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五月——零选一

沈天“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小春带了三个大红薯来，沈天说她吃不了许多，让小春烤两个就够了。

两个人开始生火，等那烟腾腾往空中窜了之后就坐在一边时刻关注着火堆里的东西。

小春用粗树枝撩拨着，过了些时候那红薯就开始飘香了。

等它熟透了还要好些时候呢，小春就有一茬没一茬地跟沈天闲扯上了。

沈天回家后顺便换了身衣服。之前买菜时穿的还是休闲服，短袖短裤。再出来时就换了一条米色的及膝裙，脚下趿着一双

水蓝的人字拖，走起路来脚上的链子就丁铃丁铃地响，十足的夏天气息。小春想，这身打扮还真不像来烤红薯的，还就跟

约会似的。午后的风吹过夹着一股烤红薯的甜香气味，小春美得身子都轻飘飘起来。

沈天问：“你跟桃子都是在那儿打工的吗？”

小春说：“桃子是，我只是去帮帮他。”

沈天说：“我读高中那会儿还从没打过工呢，放假了就是做作业。”

小春说：“所以你是大学生呢嘛。桃子他要赚点零花，没办法。”

沈天问：“为什么啊？家里不给吗？”

小春说：“桃子家条件不好。”

沈天说：“他家条件不好？”

小春说：“他家情况很复杂，我也不是很清楚。”

沈天说：“不过倒看不出来他家条件不好啊。”

小春拨着石堆里的地瓜，说：“是吧。我一开始也看不出来，我只以为他闷是闷，没想到他家那么穷。唉，看来这人的气

质还是很重要的。”小春用树枝拨地瓜拨不过去，伸手去摆弄了一下，烫得他哇哇叫。

沈天没再说话。小春问：“你爱吃这个吗？”

沈天说：“还行。”

小春说：“这个多吃点好，有助于……有助于那个什么……好放屁吧？”

沈天听了扑哧一笑，说：“这就是好处啊？”

小春挠了挠脸，说：“这方面的东西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女孩子最懂了。”

沈天说：“你们两个人性子倒挺相反，换了是桃子可不会说得这么粗鲁吧？”

小春听了，不服气地说：“没准儿。你别看他平时貌似挺文质彬彬的，在我面前可尽说些不好的话排遣我。”

沈天说：“那是因为你们感情好。”

小春说：“那当然了，谁让我是他唯一的哥儿们嘛。”

沈天说：“他没别的朋友了吗？”

小春说：“他以前老被人欺负，就我向着他。好了，熟了。”小春快速地将两颗红薯抓出来，而后拼命往被烫了的手上吹

气。

沈天没理会地上的红薯，看着小春问：“他怎么还会被欺负啊？”

“他又闷又穷，不欺负他欺负谁。”

“他就不会还手吗？”沈天问。

“啊，现在应该会了吧。他现在可比以前猛多了。”小春掰开一只红薯，白色的热气扑腾开来，香气四溢。

“吃吧。”小春将半个红薯递给沈天。沈天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撕开红薯皮，小小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小春问。

“挺香的。”沈天说。

小春听了开心极了。他回想刚才自己掰红薯递红薯的那一幕，他觉得实在是太浪漫了，何况他们现在正吃着同一只红薯。

东西快吃完的时候天也暗下来了，突然天空炸开来了。

小春愣愣地看着空中开得正艳的花火，将最后一口地瓜吞下肚去。然后他站起来对沈天说：“开始了，咱们在这儿看会烟

花吧。”

小春都忘了今天是他们这儿一个特殊的日子，为了纪念些什么往年的这一天都要放一晚上烟火。

小春看了一会儿，说：“你在这儿等会，我回去把桃子带来。”说完就跑走了。

桃子看见小春奔来的时候正在清扫店门口的垃圾。今天比较特殊，店里提前关门，老板也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小春说：“桃子，看烟花去！”

桃子说：“你怎么回来了？”

小春跑到桃子面前，说：“去河边看烟花。”

桃子说：“你把那女孩丢了一个人跑过来啊？”

小春抓起桃子的手就跑：“所以咱们赶紧过去。”

对小春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这是他跟桃子认识以来将要看的第一场焰火。小春觉得这样的盛会是不能错

过的，更不能错过同哥儿们一块儿看的机会。

桃子被小春拉着跑，他想拽开小春的手。他说：“你带我去干嘛，我又不想看。”

小春跑在前头，大声喊道：“你一定要看，很漂亮！”

桃子说：“我没兴趣。”

小春说：“你不看会后悔！”

