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五月——零选一

小春说：“那边？”

桃子顿了顿，说：“就是他们，跟我不是一个妈生的。”

小春看着天空，“哦”了一声。

桃子侧过头看了小春一眼，又把头侧回去。

“我妈是我爸在外头找的小，以前倒还风光过，只是风光都是靠钱堆的。后来老了，没钱了，日子也就难过了。不过话说

回来，我爸给过她很多钱，就是让她别生下我。可她偏偏想要更多钱，就把我生下了。生下了倒好，那边的人不认，她手

上的钱又很快就被她花光，说起来也是她自作自受。”

桃子说得很轻松，小春却听得很沉重。他不知道桃子今天怎么突然要说这些东西，不过如果桃子不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

问。

“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不过我家倒是既被笑贫又被笑娼，毕竟不管是谁都不待见小三的。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怎么对我好

。我妈是后悔了，后悔她当初干嘛生我。我阿姨逼不得已得帮着我妈照顾我，心里头自然很不爽。那边的人一向都讨厌我

妈跟我，小的时候那边的兄弟看见我就要来揍我一顿。以前不懂事，还会还几下手什么的，结果倒是更惨了。所以说，在

你没有能力的时候，千万不要想着还手报仇这类愚蠢得不行的事情。

“对我不好的，我记得清楚，等着哪天清算。对我好的，我同样记得很清楚。从幼儿园到现在，同龄人里一共有6个人对

我好过。幼儿园的那个是个女孩儿，一开始还找我一块儿玩，不过有天她妈骂了她之后就不过来了。小学有两个，嗯，一

开始也是不懂事才来找我，后来估计是长大了。初中的时候也有两个，一个是运动会的时候扭了脚，身边没有人，让我帮

着拿东西，然后就说了几句话；另一个人，她倒是不管对谁都是那副好态度。然后就是高中了。”

小春听着，心跳突然加速了，略微屏着气，呼吸变得慢而长。

桃子又把头侧过来，看着小春说：“其实，我挺讨厌你的。”

小春的心脏停了一下，突然心里难过得要命，胸腔里闷得不行。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桃子又开口了。

“本来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觉得世界上就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你却突然冒了出来，还硬要把我拽进你的世界。

于是我就跟着你，渐渐地就习惯了身边有人陪着的感觉。一个在黑暗中待得久了的人好不容易体会到了光明的感觉，便是

再也不愿意失去的。一个感受过充实滋味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回到从前那种孑然一身的日子。偏偏我是个胆小的人，要是

哪天光明远去了，我可能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上的阳光。与其失去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他。”

桃子对着小春微微笑道：“所以，既然你自作主张地把我从孤独里扯出来，你就不许放开我。”

小春看着桃子的笑脸看出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忙不迭地点头：“不会的不会的。”

桃子说：“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跟你做朋友也不错的吗？”

小春摇摇头，桃子说：“就是从那次在学校楼顶你帮我解围的时候开始。”

小春一怔，桃子继续说：“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人向我伸出了援手。本来我挺讨厌你的，自己无聊还要时不时地转过来

损我几句。可是从那以后我就不觉得那么厌烦了。”

小春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来，说：“我要和谁做朋友，谁要和我做朋友，讲究的都是缘分。一开始我是挺想认

识你的，可你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必须和你当朋友吗？”

桃子看着他，没说话。小春说：“就是从那次在学校楼顶我帮你解围的时候开始。”

小春说：“从小到大，都没几个人跟我道过谢。老实说，那天看你看么平静地说那句话，我真的挺感动的。那个，就是，

可能你不知道，别人只要看着你，心里就会觉得很安宁。”

桃子说：“只有你一个才对吧。”

小春摸头：“啊哈哈。”

桃子笑着继续看向天空。过了一会儿，说：“其实星星也够可怜的，一颗颗看上去很近，但实际上距离很遥远，彼此都在

各自的地方独自守护着不知道已经沉淀了多少年的孤寂。”

小春说：“所以说幸亏我们不是星星，即使哪天你要远去了，我也一定会拉住你的。”

桃子这次笑出了声，说：“我知道。”

接下来两人只是看着星星，再没说一句话。

小春心里开出了花。桃子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这么多话，桃子居然会跟自己说他的心情；原来觉得孤独的不是只有自己一

个，原来觉得不安的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原来两个人，其实是一样的。

小春顿时有种被桃子认可了的自豪感，想着即使以后会有许多人围在他身边，自己仍旧是他最好的哥儿们，是比起他们来

，在桃子心里更为重要的存在。

第十五章：

桃子某天对小春说，陶晚春，你赶紧好好念书吧。

小春当时正在分三部曲把手里的菠萝包干掉，听到这一句后死咳了半天。

“呃啊——！活过来了……”小春重重地捶着胸口，扭曲着脸仰头看桃子：“你说啥？”

