

「抱歉，真希。今天晚上吃超商的便当噢。」

「没关系啊。」

真希接过袋子后，便转身走进起居室，将便当在餐桌上拿了出来摆放好。真奈到浴室整理了一下自己后，也跟着走了进

来。一进起居室，她便看见了摆在桌上的白色雏菊。处理的整齐干净，却随便的插在马克杯里。

「哇，怎么会有花？」还是我最喜欢的。真奈这么说着，弯下腰将脸凑近一朵朵的白花，深深吸气后满足的笑了，这才

拉开椅子坐在真希的对面。

「早上有人送你的。他叫我插在水里。」也不管坐在对面的真奈，真希迳自说着，一边低着头拆着超商的便当。

「送我？谁啊？」

「男的。」

「咦？啊！该不会是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看起来人很好，大概这么高，发型这样的男人吧？」真奈一边说着，一边激

动得比手画脚了起来。正要将便当盒里的炸虾送进嘴里，真希只是很快的看了一眼真奈，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真奈维持着最后比的动作，愣了一会儿才将手放下。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还未拆封的便当盒，喃喃地念着「果然是铃木先

生啊」。接下来便转头看着马克杯中的白色小花，一直安静着不再说话。真希抬起眼，扬了扬眉。

「困扰的话，下次我会揍他。」他以一贯平板的语调说着，又低下眼，再将饭送进嘴里。

「不要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我没有困扰，我只是……」真奈被真希的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拼命的挥手和摇头。既然

不是困扰，那刚刚的表现究竟是什么意思，真希实在弄不懂。他偏着头，本来已经够困惑了，再加上真奈的欲言又止。

他渐渐被弄得有些焦躁了起来，眉头紧紧地皱着。

「怎样？」他有些不耐烦的催问。

「我只是有些迷惘……」

愈说愈小声，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听不见。真奈这样说完后，又撑着脸靠在桌上，良久不发一语。真希没有办法，只好又

问了一声「为什么」。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每次和姊姊的对话都不太能顺利的进行。明明早上和男人或是和陆说话的时

候就没有问题的。

「铃木先生是之前的客户，我们那个时候合作的案子……」

而且要不就是不说，要不就是说得很多。

真希紧紧皱着眉，离开位子，从冰箱里拿出了冰得凉凉的矿泉水和啤酒。他关上冰箱门，一言不发的将啤酒罐放在姊姊

的座位前，然后扭开矿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三分之一，最后才缓缓地带着水回到座位上。这中间姊姊只有短暂的停

下道谢而已。

「他一开始是以谢谢我的帮助为理由，常常送东西给我。后来就说希望能多了解我、能和我做个朋友……」她这么说，

然后拉开拉环，一下就将啤酒喝掉了半罐。因为句尾又是以淡出的方式作结束，真希一下子不知道已经结尾，还是后来

发现真奈一直在看着他，才知道好像应该要接话。

他想了想，想到了陆。

「交朋友很好啊。」于是相当冷静地这样说。

是这样吗？真奈睁大了眼，结结巴巴地反问着。真希不懂为什么要这么惊讶的样子，虽然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真奈偏

着头，微微皱眉像是在认真思考些什么。「这样啊？我还以为真希会反对呢」，然后一边这样喃喃自语着。

真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什么也不说，静静地望着真奈。为什么要反对呢？他想。

「虽然我也到了这个年纪，铃木先生人也的确不错……可是啊，总是觉得要顾虑的事情很多啊。」

「顾虑什么？」

真奈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皱眉苦笑着，一直一直看着真希的方向。

真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用左手抓了抓右边的肩膀，稍微调整了坐姿，皱着眉头移开视线。真奈于是笑出了声，以小

小的音量说着：

「也对，真希也长大了嘛。」

他紧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真奈的话题没什么交集。是错觉吗？他小小的叹了气，如果陆在的话会不会顺

利一些呢？

「真希，陆先生对你好吗？」

才想着陆的事，话题就转到了那人的身上。真希被吓得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真奈，莫名的好像有种说谎被拆穿的

感觉，一时间只能哑口无言。坐在对面的真奈本来一副担忧的表情，用右手撑着脸。但在看见一提到陆时真希的反应后

，便笑了出来。

真奈一笑，真希又皱起了眉，嘟哝着说了一句「陆很好」。

「那真好。要好好把握喔。」

真奈说着很开心似的笑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陆，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小的点头并且应了一

