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五月——零选一

阿卷说：“那你就该那么办，这么混下去可没前途。”

小春夺过阿卷手上的烟，吸了一口：“你丫什么时候这么磨叽了？”

阿卷说：“我只是看不过去。说实话老子也很不爽，你不是这一阵子都跟那个人混吗，那个，也叫陶子的那个。现在不混

了就过来找我们混，还带着这一副死样，之前怎么就不见过来的？个喜新厌旧的东西。”

小春没话可说。

阿卷说：“我也不是要说你，不过诶陶子，你跟那人是怎么回事啊？看他不爽揍他一顿不就是了？反正他看上去也不像会

打架的。”

小春说：“他打架可牛了。”

阿卷说：“操，你还打不过他啊？要不要兄弟帮你一把？”

小春笑着给了阿卷一个轻轻的拳头，说：“得了吧，我自个儿能解决。”说着把烟头扔下去。

阿卷看了大叫：“操，你怎么乱扔啊？起火了怎么办？”

小春说：“就那么点儿火星子风一吹就没了，起个屁。”

阿卷说：“那也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第十二章：

小春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桃子搬出了他家。而桃子搬走的原因是自己打了他。总结出来就是小春担心桃子误以为自己是为

了沈天的事而打他，他害怕桃子误会他是个儿女情长的人，是会为了女人而弃哥儿们于不顾的人。小春介意的是这一点。

其实小春同桃子间的矛盾，固然有沈天的因素在内，但那不是主要原因。小春回想起他和桃子刚认识那会儿，桃子成天受

班级里的人排挤，虽说自己也没对他有多好，可毕竟自己是唯一一个接近他的人。小春想，自己也没有哪点对不起她。如

果说有的话，大概也就害他被打的那次了。可后来也没见桃子有多介意这件事。小春一直不清楚桃子究竟是怎么想他的，

每次同他说话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小春心里不平衡，因为他觉得桃子实在是不怎么哥儿们，尤其是在桃子牛了之后，他同

小春便疏远了许多。每回小春看着他和其他人探讨事情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会变得很消极。他们所讨论的总归是自己听不

懂的东西，于是小春觉得自己与桃子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他将来要走的路和自己完全不同，也许渐渐地，两人间会没有一

个焦点。小春是半途转到这所学校的，这里的人要么只知道念书要么只知道权钱。小春对他们感到厌烦。小春以为桃子是

自己的同类，都在孤独中徘徊，只要彼此靠近就可以得到温暖。而现在他才看清楚，自己最终，还是一个人。

小春更加讨厌未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桃子几乎从不主动找小春说话。于是小春一开始还对两人的情谊抱着期望，现在慢慢地也冷去了。小春想，去你的，老子

哥儿们一大堆。但小春也从不主动向桃子道歉，他开不了那个口。

某天，小春照样在下午最后一节大家都在自习的时候趴在桌上闷头大睡。但这次睡得过了，打铃了他都没听见。班级里人

走得没几个了，他还睡得跟猪似的。

“喂，你不走？”

小春被一只手推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教室里只剩他跟桃子。

小春才醒来，揉着眼睛，一时忘了自己还跟桃子闹不快，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话：“放学啦？”

桃子“嗯”了一声走向讲台。

小春说：“你怎么还不走啊？”

桃子说：“我还有点事。”

小春说：“什么事啊？”

桃子看了小春一眼，说：“把这些卷子都弄成一份，晚上发下去给大家做。”

小春“嘁”了一声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桃子从四堆卷子中各抽出一张，然后叠成一份。教室里格外安静，小春听着纸张

摩擦的沙沙声，以及从楼下操场上传来的打闹声，一时间竟也挺享受这放学后的时光。小春走到窗边，操场上正进行着篮

球赛，球场边围了厚厚一大圈子人。

小春说：“你怎么没参加？”

桃子说：“那是高二的。”

小春“哦”了声继续看球赛。

这帮人打得也没多激烈，小春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扫了几眼羽毛球场和足球场。

小春问：“你现在住哪儿啊？”

桃子说：“租了陈叔的一间屋子。”

小春说：“你怎么不回家？”

桃子说：“我妈不让，我也不想住我姨那儿。”

小春没再问诸如你妈为什么不让你回家这一类问题，他趴在窗台上想，自己还真不了解这家伙。

小春说：“陈叔怎么还有房子给你？”

陈叔是桃子打工的那家饭馆的老板，小春奇怪桃子居然还租得起房子，而且总不至于一离开自己家就马上找得到房子吧。

桃子说：“之前让他替我留着。”

小春说：“他不会租给别人？”

桃子说：“没人要。”

小春说：“一个月多少？”

桃子说：“一百五。”