焰火就在他们头上盛开着，小春却偏要拉他去河边看。因为凭他的经验，那儿看烟花才最美。

小春的经验早就是别人的经验了，河边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人。小春把桃子拉到之前烤红薯的地方，沈天还坐在那儿

等着。

一路奔来，两人身上都被汗浸透了，弯着腰累得直喘气。

沈天站起身来，指着一旁的大石头，说：“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小春正巴不得休息，一屁股坐了下来。桃子又站了一会儿才在小春右边慢慢坐下来。

“哇……”小春仰着头，嘴都合不拢，漫天的花火映得他的脸都红了。头仰久了有些累，他把头低下来看向河面。平静的

河水完整无缺地接收了上方的灿烂。

小春兴奋地扭过头去喊桃子看河面，回头一看沈天坐在桃子右边，正和桃子聊着什么。焰火盛开的声音太大，河边人声又

太嘈杂。小春只能看见沈天一脸信欣愉地张着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而桃子只是双手支在石头上，身子后倾头朝后仰看

着天空。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情况自己根本就跟沈天说不上话，小春无奈地想。

也许是感觉到了小春的视线，桃子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小春把目光投回河面上，说：“没什么。”

和别人在一起思维会受到连带影响，只有自己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才会弄明白一些事情。

就好比现在小春看着平静的河面，大脑也跟着冷静了下来，于是他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他这么些年来看过的最没味道的一场焰火了。

第十章：

暑假过去了，开学了，高三了。

小春在的班级用他们班主任的话说，就是最不在状态、最没有考生自觉的班级。而小春则是其中最不在状态、最没有考生

自觉的一员。

桃子早就在形式上超越了这个班，跌破所有老师眼镜地成了学校的重点培育对象。桃子很忙，在学校忙得要命，出了学校

更是不得闲。每天晚上回来睡个觉，其余时间里小春根本就同他说不上话。小春觉得两人还没熟络多久就已经变得十分陌

生了。

小春根本就不想学习了。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时能考上大学的人，他同桃子就不是一类人。人家为了好前途而奋斗，我又

不是那块料又不是你那种人我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坐在教室里听课学习？

于是小春变本加厉地成天在外头跟以前的一班哥儿们混，变本加厉地在外头打架闹事。

星期六对于高考生是个美好的日子。星期六的下午可以提前放学，星期六的晚上可以闷头睡大觉而不用担心第二天迟到。

星期六桃子可以多打一会儿工，星期六小春可以在外头多混一些时候。

桃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摸开房间的灯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小春回来的时候是三点多了。他摇摇晃晃地撞进房间，摸到了床后重重地就往床上倒。

“啪嗒”一声灯亮了。

小春迟钝地抬着头，眯着双眼看向门边的一道人影。

“桃子？干嘛啊……还不睡觉。”小春含糊地说着，把脸埋到枕头里。

“你星期三没来上课。”桃子说、

“嗯……”小春嘟囔道、

“星期四下午没来，星期五早退，星期六上午旷课，现在这么晚才回来你最近怎么回事？”桃子难得主动对小春说这么多

话。

小春把往枕头上蹭了蹭，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垂着头看着桃子、

桃子倚在门边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小春。

“我说你，呃，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桃子皱皱眉走上前去，伸手抓住小春的头发。

“你喝酒了？”

小春甩开桃子的手，笑了起来：“我们要了几十箱，老子，咯，老子我喝了这么多，这么多。”小春摊开双手比划着。

“我，跟你打赌，你喝不了这么多，你这点，呃，可比不上我，信不信？”小春洋洋自得道。

小春嘴里酒气熏天，桃子一脸厌烦地离开他。

小春喝醉了，脑子里半清醒半混沌，此时见了桃子脸上的表情心中一怒，猛地冲向桃子照准他的后背就是一拳。

桃子没有防备地挨了一拳，顿时跌倒在地。小春将他的身子掰过来，然后坐到了桃子的小腹上，双手压制住他的肩头，桃

子一时起不来身。

“你瞧不起我？”小春瞪大双眼看着桃子。

桃子冷眼以对，不说话。

小春笑了，右手放开桃子的肩，用手掌沿着锁骨一路拍上桃子的脸。

“你一向都这样，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傲气。”小春口中淡淡地说着，右手却毫不留情地对着桃子的脸狠狠地打了一拳。

桃子好看的眉皱成一团，却不还手，左手格开小春的手挣扎着要起身。

小春用力一推他，桃子的头便敲着了地面。

“你小子现在得意了，这也好那也好了，啊？学校是要那啥，要保送你了？行啊，你要飞了，你自然瞧不起老子了是吧？

嗯？嗯，老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成天在外头混。呃，你说那啥，你讨厌暴力。哼哼，我知道你讨厌老子，看不爽我，