桃子一脸冷静地看着小春这一系列洋相，说：“我说，快高考了，你赶紧好好念书。”

小春歪着嘴“切”了一下，半天不说话。他想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对桃子说：“我念了也考不上。”

桃子低头写字，头也不抬地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考不上。”而后抬眼看着小春，又说：“我会去北京念书，你要不要

一起去？”

小春良久才把这句话消化过来，而后结结巴巴道：“我怎么可能……”

“我陪你一起念，到时候一起去吧？”桃子左手支颐，说。

“啊，哦……”小春垂着头，慌慌张张地应着。

桃子看了他一会儿，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来，递给小春：“喏，先看这本吧。”

“哦。”小春傻傻地接过书，翻开封皮看起来。

小春的爸妈要是知道了小春现在的状态准会吓得魂都丢了，因为就连他本人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小春现在成天跟着桃子

学习，早读、午休、晚自习。这时候小春往往都会觉得很愧疚，觉得拖累得桃子都没有自己的时间了。桃子倒是很淡定地

说，那就给我好好学。小春的性子就是这样，一件事情不做便不做，做了就非得做出些名堂来。尽管功课落了不是一星半

点，他还是卯足了劲地坚持。小春也不晓的自己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干劲十足，一想到桃子说要两个人一起去上大学，一想

到要是真能跟桃子在一个地方上大学，他就觉得很有力量。

这天小春趴在桌上皱着张脸算一道三角函数题，就听见教室里头一帮子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八卦。八就八，还老转过脸来

往这边瞧。小春正想发作，有人就走了过来，停在桃子面前说：“桃子啊，你听说了没？”

桃子动了动眉毛说：“什么？”

那人抿了抿嘴唇，说：“就是啊，你的那个保送名额被取消了好像。”

“什么？！”小春惊得从位子上弹了起来：“真的假的？！”

桃子也看着那人，无声地询问。

“现在都那么传，你去向老师证实一下吧。”

“怎么回事儿啊，啊？怎么搞的桃子？”小春转过来看桃子，桃子却是皱了皱眉，随后一脸波澜不惊。

“嗯？”

“什么‘嗯’啊！你名额没了怎么还这么镇定？！”小春气得大叫。

“待会儿去问问老师吧。”桃子只是轻描淡写地把话掠过，继续低头看书。

小春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把桌子上的书一摔，跑出了教室。

桃子看着他激动地出去，又蔫了吧唧地回来，顿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之前他心里也已猜出了八九分。

“是没了吧？”看着小春那样，他只能开口，然后再安慰他：“没关系的，我照样能考上。”

可是小春却不那么想：“说好了资格给你，怎么这会儿又给别人了？！操，真他妈的黑……”

桃子牵了牵嘴角，抓住小春的手臂。小春顿时不骂了，住了嘴静静地看着桃子。

“总算我这一阵子跟你一块儿学，功课也没落下多少。”小春刚要开口再说什么，桃子止住了他。

“坐下吧，该念书了。”

桃子心里大致清楚，估计是谁个家里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把自己挤下去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自己生气也改变不了

什么，还是别太计较的好。小春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这都要考试了，就少让他为自己挂心了。何况，有些事终究是年轻

人做不来的。

“桃子。”

“嗯？”

“……没什么。”

桃子看着欲言又止的小春，说：“既然都这样了，你说吧，你要去哪里念书咱们就去哪里。”

小春听了一脸的惊讶，说：“你不去北京了？”

桃子说：“不一定，你想去哪里？”

“啊，我、我随便。”小春说。

桃子没说话，笑着继续走路。

小春愣了好一会儿，急忙跟上去。

小春觉得最近桃子实在是太迁就自己了。就拿今天这事儿来说，明明就是该让他伤心的事，他反倒来安慰自己。过去小春

跟他说上半天话，他只回那么几句，自己不逼着他就不肯轻易开口。现在虽然说话也不是很多，但却是种跟过去云泥之别

的感觉。其实桃子是个很温柔的人，小春想。小春想起曾经两个人一起去吃面的那会儿，桃子见自己想吃就把他碗里的鸡

蛋给自己了。后来有天小春等桃子工作结束两人去吃饭的时候，桃子说咱们就吃鸡蛋灌饼吧。小春说你不是不喜欢吃鸡蛋

的么，桃子一脸奇怪地说，没啊，我挺喜欢的。小春不是傻子，看着桃子的脸就知道之前说不喜欢吃只是借口而已。于是

从那以后小春就觉得桃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那天听了桃子的话后，小春真是觉得桃子过得很不容易。小春没有桃子那样的生活，可任是像他这种人日子过得也不是一