小春说：“哦。”

操场东边的人欢呼起来，看来是那一班的人赢了。围观的学生陆陆续续地散去。校园里正拨着曹方的《春花秋开》，女人

的声音轻柔地回响在空气里。小春枕着手臂听了一会儿。

居然都快入秋了，时间过得真快，小春想。

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拎起书包，闷不作声地出了教室。

他生气了。桃子想。

就知道他会生气的。

第十三章：

小春生气了。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实在是不知道桃子这个人究竟心里头在想什么。小春气愤地踢着石头。原来他竟然还给自己留了一手

，原来他在自己家里住的时候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哪天搬出去了。好吧，小春承认也许桃子就是为了这一天，就是为了哪

天自己跟他闹了矛盾，他好有退路。可令小春不爽的是，桃子就那么确定自己和他就会有吵架的一天？他巴不得才是真的

呢！大概现在他心里还得意个半死，想着瞧吧，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去他的！

小春深深感到桃子不拿他当朋友，以至于在他家里都住得不安心。他甚至觉得桃子小心眼，不就吵了个架嘛，至于吗，就

搬出去。

小春心里气愤，只想着桃子不够哥儿们，一点都没想到自己的错，一路上都气呼呼的。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小春故意不去看桃子，径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头动也不动。

课间的时候倒是桃子发话了：“你还生气？”

小春忘了昨天的事，心里冷哼——你倒是会找我说话，嘴里说道：“我才没你那么小心眼儿。”

桃子听了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傍晚放学后，小春凑到桃子身边，说：“我要去你那儿。”

“去我那儿做什么？”桃子问。

“去看看。”小春说。

桃子无奈地走了，小春不紧不慢地跟着。

不过是幢破矮楼，不过是道破楼梯，不过是个破房间。

小春坐在桃子的床上，一边拨弄着他床头的东西。桃子的东西除了书还是书，没多会儿小春就无聊地蔫了。

桃子回来后整理了会儿书包，而后便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小春立马跟上。

桃子往楼顶走去。这楼才六层，楼顶倒像个小型花园，密密的全是草叶，竟还是个不错的纳凉场所。桃子默默地走到墙边

，拧开龙头，待水流出了管子，便举起水管浇灌起这些植物来。

“这些植物也归你管啊？”小春问。

“陈叔让帮着照看点。”桃子说。

小春啧啧嘴没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看桃子浇水。

夕阳快下去了，小春蓦地感觉到了丝凉意。他看了看长得茂盛的花草，看了看蓝色半透明的水管，看了看从校服袖子里露

出来的桃子的手，最后看着桃子的侧脸。

霞光罩了淡淡一层粉色在桃子的头发上，天边燃烧着的云彩托着他平静的脸。桃子的视线追随着被浇灌过的、正在浇灌着

的、即将浇灌的植物，眨眼的时候牵动着他长而翘的睫毛。

小春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里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

他用脚蹭了蹭地面，说：“你为什么要搬走？”

桃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因为我打你了？”小春问。

“不是。”桃子说。

“那是什么啊？”小春提高了音量。

“你打我的时候说烦死我了。”

小春一愣。他倒是记得自己打过桃子，可是打的时候具体说了什么他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

“这个啊……”小春有些窘迫。

“所以我怎么好意思再待你家里？”桃子不理会小春的窘状，继续说道。

“其实……”

“而且我本来也不能老在别人家里打扰，总要搬出去的，早点盘算不是比较好吗？”桃子看着小春，说。

小春像被他提醒了一般，说：“你干嘛老想着搬出去搬出去啊？我又不嫌什么，是你自己老想这个想那个的。”

“你嫌我烦。”桃子不依不饶地扯着这个话题。

小春立刻叫道：“我没有！你这个人烦死……”话还没说完，他立刻住了口，而后看着桃子，脸憋得通红。最后小春懊恼

地吼了一声，一只手烦躁地揉着头发。

“我说你这个人，我说你根本就没拿我当哥儿们看吧！是就给我老实待着！背地里让人家给你留着房子，你本来不就打算

搬出去？！说什么我嫌你烦，你丫的嫌我烦才对！”小春越说越生气，张牙舞爪地朝桃子走去。

桃子看着他接近自己，而后抬起右手，送了小春一脸的水花。

小春被水激得直呛，回过神来后愣愣地看着桃子。他的头发湿成一团一团、一条一条，服帖地趴在头顶，T恤衫几乎湿透

，弓着背弯着腰抬着头，一脸的狼狈样。

小春大怒：“你干嘛！”说着又要扑上前。

桃子毫不含糊，对准小春的脸又是一阵猛喷。小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两条小臂贴在地面上撑着身子。虽然地面是湿的，