我告诉你，你还就不准看不爽我！不是不是，我还看不顺眼你呢，跟你说我烦死你了，你哪儿好啊？沈天看上你哪儿了啊

？！……”

沈天，想到沈天小春也烦。

自从知道沈天喜欢的是桃子后小春就再没找沈天说话了。小春暗自神伤了好一阵子，可是也没办法，总不能强迫人家姑娘

喜欢自己。感情嘛，勉强不来的，这点上小春还是比较释怀的。

小春所不能释怀的是桃子对沈天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桃子很讨厌沈天，这点让小春心里很不舒服。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另

外一个人，而那另外一个人反倒厌烦自己喜欢的人，怎么想都很伤感情。小春想沈天干嘛那么傻，桃子不喜欢你，你却缠

着他，我喜欢你你又不要我。小春看看天空无奈地叹气——人类总是贱的。

那天小春在街上闲逛着，眼一尖看见沈天从前方匆匆地走过来。

小春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沈天脸看都没看小春一眼从他身边掠过。

小春愣了一会儿，转过身赶了几步抓住沈天的手，沈天回过头来，脸上的神情看得小春心头一窒。

沈天眼里噙着泪花，脸上两道泪水痕迹还没有干透，鼻尖红红的。

小春慌了神，立刻松开沈天的手。沈天见自己这副样子被认识的人看到也觉得有些尴尬。她用手背擦了擦脸，对小春挤出

一个勉强的笑容，扭过身子想要离开。

小春再次抓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了半天之后急得一脸通红的小春大声对着沈天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

街上的人都侧过脸来看他们。

沈天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般。被这么多人关注着，她觉得难堪地要命。

小春看着沈天再次红了眼眶，看着她甩开自己的手，看着她哭着跑开了。

小春想，夏天还没过去，天为什么这么冷。

第十一章：

小春见着桃子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桃子从水果堆中站起身来，说：“嗯？“

小春说：“我刚才看见她了，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桃子说：“你怎么就肯定是我做了什么？”

小春说：“你今天废话很多。”

桃子说：“我从来就不说废话，所以我不过是直接对她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别浪费心思了之类的。”

小春攥紧了拳头：“你这个……”

“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向她表白？”桃子一脸镇静地看着小春问。

小春语塞。他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自己肯定是伤着她了。想到这里，小春觉得自己跟桃子也差不了多少，他立时蔫了。

但现在小春脑子不清楚，再次回想起这件事来只觉得全部都是桃子的错，他摁住桃子又给了他一拳。

“都是你的错！你凭什么让她喜欢，啊？凭什么？！”

桃子的嘴角都滴血了。他说：“反正她都走了，你鬼吼有什么用？而且，你真有那么喜欢他？”

小春听了大吼：“有！当然有！就是有！”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桌边，将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去：“你有什

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了不起！你个没义气的东西！”

小春奶奶被巨大的动静惊醒了，忙起身来看看状况。来到小春房间里时却看见小春趴在床沿睡着了。桃子正从地上爬起来

，嘴角破了个口子。

小春奶奶连声问：“这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啊？桃子你没事儿吧啊？这是怎么，闹别扭了？”

桃子看着睡得迷糊的小春，苦笑道：“没什么事，他就是失恋了，睡一觉就好了，奶奶您也去休息吧。”

小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还换了身睡衣。小春头有些痛，想起自己昨天喝了许多酒，他不由得佩

服起自己来，喝成那样还如此自律。

今天星期天，小春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了。肚子叫了几声他才觉得饿了。走到厨房里却啥吃的也没找着。奶

奶跟桃子都不在家。

小春回到床边坐下，含着胸歪着脑袋环视着房间。他拨了拨头发，啧了下嘴。

桃子似乎是走了。房间里没有他的气息，小春拉开衣橱，只有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小春恨恨地踢了衣柜一脚，倒到床上去继续睡觉。

桃子仍旧坐在小春后边，但他们已经一周多都没有说话了。

小春还在外头混的厉害，一伙都是不爱受拘束的年轻人，巴不得不回学校才好。只有阿卷看不下去了，趁着身边没其他人

的时候，递了听可乐过去。

阿卷说：“我说你小子最近不像话啊。”

小春坐在天台上，两条腿穿过栏杆悬在半空中。

阿卷说：“你以前可没这么混的。”阿卷用鼻子把烟呼出来，看着下方来往的车辆继续说：“你小子不想考大学啦？”

小春一脸不屑：“我考大学做什么。”

阿卷说：“你爸妈不是一直都要你考大学的吗？”

小春皱起眉头：“那是他们那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