帆风顺的。现在的年轻人一缺少父母关爱就开始有自暴自弃的趋势，动不动就摆哀伤摆颓废。小春觉得他们那是装逼，反

正他觉得自己是条汉子，汉子他是不屑那么做的。小春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待在外省，要说父爱母爱什么的，他

也没体会过多少；要说青春叛逆期不服管教什么的，就真是委屈小春了。他虽说学习成绩不怎么样，还经常跟一帮子人在

外头混，可要是他爸妈一回来，他绝对装乖宝宝待在家里一步都不出去。儿子嘛，终归还是怕父母的。

虽然小春在外头是有许多哥儿们，可是在内心里，小春还是觉得知心的人没有几个。平时打打闹闹的倒是可以，可真要吐

露一下心里头的烦闷，对象还真没几个。说白了，其实也就是酒肉朋友。特别是当小春转到一个新环境后，他更是感到一

种孤独感。不是说男人就不在意这些，也不是说男人就不在意孤独，只是往往他们选择假装坚强来伪装。本来小春还想扮

扮酷，独来独往也许还会给人以潇洒感。可当他遇到桃子后，他想，不酷也不会少块肉。

因为在小春遇上桃子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同他扯上关系。

第十六章：

小春现在真是觉得做学生实在是一件痛苦得要死的事情。每天早上五点多钟就要爬起来，花上大约四十分钟到学校，吃下

桃子准备的早点，而后在他的指导下早读，从而开始了一天的学习。中午只休息半个小时，傍晚索性也不回家，吃过晚饭

就缩回教室啃书。晚自修放学时都十点半了，待小春到家就十一点多了。从没吃过学习的苦的人到最后总是脸也不洗牙也

不刷随便窝了一个地方就睡。

这天小春顶着十一月底的寒风，龟速行进着到达教室时，外头的天才刚微微有点亮光。小春看都没看桃子一眼，把书包扔

在桌上枕着它打起了瞌睡。桃子把早点递到他面前，小春闻到香气侧了侧头，从臂弯里露出两只惺忪睡眼，呆滞地盯着早

餐瞧了几秒，咕哝道：“不想吃……”桃子把东西放下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说：“把豆浆喝了再睡吧。”

小睡了一觉后小春最终还是在教室里人来满了的时候醒了过来。抹了把脸，从书包里掏出课本跟着全班的气氛念了起来。

下课的时候桃子用笔戳了戳小春的后背，说：“要不要住我那儿？”

小春“诶”了一声看着桃子，一脸的迷茫。

桃子说：“我那儿离学校近，你去我那儿住能省下不少时间。”

小春大张着嘴：“啊？可是，那个……”

小春看着桃子，桃子也只是看着小春，两人对视了好一阵。

突然小春脸上扯开一条巨大的弧线，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掌狠狠拍了两下桃子的桌子，而后转过身去。

这天，小春学得格外认真。

小春站在桃子屋里的时候，脑子里反复拼接着几个画面——狭窄的楼梯，狭窄的走道；狭小的木门，狭小的房间。小春顿

时觉得之前自己究竟是有多糊涂才会想都没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这么小的房间，怎么挤得下两个大男生？小春跟着桃子在这屋里一站，立刻觉得这屋子的剩余空间莫名地失踪了不少

。小春懊恼地往床上一倒，仰视站在他身旁的桃子，说：“你这房间这么小，住你一个人都够呛还好意思叫我过来。“

桃子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说：“睡觉的话床还是够的。”

小春睁大了眼睛：“睡一张床？”

桃子说：“嗯。”

小春腾地一下从床上跃了起来，上下左右仔细地把这床研究了个透，说：“这床能睡得下两个人？”

桃子一脸的揶揄，说：“够哥儿们就跟我挤。”

小春刚想开口说话，转念一想桃子这儿虽然小了些，可反正自己也只是在这儿蹭个睡觉的地儿。而且这儿离学校近，差不

多十来分钟就到，往返比以前可省下不少时间，自己要住这儿了每天早上也能多睡那么一会儿，冬天早起那可不是开玩笑

的。这如意算盘打好了，小春二话不说答应了。

于是小春就跟桃子挤一间屋子了。这两个块头都不小的人挨一块儿，房间竟还暖和了不少。只是小春千算万算少算了一点

，于是他就只能苦着脸在桃子的监督下每天学不过12点睡不了觉。

星期六的早上桃子倒是允许小春晚点去学校，小春便睡到六点四十多分才起床。洗漱了准备停当了两人出门，这天可就大

亮了。小春不由得感慨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见过初生的太阳了。桃子在一边说熬过冬天就好了。小春便抱怨连天，说这高考

赶紧来，老子就解脱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走过最后一个拐角，再过一条路就到学校了。小春眼尖，远远地就望见前方有个路段那儿人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