但毕竟被太阳烤了一天，竟还有着让人说不出的舒服的温度，甚至刚刚喷洒在自己身上的水花也是温的。

小春仰视着桃子，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报上次被打的仇吧。正想着，就听到桃子平静的声音：“冷静一点了吗？”

小春气得大叫：“冷静个……”

还没说完，水花便从天而降。

小春急急地抹了把脸，睁开眼看见桃子已经走到另一边浇水去了。他发誓在这次的水流下来之前，桃子笑了。

桃子浇着水，淡淡地笑着。

小春顿时心里满是挫败感，自己在这边大吼大叫，而桃子却从头到尾都那么镇定，最后甚至对自己笑了。小春不甘心不服

气地要命，却一时想不出话来。

小春心里头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忽然“啊啊”大叫着把整个身子都贴到地上翻来滚去，踢着腿扑棱着手，像小孩子一般

的撒气，仿佛要把这几天心里的不爽快一次性发泄。

桃子看着在地上扭作一团撒泼的小春，说：“脏死了，晚上别去自修了。”

“我本来就不想去！！！！”小春大吼道。

桃子把视线转回植物上去，嘴角却忍不住再次扬起一个弧度。

第十四章：

小春闹过了，发泄过了，心情也好多了。事后心里想想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都是自己在拼命地挖不快。想通了也就好

办了，两人还像从前那般。

小春不去混了，该上学的时候就上学。桃子问他该不会是因为跟自己闹别扭才不来学校的，小春垂下眼眸想了想，不服气

地说，可能吧。桃子说你怎么能拿前途开玩笑。小春就摆出一脸不屑，说我本来也就讨厌念书。

小春现在常跑到桃子的住所去，桃子不在他家住了，他就只能自己蹭过去。小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头歪向右边，对着

发黄落灰的墙壁看了许久，又歪向左边，看着正用功的桃子。

“桃子。”

“嗯？”

“你干嘛呢？”

“作业。”

小春纯属没话找话。

“别写啦。”

“嗯。”

“反正明天放假。”

“嗯。”

小春知道桃子根本没听他说话，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扔过去，砸在桃子背上。

“别吵。”桃子扭过头来看了小春一眼，而后继续写他的功课。

小春只能继续他的发呆状态。他也知道桃子的学习时间不多，自然不可能这个点儿上陪他玩，但不学习的人总是看不过别

人学的。打扰不了桃子，自己又没得干，小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想起楼顶那一大片绿荫，便一骨碌翻下床上了楼。

正是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从下方映射上来的五颜六色的灯光、过往车辆的喇叭声、商户的吆喝声穿过黑夜把这里衬得较之

白天更不宁静。但即使这样，夜晚仍旧保留了她独有的魅力。小春的身体暴露在清凉的晚风中，听着枝叶摆动发出的簌簌

摩擦声，他心里发出“这地方倒也不错啊”的感慨。

小春穿梭在众多植物中，借着四方传送过来的光线看看这个，弄弄那个。种类还挺多，小春想，虽然大部分他都叫不出名

字来。

小春快玩腻的时候，突然顶楼的灯“咔”的一声亮了。小春转过半个身子过去，看到桃子走了过来。

“作业写完啦？”

“嗯，”桃子应了声，走到小春右边，问：“你在这儿干嘛？”

“没什么啊，玩玩。”

“别玩死了。”桃子伸手拨了拨叶片。

小春重重地“切”了一声，走到后边的厅堂里搬了只竹凳过来，靠着墙坐了下来。

桃子也去搬了只，走回来的时候把灯关了，而后挨着小春右边坐下。

小春说：“干嘛关灯啊？”

桃子说：“开着看不清星星。”

小春听了仰起头，还真是有许多星星或密或疏地悬在天上。

“哎，还真多。”小春感慨道。

于是两个人头靠着墙壁仰着，看着天空沉默了好一会儿。

桃子突然开口：“你家是什么样的？”

小春被他这突然的一句问懵了，说：“什么什么样啊？”

“就是说，你有没有兄弟这一类的？”

“啊，哦……我有个表哥，我舅的；我伯伯那儿有个堂姐；姑姑那儿一个表姐一个表妹。嘿嘿，我爸这边我这一辈就我一

男的。”

“就一你男的，可你爸妈好像对你要求也不高。”桃子淡淡地说。

小春嘿嘿笑着，说：“我爸妈开明呗。”

桃子摇摇头说：“不是。”

小春说：“啊？”

桃子说：“他们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死心了。”

小春用手背打了桃子的手臂一下：“去你丫的！”

小春问：“那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啥的？”

桃子说：“这边没有，不过那边有。”