声「嗯」。真奈咧嘴笑着，用力而且肯定的向他点了一下头，视线又飘到一旁的白色花束上。

「真是让他费心了。」她笑着，小声的叹气后轻轻地摇头，一副「没办法」的样子，伸手调整了一下花摆放的位置。她

左看，右看，在认为完美的位置松开了手。

然后她小声地哼着歌，好不容易才想到要打开面前的便当盒。真希一直默默注视着这样的真奈。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花

。

「姊。」

「嗯？」

「收到礼物开心吗？」

真奈才刚将一口饭送进嘴里，还含着筷子的前端。她花了一些时间想了想，而且咀嚼吞咽后，才笑着回答：

「如果是喜欢的人送的，而且可以感觉到送的人的心意的话，就会很开心啊。」

「那要怎么知道，那个人的心意有没有传达到？」

「所以啦，要把自己当作对方啊！他会喜欢什么、他需要什么，他平常用哪些东西、给你什么样的形象，这些都会从平

时的相处里表现出来。拼命的想着对方去选择的话，这样的心情也一定会表现在所选择的物品上。这样的东西，收到的

人一定会很开心的噢。」

而且看到对方开心的表情时，送礼物的人也会很开心的喔。她眯着眼，温柔的笑着这么说。

「这样吗？」他这样说着，转头默默的盯着那束白色的雏菊，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又自言自语的再说了一次「这样啊

」。真奈不解的偏着头，但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吃着晚餐。

晚上的时候真希仰躺在床上，看着被夜染成黑色的天花板，想着晚餐以来一直想着的事。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下

完雨之后天气变得凉爽了些。他在黑暗中静静的躺着，然后默默的翻了个身。

「送花给陆的话，他也会开心吗？」他枕着自己的臂膀，小小声的问着。但是很快的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不，大概不

会吧。而且也不适合。他想像陆拿着像是今天姊姊收到的那样的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像各种各样的东西。手表好吗？吃的东西可以吗？CD呢？他花了好长的时间，一一小小的问出了声来。虽然依旧是

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心情却是相当平静的。或着可以说，有些雀跃的。他又再一次翻身仰躺着。

「这就是，想着对方来选择礼物的意思吗？」他想了想，然后又笑了。

「你也会开心吗？」他问。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他翻身，然后又翻身。就这样一直想着这些，直到夜晚的黑变得有

些稀薄，他才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睡着。

早上他很早就醒了过来，甚至比平常有去学校时都还要早。他向还在厨房忙着的真奈打声招呼后，便迳自出了门。走出

门时还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陆不在附近，这才快步的离开。

他一个人前往街上。

虽然前一天晚上想了很多，但是真正看到物品实体的时候，脑中的想法又一个个被驳回。这个不适合，那个也不太好。

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但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在街上漫无目的信步走着，就这样一直晃到了黄昏，才跟着下班经

过超市的姊姊一起回家。

第二天也是。

第三天也是。

连着好几天，他都刻意提早出门，避开陆可能会来找他的时间，独自前往街上。虽然陆在的话可能的确会容易一些，但

是这么一来好像就变得有些不太对了。尽管这些天都没有什么收获，是有些沮丧，难得的是却并不感觉烦躁。连续这么

多天做着同一件事，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

真希站在唱片行里的二手唱片区前，翻看着一排排的爵士唱片。不只是这一区，这整家店里所有表演者的CD唱片，他没

有一个是认得的。负责这区的店员，看他站在原地很久，便上前来询问他：

「有需要为您做介绍吗？」

「不用。」

虽然习惯被拒绝，但是这么斩钉截铁又不留情面的还是第一次。店员傻眼的楞在原地，真希却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似的，

继续翻看那些不认识的人名、曲名。

「这边这一区的是含有人声的，您现在手上的是店长很推荐的歌手喔，另外还有这些是……。」即使拒绝了，店员却依

然站在旁边，对真希所看的这一区进行讲解。为什么这么想要说给我听呢？真希一边想着，一边听着店员口中冒出的一

个个他听不懂的人名和专有名词。

他突然觉得他的世界好小。现在活在他世界里的人，就只有他和姊姊，还有陆而已。其他的因为他的漠不关心，所以也

就一概不了解。结果把自己圈起来的，到最后还是自己。

他紧紧皱起眉头，向店员说了声「不用了，真的」。然后便转头，也不管张口结舌的店员，简直像是逃跑似的，仓皇离

开了店里。

离开唱片行后他随意地迈开步伐，走了一阵子后便在街上附设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橱窗发起了呆，任凭街

上的行人在身旁来来去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小小的伸展身体。

「不可以忘记本来的目的。」他这么告诉自己，深深吸气后便迈开了脚步。

「真希！」听到熟悉的声音而回过头，结果果然看见远远地陆在向他挥手，左右看了看之后向他跑过来。看见是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